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心

1.

「念念，早上好，今天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蒸蛋?！?/p>

我老公周景曜穿著我Hello Kitty的圍裙走過來，將一個盤子放在我的桌前，里面是兩片吐司中間是一個愛心形狀的蒸蛋。

他看著我輕輕說道：「以前你總喜歡把蒸蛋做成愛心的形狀?！?/p>

他說完也不動，就這么托著腮坐在桌旁看著我。

我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轉(zhuǎn)過身去，不去看他。

周景曜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念念，時間到了，我要去上班了?！?/p>

說完他就湊近親在了我的臉頰上。

咦，肉麻死了，都是老夫老妻了還搞臨別吻這一套。

今年已經(jīng)是我們結(jié)婚的第十年了。

我漲紅著一張臉看著他。

他的眼睛溫柔又多情，被他這樣專注地看著的時候好像全世界他的眼中也只能容得下我一個人。

我之前總對他說：「你這張?zhí)一ㄑ郏恢赖没艋舳嗌傩」媚??！?/p>

他卻只是笑著捏捏我的臉說：「但我卻只想被你這一個小姑娘霍霍，行不行啊?！?/p>

2.

隔壁早起晨練的張大爺回來了，看到周景曜，隔著窗戶對他說。

「小周，又在對著你媳婦的照片說話呢?！?/p>

說完又感嘆道。

「這年頭，像你這么重感情的人不多嘍。」

晨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周景曜高大的身影鍍上一層金色的毛邊。

偌大的房間里，除了周景曜還有一張擺滿了供品的桌案，哪還有什么別人。

他剛才是在對著我的照片說話。

準(zhǔn)確地說，是遺照。

親的，也是我的照片。

剛才他一直坐在我的供桌前看著我的照片。

是的，我在五年前就已經(jīng)死掉了。

死因是車禍，是在一個冰天雪地的夜晚。

兇手肇事逃逸，現(xiàn)場一點證據(jù)也沒有留下。

其實我在被撞擊的時候尚且還有一口氣在，但是不知道那個人是太過害怕還是怎么的。

下車看到我的慘樣，急匆匆地上車跑了。

你哪怕給我叫個救護車呢。

最終，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漫天的大雪與我的血跡混為一體。

下一次再睜眼時，我就變成了一個阿飄。

3.

周景曜站在玄關(guān)處換好了鞋，臨走前又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前那么高挑的一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變得駝背了，脊背微微地彎下來，一步一步，走得那么慢，那么艱難，竟讓人有些不忍心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地開口：「一路平安，老公?！?/p>

當(dāng)然，他聽不到。

4.

周景曜上班后，我飄到了我跟他的房間里。

房間打掃得窗明幾凈，物品擺放也沒有變，還跟我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

墻壁的正中央掛著當(dāng)時我跟周景曜的結(jié)婚照。

照片里我挽著周景曜的手，沖著鏡頭羞澀地笑，滿眼都是初為人婦的幸福。

寥寥幾年，卻已經(jīng)物是人非。

這張照片看得我心里止不住地難受，正想轉(zhuǎn)身回去，突然聽到了一聲很輕微的叫聲。

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哪里來的嬰兒的啼哭聲。

回頭一看，見到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咪正瑟瑟發(fā)抖地縮在墻角盯著我看。

貓咪很小，縮成小小的一團，身上還有一層透明的黏膜，應(yīng)該是剛出生不久。

它的肚子上破了一個大窟窿，正源源不斷地往外滲血，雪白的毛上沾著亂七八糟的血水，臟兮兮的。

我走過去，把它抱在懷里，不忍地說道：「小家伙，你怎么剛出生就死掉了啊，這么不小心。」

小貓咪一點也不怕人，反而還很親近我，一個勁地往我的懷里靠。

它用它小腦袋親昵地拱我的手心，喉嚨里還發(fā)出咕隆咕隆的聲音。

我用衣袖擦著它身上的血跡，在它破掉的肚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明顯的車轍痕跡。

「你也是車禍死掉的嗎？真可憐，還這么小。」

貓咪用腦袋乖巧地蹭蹭我，像是回應(yīng)。

5.

周景曜晚上下班回來，走到了我的供桌前。

早上放到供桌上的心形蒸蛋已經(jīng)壞掉了，上面還飛著幾只蒼蠅。

周景曜像沒看到一般，端起盤子將里面的東西倒進垃圾桶。

又從背包里，拿出包裹精致的一盒蜜餞，打開，放到我的照片前。

「念念，你還記得之前我們常去的那家店嗎？」

「我下班路過那里，接著就想起你來了，以前你總纏著我要這個吃?！?/p>

看著這盒蜜餞我想起來了。

那是我們還在上大學(xué)時候的事，那時我們還沒有在一起，周景曜在外面找了一家實習(xí)。

我總?cè)滩蛔∠肴タ此臎_動，但少女心思不好直接被拆穿。

所以每次偷偷來看他前，我都會在他公司附近的這家店里，買一盒蜜餞。

每次被他抓到，我都狡辯道：「我是來這里買蜜餞的，你不知道嗎？你們公司旁邊的這家蜜餞格外甜?！?/p>

就這樣每次都被我糊弄過去。

到最后，他也不問了，好像已經(jīng)默許了我去看他。

甚至，在他下班早的時候，還會帶回來一盒蜜餞給我。

我當(dāng)時說他公司旁邊這家店的蜜餞好吃只是隨口胡謅的，但當(dāng)我吃到周景曜親手給我買回來的這一刻，卻覺得，好像是比別處的要甜些。

6.

「?！?/p>

一陣門鈴聲響起，把我從過去的回憶中喚醒。

我飄到門口，發(fā)現(xiàn)來的人是高寒。

他是周景曜的大學(xué)同學(xué)兼同事，也算是我們整個愛情過程的見證者。

「你小子也太不夠意思了啊，公司聚會，你倒是先跑掉了，之前公司里那些對你有意思的女人，看你走了，全上來圍住我，問我你去哪了，最后我連罰三杯才從那個女人堆里逃出來。」

說著高寒聞了聞自己西裝外套上沾到的香水味，拉著周景曜說：「到時候你嫂子問起來怎么回事，你小子可得給我解釋?！?/p>

周景曜沒理會高寒的抱怨，只是淡淡地說：「回來晚了，蜜餞該涼了，念念她不喜歡吃涼的?！?/p>

聽見周景曜這樣說，高寒看向旁邊的供桌上，果然擺著一盤新鮮的蜜餞。

高寒良久沒有出聲，末了，只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曜子，不是我說你，咱深情也得有個度吧，這弟妹已經(jīng)死了五年了，你犯不著把自己的一輩子給搭上吧?！?/p>

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

「你看看，這是我們老總的女兒，你也認(rèn)識，一直對你一往情深?！拐f完，又發(fā)出一聲感嘆「曜子，人得往前看啊。」

周景曜沒看高寒也沒接他手里的照片，只是說：「我有老婆的，我的老婆叫沈念。」

「可她已經(jīng)死了五年了！」高寒站起來說道。

接著又頹廢地坐下「我是拿你當(dāng)親兄弟才對你說這些的，沈念我也認(rèn)識七八年了，這些年你怎么過來的，我都看在眼里，我想沈念在天上也不想看到你這樣?！?/p>

周景曜還是無動于衷。

高寒沒有辦法，搖了搖頭，走之前把照片放在桌上只說「兄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回憶里?！?/p>

7.

變化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一開始是準(zhǔn)時下班，后面變成深夜，再到后來甚至是凌晨才回來。

不知道為什么，周景曜回來地越來越晚了。

桌子上之前高寒放的那張照片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給收起來了。

直到有一次我在一整晚的等待中，沒能等到他回來。

直到第二天清晨，開門聲才響起。

我猛地抬起頭，興沖沖地抱著小咪飄到門口準(zhǔn)備迎接周景曜回來。

小咪是我給那只小白貓起的名字。

結(jié)果看到的是卻周景曜攬著一個女人回來。

他整個醉醺醺的，滿身酒氣，不難想象前一天晚上是怎樣度過的。

女人穿著一身酒紅色長裙，一頭微卷的長發(fā)垂在肩頭，身材婀娜，唇紅齒白。

特別是跟我死之前失血過多的蒼白面容一比，她簡直稱得上是光彩照人。

女人把周景曜扶到沙發(fā)上之后，貼心地給他端了一杯水，送到他唇邊。

「曜哥，喝點水醒醒酒吧?！?/p>

聞言，周景曜睜開明顯宿醉的眼睛，坐直了身子，盯著女人看了好一會。

然后突然上前抓著女人的手，保持著這個姿勢，就這樣把杯里的水一飲而盡。

意料之外的親密接觸突然襲來，女人噌的一下羞紅了臉。

我在空中冷冷地看著那個女人。

想到。

上一次見到這張臉，還是在五年前她開車撞死我的那個夜晚。

8.

早在現(xiàn)在的五年前，也就是我活著的最后一年，我就已經(jīng)見過這個女人了。

她叫姚凌，是周景曜公司凌美科技老總的掌上明珠，。

我有一次去周景曜公司給他送愛心便當(dāng)，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看到了一道倩影倚在了我老公旁邊。

「曜哥，你好厲害啊，技術(shù)部門花了三天沒解決的問題，你幾句話就指出了問題所在。」姚凌斜斜地倚靠在桌子上，柔弱無骨。

周景曜專心盯著自己手里的活，公事公干的口吻回復(fù)道：「這并不算是什么很難的問題，你如果多下點功夫，自己就可以解決。」

姚凌又不易察覺地靠近了周景曜，說道：「那你待會有沒有時間啊，我想請你吃頓飯，好好感謝你一下?！?/p>

「不用了，我想我太太已經(jīng)做好愛心便當(dāng)送過來了?！怪芫瓣淄高^玻璃窗與我對視。

我走進去，大大方方地向姚凌伸出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周景曜的太太，沈念?！?/p>

聽到我這樣說，姚凌眼中閃過了一絲怨念，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可我沒想到，就這一眼，卻給我之后的禍端埋下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