鐘無艷欣然點頭：“好弟弟，剛才踢你是姐姐不對。別生氣，誰讓你睡得像頭死豬？”雖然讓人罵死豬，風(fēng)輕卻是一身暖洋洋，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就一身賤骨頭所致。微笑說：“不會，我很高興，有個希望我好的好姐姐。我心里很高興！以后我不聽話，你盡管踢我打我，我保證絕對不生氣！”

鐘無艷磨拳擦掌：“記住你的話??！以后倘若不乖乖聽話，姐姐絕對不會讓你好過！嗯，好了，咱們快點下去做飯，吃完飯離開這里。去你姐夫……回你姐姐家。再讓我大哥派一些人手幫你尋找你的同伴。找到了，你們就暫且住在姐姐家里，等姐姐傷好了，再和杜郞一起送你回家。如果你等不得，也可以讓我大哥派人送你們回家。可好？”

風(fēng)輕連聲答應(yīng)。攙著她下樓，便聞一陣飯香，空閑和了盈正在廚房忙碌著?？创巴庹乔宄?，他們起得更早，飯都做好了。

空閑笑迷迷地看著他們下來，眼睛投向面目秀麗身材大佳的鐘無艷，露出贊賞之色，卻有分寸，并未過多的停留，招呼說：“來來來，昨天晚上叨擾一頓，今天早上還你們。來，坐下來一起吃吧，都是今生的釋家種子，來世的佛門菩薩，毋須客氣。反正只有一鍋白米飯沒有菜，大伙兒將就將就?！?/p>

鐘無艷客氣兩句，走到排在廳堂中的黃花梨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風(fēng)輕進廚房和了盈一起打飯。他與了盈打招呼，了盈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并不搭話。

真正的和尚食不言寢不語，空閑和了盈就是如此。鐘無艷輕易也不出聲。一向多話的風(fēng)輕面對三個鋸了嘴巴的悶葫蘆，也就只有閉嘴。

飯罷，鐘無艷見空閑并沒有離開的意思，便開口告辭。又讓風(fēng)輕拿廚房菜刀出門砍一根拐棍來?？臻e當(dāng)然不會挽留，順口邀請：“女施主聽說過黃巖寺吧？下個月有空，歡迎光臨敝寺，隨喜一番?！辩姛o艷敷衍著點頭應(yīng)承。

空閑指點路徑：“你們是從哪條路過來？要去哪里？出去向左轉(zhuǎn)是去臨安的路。里許外就是柳巖頭鎮(zhèn)子，能夠雇到馬車。出門向右過去幾十上百丈才有路，就是通往嘉興的。但是這幾十上百丈可不好走。女施主腿腳不便，可得小心?！?/p>

鐘無艷稱謝辭出，在風(fēng)輕的攙扶下跛著腳拄著拐慢慢上路?？臻e站在門口看他們擇路向左，不由得心頭歡喜：阿彌陀佛，看來還有后緣哪。黃巖寺也是這方向。

兩人走出百十步，風(fēng)輕見鐘無艷雙眉緊蹙，行走艱難，心下一熱便自告奮勇：“姐，要不我背你？”鐘無艷一掠鬢邊散發(fā)：“你背得動？”看他單薄的身子，不敢存有奢望。風(fēng)輕話語既然已經(jīng)出口，自然不能輕易認(rèn)孬改口：“應(yīng)該可以的，就是撐不了很久。咱們背一段歇一歇，沒事的，來吧。”走到她前面俯身作勢。

鐘無艷自然樂意。她不僅左腿有傷右臀也有傷，傷口并不能一夜之間就痊愈，行走之際時時牽扯，哪能不疼？只是心懸愛郞，加上這里也不是養(yǎng)傷之地，方才不得不咬牙上路。

提著拐棍小心翼翼趴在他背上，雙臂垂在他胸前。風(fēng)輕站起身雙手向后回托，恰巧碰到了她臀尖傷口，疼得她大叫一聲：“哎……混小子，碰到我傷口了！你……行不行啊你？不行就別逞能?！?/p>

風(fēng)輕慌忙移動手臂，避開她傷處。踉踉蹌蹌向前走：“行的，行的，我能行！你……也不是很重。就是……就是還沒習(xí)慣?！眲倓傉f完，腳下絆到了路邊一根凸起地面的樹根，趔趄撲倒，摔個嘴啃泥。鐘無艷又是一聲尖叫。她趴在他身上并不會怎樣，但是左腿小腿傷口被地面磕碰了一下，疼得不輕。

風(fēng)輕臉紅耳赤：“我……我不小心絆了腳……姐……”

“別動！”鐘無艷左手掩住他嘴巴，在他耳邊喝斥，聲音細如蚊子叫。右手拿著拐棍向前方指了指，滿臉懼色。風(fēng)輕吃驚抬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四十米外一個……或者說一具沒有腦袋的“尸體”晃晃悠悠，欲倒不倒，就在黃泥小路與草叢邊沿來回徘徊著。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精壯近乎肥滿的軀體完全袒露著，讓六月驕陽曬成紅褐色。齊脖去頭而不倒，雙臂高舉作勢，狀如鷹翅欲飛。身體左右轉(zhuǎn)側(cè)，如同活人扭頭尋覓……也就是說：它還活著！

風(fēng)輕先一瞬幾乎嚇昏，后一瞬扭身欲逃，卻讓鐘無艷死死壓住。我靠！難道她也嚇壞了？糟糕，要被她壓死了！我喘不過氣了！正驚急，鐘無艷右手放下拐棍，抓住他左手在他手心寫字：“別出聲，它看不見。”她寫了兩遍風(fēng)輕才回神領(lǐng)悟，心下略定。更讓他安心的是鐘無艷并沒有如他所想嚇壞了失去分寸，也就是說他還可以倚仗她。這么一想，就不覺得她身軀沉重壓得他大氣難喘了。輕輕掰下她左手，有樣學(xué)樣在她手心寫字問：“它聽得見，看不見？“鐘無艷一邊留心那活尸，一邊看他寫什么。等他寫完，就在他手心畫一個圓圈表示正確。

風(fēng)輕再問：”什么東西？妖怪？”鐘無艷畫個圓圈再回：“無頭怪！活裂人尸生食人心！”

風(fēng)輕毛骨悚然，哆嗦著手寫：”咱們退回去？”鐘無艷遲疑片刻，在他手心豎劃一線表示否定。風(fēng)輕想了一會兒，見她不動才明白，不明白為什么不能退，暗自腹誹：打勾打叉都不會，豈有此理！頓時有些心理優(yōu)越感。忍不住在她手心打一勾，再寫：“這個表示對?！庇执蛞徊妫賹懀骸斑@個表示錯?！迸滤粫r半會明白不過來，于是反復(fù)在她手心勾勾叉叉。

鐘無艷大半心思在無頭怪那邊，確實一時不明白他在寫什么。以為他緊張情急之下亂寫亂畫抒解心情，便不理他，雙眼盯著無頭怪，尋思脫身之計?？嗨及胩欤瑓s是無計可施。還好那個無頭怪就在那兒徘徊不定，并未靠近。

正是炎天苦暑之時，隨著太陽越升越高，天氣越來越悶熱。兩人趴疊在無遮無攔的小路上，沒多久就是滿頭大汗。下面的風(fēng)輕更是汗流浹背，渾身上下就像從水里撈上來一般。終于忍耐不住，開始掙扎起來。三四十米外的無頭怪不再轉(zhuǎn)圈兒徘徊，而是正對著他們不動，顯然正在用心偵聽這邊的動靜。

鐘無艷吃驚不小，心知不得不冒險，重新抓起他手寫字：“留神！它并非看不見，而是視力不行。地上，緩慢的小東西看不見。然而，耳朵忒好使?！?/p>

風(fēng)輕驚訝：它有眼睛？耳朵？定睛一看，無頭怪轉(zhuǎn)過身子，胸口左右兩顆黑褐色的小小圓圓的東西，可不是女人有大用、男人用來擺設(shè)的那兩顆，而是不折不扣的兩只眼睛。

若非情狀過于詭異可怖，風(fēng)輕看到這兩顆大黑豆一般的小眼睛，一定捧腹大笑，這時只覺心驚肉跳，當(dāng)然笑不出來。隨即又發(fā)現(xiàn)無頭怪肚臍眼不是肚臍眼，而是一張比常人寬闊一倍的大嘴巴，這時緊緊抿著，隱隱約約只看到薄薄的嘴唇。他箕張的雙臂下腋窩間中有一孔，周圍隱現(xiàn)耳朵的輪廓，顯然那就是雙耳之所在。其余吸引他眼球的除了半截光溜干凈讓人恐怖惡心的脖子，就是雙腿之間黑森森的草叢中一桿突兀物體，喬撟前指，碩大昂揚，充滿無邊生機，讓人看了滿心說不出的奇異滋味。

風(fēng)輕驚奇感慨之余，忽然有些自慚形穢：我靠！我一直靠！老天爺真是偏心！好像只有它一半大？羞殺列祖列宗，自家的配件還不如一具活尸！

鐘無艷再寫：“咱們爬入草叢中，慢慢來，千萬急不得，千萬！”風(fēng)輕在她手心打一勾表示好的。鐘無艷不懂他意思，頓一頓又寫：“慢慢來，別慌，跟著我。明白么？”擔(dān)心自己一爬開，他馬上起身撒腿就跑，那就慘了。無頭怪力大無窮，其疾如風(fēng)，絕對逃不了。

風(fēng)輕再打一勾表示明白。鐘無艷卻不明白，抓住他手再寫：“別慌。慢！明白？”輕輕地?fù)u一搖他的手，讓他小心從事。

風(fēng)輕滿臉汗水，只盼她快快行動，她卻在再三再四交代不停，被她的磨蹭搞得不耐煩了，抓住她左手狠狠地畫了一個圓圈。見她白嫩嫩濕漉漉的手心因他用力畫圈而應(yīng)指浮現(xiàn)紅紅白白的顏色，十分可愛，一時興起，半是故意半是心動，低頭在她手心重重地親了一口。

鐘無艷全身劇顫，左手急速抽走，一口暖烘烘的口氣噴到他耳朵里面，讓他全身雞皮疙瘩盡起。她扭頭生氣地瞪著他，見他洋洋自得，滿臉頑皮笑意，不由得更加生氣，作勢要抽他耳光，卻不敢揚手發(fā)力驚動無頭怪，手一探，擰住他左邊耳朵，不輕不重地扭一把。其實沒有多疼，風(fēng)輕卻故意呲牙咧嘴表示疼痛難忍。鐘無艷橫了他一眼，微微挺聳身體，轉(zhuǎn)頭向路邊草叢中爬去。動作極其的小心緩慢，眼睛不離“看”向這邊的無頭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