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是老家鄰居的小孩,他媽媽跟著美國男人走了,留下這個小孩說是簽證還沒辦下來。
就拜托我媽媽先照顧著。
恰好我周末回了趟老家,媽媽就把這個任務(wù)交給我了。
他媽媽一走,他就開始喊我阿姨。
我驚地差點(diǎn)從候車室長椅上跌下來,「你……你剛才叫我什么?」
「阿姨啊。」小言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
我確信他看到了小言的身后的一對黑色的小翅膀。
「可是你之前還說叫我姐姐的?!?/p>
小言白了我一眼,一臉不屑:「那只是客套,你和淑娜差不多大,我干嘛要叫你姐姐?!?/p>
我再一次覺得屁股一滑:「你叫你媽什么?」
「淑娜啊,我一直都這樣叫的,在她面前我也這樣叫?!?/p>
小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如果淑娜不給你生活費(fèi),你就把我送去福利院,我不會影響你的生活?!?/p>
他語氣一點(diǎn)也沒有這個年紀(jì)該有的純真,而是一副社會化的口吻。
我有些生氣,但更多的,還是難過和辛酸。
小孩雖然表現(xiàn)的毫不在乎。
但是心里還是在意被拋棄的吧。
他臉上的試探和期待,我看的很清楚。
我摸著他的腦袋,讓他在這里等我。
便朝著不遠(yuǎn)處的書報(bào)亭走去,想在那里隨便買份報(bào)紙,也順便消消待會車上的無聊。
目光在報(bào)紙上掃視的時(shí)候,卻突然僵住了。
報(bào)紙第一張的整個版面,是一對佳人。
徐牧和尚雯。
標(biāo)題是:兩大財(cái)團(tuán)捆綁利益,訂婚雙方到底是天作之合,還是政治犧牲?
然后是一大批粉絲的留言。
「兩個人這么般配,讓政治婚姻的說法見鬼去吧!」
「即使本身沒有愛,但是看到這么優(yōu)秀的對方,一定會被吸引進(jìn)而產(chǎn)生愛情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們更配了!」
「我曾經(jīng)深夜目睹過徐牧的車?yán)镒婿瑑蓚€人笑的可開心了!」
大概,就是些這樣的話。
偶爾會有批判是政治婚姻的聲音,但是很快,就會被下面的留言者無情地抨擊和謾罵。
的確,他們看起來,實(shí)在太般配了。
想到這里,我苦澀地笑了。
地位,財(cái)富,長相。
太重要了。
我把報(bào)紙一把揉皺,扔進(jìn)了前面不遠(yuǎn)處的垃圾箱里。
這些年來,我給自己說過很多次,這一次,就是終點(diǎn)。
但最后總還是不清不楚地牽連著。
可是,恐怕,這一次,是最終的,終點(diǎn)了。
不過......
徐牧聯(lián)姻,是放棄江婷了嗎?
直到我們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家中。
家門口卻站著剛才還在報(bào)紙上見過的人。
突然就是一陣恍惚,分不清是心有所想還是他就是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上次見到徐牧還是在同學(xué)聚會也是江婷的訂婚宴上。
那晚我們鬧得很不愉快。
其實(shí)同學(xué)會不過就倆字,攀比。
女人比打扮,比名牌,比珠寶,比男人。
男人們就比工作,比人際關(guān)系,比社會地位。
我自認(rèn)自己哪方面都比不過,挑了個僻靜的位子坐著。
徐牧端著酒杯就朝我走來了。
這是他高中畢業(yè)后第一次回國,也是為了江婷回國吧。
「你知道江婷的未婚夫嗎?」徐牧幽幽地開口。
我們六年沒見了。
再次見面開口不像小說里描述的那樣,天雷地火。
平靜的像是昨天剛見過面。
「剛聽說,好像是首富的公子?!?/p>
我斟酌了一下,「怎么了?」
「沒......總之是江婷看上的人?!?/p>
徐牧沈默了一陣說出這么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可是我心里明白,這句話背後的苦澀。
徐牧最擅長的,就是裝模作樣。
他平靜地簡直就像最正常不過的普通朋友,仿佛沒有過高中時(shí)候的致命吸引。
沒有過誓不放棄的堅(jiān)定決心,沒有這近十年來的刻骨思念。
徐牧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仿佛不是飲的酒,而是這十年的愛戀,三千六百五十個日日夜夜的無奈和酸楚。
我在一旁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愛情無關(guān)對錯,不分先來后到,也沒有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原則。
「方旎......對不起?!?/p>
「雖然我知道這三個字沒有用,但我還是要說,對不起。」
徐牧突然側(cè)頭對上我的視線。
說的誠懇又悔恨。
我心里其實(shí)很奇怪。我曾經(jīng)那麼害怕徐牧說這句話。
但是現(xiàn)在聽到卻又覺得也不過就這么回事而已。
我曾經(jīng)想不明白,我到底為什么害怕這句道歉,但現(xiàn)在聽到徐牧這么說,心里似乎隱隱浮現(xiàn)了一個答案。
我不想讓徐牧對我抱有同情或是抱歉的情緒。
更重要的是。
因?yàn)椴还苣鞘窃鯓诱嬲\的道歉,都改變不了殘酷的真相。
原來我到底還是自私的,原來我到底還是怨恨的。
有些事情即使說了抱歉,仍然無法被原諒。
因?yàn)?,無法改變當(dāng)初。
「徐牧,如果當(dāng)初是江婷,你會怎么樣?」
我沈默許久,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嗯?」徐牧明顯愣住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出這種問題。
可是似乎就有什么東西在心里蠢蠢欲動,逼迫自己問出這樣的尷尬問題。
「方旎,你什么意思?!?/p>
徐牧的聲音明顯變低沉了。
我覺得背後發(fā)冷,往邊上挪了挪。
「我說,如果是江婷遭遇了這種事,你……」
我還沒有說完,徐牧就攥住了我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怒氣。
「方旎,你這是在詛咒江婷嗎?」
「……我只是好奇?!?/p>
四周的人已經(jīng)有些看過來了,我壓聲音說。
「好奇會問出這種問題嗎!」
徐牧卻把嗓門提高了八度。
我聽著這句話,再看看徐牧明顯變得激動的臉,突然笑了。
我算是明白了。
方婷就是徐牧心目中的女神。
在他心中,既沒有人能傷害,也不許有人玷污,即使是如果。
而我就不一樣了。
我只是徐牧在校園內(nèi)粘他比較近的小舔狗。
無論怎樣被傷害,都可以用一句對不起來打發(fā)。
我沒打算再和徐牧交談下去,沒有必要了。
冷酷的事實(shí)很多時(shí)候只需要點(diǎn)到為止。
我起身準(zhǔn)備離開,又被徐牧一把拉住。
「方旎,你內(nèi)心這么陰暗嗎?把自己的痛苦轉(zhuǎn)到無辜的人身上?」
無辜嗎?
如果不是你高調(diào)的追求江婷,影響她的生活。
你高高在上的無人敢惹,我呢?
我是你最親密的朋友,卻在高二的時(shí)候被江婷瘋狂的追求者們拖到巷子泄憤。
到頭來。
我得到的只是徐牧的同情。僅此而已。
「......我要走了。」
徐牧沉默了一會,做出了決定。
我輕聲說了句再見。
在他起身邁出步子的時(shí)候,他頭也沒回的說道:
「方旎,愛我是很痛苦的?!?/p>
「......愛江婷也是很痛苦的。」
「方旎。有時(shí)候我也在想,為什么我愛的不是你?!?/p>
是啊。
徐牧一直都知道我愛他。
也享受我的愛。
我牽著小言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覺得一股酸氣直往胸腔上涌,眼眶也漸漸艱澀起來。
還真是倒霉,剛想忘掉這個人,他又出現(xiàn)了。
「......你的孩子?」
徐牧打破了詭異的沈默。
我先把小言帶回房間,再次出門深吸了一口氣:
「你要結(jié)婚了,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不要再來找我了?!?/p>
徐牧笑意漸濃:
「方旎,你這算是吃醋嗎?」
我捏緊拳,努力睜大眼睛以免眼淚會砸出來。
實(shí)際上說出的話都是在顫抖:
「你在朝下我嗎?嘲笑我依然因?yàn)槟愕囊稽c(diǎn)小小的舉動就傷心的要死,就難過的要命?」
我很少這么激動,哪怕是被暴打被誤會到退學(xué)。
我都默默的挺過來了。
或者說是,忍過來了。
可是徐牧加深的笑意和那句尾音微微上揚(yáng)的“吃醋了嗎”。
讓我忍無可忍,所有的委屈甚至是怨憤都噴瀉而出。
「你已經(jīng)愛我愛到這個程度了嗎。」
徐牧依舊面無表情。
「沒有!你閉嘴!」
我?guī)缀跏菒佬叱膳?/p>
吼出這句話之后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這綿長的沉默蔓延了很久,最后被徐牧一聲輕輕的嘆息打破。
「那你哭什么?」
徐牧伸手去抹我臉上,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起,已經(jīng)淌滿的淚水。
我沒有說話,只是固執(zhí)地低著頭。
「那孩子挺可愛的,是你的親戚嗎?」
「你媽媽還是著急讓你結(jié)婚嗎?現(xiàn)在是讓你提前練習(xí)帶孩子?」
「......看起來你比我快吧?!?/p>
話一出,我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這話酸意十足。
果然徐牧笑了起來。
滿臉都是滿足的笑意。
他越過我直接進(jìn)了房間,很輕松的在不大的房間看見了坐在沙發(fā)上的小言。
「小子,叫什么名字?」
向來在人前裝的乖巧可愛的小言,眨著眼睛又開始演起來了。
「我叫陳言?!?/p>
「他是你什么人?」
我無奈的揮下他指向我的手,「鄰居家的小孩,我?guī)兔φ疹櫠螘r(shí)間?!?/p>
「是嗎?」
徐牧勾唇看著我,嘴里的話卻十分得意:
「不是你偷偷懷了我的吧?跟我還挺像?!?/p>
「你!」
我紅著臉就想推他出去。
他沒有反抗的走到了門口,側(cè)頭親上我的嘴角。
「明天我再來?!?/p>
我沒在意徐牧說的話。
晚上給小言喂了飯,準(zhǔn)備帶著他睡覺的時(shí)候,小孩不愿意了。
「真把我當(dāng)三歲小孩?!」
小言一副大人模樣,惡狠狠的不讓我陪他睡。
我只好收拾了客房給他。
小孩剛才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不害怕,不會哭。
可是我聽見里邊傳來的壓抑的抽泣聲,嘆了口氣。
這個年紀(jì)最需要父母的陪伴了。
也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知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第二天去上班前,我把早餐中餐都做好放進(jìn)冰箱。
昨天已經(jīng)教過小言用微波爐了,六歲的小孩應(yīng)該不是問題。
到上班的地方大概要半個小時(shí)的時(shí)間。
而今天,我覺得這半個小時(shí)顯得異常的漫長。
早上起來就覺得不太舒服,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胃也隱隱作痛。
看來待會又要吃止痛藥了。
好不容易下車走到公司電梯口,覺得不僅胃部的疼痛在逐漸升級,連眼前也有些模糊了。
我扯了扯嘴角,裂出苦笑。
小言還在家呢......
......
「你醒啦?」
毫無預(yù)兆地,身邊卻突然響起一個稍顯稚嫩的女聲。
我眨眨眼,適應(yīng)了光亮,然後側(cè)轉(zhuǎn)頭朝聲源看去。
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向我揚(yáng)起一個笑容。
女孩子繼續(xù)低頭玩手機(jī),隨口說道:
「送你來的那個男的好像有事出去了。」
「那個人守了你將近一天了,你老公吧?」
我聽得清楚女孩子說的話,卻不敢確定,不敢相信。
「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啊,你老公挺帥,嘿嘿?!?/p>
女孩子笑瞇瞇的展示她手機(jī)里偷拍的徐牧。
他就這么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病床上昏睡的我。
就像高二那年我住院。
他壓著幾個男生跪在我面前。
讓他們一個一個的全部跟我道歉。
舊事浮現(xiàn)。
喉嚨里陡然上升的哽咽。
我埋下頭,不著痕跡地揩拭掉可能會流出的液體。
這算什么,喜極而泣嗎。
按照那個女孩子的說法就是......
徐牧真的陪了很久。一直一直,沒有離去。
人一病,連心都脆弱了。
我在心里恨恨唾了自己一句。
真是沒出息,就因?yàn)檫@點(diǎn)小事就開心成這樣了。
可是這樣想完,還是忍不住地露出一抹無法掩飾的笑意。
徐牧心里還是有我的。
手機(jī)突然一陣震動,是家里的座機(jī)。
我連忙回了過去。
書友評價(jià)
和男朋友分隔兩地,甚是思念,孤獨(dú)之余,翻開了這部小說《你可以相信我》。原來,那個相思的渡口,是我們必經(jīng)的地方。雨季過后,你的身影印入我的眼簾,只此一眼,便是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