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guān)于前世最后的記憶。

是漆黑狹仄的房間，我被捆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十多只惡犬咆哮著朝我撲來。

尖牙撕開我的皮膚，扯出我的內(nèi)臟。

他們啃咬著，咀嚼著。

血液與唾涎滴滴答答落在我身上……

那是無法描述的疼痛與絕望，無聲而漫長。

1

我醒來時，我媽正瘋狂拍著衛(wèi)生間的門。

“宋寒露！你在廁所摸蛆嗎？能不能快點？今天要去接妹妹！”

接妹妹？

上一世，我就是死在替妹妹支教的那個小山村，被壞人捆在椅子上，被十多條饑腸轆轆的狗咬死了！

現(xiàn)在是初三那年。

大姨和大姨父車禍死了，留下比我小四個月的女兒林知許。

我媽看她可憐，把她接到我們家。

從此，她是親生的，我是垃圾桶里撿來的。

今天要去接的，就是她！

2

從B市到A市，兩個小時的車程。

我爸開車，我媽坐在副駕位置上，斷斷續(xù)續(xù)哭。

說小時候家里窮，若不是大姨照顧她，她根本活不到今天；說大姨命苦，死在日子最好過的時候；說大姨是除了我們外，她唯一的親人；說她從此就沒有姐姐了……

“文博、寒露，你們以后要好好對妹妹，知道了嗎？”

我一個激靈，一切和前世一樣！

也是這樣哭哭啼啼，也是這樣絮絮叨叨……

我哥撇了撇嘴，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我媽無可奈何，把目光轉(zhuǎn)到我身上。

我上輩子怎么回答的？

我乖巧地說，“知道了，放心吧，媽！”

這輩子，我毫不猶豫拒絕：

“我不喜歡她！能不能不接她？”

“他們家在省城，吃的用的穿的，還有學(xué)校，都是最好的！到我們家，可沒那個條件！”

“她現(xiàn)在跟著她的爺爺奶奶，不挺好嗎？林家所有人都是高知，潛移默化不好嗎？住在我們這種煤老板家算什么？不怕把她氣質(zhì)養(yǎng)沒了？”

我哥轉(zhuǎn)頭，用看英雄的目光看我，偷偷朝我豎起大拇指。

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大姨帶老公和女兒回老家，無時無刻不炫耀著知識分子家庭的優(yōu)越感。

我媽一直覺得低大姨一等，不覺得膈應(yīng)。

可我和我哥膈應(yīng)啊，我們討厭大姨一家，特別討厭林知許！

只是后來……

他愛上了林知許。

我媽眉眼間全是失望，聲音驀然尖銳，后面幾個字仿佛劈成兩半——

“寒露，你在說什么，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你怎么會變成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

上輩子的許多記憶，如雪花般飄來。

無數(shù)個瞬間，我媽一聲疊一聲的“寒露，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像一個個魔咒，把我緊緊套住。

我整個人陷入應(yīng)激反應(yīng)。

我媽還在叨叨叨：

“你是不是覺得妹妹成績好，才藝多，怕被她比下去？”

“我給你們講喔，越是這樣，越要努力！”

“等妹妹來了，你們不許欺負她！她沒有爸爸媽媽，你們以后多讓著她！”

……

我腦子里嗡嗡嗡的，我媽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

被惡狗撕咬的記憶襲上心頭。

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疼痛，我仿佛墜入地獄。

蜷著身體，冷汗大滴大滴往下落。

好疼，疼，救救我……

“寒露！”

“宋寒露！”

“寒露……”

有人拉開車門，有人使勁搖晃著我。

外面陽光太甚。

我看得見一圈又一圈的光暈，看不見人，有羽翼從眼簾劃過，世界關(guān)了燈。

3

再次醒來，我躺在醫(yī)院。

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被褥，消毒水的味道清晰可聞。

我哥坐在旁邊打游戲。

見我醒來，笑嘻嘻放下手機，朝我擠眉弄眼。

“你可以??！車開到半路都被你逼回來了！你哥我啊，被你嚇慘了，你渾身是汗，一直抖！”

“你說，你有這演技，早點演不好嗎？多演幾次！看咱媽還說不說接林知許？！”

我說：“我沒裝?！?/p>

我哥不信：“得了吧？醫(yī)生檢查過了，說你身體沒事兒！”

我確實身體沒事兒，是心理有事兒。

“咱爸媽呢？”

“一個繳費，一個等報告。”

我“嗯”了一聲，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把接林知許的事兒攪黃了！

我上輩子的所有不幸，都來源于那個女人。

她搶走了我所有在意的東西：

親情，友情，愛情。

以及，生命。

那場支教，是她精心設(shè)計的圈套。

我聽到她給綁我的山民打電話，教他們怎么怎么做，給他們多少多少錢。

重來一世，我要把所有不幸，扼殺在搖籃中！

可我還是天真了。

就在我躺在病床上的第二天，我媽包了輛車，從省城接來林知許。

所以，我出院剛回到家，就看見我最不想看見的人。

她坐在客廳一角。

新買的鋼琴與她的白色公主裙相得益彰。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輕快的音調(diào)，浮塵在空中跳舞。

她彈的曲目是《致愛麗絲》。

“姐姐，歡迎回家！”她轉(zhuǎn)身露出笑靨，“我專門彈給你的，你喜歡嗎？”

“喜歡……”

我笑著，眼淚卻掉下。

我望著我媽。

所以，無論我怎么痛，怎么努力，一切都不會變，對嗎？

“哎喲！怎么又哭了？”

我媽著急忙慌地給我擦眼淚，替我解釋。

“肯定是想你大姨想的，說多少次了，妹妹面前不能哭！……閉著，不許哭！”

最后幾個字，小聲而嚴厲，帶著嫌棄。

我的眼淚更加洶涌。

4

林知許在我們家住下了。

和從前一樣，她有著最美的公主房，有單獨的畫室，琴房是我們家客廳。

但凡她要練琴，我們所有人不許看電視，不許喧嘩，經(jīng)過客廳要輕腳輕手。

“小姨和小姨父對我真好，你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親我媽一口。

“嗚，我爸和我媽如果知道我過得這么好，一定很欣慰！”她抹著眼淚。

我哥嗤之以鼻：“又哭又笑，黃狗飆尿?！?/p>

我側(cè)頭看他。

他現(xiàn)在這么討厭林知許，誰能想到，未來的他，喜歡林知許喜歡得可以對親妹下手。

“你這什么眼神？”我哥用手肘輕輕撞了撞我，“對了，她在你們班怎么樣？”

“能怎么樣？班花唄！”我說，“成績好，又漂亮，眾星拱月的，捧在手里怕涼了，含在嘴里怕化了?！?/p>

我哥再次嗤笑：“咱好好學(xué)習(xí)，干死她！”

我“嗯”了一聲。

說到學(xué)習(xí)，這也許是這輩子和上輩子最大的不同。

上輩子，

我在林知許到我們家后，成績一落千丈。

從中等生掉到差生，中考沒考上重高，還是我爸塞錢，才把我送進去的。

后來，林知許帶著一群人孤立我，霸凌我。

因為她是優(yōu)生，我是差生，無論我怎么告狀，家人和老師都不相信我說的。

他們認為，是我嫉妒林知許，冤枉她……

如今，

我?guī)е陷呑铀兄R結(jié)構(gòu)和理解能力，帶著我看過的每一本書每一次感悟，重生在初三。

22歲的平庸，放在15歲那年，卻是閃耀至極。

開學(xué)第一次考試，我的成績從上學(xué)期的全班30多名，輕松躍至前三。

老師們喜歡林知許，更喜歡我。

比起外來的優(yōu)生，本校的逆襲故事更動人。

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

命運的所有安排，也許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知許雷打不動地到了我們家，就是為了讓我更好地復(fù)仇！

這輩子，她在意的，

驕傲，尊嚴，生命……

我要一層一層給她扒下來！

5

我開始拼命學(xué)習(xí)。

學(xué)校這個地方，和社會不同。

在社會上，你需要有權(quán)有錢有勢，才能為所欲為，可在學(xué)校，你只要成績好，很大程度就可以為所欲為。

從全班第三到全班第一，我只用了一個月。

“寒露，你變了！”我哥痛心疾首，“說好一起做學(xué)渣，你卻偷偷做學(xué)霸！”

我早放棄內(nèi)耗，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說好好學(xué)習(xí)，卷死林知許嗎？”

我哥露出便秘表情。

我轉(zhuǎn)身對我爸說：“爸，給我報個奧數(shù)班?！?/p>

“你數(shù)學(xué)滿分，報什么班？”

“我是說高中的，三角函數(shù)有點難，提前學(xué)，才能贏在起跑線?！?/p>

我很淡定。

我爸笑得像個傻狍子。

他逢人就炫耀：“我一個大老粗，上輩子燒高香了，女兒妥妥的學(xué)霸，才初中，就開始學(xué)高中數(shù)學(xué)了！”

還專門給我們請了個退休的數(shù)學(xué)老師，據(jù)說是當(dāng)?shù)孛麕?，到家里教?/p>

我哥比我高一個年級，和我一起聽。

林知許試著聽過，確實沒基礎(chǔ)，聽不懂。

那段時間，但凡上奧數(shù)課，林知許就在客廳，發(fā)泄似的彈鋼琴。

咚咚咚咚的。

循環(huán)著《命運交響曲》。

我爸和我媽聽不懂。

他們很欣慰，家里三個孩子，在各自不同的領(lǐng)域努力。

我媽說：“知許可真優(yōu)秀啊！鋼琴彈得這么好，以后要做鋼琴家的，說不定能嫁個豪門。我姐在天之靈，肯定開心。”

我爸說：“咱寒露也優(yōu)秀！成績?nèi)嗟谝?！以后考個好大學(xué)，給我這個大老粗長長臉！”

我媽又說：“現(xiàn)在都素質(zhì)教育，寒露可惜了，沒什么才藝，只能死讀書?！?/p>

我聽見了。

又怎么樣呢？

我媽偏心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姨家的一切都是好的，林知許打個屁都是香的！

我根本不在意她！

這一年中考，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拿了頂額獎學(xué)金。

林知許成績不差，過線20多分。

我不信，這樣一個開局，還能被她霸凌！

嗯，確實不能。

因為林知許這個不按章出牌的，解鎖了新玩法：自己霸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