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正在與我定親的侯爵公子拜堂。
母親差人攔在門口,以防我回去。
弟弟叉著腰寬慰母親,「母親放心,若那賤人敢回來攪了阿姐的婚事,我第一個將她打出去!」
我那一向只喜歡寫文嚼字的父親竟不知從哪弄來一根短棍。
「若她來,打斷她的腿即可。」
可他們忘了。
母親前幾日命我今日徒步去山上寺里為她祈福。
我啊,早就死在了山匪身下。
正文
1
狂風(fēng)夾雜著雨絲,一下又一下抽打在我早已冰冷的軀體上。
雨滴撞在樹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好冷。
我伸出手,想為自己遮擋一二。
可紛紛揚揚的雨滴穿過我透明的手掌,砸向了我的軀體。
為我其貌不揚的容顏增添了幾分狼狽。
原來,從外人的視角看我自己,是這個樣子。
難怪,母親會那般厭惡我。
從幼時起,我就知曉,母親不甚喜歡我。
父親從宮中帶回的糕點,只有阿姐和弟弟的份。
父親皺著眉把我趕回房間。
「你都這么胖了,還吃這些干嘛?」
母親也只帶阿姐和弟弟去赴宴。
每每我央求母親也帶上我時,母親厭惡的看著我。
「帶你去干嘛?讓人家看笑話?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藝?」
她看著我豆大的眼珠,擠在一起的五官,胖成一團的身子,毫不掩飾對我的嫌棄。
哪怕她是我的母親。
也忍不住對年僅6歲的我流露出惡意。
弟弟自小聰明好讀書。
阿姐繼承了母親的美貌,才藝了得。
只有我,資質(zhì)平庸,容貌不顯。
成了這個家里最恥辱的存在。
也只因阿姐的一句話。
母親就將阿姐原有的婚事推了,把我的婚事移到了阿姐身上。
2
阿姐出嫁的排場很大。
母親把自己私下一半的田產(chǎn)鋪子還有折合的銀票都塞給了阿姐。
而另一半,是留給弟弟的。
侯府里,高朋滿座。
父親和母親還有弟弟竟正站在門口。
母親嘴里罵罵咧咧,我飄近些,才聽明白。
「下人說那死丫頭不見了,也不知道藏哪去了!」
「最好死外面,別來攪我茹兒的清凈!」
弟弟抬手,安撫的拍了拍母親的后背。
「母親放心,若那賤人敢回來攪了阿姐的婚事,我第一個將她打出去!」
母親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情緒有些激動。
「好孩子,如今你阿姐嫁了,母親身邊只有你了,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竟生了那個孽障,早知道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把她掐死在……」
父親瞪大眼睛,「呸!胡說什么!」
我朝父親的方向飄近了些。
心里升起一股隱秘的期望。
哪怕就一次,有人為我說句話也好。
然而。
我那一向崇文厭武的父親從身后掏出一小節(jié)短棍。
「今日是茹兒的大喜之日,別提那混賬名,不吉利?!?/p>
「若她來,打斷她的腿即可?!?/p>
風(fēng)聲從我的胸膛呼嘯而過。
那里空空蕩蕩的。
我突然笑了一下。
阿姐……她應(yīng)該很高興吧……
有愛她的父親母親和弟弟。
如今,她想要的夫君也有了。
3
我往侯爵府里飄去。
阿姐端端正正的坐在婚房里。
我看不見蓋頭下的她是怎樣的表情。
想來,應(yīng)該很歡欣吧。
「翠微,找到二小姐了嗎?」
外頭翠微小心推門進來,「還沒有,夫人?!?/p>
阿姐似乎是嘆了口氣。
嘆息聲消散在空中。
「阿蓮怕是生我氣了,你再差人去找找?!?/p>
如果不是知道阿姐的真面目,我只怕真當(dāng)她是家里最疼我的人。
那日,后花園里。
我聽到阿姐嬌俏又害羞的向母親撒嬌。
「母親,那侯爵府公子當(dāng)真是一表人才,連我見了都要心動幾分?!?/p>
只因她一句話。
母親隔日便上門找了個理由,退了阿姐原本的婚事。
而我未出生前便與侯府定下的親事,移到了阿姐的頭上。
我剛及金釵那年,侯府公子嚴(yán)少清來府里做客。
弟弟嘲笑我的長相,把我推入水池中。
「許蓮,就你這豬樣也配嫁進侯府?」
「下去好好照照吧。」
我像只笨鵝一樣在水里撲騰。
寒冬臘月,冬日里的池水似銳利的刀,切割著我的膝蓋、肌膚。
我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最后是嚴(yán)少清趕到,命他貼身的丫鬟救了我。
剛一上岸,母親的巴掌就到了。
她似乎并沒有看到我裹在單薄外衣下凍得烏青的臉。
只是一個勁的責(zé)罵我。
「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沖撞了嚴(yán)公子,還不快向他賠禮!」
「孽障,孽障啊!」
「皮糙肉厚的,怎么沒凍死你!」
4
阿姐就站在母親身旁,淡漠的眼神掃過我,然后視線停在了嚴(yán)少清身上。
她拉了拉母親的手,「好了,母親,別讓嚴(yán)公子看了笑話?!?/p>
我垂下眼,心中酸楚,艱難爬起想向嚴(yán)少清行禮。
他扶住我,輕輕搖頭。
只一句話就替我解了圍。
「既是我的未婚妻,就代表了我的顏面,夫人,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些?!?/p>
母親變了神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甘愿的命人把我送回屋,好生伺候。
那是我得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善意。
我以為待我再長大些,嫁過去,日子會好過起來。
可阿姐斷了我的念想。
第二日,母親把我鎖在房里,剜了我一眼。
「婚姻之事,本該由父母做主?!?/p>
「當(dāng)初你爹救了侯府王爺一命,才換來一紙婚書?!?/p>
「茹兒比你更善良聰明,理應(yīng)是她嫁去侯府?!?/p>
我抿唇,「但阿姐不是本就有婚約嗎?」
母親厭惡的關(guān)上門,「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p>
后來我才知道,阿姐謊稱得了病,怕拖累了原定的夫家,一直拖到適嫁的年齡過了,原定的夫家娶了妻,她才將我的婚事?lián)屃巳ァ?/p>
5
新婚夜,阿姐攥著嚴(yán)少清的手。
「阿蓮今日不見了。」
嚴(yán)少清卻不在意的擺擺手。
「大婚之日,提些不相干的人干嘛?」
「這種人理她干嘛,不過是妒忌你不知跑哪發(fā)瘋?cè)チ税?。?/p>
阿姐盯著他,眼里多了些情緒。
我猜這是阿姐的試探吧。
她一向不喜歡外人接近我,只要對我施放一點善意的人,她都會想方設(shè)法的趕走他們。
因為我體型比普通人寬壯些,母親勒令廚房每日只能給我做一小碗粥。
「你都這么胖了,還吃?!你能不能讓我少操點心?」
我餓的頭昏眼花,栽倒在地。
是后門的小廝偷偷給我塞了點饅頭,才讓我熬了過去。
直到有一日被阿姐抓了個現(xiàn)行。
她不顧我的哭喊,把小廝發(fā)賣去了最臟的窯子。
她掐著我的臉,語氣嘲諷。
「阿蓮,你真相信世界上有人會真心對你嗎?」
第二日,阿姐趾高氣昂的推門進來,讓人灌了我好大一盆充滿腥氣的藥水。
「不是喜歡吃嗎?」
「這蛇膽做的藥水夠你喝幾年的?!?/p>
鼻腔里充斥著攪痛神經(jīng)的腥臭。
我趴在地上干嘔起來。
阿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被折騰了好幾日,我竟真的消瘦了不少。
我以為母親會因此愛我多一點點。
但母親只是找下人打發(fā)了我。
「夫人現(xiàn)在不想見你,回去吧?!?/p>
母親的目光從未在我身上停留半分,所以她也不會注意到,那個臃腫肥胖的女兒不知何時起快速抽條生長。
5
阿姐房里的燈暗了。
我無心看下去。
只能飄回尚書府。
我長大的地方。
父親沉著臉站在廳堂里,「還沒找到人?」
許澤不滿極了,噘著嘴,「父親,不過就是個廢物,還耗人耗力的找她做什么!」
母親心疼的摸了摸許澤的頭,讓他先回房歇下。
待許澤走后。
她收起了笑容,提起我時,語氣里是掩蓋不住的嫌惡,表情扭曲。
「兒子說得對,還找她干嘛?」
「死外面最好!」
「省的我看她晦氣,我們一家人在外頭風(fēng)聲不知道多好,可你那幾個同僚夫人每次都要戳我痛腳?!?/p>
「一副和善面孔問我,我們家老二最近在做什么?我能怎么回答????!」
說到最后,母親的聲音尖利刺耳起來。
她手里拿著手帕,用力攪動。
父親用力的拍在桌上。
「混賬!」
「若她在外頭被發(fā)現(xiàn)和人茍合或是干了什么丟人的事,毀的是澤兒的前途!」
母親似大夢初醒。
「對對,不能讓她毀了澤兒的前途?!?/p>
「若是被人知道他有一個這么上不了臺面的姐姐,我的澤兒就毀了!」
「快,快!加派幾個人手,讓他們小心行事,別被人發(fā)現(xiàn)了!」
我飄在上空,呆呆的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商量找到我后要如何處置我。
我以為我會心痛。
會不甘,會憤怒。
可直到此刻,我所有呼嘯的情感卻莫名的被撫平。
好像,我早就猜到了母親該是這樣刻薄,父親該是這樣冷漠的。
在這個家里,只有兩個孩子。
6
阿姐回門的那一日,府里大擺宴席。
得了高婿,父親高興,喝得兩頰通紅。
母親把弟弟推到嚴(yán)少清面前,諂媚的笑道,「澤兒這孩子聰慧,是個能辦事的料子?!?/p>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一層笑意。
他們心照不宣的用金錢、關(guān)系來獲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沒人想要知道,這個府里的二小姐去了哪。
算算日子,我的尸體應(yīng)該都臭了吧。
「阿蓮去哪了?」
我愣了一下,似乎是聽到了阿姐的詢問。
她不滿的向母親抱怨,詢問我是否生了她氣,在跟她擺譜。
阿姐一向這樣,以退為進。
母親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悄悄把阿姐拉到一旁。
「好端端的,提那掃把星干嘛!」
「你父親已經(jīng)加派人手去找了,只不過還沒找到?!?/p>
我瞧見阿姐皺了下眉頭,很快把眼里的情緒壓了下去。
書友評價
這兩天,對于《我死后,阿姐殺瘋了》這部小說的喜歡,可以用著魔來形容。為了追讀這部小說,廢寢忘食,蓬頭垢面。不過,為爾著魔,吾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