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的時候成渝眉才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只覺得睡了不多時，屋外便傳來了李氏驚慌失措的聲音，她顫著聲線道：“你們，你們來做什么……”

一道慈祥和藹的聲音打斷了她道：“李氏，你莫怕，我是來接你們母子三人回府的。渝眉呢，我的渝眉呢？”

“老夫人！”李氏看著從轎輦上走下的身影，不由得啞然。

成琪帶著兩分生疏地拜下，道：“給祖母請安?！?/p>

來人正是彰州知府的母親，久居深宅的老夫人。

李氏滿腹狐疑，卻只能恭敬地跪下。

她當然不會天真地相信老夫人是平白惦記孩子們，才來這莊子上探望。

從前在府中，老夫人看見她的眼神最是厭惡，不是稱她狐媚叫去屋外罰跪，便是翻著白眼不待見。對于庶出的孩子更是如同空氣一般，時不時苛待苛待削了份例用度，更兼如同阿貓阿狗一樣隨意打罵。

老夫人一改從前的居高臨下，樂呵呵地親自攙扶李氏起來，客氣地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李氏，你瘦了，回了府中可要多多用飯，不能減了知府平妻的模樣啊。”

“什么……平妻？”李氏一愣。

古法禮制，一正妻二平妻，就算府中要添平妻，也不會輪到她這毫無背景身份的人身上來。

“是啊，”老夫人嘴角一僵，在她看來，李氏的意外就像是看不起這身份一般，連忙又補充道，“渝眉和琪兒也都記在正室的名下，以后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出了?！?/p>

“老夫人，您這是……”李氏猶猶豫豫的，她雖說心計不多，卻也知道好事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從前府中的苛待，以后都會彌補給你的。渝眉出嫁的嫁妝一定足夠豐厚，不叫她在容親王府上落了臉面?！崩戏蛉丝丛谘劾?，又咬著牙說道。

若不是昨天金氏見事情鬧大，哭哭啼啼地跪在她腳邊上求一個辦法，自持身份了一輩子的老夫人又怎么會在這妾室面前低聲下氣！

老夫人咬著牙，幾乎要把后槽牙給咬掉了，也就是成渝眉這小狐媚精子會勾，勾得住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子。

現(xiàn)在她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府中不給點表示，麻雀變成的鳳凰還不吐口火焰把整個府上給點了！

李氏不明就里，模糊地問道：“什么出嫁，什么容親王？”

“怎么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少女穿著單衣薄衫走出。

老夫人半瞇著眼睛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楊柳枝，窈窕臉，一瞧就是個靚麗胚子。

成渝眉躲在屋內(nèi)聽了半天，大約猜到了老夫人是為何而來，她心中忍不住又是酸澀又是歡喜。顧常樑啊顧常樑，你的面子還真是夠大的。

“您別用這看物件似的眼神打量我，您遠道而來，可是為了什么事？”她不冷不熱地道。

對于這沒有半分親情可言的祖母，成渝眉也不愿給什么臉面。

老夫人不以為意，上來要抓她的手以示親切，不料抓了個空，她老臉倒也是掛得住，只往前一步說道：“渝眉，好孩子，你可知道世子殿下昨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要娶你做正室，世子福晉！”

這些話轟然在成渝眉腦中炸響，她心底揚出的甜蜜比蜂蜜還要粘稠。她好似終于明白上輩子姐妹們常說的粉色泡泡是什么意思了，是被心上人肯定才會有的感覺啊。

“我知道，嫡福晉是不可能的了，但憑著世子那般在意你，做個側(cè)福晉卻也可以爭取。你便以側(cè)福晉的身份領著凰兒一同進門，我們成家的榮華富貴定然還有回來的那一天！”老夫人繼續(xù)喋喋不休地說道，一雙已然開始混濁的老眼里盡是斤斤計較的算計。

李氏往后倒退了兩步，險些被這變故砸了個頭暈眼花。

成渝眉和成琪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李氏，她面上不顯毫分，眸光澄凈地道：“祖母請回吧，我們是不會回府上去的?！?/p>

李氏回過神來，氣弱地連連點頭道：“是，是，不能回去。這都是什么事，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啊，好孩子？”

成渝眉低聲道：“回頭再給您解釋?！?/p>

這些話進了老夫人的耳中，她只覺得這母女二人在逢場作戲。

只是她卻不敢強行請了三人回府，只得強自撐笑道：“定是我今日來得倉促了，且等我回去叫人修葺了你們的住所，再來請吧?！?/p>

望著老夫人又上了轎輦，那些小廝仆婦們風兒一樣地去了，成渝眉才微微松下一口氣。

不去搭理周圍張望不已的莊戶們，成渝眉反手便關上了屋門，輕聲道：“娘，說到底這都是巧合。與他相遇的時候我并不知他有那般高貴的身份?！?/p>

李氏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只是道：“我看老夫人那么忌憚，便知道世子是真心喜歡你。只是你們身份懸殊太大……”

“昨日我已說了不愿嫁他，想來也是最后一次相見了?！背捎迕汲读顺蹲旖牵冻鲆粋€甜甜的微笑來，“娘不必擔心，這件事就到此結(jié)束吧?！?/p>

說完，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澀之意，只想出門透透氣。

她推開了木門，卻不曾想門外站著那熟悉的少年身影。

少年長身玉立，側(cè)顏溫潤，站在陽光下宛如逆光而來的騎士，沒來由地便會叫人心動。

“顧……”她張口。

還未來得及說囫圇，顧常樑便往前一步，懇然道：“渝眉，騙你非我本意。除身份之外，我沒有一件是在騙你。我近幾日便會啟程回京，回府籌備下聘事宜，我心悅你，望與你攜手一生。不是什么外室、側(cè)室，是嫡福晉，生同衾死同穴。”

少年人的喜愛總是來得熱烈又浪漫，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成渝眉一瞬間恍然，只是愣愣地看著他。這是何其風華絕代的一位少年，說自己不動心，不喜歡，那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