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看著鐵匠鋪緊閉的大門,無奈嘆了口氣,心里卻愈發(fā)看重高武。
但今天不適合再見面了,他怏怏回到家。
進了院子,趙昊又從懷里摸出兩錠,將二十兩銀子丟給趙守正道:
“一千次太多,權(quán)且先侮辱父親兩次?!?/p>
“好說好說?!?/p>
趙守正開心壞了,捧著四錠銀子端詳了半天。
“老朋友,以前怎么不覺著你如此可愛?“
但欣賞完了,趙守正還是依依不舍的將錢還給兒子道:
“這陣子我也明白了,日子是要過的。
錢在為父身上,轉(zhuǎn)眼就沒了。還是你管著吧,需要時再找你拿?!?/p>
趙昊不禁熱淚盈眶,心中騰起一份老父母的欣慰感。
人果然是要在苦難中才能成長。
“這就是給父親零花的?!?/p>
他又將銀子塞回了父親手中,笑道:“所謂錢是英雄膽,囊中羞澀如何做得大丈夫?”
趙守正這才不再推辭,喜滋滋道:“那我就收下了?!?/p>
父子倆說完話便分頭行動,趙守正在堂屋布菜。
趙昊則回到自己住的西間。
他先使勁推開自己睡的破床,掀開原先支著床腳的青磚.
青磚下是他提前挖好的小洞,里頭還放著個空木盒。
這都是趙昊提前挖空心思準備好的。
他只留了十兩銀子在身上,作為日?;ㄤN。
便將剩下的二十兩銀子,并那張存票放進小木盒中。
再覆以青磚,最后將床腿壓在磚上,趙昊這才松了口氣。
待他回到天井,趙守正早就給他打好了洗臉水。
“洗洗快用飯吧?!壁w守正笑瞇瞇催促著兒子。
雖然他每天都笑呵呵的,但直到今天,才如釋重負,笑得如從前一般沒心沒肺。
說來慚愧,趙昊雖然口口聲聲讓趙守正專心舉業(yè),不要為其他事分心。
可這陣子迫于生計,他整天拉著父親東跑西顛,還沒讓趙守正安安心心讀一天書呢。
趙昊可沒忘了,今年自家的頭等大事是什么。
現(xiàn)在生計問題已經(jīng)解決,得讓便宜老爹全力以赴沖刺秋闈了。
而要想八月有資格進貢院,首先就得通過四月份的科考。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二月末,距離這場生死攸關(guān)的資格考試,滿打滿算只有四十來天了。
這下就連趙守正也緊張起來,第二天一大早,便趕去國子監(jiān)應(yīng)卯坐監(jiān)去了。
科考前,趙守正至少得混個臉熟才行。
一個多月時間天天坐監(jiān),怕也稍顯不夠,他哪里還敢再曠課?
趙昊就沒那么苦逼了。
一想到趙守正這會兒,坐在明亮的課堂中。
背著小手聽國子監(jiān)博士們講天書,一把年紀還要刻苦用功的樣子,趙昊情不自禁的嘿嘿直笑。
自己考舉人,哪有讓老爹考舉人來的舒服?
鎖好門,趙昊大搖大擺上街去了。
這會兒沒生意,攤主已經(jīng)坐下歇了,婦人在河邊刷碗,留下巧巧一人照看生意。
少女正百無聊賴的擺弄著自己的發(fā)梢,看到趙昊便笑著招呼道:“今天想起吃早飯了?”
趙昊聞言面皮發(fā)燙,他父子搬來之后,一直囊中羞澀,統(tǒng)共只來買過一次早飯。
其余時候,要么捱過去不吃,要么就吃前一晚的剩飯。
又想到,就連那唯一的一頓早飯,都打碎了湯碗,只吃了幾個沾了灰的包子。
‘我實在是太難了……’
趙昊不禁眼圈發(fā)紅,為自己過去的苦難歲月感慨。
叫巧巧的少女,探著脖子隔著籠屜,湊近了趙昊。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又沒錢吃飯了?”
“誰說的!”
趙昊登時臉紅到了脖子根,說著,他將一塊四五錢的碎銀子拍在了籠屜旁。
“碗錢,包子錢!全都還你!”
“找不開?!鄙倥吹姐y子吃了一驚,沒好氣的撇撇嘴:“小本生意,只收銅錢!”
“不用你找,好吃好喝的盡管上就是?!?/p>
趙昊便大馬金刀的撿一張空桌坐下。
這時,攤主早被驚動,見有動機不明的闊少上門,他唯恐女兒招惹到對方。
馬上將巧巧拉到一邊。
親自招呼起趙昊道:
“這位公子見諒,這會兒天不早,剩下的食材已經(jīng)不多,就是全給公子,也不要一百文錢的?!?/p>
“不打緊,剩下的錢先存著?!?/p>
趙昊見自己有些嚇到人家了,忙擺擺手,和氣道:“大叔,我是吃飯的街坊,有什么隨便上,不挑的?!?/p>
說話間,一旁吃粥的老漢,也開口道:“是啊,方德,這就是救了高鐵匠的那位公子。那天高武給他當街磕頭,我看見了。”
“是這樣啊……”攤主這才松了口氣,這才去給趙昊張羅吃食。
趙昊朝那老漢拱拱手,感謝他替自己解釋。
“公子這樣的高人住在蔡家巷,是街坊們的福氣。”
兩個老漢都對他十分客氣。
所謂人老怕死,他們顯然是沖著他高明的醫(yī)術(shù)去的。
若是讓他們知道,趙昊的醫(yī)術(shù)就是一錘子買賣,實不知會作何感想?
“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高人二字當不起?!?/p>
趙昊忙給自己減輕壓力道:“我可不會看病的?!?/p>
“公子太謙虛了,現(xiàn)在像公子這樣謙虛的少年郎,不多了。”
“是啊,滿壺水不響,半壺水咣當。本事越大,就越是謙虛哇!”
誰知兩個老頭卻愈發(fā)認了死理,都要把他腦補成虛懷若谷的少年神醫(yī)了。
趙昊被夸得,那叫一個如坐針氈啊。
幸好巧巧端上來早點,這才幫他解了圍。
“南煎丸子,小籠包子,還有你念念不忘的油端子,油果子。吃不光不許走啊?!?/p>
巧巧雖然嘴上厲害,可她那面團子似的小模樣,實在沒有任何威懾力。
趙昊笑道:“誰說我一個人吃來著?”
說著,他將一半的吃食分出來,對巧巧道:“送給兩位老伯?!?/p>
“用不著,已經(jīng)吃飽了?!?/p>
“是啊,上了年紀,吃不了太油的?!?/p>
“打包帶回去,給孩子吃嘛?!?/p>
趙昊笑著一擺手道:“所謂遠親不如近鄰,二位老伯往后還要多多照拂寒家?!?/p>
“放心放心,有老朽這個甲長在,蔡家巷沒人敢欺負你家的?!?/p>
替他說話的老者,開心的打包了小籠包。
另一個老者打包了油果子,也笑道:“甲長都發(fā)話了,小哥往后有什么用人的事兒,盡管開口就成,這蔡家巷別的沒有,精壯的漢子滿地跑?!?/p>
趙昊沒想到,自己隨便送點人情,還能結(jié)識上此地的甲長。
他科班出身,自然知道大明有保甲制度。
居民十戶為一甲,十甲為一保。
甲長大概相當于后世的村民組長了。
不過他搬來這么久,也沒人讓他父子去見甲長,簽互保書。
可見大明兩百年下來,這套秩序已經(jīng)名存實亡,形同虛設(shè)了。
趙昊優(yōu)哉游哉的吃完飯,這才掏出布帕擦擦嘴,施施然走了。
那攤主夫婦看著他的背影,嘖嘖稱奇道:“這么多年還沒見過,來路邊攤子擺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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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風流小地主》是一部代入感很強的網(wǎng)絡(luò)小說,作者三戒大師不僅善于編織故事,更善于刻畫人物,情感描寫細膩真實,感人至深,猶如身臨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