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
放榜那日,我阿姊抱著我,哭的渾身顫抖,嘴里不停重復(fù)著:「中了!中了!」
她是新科狀元--阮新豐,未過門的妻子。
我和阿姊進了上京。
阿姊將我安置好后。
叮囑我不要亂跑,待她尋到阮郎,便來接我。
三日后,公主大婚,狀元府賓客如云。
我的阿姊,卻草席裹身。
被人從后門,偷偷扔進亂葬崗。
1.
狀元府的小廝離開后。
我才踏著一具具殘缺腐爛的尸骨,去尋阿姊。
打開麻袋,阿姊一張臉,被人劃得面目全非。
渾身衣裙破爛,白嫩的皮膚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痕跡。
她手里死死攥著,那根她從不離身的木簪。
那夜公主和新科狀元大婚。
路過狀元府門口的時候,我透過門縫,看到里面張燈結(jié)彩,賓客如云。
我去了上京最大的青樓--承恩樓。
老鴇說要花四兩銀子買我。
我只要了二兩。
給阿姊打了一口棺槨,就埋在亂葬崗旁邊的樹林里。
兩個月后。
我成了承恩樓的花魁娘子。
看著對我目露癡迷的阮新豐。
我笑意盈盈,把香囊放進,他身旁的太子手中。
3.
我娘是思春樓的花魁。
我是不知道,她承了哪位客人恩澤,才生下來的。
長到十三歲那年,我娘沾染梅毒。
被草席一卷,扔出門外。
我自小在思春樓長大,雖我娘不許我學(xué)樓里姑娘們的本事。
但我性子聰慧,耳濡目染下。
一身才藝,便是我娘也不如我。
從前有我娘護著我,如今我娘沒了。
老鴇便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
初見阿姊時,我正因不肯接客,被老鴇按在地上毒打。
阿姊擠出人群,掏出二兩銀子。
老鴇皺眉,覺著二兩銀子虧了。
但阿姊指指我:「你把她賣給我還能得二兩銀子,若把她打死了,你一分錢也得不到,還平白擔(dān)條人命?!?/p>
老鴇聽著覺得有理,不情不愿收下銀子,揮揮手讓阿姊把我?guī)ё摺?/p>
跟她回去之后,我才知道。
那二兩銀子,原是要給她爹打棺槨的錢。
我不忍心,便讓她把我送回去。
她摸摸我的頭:「我爹一生良善,若知曉他一副棺槨,能換一條人命,定也是應(yīng)允的,
況且,我失去一個親人,又得回來一個親人,我很欣喜?!?/p>
那夜她告訴我,她叫蕓娘,比我大上兩歲,若是愿意,可以叫她一聲阿姊。
三日后,我身上傷痊愈。
她拉著我跪到她爹墳前,磕了三個響頭,從此便真當(dāng)親姐妹般待我。
2.
阿姊容貌清麗,性子溫良。
雖自己過得孤苦,卻見不得旁人遭難。
碰到可憐人來看病,不僅不收診金,還要搭進去些藥材。
思春樓的姑娘們,各個都是人精。
我從未見過阿姊這般人。
初來時,嫌她蠢笨。
世上哪有人寧愿自己餓肚子,也要救濟別人的?
但日子久了,便也感受到,她時常說的心安坦蕩是何意。
我第一次感受到何為家人。
熟絡(luò)起來,我便逗她,何不尋一良人,也算有個庇護。
每每提及此處,阿姊便總是含羞帶怯,輕撫頭頂木簪。
說她心中早有良人。
而此時,阿姊的良人。
正看著從我頭上摘下來的發(fā)簪,微微出神。
3.
初見阮新豐時,他已是錦衣華服,被幾個達官貴人拽著,半推半就進了門。
我遠遠看見,便摘下頭上的步搖,換上那根染血的紅木簪。
我在阿姊口中,早已聽過千百回阮新豐的名字。
他的眉眼,經(jīng)過阿姊的描述,我無數(shù)次想象過。
他的確生的俊朗,也難怪一高中便被公主看上。
4.
他跟著幾個達官貴人,上了二樓包廂落座。
很快,老鴇便帶著幾個姿容上等的女子,供他們挑選。
其他幾人玩的熱鬧,倒是阮新豐。
臉色沉靜坐在一旁,時而微笑頷首應(yīng)酬著。
我探著身,在樓對面靜靜望他。
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扭頭看我。
然后又起身,朝我的方向走來。
他落座在我對面,目光定在我的發(fā)簪上,眼神復(fù)雜。
我嬉笑著,摘下木簪遞過去:「狀元郎可是喜歡我這小玩意?」
他沒說話,伸手接過發(fā)簪。
指尖輕輕撫摸,發(fā)簪尾部的祥云樣式:「不是,只是這發(fā)簪,讓我想起一位故人?!?/p>
「不過到底是有緣無分,不提也罷。」
說罷他嘆口氣,仰頭飲下面前清酒。
阮新豐和我聊了許久,他喜好詩畫,我便與他吟詩作對。
他喜好談古論今,我也能順著他的話,講出些許門道來。
不過幾個時辰的交談,他便暢懷大笑。
直呼,居然從不知曉世上,還有如此與他心意相通的女子。
待同僚來尋他時,他喝的已有五分醉意。
他著急忙慌的,拉住我的手:「蕓殤娘子,明日可否也請等等在下?!?/p>
5.
我的身價不便宜,但阮新豐卻日日都來。
旁人只當(dāng)我哄男人的手段了得。
他們卻不知道,跟阿姊生活的那幾年。
阿姊日日念著阮新豐。
他的所有喜好,我早已了如指掌。
除了阿姊外,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
我又有意迎逢,自是讓他流連忘返。
我和阮新豐的事,一度成為上京佳話。
雖阮新豐跟旁人說,跟我在一起只是吟詩作對。
但還是有人坐不住了。
6.
阮新豐隔了大半個月沒來。
聽承恩樓里的恩客說,新寧公主跟駙馬,為著我的事大吵一架。
公主一氣之下,跑到陛下面前告御狀。
我倒是不急,費了那么多功夫。
阮新豐如今,又不知被如何限制冤枉。
自是更抓心撈肝想與我傾訴。
果然,又隔了幾天,阮新豐再次登門。
他憔悴不少,剛一見面,便猛灌下一壺酒。
他抱住我,將頭擱在我脖子上,撒嬌似得柔聲道:「蕓殤,我對不起你,原以為我們二人,是心意相通的知己,但這么久未見,我才看清,我是真的心悅于你?!?/p>
「我...」
他說的情真意切,然而還不等他繼續(xù)訴說衷腸,便被一道聲音打斷。
「坊間所傳果然不假,駙馬跟蕓殤娘子,的確情深義重,才剛得自由身,便迫不及待來見?!?/p>
7.
他酒后情欲退下大半。
來人是當(dāng)今太子和女扮男裝的新寧公主。
新寧公主看著我,眼神怨毒。
上前直接將我扇倒在地。
阮新豐厲喝一聲,攔在我身前。
新寧公主怒道:「駙馬!如今太子哥哥也在這里,你當(dāng)真要為了一個妓子,與本公主作對嗎?」
阮新豐額角青筋直跳,擋在我面前不肯讓開。
太子見氣氛僵持,笑著推開阮新豐。
半彎身子,折扇抬起我的下巴,笑道:「怪不得上京達官顯貴們,皆不惜重金,也期望得到蕓殤娘子的垂青,如今看來,果然不俗?!?/p>
太子將我拉入懷中,朝老鴇招招手,扔給她一袋黃金,便要帶我進屋。
「太子殿下!」阮新豐被小廝攔在一邊,心急如焚。
太子腳步未停。
我哀怨回頭,看阮新豐一眼,一行清淚滴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公主拽著阮新豐離開,一邊走一邊哭訴:「那不過一個妓子,你當(dāng)真要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得罪太子哥哥?」
8.
大部分男人都如野獸,各獸有各獸的訓(xùn)法。
阮新豐是讀書人,心里一股子傲氣,自是要表現(xiàn)的清冷孤傲,才氣逼人。
而太子早便聽聞好色,最愛搜尋美人,卻又愛折騰美人。
上一任承恩樓花魁,便是被太子抬入府中,不過三日,便凄慘死去。
自是要多費點功夫。
屋外秋風(fēng)氣冷,屋內(nèi)卻是春宵帳暖。
進了房間,太子粗魯?shù)陌盐胰拥介缴稀?/p>
雙目危險瞇起:「都道花魁娘子是個妙人,我倒覺得你不過如此,既是駙馬,便是皇家的人,縱你把他哄得再好,新寧又豈能容你?」
我抬手攀上太子的脖子:「太子所說,蕓殤豈能不知,但我既已是風(fēng)塵中人,又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喜好?」
「便是我死守這么多年的身子,如今太子不也是予求予奪?!?/p>
我眼中含淚,神色倔強。
太子卻是眸光乍然亮起:「你的意思是,阮新豐也不曾碰過你?他在大殿上說的竟是真的?」
9.
太子多疑、殘暴、重聲色。
既身處高位,便更是處處仔細小心。
我在面前的錦帕上,緩緩寫著小字。
待帕子寫滿,便扔進暖爐里燒掉。
那夜,我把我所有的功夫,全部用在太子身上。
太子成了下一個阮新豐。
他日日都來,上京便流傳起來,另一段佳話。
只不過沒流傳幾天,便被人打壓下去。
我的身價再次水漲船高,但礙于我是太子的人。
自是沒人敢覬覦。
倒是阮新豐,依舊每日來承恩樓喝酒。
卻每每只能,眼睜睜看著太子將我?guī)ё摺?/p>
10.
再次看到新寧公主的時候,我正在小憩。
她粗暴的闖進我的閨房,一把將我從榻上扯下來,扔到地上。
低頭看見我脖子處的殷紅時,眼中滿是嫌惡。
「賤婢,你究竟用了何種手段,讓太子哥哥和駙馬,竟都流連你這殘花敗柳之身!」
她罵的咬牙切齒,恨意濃極,竟落下兩行淚來。
隨后,雨點般的鞭子,便落到我身上。
我看著她痛苦至此,只覺痛快。
當(dāng)初阿姊滿心期許去了狀元府。
看到她和阮新豐琴瑟和鳴,是否也如她這般崩潰?
不,阿姊心善,若是阮新豐直說。
阿姊定也會成人之美。
那我便能和阿姊回去,再過上我們安寧的小日子。
可偏偏他們殺了她。
11.
春桃被她帶來的侍衛(wèi)按在一旁,尖叫痛哭。
老鴇看著我雪白的皮膚上,出現(xiàn)的一道道鞭痕,更是哭天抹地,哀求公主放過我。
我們這種做皮肉生意的,今日挨了打,他日若這身傷養(yǎng)不好,這花魁便算是折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身上的鞭傷,不及我心痛的萬分之一。
我很想念阿姊。
我挑釁的看著她:「蕓殤不過一妓子,駙馬偏放著尊貴的公主不要,要來纏我,我有什法子?」
許是被我刺激狠了,她尖叫起來,手上更加用力。
很快我意識模糊。
軟軟倒在地上。
耳邊傳來阮新豐的怒喝聲。
朦朧間,我看到阮新豐,緊緊拽著新寧的鞭子,反手打了新寧。
緊隨其后的太子,直直朝我沖來。
「阿蕓,你別嚇我!」
書友評價
小說《蕓殤》不僅故事情節(jié)精彩,而且讓我明白:愛情就像一只貓,潛在你心里,平時極為溫順可愛,一旦蘇醒,便無可救藥,為此癡狂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