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駙馬叛變,聯(lián)合敵國殺入京城之時,我才知他愛慕之人,是他幼時陪伴的宮女。
他說那宮女已故,便再無能束縛他之人。
“你施舍我食物,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名聲罷了!”
“她不過偷竊些錢財,你的侍衛(wèi)便要將她抹殺,簡直惡毒!”
“我要你們大倉所有子民,為我的愛人陪葬!”
可他不知,我和他人互換了身軀,他殺死的人并不是我。
再次相見,我鐵騎長矛,取了他的首級。
1
大倉國的長公主歿了。
她是自己撞上長劍死去的,據(jù)說死法唯美,白色雪地染上片片紅梅,公主原本艷麗的容貌與雪色幾乎融為一體。
駙馬原是鄰國送來的質(zhì)子,二人相敬如賓數(shù)十年,眾人都曾以為,駙馬是真心喜愛大倉,想要留在這里的。
可是如今,駙馬聯(lián)合母國齊國,挾持了長公主趙煥音,逼迫主將大開城門。
直到長公主選擇自刎,大倉將士震怒,主將也沒了顧忌,下令射殺了鄰國三分之一的將士。
城里沒有勝仗后的歡喜,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白色綢布,悼念為國而亡的長公主,就連宮里都下令要茹素三月,為她祈福超度。
她好像死得其所。
今日路上皆是低頭念經(jīng)的百姓,走幾步便有人在燒著紙錢,湊近一些,便能聽見細(xì)細(xì)碎碎的念叨,望菩薩保佑,長公主早登極樂。
我竟不知,自己有這般口碑,能得全城百姓愛護(hù)。
可,死去的是京城紈绔之首,裴鴻景啊。
名字不對的話,那些超度經(jīng)文與萬貫紙錢。
他還能收到嗎?
2
裴家其實(shí)是武將世家,我幼時頑皮,常常扮成男兒跑到裴家練武場偷學(xué),正巧碰見在角落偷懶的裴鴻景,一來二去便熟識起來。
后來母妃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行蹤,便干脆將裴將軍請進(jìn)宮里,和太傅一起教學(xué)。
我從小便不愛讀書,指著話本子對母妃撒嬌。
“這書上的主角兒說了,四書五經(jīng)救不了國,我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女子漢!”
母妃就笑,她的手指又細(xì)又長,總是輕柔的撫著我的發(fā)。
她說,話本的主角兒是俠士,志在江湖,四書五經(jīng)自是無用的。
但我是個公主,日后也代表了大倉國的顏面,不能不讀。
每次說到這里,母妃的笑容就多了些苦澀,她會將我摟進(jìn)懷里,一遍又一遍呢喃著,若音音是個皇子便好了,若我是個皇子,那一人之下的位置,便不該給宋家的女子。
我常常不能理解,為何溫柔的母親,每當(dāng)說起宋家,說起皇子,便會變的極端憤怒,指甲掐進(jìn)肉里,弄的我生疼。
后來長大到了挑夫婿的年紀(jì),她便不再慣著我的性子,不許我再習(xí)武,一本又一本的女戒,佛經(jīng)搬進(jìn)我的公主府里,由她親自盯著背誦。
母妃從不允許我在父皇面前丟臉,哪怕我們都很清楚,即使我表現(xiàn)的再怎么出色,也越不過宋皇后和太子哥哥。
我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裴鴻景便不再對我嬉皮笑臉,后來的我們見了面,總要互相嗆聲幾句,唯有在外人面前,才維持幾分體面。
隱約記得,那時我說過最多的話,大約就是“管好你自己,再這樣不知進(jìn)取,怕是要等我為你收尸?!?/p>
沒成想,如今,確實(shí)如此。
長公主的遺體被小心的放在棺木之中,從城門外拉入皇陵,長長的隊(duì)伍中,我只是仰望的其中一人,周遭的聲響亂糟糟的,只能依稀聽見幾句重復(fù)的‘長公主’,不知在討論些什么。
若是沒有互換身體,躺在那里的,本該是我。
是我選錯了丈夫,如今替我贖罪的,卻是裴鴻景。
我有些茫然,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一侍衛(wèi)朝著皇陵跑來,在裴將軍耳邊說了句什么。
裴將軍臉色大變,轉(zhuǎn)頭看到我時頓了頓,半晌才嘆了口氣。
“鴻景,爹知道你生性自由,不想從軍?!?/p>
“駙馬...質(zhì)子柳成林逃了,兩國免不了一場大戰(zhàn)?!?/p>
“你我皆是大倉國人,本該獻(xiàn)一份力。”
聽見柳成林的名字,我渾身一震,憤恨夾雜著無力,不停撞擊著心頭。
十年的同床共枕,我以為,就算沒有愛慕,至少也是相敬如賓,彼此尊重。
卻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計謀。
柳成林是齊國派來大倉的質(zhì)子,初時身邊只有一小小宮女,不受什么待見,兩人常常都要餓肚子。
我撞見了,便允了他們來公主府里拿些吃食,彼時柳成林只有十四歲,模樣尚且稚嫩,卻會認(rèn)真向我道謝。
成親之時,我曾問起那宮女的去向,柳成林避而不談,直到他露出獠牙,才說出宮女早已死于非命——他向我示好,不過是懷疑宮女死在我的手中。
哪怕聽了解釋,他也恍若未聞。
“就算不是你,也與你脫不了干系!”
“那些施舍的餐食,不過是為了彰顯你的善良,奠定你在朝中的名聲!”
“她不過是去書房偷盜了一些財物,你的侍衛(wèi)便將她斬殺,簡直惡毒!”
書房是重地,她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侍女打了偷盜的主意,侍衛(wèi)哪能融她?
明明是他們的錯,柳成林卻怨了十年,裝了十年。
那日我質(zhì)問時,柳成林俊秀的臉龐狀若惡鬼,扭曲又興奮。
“你便是仗著出身,從未瞧得起我們這些螻蟻!趙煥音,我便是要讓你知道,被螻蟻踩在腳下的滋味!”
“你們皇族都該死!我要你整個大倉國所有子民,給我的愛人陪葬!”
我覺得荒唐。
但事出何因,已經(jīng)不重要了,如今的柳成林,是大倉的敵人,是我趙煥音的敵人。
我只是后悔,后悔對他動了惻隱之心。
大倉的駙馬不得重用,那些家世不錯的子弟都避之不及,皇兄便勸我選個質(zhì)子入贅,也能穩(wěn)固兩國邦交。
四國質(zhì)子中,柳成林過的最是清貧,齊國并未給他太多幫襯,來的時候甚至沒有多少盤纏。
是我選錯了人,害了百姓也害了他。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聲承諾。
“爹,我知曉的?!?/p>
“他日,兒子必定斬下齊國將軍頭顱,和那柳成林一起,用來祭我大倉軍旗。”
裴鴻景替我盡了公主的責(zé)任,我能為他做的,大約只有為裴家光耀門楣。
我要用裴鴻景的身份,青史留名。
3
一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和裴鴻景互換了身軀時,我嚇得六神無主,待在屋子里整整一日沒有出去,還是他主動找上門來,將此事說開。
可如今,我已經(jīng)可以自在的和軍營的人把酒言歡,像個男人一樣生活。
將軍嫡子這個身份,還是帶來了一些便利,我要了一個單獨(dú)的營帳,與他人分開洗漱。
裴鴻景名聲在外,倒也沒人覺得這要求過分,談?wù)撈饋矶颊f這紈绔改了性子,除了矯情些,倒也真在軍營中待了下來。
月余后,大部分的新人都被我給打趴了。
裴將軍為此,專門找了我談話,語氣沉重中夾雜著欣慰。
“鴻景,你長大了?!?/p>
“爹知道你想報仇,但習(xí)武之事,切莫操之過急,若是傷及根本,恐有后患?!?/p>
“長公主之事...哎,也怪你們有緣無分?!?/p>
“既是錯過,未亡人總要往前看,爹就你一個兒子,難道要叫裴家斷了香火嗎?”
我微微一愣,裴將軍卻并未看出,自顧自的陷入回憶。
“從小你就與眾不同,爹知道,當(dāng)日不讓你競選駙馬,你至今都在怨。”
“爹也很自責(zé)...”
“阿音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若是你們成親,她也不會...”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你那勞什子的日記本,爹還給你,就算做個念想吧?!?/p>
將軍遞給我一小小冊子。
裴鴻景幼時便不愛念書,字寫的跟狗刨似的,卻總是喜歡用筷子削尖,沾著筆墨寫字。
我翻開日記,第一頁便是一個大大的哭臉。
“不想練武,只想擺爛。”
擺爛這個詞,裴鴻景教過我的。
他說天塌了自有旁人頂著,我們只需要記住兩句話,關(guān)我毛事,關(guān)你毛事。
裴鴻景幼時便愛說些荒唐話,我問他是哪里學(xué)的,他又老神在在的嘆氣,說他去過仙界,是跟神仙們學(xué)的。
他還說,這是屬于我們兩之間的小秘密,若是讓旁人知道,便要將他抓走燒死的。
想著想著,我又有些恍神。
明明曾經(jīng)那么要好,為何后來會成為死對頭呢?
好像...是訂親的圣旨下來以后,裴鴻景每次見我,便都要說一些難聽的話,我又是個受不得委屈的性子,三不五時就要吵上一吵。
早知如此,當(dāng)時便讓著他了。
我嘆息一聲,又往后翻去,裴鴻景總是會寫一些平鋪直敘的話,再配上幾個被他稱為簡筆畫的符號,仿佛通過這本日記,我又見到那時的裴鴻景。
最后一頁,他涂涂改改,只剩一行大字。
“笨蛋,青梅竹馬,怎么就不考慮我呢?”
書友評價
真的好喜歡這部小說《公主若為男》,作者咸魚微甜在運(yùn)用小說語言和把控人物心理上,均有上乘表現(xiàn)。作品貼近生活,引人思考,可讀性很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