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都是陰雨天，好不容易挨到艷陽日，府里的丫鬟們都活躍起來。

沈妙言坐在花園八角涼亭里，趴在一堆宣紙上。

再過四天，沈府就該被拍賣出去了，君天瀾大約是不會(huì)借她銀子把沈府買回來。

她雙手托腮，小臉糾結(jié)。

正擰巴間，不遠(yuǎn)處傳來聲音：

“小姐，您看那些海棠，開得真好?！?/p>

她偏頭看去，阿沁陪著慕容嫣，朝這邊而來。

慕容嫣望了眼牡丹花叢，臉上帶著一抹不以為意，頗為挑剔地說道：“這有什么好看的？去年天瀾哥哥帶我去晉寧王府，那里的牡丹開得才叫好。說到底，還是咱們府里的花匠沒本事。”

阿沁聞見晉寧王府，唇角不覺噙起一抹笑，“小姐說的是?！?/p>

慕容嫣很快看見八角亭里的沈妙言，臉色先是難看了三分，繼而高傲地拾階進(jìn)了涼亭。

她掃了眼懸掛在空中絲繩上的三幅字，不由嗤笑：“沈妙言，你不是國公府的小姐么，怎么寫字這樣難看？”

說著，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白玉狼毫上，不由大怒，一把奪回那根毛筆：“誰許你偷天瀾哥哥東西的？！”

沈妙言辯解：“這是他給我的！”

慕容嫣尖聲：“不可能！你騙我！”

沈妙言不愿搭理她，換了支筆繼續(xù)寫字。

慕容嫣卻怒不可遏，直接將那支白玉狼毫砸了，惡狠狠瞪著沈妙言：“你擺什么架子，不過是罪臣之女罷了，還以為自己是個(gè)什么東西？說到底，你連這府中的丫鬟都不如！還當(dāng)自己是國公府的小姐？呸，瞧你寫的字，一看就是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

——有爹生沒娘養(yǎng)的……

沈妙言倏地攥緊毛筆，抬頭怒視向慕容嫣，她向來不擅長和人斗嘴，所以直接朝慕容嫣撲了過去。

兩人拉扯在一起，滾到地上，都將對方往死里揍。

阿沁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連忙上前拉架，正好添香端著湯回來，愣了愣，緊忙把湯扔了沖上來。

她們費(fèi)了大功夫，總算將兩人分開。

兩人喘著粗氣，雙眼發(fā)紅地瞪著對方，衣服上全是鞋印和灰塵，發(fā)髻凌亂，臉上遍布巴掌印和掐痕。

而不知何時(shí)，八角亭外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丫鬟和奴仆。

二人自覺失態(tài)，正想著趕緊回去處理一下，人群忽然讓開一條路，君天瀾身邊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夜凜走了進(jìn)來，“主子吩咐，二位小姐府中斗毆，違反府規(guī)，罰今晚不許吃飯?！?/p>

沈妙言氣呼呼的，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

入夜之后，沈妙言坐在小床上，摸了摸癟癟的肚子，餓得不行。

她跳下床，掀開一角布簾，見君天瀾坐在那把大椅上，手持書卷，背影挺拔孤傲。

目光落在他手邊的桌案上，上面擺著一盤粉白的芙蓉糕，糕面撒著些碎核桃、芝麻、瓜子，看起來香噴噴的。

摸了摸肚子，舔了舔嘴唇，她弓著腰，躡手躡腳地朝芙蓉糕走去。

君天瀾眸光微動(dòng)，在沈妙言的剛摸到一塊糕時(shí)，淡淡出聲：“過來。”

沈妙言如驚弓之鳥，戀戀不舍地把芙蓉糕放回盤子里，蹭到他跟前，隨口道：“國師，我正要來給你捏肩捶背呢?！?/p>

君天瀾見她已經(jīng)收拾干凈，小臉上還敷著透明藥膏。

他翻了頁書，“抄的詩呢？”

沈妙言沒料到他會(huì)問這個(gè)，小心臟先抖了抖：“詩……詩啊……”

她只抄了三首。

于是咳嗽一聲，心虛地回答道：“就不小心撕了……”

君天瀾淡淡開口：“來人?！?/p>

夜凜出現(xiàn)在房中，朝他拱手：“主子有何吩咐？”

“去花園，把她寫的東西，全都拼好帶回來。一張碎紙，都不許落下。”

沈妙言嚇了一大跳，連忙道：“國師，今晚風(fēng)大，我寫的東西，肯定都被風(fēng)吹走了！”

君天瀾笑非笑：“負(fù)責(zé)清掃的侍女，早把你的墨寶收起來了，不必?fù)?dān)心。”

他加重了“墨寶”兩字，聽得沈妙言心驚膽戰(zhàn)。

她的眼珠子快速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捂住肚子，語帶哭腔：“國師，我突然肚子疼！我要去茅房！”

說罷，轉(zhuǎn)身便要往外跑。

君天瀾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跟前，“要我命人幫你準(zhǔn)備恭桶？”

沈妙言欲哭無淚：“國師……”

布簾翻動(dòng)，夜凜大步走進(jìn)來，手中捧著數(shù)十張宣紙，恭敬地呈給君天瀾：“主子！”

沈妙言站在旁邊，走又不敢走，緊緊揪著衣角，不知該如何是好。

君天瀾一張張看過去，大部分紙張都是空白，其余的，要么畫了些亂七八糟的圖案，要么只寫了兩三個(gè)字，就沾了大團(tuán)墨跡。

好容易有三張拼湊起來的完整詩篇，可那字，歪歪斜斜，跟雞爪沒什么區(qū)別。

可見這幾天，小丫頭根本沒有認(rèn)真習(xí)字。

沈妙言快要哭出來了：“國師，我錯(cuò)了！你不要生氣！”

“錯(cuò)哪兒了？”

沈妙言揪著衣角，聲音細(xì)弱：“錯(cuò)在沒有好好完成國師布置的功課，還對國師撒謊……”

“還有呢？”

“還有……不該和慕容姐姐打架?！?/p>

君天瀾靜靜看著她，他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

“還有呢？”

沈妙言大眼睛里滿是疑惑：“還有？”

君天瀾輕輕“呵”了一聲。

沈妙言仔細(xì)想了想，好像的確沒有了，于是十分肯定地回答道：“真沒有了。”

君天瀾將茶盞放下，“今晚你給我抄寫一百遍?！?/p>

話落，君天瀾起身離開了，那挺拔的背影，似乎真的生了不小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