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睜眼,我來到了火災還未發(fā)生前。
“喂,我不想做作業(yè),我想出去玩?!?/p>
“好。”
“那你替我把作業(yè)做完,不然等媽回來我就告訴媽讓她打死你?!?/p>
“嗯,我替你寫作業(yè),你別告訴媽?!?/p>
我裝作害怕的樣子連連點頭。
“這還差不多,你要是敢告狀就死定了?!?/p>
許家寶惡狠狠地說完這句話,然后扭頭跑了出去。
這次我沒有像往常一樣逼著他學習,喜歡玩兒是么,那就讓你好好玩兒。
趕著許父許母快要回來的點兒,我剛剛將許家寶的暑假作業(yè)做完。
“死丫頭,一天到晚寫寫寫,有什么好寫的,飯都不做,打死你。”
說罷就拿起一旁的掃帚向我沖了過來。
“媽,是家寶讓我替他寫的?!?/p>
我一邊閃躲著,一邊小聲地辯駁著。
“快點滾去做飯。”
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的許母,此刻跑的氣喘吁吁,一手撐著掃把,惡狠狠的罵道:
“村里的晴丫頭早早的就知道幫家里干活,嘴甜又手巧,再看看你,跟個石頭一樣,杵在這兒動也不動,當初就不該生你?!?/p>
聽著身后老掉牙的抱怨聲,我擦了擦眼眶,仰頭把淚逼了回去。
我熟練地燉了一鍋土豆燴菜,把早已蒸好的大米飯端了出來。
要不是秋收,一家人只能吃雜糧面。
白米飯和白面條向來是只有許家寶才能享受的待遇。
明明村子里的人家都是吃的白面大米,我小時候不懂問過一次為什么不能吃白面大米,然后被我媽用掃帚打得兩天都沒能下床。
自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和許家寶不一樣。
他有人疼,而我沒有。
2、
中午吃飯的時候,滿身大汗的許家寶跑了回來,一屁股坐在飯桌前。
“餓死我了,怎么又是土豆燴菜,跟豬食一樣?!?/p>
“乖寶,一會兒吃完飯媽給你5塊錢買個冰棒。”
“謝謝媽?!?/p>
玩了一上午餓狠了的許家寶一碗一碗的扒飯,最后等我上桌的時候,只剩幾塊糊了的鍋巴。
“你弟專門給你留的,看家寶對你多好,對你弟好點兒,以后我們許家可是要靠他的。”
我麻木地點了點頭,而后端起碗倒了點熱水,才將那早已硬巴巴的鍋巴勉強泡軟。
就著盆里僅剩的幾塊土豆,快速地吃了起來。
中午他們都在午睡,我收拾完廚房又去打掃了一遍院子。
下午兩點正是最熱的時候,我端起盛滿臟衣服的臉盆嘴角掛著一抹笑向河邊走去。
許家寶,這次可千萬別讓姐姐失望。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我抱著洗干凈的衣服向家走去。
只見遠處濃煙滾滾,人們一邊跑一邊喊著:
“著火啦,快來救火呀?!?/p>
我故作著急的樣子向前跑去。
“妮兒啊,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著火了”
“花嬸,我爸他們沒事吧”。
我?guī)е耷唤棺频膯柕溃?/p>
花嬸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回到家中的時候,火勢已被撲滅,只是熟睡的許家寶被濃煙嗆得暫時無法上學。
我媽哭嚎著:
“我可憐的寶兒啊,以后可咋辦呀?!?/p>
"媽,是她,就是她放的火,她想燒死我。"
"不是我,我沒有。"
沒有人理會我的辯駁,在他們看來,許家寶會受傷本身就是我的錯。
看著毫發(fā)無傷的我走了進來,我媽一下子沖了過來,掐住我脖子,惡狠狠地說道:
“為什么不是你,啊。”
最后經(jīng)過眾人的排查,才知道許家寶上午出去玩兒,偷偷的將小胖的放大鏡帶回家放在書上。
學過物理的都知道,陽光通過放大鏡的折射后,會形成了溫度很高的聚光,聚光會點燃可燃物。
我媽看著還沒燃盡的書本和鏡片,不甘心的瞪著我。
冷眼旁觀的我爸看著我快喘不上氣的樣子,才開口阻止道:
“夠了,掐死她誰來照顧家寶?!?/p>
用力掐著我的手一下子垂了下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著。
“這許家兩口子真夠心狠的,對自己的親女兒都能下得去手?!?/p>
眾人一邊看著一邊唏噓道。
當天夜里,我躺在驢圈的干草堆上,看著滿天的繁星,真好,明天就要準備去學校報到了。
3、
開學就意味著我不用經(jīng)?;丶?,因為來回車費有10塊錢,相當于我一天的飯錢。
所以平日里我媽是不會允許我像許家寶一樣一個星期回一次家的,只有假期的時候我才能回家。
因為假期學校是不允許住在學校的。
即使生活費是我自己平日里放學幫食堂洗碗掙的。
第二天大早。
趁著他們還在大屋熟睡,我拿出早已藏好的布包。
留了張紙條:
爸媽,我去學校了。
然后頭也不回的向外跑去,路過花嬸家時。
"妮兒,拿著。"
看著手心里放著的50塊錢和兩個雞蛋。
我哭著跪在了地上。
"嬸兒,謝謝你。"
"快起來,你這孩子,去了學校好好念書,趕緊走吧。"
我點了點頭,然后飛快地向村口跑去,直到坐在公交車上,心情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們想要男孩,所以在我出生以后,一看我是個姑娘,還沒滿月就把我丟在了姥姥家。
后來有了許家寶,才把我接回來,方便照顧這個寶貝疙瘩。
我暗自慶幸,幸好當時上戶口是跟的姥爺,姥爺去世后我自己一個人一個戶口。
不然以我對我爸媽的了解,這學是絕對上不成了。
即使我成績再好。
我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布包,我必須要考上大學,離開這里。
我知道他們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畢竟在他們眼里,只有許家寶才是最重要的。
開學的半個月后。
許父許母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把許家寶送回寢室。
然后徑直走進我所在的班級教室。
“許家妮,你給老娘滾出來?!?/p>
我看著眾人那嘲笑的目光,跟老師打了聲招呼,然后走出教室。
吶吶的張口:
“爸、媽”
“啪”的一巴掌甩在我臉上,耳朵里嗡嗡的。
“你個不要臉的賠錢貨,趁著我們睡著就跑回學校,把家寶一個人丟在家里,啊?”
說罷用手扭著我胳膊上的軟肉。
我沒有反抗,畢竟從小到大這樣的懲罰數(shù)不勝數(shù)
每次許家寶不開心的時候,我媽就會揍我,有時候是胳膊,有時候是腰。
許家寶在一旁還會拍著手笑,然后我媽打得更使勁兒。
4、
如果說我媽是執(zhí)行者,那我爸就是決定者。
我媽揍我他從來都是冷眼旁觀,然后差不多的時候開口阻攔。
“家妮呀,你一直是聽話的好孩子,再說女伢子上那么多學也沒啥用,遲早都得嫁人?!?/p>
“你爸說的對,我們在鎮(zhèn)上給你看了一戶人家,收拾一下你的東西跟我們回去準備嫁人?!?/p>
聽到這話,我低垂的頭猛地抬起。
從偷跑的那一日起,我就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唯獨沒想到他們這個可能。
“我是你們的女兒嗎?”
控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你這死丫頭,難不成你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嗎?趕緊去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家。”
“爸,這是我媽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p>
我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父親。
“說那么多干嘛,聽你媽的話沒錯,不然趕不上下午回去的車。”
啪的一聲,我雙膝跪地,咚咚的將頭磕向地面:
1下、2下、3下
然后站起身子,堅定的看向他們開口:
“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反正自從我小時候上學以后你們就沒怎么管過我,以后也不用管。如果你們非要我嫁人,我就去告你們,拐賣未成年人?!?/p>
“放你娘的屁,你是老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你就得聽我的?!?/p>
我媽聽到這話怒氣沖沖的罵道,又準備上前像往常一樣收拾我。
“我倒情愿不是你的女兒?!?/p>
我向旁邊偏了下身子躲了下,然后低聲反駁道。
“你這個賤丫頭,我看你就是欠打。”
我高昂著頭顱,毫不畏懼的迎上她的目光。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p>
“好啊,你你你,老天呀,我真是命苦,生了這么一個白眼狼,從小吃我的,穿我的,長大了不孝順父母,這天殺的喲。”
我媽一邊坐在地上拍著自己的大腿干嚎著,一邊等著我像往常一般低頭服軟。
只是她想錯了,我再也不是那個認人擺布的許家妮了。
從今而后,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
5、
“住手,校園內(nèi)禁止喧嘩”
這時匆匆趕來的教導主任急忙跑了過來,開口阻攔。
“許家妮的家長,對待孩子要好好溝通,不能動輒打罵,不然是犯法的,虐待未成年人是會被抓進去坐牢的?!?/p>
沒有見過什么世面,只會窩里橫的許父許母頓時呆在那里,搓著衣角小聲說道:
“從來沒聽說過管教自家的孩子還得住監(jiān)獄。”
“我可沒有騙你們,刑法上明確規(guī)定的,再說許家妮同學這么好的成績不考大學實在可惜,高考考好的話縣里可是會給獎勵的?!?/p>
“給多少?”
“省狀元10w,市狀元5w,縣狀元2w?!?/p>
向來愛財?shù)奈覌岅种割^數(shù)了數(shù),興奮的開口說道:
“他爸,聽見沒,10w啊,都夠家寶娶媳婦用了。”
我媽聽到這話興奮的邊捅著我爸的胳膊,邊高興的說道。
“嗯嗯,我就說得讓妮兒繼續(xù)把書讀下去,非不聽我的話說女孩子讀書沒用,不如早點嫁人。”
“是是是,都怪我,怪我,咱們家還是得靠你?!?/p>
說罷,我媽靠近我面前,粗糙的手掌摸著我紅腫的臉說道,裝作心疼的樣子開口:
“妮兒,還疼不,別怪媽,媽都是為了你好?!?/p>
我低下頭,不再言語。
一如既往的利己主義,虛偽自私又現(xiàn)實。
“好好讀,有啥缺的就跟家里說,這20塊錢你拿著買點吃的,看你瘦的?!?/p>
看著她遞出的20塊錢,我假意要接過來,她急忙撤了回去。
“知道你懂事,心疼家里掙錢不容易,以后好好念書,爭取考個省狀元回來,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p>
好像是怕我真要那20塊錢一樣,直接拽著我爸向校園外走去。
多么諷刺的一幕,我冷笑著看著他們的背影。
“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家妮同學,好好讀書,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教導主任許老師到我身側(cè),拍了拍我的肩膀,寬慰道。
用力憋回去的淚水奪眶而出,我鄭重的向教導主任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謝謝您,老師,我會好好學習的?!?/p>
回到教室以后,我專心聽老師講課,抓緊每一分一秒汲取書本中的知識。
像一塊海綿泡在水中一樣,充實自律的度過最后一個學期的高中生活。
6、
中午"叮鈴鈴"的下課聲響起,我剛走出教室。
"喲,這不是立志要考省狀元的許家妮同學么,真是笑死人了,笨的跟個豬一樣還白日做夢。"
"讓開,好狗不擋道。"
"你罵誰呢?"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低三下四的求她放了我,徑直向前走去。
"死丫頭,周老大不讓你走誰讓你走的。"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急欲找我算賬的許家寶狗腿似的跑了過來。
我一把掰住拽住他想要揍我的手腕,屈膝一抬,看著向來以霸凌我為樂的眾人,
只聽"啊"的一聲,打頭陣的狗腿子已躬下身子,痛呼著躺在地上。
我抬腳踩著地下的身影,
陰測測的說道:
"最好不要再來招惹我,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的命不值錢,但你們的就不一樣了,左右我不虧,你說呢,周老大。"
"有意思,讓她走。"
看著我似是發(fā)狂的模樣,周浩對其他人命令道。
"周老大,你消消氣,一會兒我就給我爸媽打電話收拾那個賤貨。"
"她是賤貨,你是什么?"
"哈哈哈"
這群人里除了周浩家里有背景,其他人都是和許家寶一樣阿諛奉承的小人。
"你這個掃把星的弟弟離我們遠點,要不是為了看你和你姐狗咬狗的樣子,誰樂意帶你玩兒,滾遠點。"
身后傳來哎喲哎喲的痛呼聲。
我勾了勾嘴角,許家寶,你以為你又比我強多少,在他們的眼里,你不過也是一條狗而已。
累了一天的我晚上回到寢室,床上的被褥都已濕透。
我看著何倩倩那得意的笑容,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去水房打了一大盆水走到她的窗前,毫不猶豫的倒了下去。
"啊,你這個死女人,竟然敢惹怒周老大,現(xiàn)在還弄濕我的床,我要殺了你。"
發(fā)狂的何倩倩發(fā)狂一般撲了上來,一把拽住我的頭發(fā),我一手抓著她的手,一手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掐著。
聽見這么大的動靜,查寢室的老師急急跑了進來。
"松手,趕緊松手。"
被迫送開手的何倩倩惡狠狠的看著我,一時沒能收回去表情,我滿臉淚痕的啜泣著。
"到底怎么回事,許家妮我原來覺得你是個挺省心的孩子,怎么今天哪哪都有你。"
這時班主任王老師和教導主任也趕了過來,縣一中建校以為,還沒公然出現(xiàn)過打架斗毆的事例。
"還是先聽聽他們怎么說吧。"
教導主任開口打斷王老師的斥責聲。
"老師,都怪許家妮,莫名其妙地回來發(fā)瘋,往我的床鋪上倒水,我和她理論,沒想到她就動手打我。"
"許家妮,何倩倩同學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她先把我的床鋪弄濕,我才往她床上倒水的,至于誰先動手,我相信您應該能看出來吧。"
相較于頭發(fā)凌亂,滿是抓痕的我,何倩倩除了眼眶有點紅,什么事也沒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受欺負。
由于教導主任在一旁,王老師也沒像以往一樣包庇何倩倩。
"從明天開始,何倩倩你去305宿舍,許家妮你就去406宿舍,以后再打架,記大過處分,不管誰先動手,記住了嗎?"
"知道了,老師。"
我和何倩倩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眾人都離開后,我摸了摸了還不算太濕的床褥,蜷縮著身子緊靠墻的一側(cè)陷入沉思中。
這時和同寢室王曼擠在一張床上的何倩倩得意的看著我:
"許家妮,讓你再和我斗,搬去406可千萬別被嚇死了,哈哈哈。"
"嚇死我就半夜過來找你。"
我陰沉沉地對著她說。
"神經(jīng)病。"
可能是覺得我沒有以前好欺負,何倩倩罵完這句以后再沒挑事兒
406,傳說中的鬼屋,原來住在里邊的人都說半夜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流聲,然后都想盡辦法換到了其他寢室。
不過有時候人比鬼可怕,不是么。
濃黑的夜,我靜靜地想著。
書友評價
太喜歡《心之所安》中的主角許家寶許家妮了,簡直就是著魔了,作者顏不嗚筆下的人物活靈活現(xiàn),讓讀者很輕易的便投入了感情,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