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對賬,我正忙得焦頭爛額。
同事突然拿著手機過來找我:「月姐,給你看個視頻,你看里面這個是不是你家阿寶?」
我湊過去一看,可不是么!
畫面上兩百斤的大胖小子,正捧著一碗紅燒大腸飯狼吞虎咽。
這時候,幾個年輕時尚的少男少女圍過去,裝出那種隨機采訪的樣子,對著阿寶說一些令人腳趾抓地的尷尬段子。
比如說,小哥哥,你知道要去你心里的路怎么走么?
另一個捧哏的趕緊說,只要不經(jīng)過大腸就行?我怕踩到屎哈哈哈。
接著他們幾個笑得前仰后合,阿寶卻一臉窘迫地想要逃走。
然后他們又追上來抓住他,當著他的面用筷子架起碗里的紅燒大腸,像抻拉面一樣甩起來。
視頻下有幾十萬的點贊,上千條評論。
同事問我說,你家阿寶什么時候開始拍視頻的,演得不錯嘛。
另一個同事湊上來:「是那個大腸哥的花花日常吧?我也看了,挺好玩的?!?/p>
「阿寶現(xiàn)在都能跟同事打成一片了?進步不少呢,月姐,你這些年可真是太不容易,現(xiàn)在總算能松口氣了?!?/p>
「就是就是,讓阿寶再減減肥,說不定過陣子能給你領(lǐng)回來個小媳婦呢?!?/p>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他們都跟視頻下面那些評論的網(wǎng)友一樣,覺得這只是劇本擺拍的搞笑視頻,圖一樂子。
但我當媽的難道看不出來,阿寶臉上的抗拒是真實的?
那天下午,我?guī)缀鯖]心情工作,把這個賬號下面關(guān)于「大腸哥的花花日常」的系列視頻都看了一遍。
回想起前段時間兒子頭上臉上總是帶傷,衣服褲子也常常會沾了很多泥。
我以為是兒子工作的單位最近卸貨比較多,也沒太在意。
現(xiàn)在聯(lián)想起來,我真的是又心疼又內(nèi)疚。
從第一條視頻發(fā)布日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又三個多月了。「大腸哥的花花日?!钩隽耸畮灼?,每隔幾天他們就能想到一些新的創(chuàng)意來戲弄我兒子,我怎能容忍?
阿寶今年二十二歲,但我這個當媽的卻依然不能放心讓他獨自踏入社會,是因為阿寶情況很特殊。
他三歲的時候開始表現(xiàn)出自閉性行為,不愛與人交流,脾氣暴躁,到了快五歲的時候,大小便都還會弄在身上。
醫(yī)生檢查后告訴我們,他患上了一種先天性的基因類精神疾病,主要表現(xiàn)為智力低下,交流障礙等。
確診那天,陰霾籠罩在這個家的上空。
我老公接受不了這樣的現(xiàn)實,提出了離婚。
除了每個月一千五百塊的撫養(yǎng)費,他再也沒有來看過兒子,第二年就再婚又生了個健康的寶寶。
而我是阿寶的媽媽,即使全世界都放棄他了,我也不能放棄。
就這樣,我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撫養(yǎng)他,為了讓他能夠成長為更像一個正常人,我不知道付出了比別人多多少的心血。
皇天不負有心人,阿寶的進步雖然緩慢,但總算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跟了上來。
甚至堅持念完了初中,即使初三念了整整三年,但我真的已經(jīng)很欣慰了。
更主要的是,阿寶懂事,孝順,遇到什么好吃的會想著留給我,我生病的時候也會給我煮粥倒水。
家人朋友們都說,阿寶真的已經(jīng)成長得很好了。
就連我那冷血的前夫有次在街上遇到我們母子,都很震驚我竟然能把被醫(yī)生“判了死刑”的兒子,養(yǎng)成這樣又高又壯,生活基本能夠自理的模樣。
后來,我托人給阿寶找了一份簡單的工作。
在一家辦公大廈的物業(yè)管理處,當一個倉庫保管員。
平時就是管理一下日常存儲的物料,幫忙卸卸貨,偶爾給水電工師傅搬個梯子,打打下手。
一個月兩千兩百塊錢,給交社保,還管一頓午飯。
阿寶憨厚老實,大家對他都挺照顧的。
有時候我想,只要阿寶現(xiàn)在能養(yǎng)活自己,等我以后老了退休了,日子應該也不會那么難過。
如果不是今天這些視頻,我甚至還沉浸在日子安順平好的錯覺里。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刻意提起阿寶臉上的一道擦傷。
從視頻的內(nèi)容看,像是被那幾個人搶筷子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
我沒有直接說視頻的事,因為我知道兒子看著傻乎乎的,其實更有一顆甚至比常人還要敏感的心。
我怕他傷自尊。
于是我問他,中午吃的是什么,合不合口味,有沒有同事陪他一起吃飯,最近有沒有認識新朋友之類的。
他一一回答了,但是看不出什么異常。吃完飯就到房間里去玩電腦了,我收拾他搭在沙發(fā)上的外套,發(fā)現(xiàn)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從里面掉出來。
那應該是阿寶的工作日記,他初入職場的時候,很多日常規(guī)則在我們普通人看來都是不需要特別注意的,但阿寶不一樣。
我會跟他講很多規(guī)則,他記不住,就會寫在本子上,偶爾翻出來看一看。
有時候遇到新的問題,他也會在后面添加上。
我隨手翻了兩下,想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可最后一頁上寫滿的東西,卻是將我嚇得臉色發(fā)白。
我決定,也不要再試探了,還是開誠布公地跟兒子談一談吧。
書友評價
貓?zhí)姨业倪@部小說《善良的惡意》,主線清晰明朗,節(jié)奏緊湊明快,角色塑造鮮明,敘事嚴謹有序,值得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