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出生后我需要一個人度過一個月

我出生那天奶奶急病而死，爸爸股市崩盤血本無歸。

我在家里不是父母的寶貝，是害死親人的仇人。

弟弟出生后怕我的霉運傳染給他，我需要一個人活過一個月。

可我只有六歲啊。

姑父為我出頭反被媽媽說是無用的老實人，一輩子沒出息。

他們把我扔給了更加貧困的姑父一家。

姑姑卻對著我和姑父咆哮，?自己都快餓死了還在做慈善！?

可是我是天生錦鯉，言出法隨。

放心吧，養(yǎng)著我就是養(yǎng)著財神菩薩。

1.

今天是媽媽的預(yù)產(chǎn)期，家里只有我在打掃衛(wèi)生。

媽媽說干凈的屋子才能招來財神，所以我要用打掃衛(wèi)生來為出生那天犯下的罪孽將功贖罪。

他們都不讓我去醫(yī)院陪產(chǎn)，說我會壞了弟弟投胎的氣運。

我叫宋去邪，出生那天鄉(xiāng)下的奶奶急病而死，爸爸本來一片大好的股市突然崩盤，一夜之間賠得血本無歸。

那個晚上爸爸回鄉(xiāng)奔喪，只有媽媽一個人生產(chǎn)，半夜時突然大出血，搶救了很久，天光大亮?xí)r我終于出生了。

奪走了媽媽半條命，讓她身體虧虛直到六年后才又懷上二胎。

我沒有喝過一天的母乳，媽媽也很少抱我，他們都懼我如鬼怪。

在我的百日宴上，一個路過的老和尚進來討水喝。

爸爸媽媽忙不停地迎進來，讓老和尚給我相面，

老和尚大驚，說我是煞神投胎，會讓家里人財兩空。

這句話就是我悲慘童年的開始。

他給我賜名?去邪?，是因為有太大的邪祟纏身。

可是我許愿很靈呀，去年生日雖然沒有蛋糕，也沒有人給我慶祝，但是我是知道過生日的流程的，電視機里演得千篇一律。

爸爸媽媽都在外面忙工作，我翻出一塊已經(jīng)長了霉點的五仁月餅，插上一根小樹枝，虔誠地許愿，

?保佑媽媽盡早懷上第二個寶寶。?

?保佑爸爸生意順利！?

這個月餅是我一天的食物，它比我想得好吃。

那之后不久媽媽就懷上了，爸爸新買的那支股票兩個月就賺了五萬。

但是我更加惶恐了，媽媽經(jīng)常說，

?瘦不拉幾的，一看就不是個有福氣的人。家里的運道都要敗光了，給我走遠點！去邪去邪，哪有什么邪，全家就你最邪！?

其實家里的運道還算不錯。

一直到現(xiàn)在寶寶出生，爸爸已經(jīng)開上了奔馳。

當(dāng)然，我沒法證明這些都來自我的愿望，所以這些都是天賜寶寶的功勞。

他是大福星，他還沒出生就取好了名字。

叫宋瑞，為宋家送來祥瑞。

已經(jīng)是午夜了，我一天都沒有吃飯，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

有點擔(dān)心媽媽又生產(chǎn)不順利，一直徘徊在座機邊的桌子心不在焉地擦。

終于，座機響了，我扔下破手帕，接起，

?你快來醫(yī)院，把老和尚給你的玉牌給弟弟戴！?

爸爸的語氣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興奮，與我印象中的敷衍，嫌惡大不相同。

他應(yīng)該是得償所愿了。

2.

午夜的風(fēng)很冷，路上店面的燈光都滅了，沒有行人，罔論像我這么六七歲的孩子。

醫(yī)院很大，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們。

我在干干凈凈的玻璃上看見一個黑黑瘦瘦的女孩，臉上長滿了凍瘡，穿得破破爛爛。

護士指引我去了產(chǎn)房。

走到媽媽的病房，明明擔(dān)心了一整晚我卻有點害怕，可是弟弟哭了。

我走進去，弟弟白白胖胖的，是他們喜歡的樣子。

媽媽還在一旁熟睡，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拍拍他，他真的是個可愛的寶寶。

見到我就不哭了，還會笑。

我很小聲地許愿，?祝你能夠獲得爸爸媽媽很多很多的愛！?

突然之間，我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甩出去，背撞在了隔壁床。

巨大的疼痛讓我瞬間聚滿了眼淚，人也緊緊抱了起來，彎成蝦米。

隔壁床的男人被這一幕驚到，趕緊放下他的孩子扶我起來，

?你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打孩子呢！?

我爸揪著我的衣領(lǐng)一把把我扯走，?老子教孩子要你來管？?，把我推出病房。

我像小雞一樣被他拎到樓道里，黑黑的，只有綠色通道發(fā)著幽幽的綠光。

他盯著我一言不發(fā)，一個大掌揮下來，打得我耳朵嗡的一下，臉上也火辣辣的。

?誰允許你去看弟弟的？我沒有說過嗎，滿月之前不能見弟弟?；逇馔嬉猓莻魅窘o他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我把頭埋得深深的，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地上，

?再哭？再給我哭！今天是好日子，別給老子敗興。?

我很快地胡亂擦干了眼淚，把脖子上的玉牌掛墜取下來，這是老和尚送給我保平安的。

爸爸扯過紅繩，可是我沒松手，眼巴巴地看著他，

?我今天還沒吃過東西，很餓。?

他從兜里掏出一沓紅票子，拿出最里面的五塊錢，扔在地上，

?老子今天高興，去吃碗餛飩。?

他拿著玉牌揚長而去。

我揉了揉還在嗡嗡響的耳朵，撿起這張皺巴巴的毛票。

一碗小餛飩就要六塊錢，但我可以去買十個空心饅頭，當(dāng)做幾天的口糧。

我知道他們?yōu)榱擞拥艿艿某錾I了大房子，這一個月為了讓我見不到弟弟，他們不會允許我去新家。

其實剛剛我不用給弟弟許愿的，他還沒出生就已經(jīng)獲得了爸爸媽媽很多很多的愛了，不需要我擔(dān)心。

3.

這一個月我過得很艱難，僅有的幾塊錢花完之后，家里就沒有一點吃的了。

我去街上的店里討飯吃，剛開始老板們都很善良會給我一些多飯菜，沒幾天之后，他們見到我就拿掃把趕我。

畢竟沒人開店是為了做公益。

我就晚上蹲在飯店的后門口，等著客人吃剩的或是變質(zhì)的飯。

那些飯其實很豐盛，但是都拌在渾濁的水里，發(fā)著一股惡臭。

我不敢挑挑揀揀，他們拎出一桶我就從街邊的綠化帶里躥出去，用手撈起剩飯骨頭，蝦殼，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酸酸的，有點澀，很粘稠，有點糊嗓子眼，很難咽下去。

胃里翻滾著，不自主地打惡心，生理性的淚水淌了一臉，我來不及擦。

這些都是婆婆們拿回家喂豬的，所以也不讓我多吃。

吃了幾次，晚上睡覺就很難受，連牙齒都是說不出的澀。

肚子也很痛，沒挨到半夜就吐了。

又是洗床單，換被套的，媽媽不讓我把家里弄臟。

又喝了幾天冷水，我終于忍不住想吃小區(qū)外賣柜上的外賣了。

我知道有監(jiān)控，也知道以前有過一個傻子經(jīng)常偷外賣，后來查出來好像是被外賣員打了一頓。

這也沒什么可怕的，他們應(yīng)該不會對我下死手，最多打一頓再說 我?晦氣?。

不管怎樣，都比活活餓死好。

我在外賣柜旁邊徘徊很久，每次都是同一個叔叔，他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皮膚曬得黝黑。

每次我都裝作是來取外賣的顧客，讓他不必放進外賣柜直接給我。

他沖我笑笑，我拎過袋子就裝做開心地跑跑跳跳離開。

偷外賣是個高風(fēng)險高收益的活。

吃外賣這三天是我印象里吃得最好的三天，我一份外賣就足夠一天三頓了。

直到第四天我去門口想守著那個叔叔時，卻發(fā)現(xiàn)他坐在電瓶車上但是沒有穿著騎手的衣服。

他今天沒有笑，直直地看著我。

他手扶上車把手，把車頭一點一點轉(zhuǎn)過來對著小區(qū)。

我轉(zhuǎn)頭就跑，死命地跑。

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如果被抓到我可能就要挨一頓打，到時候可能連剩飯都吃不到了。

肚子里空空的，胃里開始反酸水，犯惡心，我用手死死捂住嘴巴。

突然后衣領(lǐng)被揪了起來，控制不住重心就向后倒去，

?哎哎哎，你別摔了。?

我聽不清他說什么，趴在地上，死死捂著肚子，吐出了一些酸水。

旁邊一聲嘆氣，一張餐巾紙遞了過來，

?你為啥偷外賣呀，你家里大人呢？?

看他暫時不會打我，我緩了口氣，把嗓子眼的酸意用力咽下去。

低著頭盯了一會地，猛地?fù)湓诹怂壬?，眼淚簌簌地掉，?叔叔！對不起，我是不是害你丟了工作，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要是沒有這三天的外賣我可能就餓死了，我爸媽都去照顧弟弟了，只給我留了六塊錢，讓我一個人活過一個月。?

手指頭死死地扣在地上，小石子都塞進了指甲縫里，這一個月來我已經(jīng)把我遭遇的反反復(fù)復(fù)說了無數(shù)遍。

叔叔跟別人一樣不相信，?你都住在這個小區(qū)里，怎么會有爸媽要餓死自己的孩子？?

我低著頭站起來，悶聲說，?真的有的，你來我家看看就知道了，我已經(jīng)一個人挨過二十天了，弟弟滿月了我就有得吃了。?

我管不了這么多了，哪怕他是小偷，搬空了家里所有的東西也沒事。

他讓我飽餐了幾頓，卻沒有打我，他人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叔叔定定地站著沒有跟著我走，我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似乎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定，?姑娘，這十天我給你送飯，你就像以前一樣來門口等我就好！?

我眨了眨眼睛，眼睛和心都酸酸的，很酸，比餿飯還要酸，

?可是你自己的布鞋都破了，現(xiàn)在天冷了別的騎手都有護膝你沒有，你過得也很不容易。?我低著頭，對手指。

他卻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小丫頭片子知道啥，明天早上等叔給你送飯。?

我終于盼到了第一份有人專門為我準(zhǔn)備的飯了，

一個舊舊的鋁盒里鋪著足夠吃一天的飯，還有兩個荷包蛋，兩塊紅燒肉和幾片菜葉子。

叔叔沒有丟掉工作，他還是像之前那樣沖我笑，除了手臂上多了幾條女人指甲的劃痕。

4.

我終于挨過了一個月，但是爸爸媽媽沒有來帶我。

是中介公司來看房了，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還住著人，他們打電話給以前的戶主。

我聽見媽媽尖尖的聲音，?是我孩子，但是我不要了，你煩不煩啊！?

男人一臉尷尬地把手機給我，我攥著衣角，輕輕地說，?媽媽，弟弟滿月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嗎？?

電話那頭好像有很多人，很熱鬧，媽媽好像忙著跟別人說完什么，才回過頭捂住話筒來回我的話，

?你可以去死了。?

我眨了眨眼，咽了口口水，

沒事的，她不敢的，這是犯法。

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我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把手機還給男人，?叔叔你來說吧，讓他們趕緊來帶我，不然就報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