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回首
我被祁明月踩在腳底十余年,卻在宋國使者來迎公主去和親的時候,陛下將我高高捧起:
[從此以后,你就是我虞國的裕和公主,是朕最疼愛的長女。]
我欣喜的踏上了那條和親路,以為自此便不用再受人欺辱。
卻不想,那原是一條不歸路。
1.
今日睜開眼,看著這久違的宮殿,意識逐漸清醒。
我回到了我十七歲那年,而今天是我被皇上收為義女,賜國姓,更名為祁瑜,封裕和公主的日子。
冊封典禮剛結(jié)束,我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妝容精致的自己,眉間還仔細(xì)的點了梨花花鈿,頭上帶著的是今早剛送來的那套純金頭面,一身大紅色芍藥暗紋宮裝,端莊典雅。
[小賤人,別以為你被封了公主就能與本宮平起平坐。]
門口的下人被屏退,一道尖銳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用回頭,就知道這人是誰。
[公主殿下。]
我起身,穿著繁瑣的宮裝朝她行禮,身上的環(huán)佩隨著動作的起伏叮當(dāng)作響。
那人快步走到我跟前,伸出手一巴掌就要落下。
我瞬時握住了她的手一把揮開,
[殿下還是不要動手的好,我還要靠著這臉,替公主出嫁呢。]
我挑挑眉,朝她笑起來。落在她眼里,這卻是明晃晃的挑釁。
是啊,我就是要激怒她。
這副面孔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回憶如泉涌,不由得想起了曾經(jīng)的那些日日夜夜。
祁明月是虞國最尊貴的公主,是陛下心中白月光先皇后唯一留下的女兒,是被捧在手心的月亮。
而我,是她從一眾宮女中挑選出來的,說好聽點是公主的貼身侍女,難聽點,我不過是她的一條狗。
可如今,縱然是一條狗,我也是一條會咬人的狗。
上一世不諳世事,以為這位主子是個好人,跟了她以后至少衣食無憂,可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位人前俏皮可愛的公主殿下,私下陰鷙的很,動輒打罵下人。
連年戰(zhàn)亂之下,百姓民不聊生。為了修養(yǎng)民生,宋國使者出訪我國,希望和親以維系兩國和平。他們帶來了自己的公主,也希望我國皇帝將他的公主嫁去宋國。
皇帝舍不得,便把注意打到了經(jīng)常跟在公主身邊的我的身上。我以為我替她去和親,她會對我好一點,我以為和親之后,我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可全是奢望罷了。
我成了和親的裕和公主,可那宋國,確實在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宋國的老皇帝年紀(jì)大了,雖不能人道,但性情暴虐,向來以折磨人為樂。我?guī)状尾铧c死在他的手里,但因為我的身份,他們不敢讓我輕易死了,又讓太醫(yī)用上好的藥材吊著我的命。
[呸,賤人,你還敢躲!]
祁明月甩開我的手,抽出腰間的鞭子又要抽向我???,就是這條鞭子,見證了眼前這個好看的小姑娘化身惡魔的無數(shù)個夜晚。
看著她拿出鞭子的時候,我垂下頭掩去了眼底的恨意,往后退了一步,再抬頭,眸中浮上一抹懼色,一如往常。
[殿下息怒。我知錯了。]
我一邊求饒,一邊朝門外跑去。
今日我的冊封禮結(jié)束后,陛下設(shè)宴在御花園款待宋國使者,原本也是叫我換下衣服過去的。
我一路哭喊著,求饒著,那些宮女太監(jiān)不知道我這位新封的公主怎么惹惱了陛下的掌上明珠,但是卻知道,我不過是個替嫁的水中月,又怎么能比得上那位天上仙。
沒人敢攔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她一向被陛下驕縱慣了。
一路跑到了御花園處,外面正有不少人守著,以防有什么不長眼的東西沖撞了外邦來使。
我知道很難進去,索性聲音更大了些。
[殿下別打了!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些人手忙腳亂的去攔這位公主,生怕傷了她,所以略有些費勁。而此時的我,如同一尾入水的魚,從他們中間鉆進了御花園。
見我跑了,這位公主也跟著進去,不過她沒注意到那邊的場合,依舊大聲嚷嚷著要打死我。
我跌跌撞撞的,朝著宴會方向跑去。
[住手!]
抬頭時看見的,正是一臉怒容的皇帝陛下。
忍住眼中欲落的淚,我戚戚然的跪下行禮。
[裕和!你們這是做什么!]
即使這副模樣,他質(zhì)問的,也是我。
[回陛…回父皇,是,是奴婢,不是,是兒臣惹惱了明月……]
我做出一副謹(jǐn)小慎微的樣子,語氣帶著顫抖,整個人磕在地上。
[父皇!這個小賤人……]
祁明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我三兩步跑到皇上跟前,絲毫沒把宋國的使者放在眼里。
[明月!] 陛下扭頭看向身邊的女兒,怒斥道,[裕和是你長姐,你的教養(yǎng)呢!]
被向來疼愛自己的父親這么責(zé)怪,祁明月一下子委屈起來,長這么大,父皇從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這兩日因為這個小賤人卻一而再的呵斥自己。
祁明月氣急,卻在抬頭時看見父皇在對自己使眼色,這才仔細(xì)看了看旁邊的宋國使團,
[兒臣知錯,沖撞了父皇和使者。]
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下行禮,卻絲毫沒有施舍給我一個眼神。
皇上也只是揮揮手讓她回去,禁足一月??晌抑溃蠲髟虏粫屏T甘休。
一個月啊,那些宋國使者也差不多就要離開了。我垂著腦袋一直沒說話。待祁明月離開,陛下才讓我起來,原是要我一同入席,但看我這凌亂的樣子,心生厭煩,便讓我也回去換身衣服再來。
但我也不在乎。我的目的,只是位了讓那些宋國人看看,真正受寵的公主是哪位。
皇上對宋國來人說,我啊,是他最珍貴的公主。祁明月都沒有的封號,只有我有,裕和裕和,裕民足國,和壁隨珠。
宋國使者皺著眉看了這出鬧劇,我分明才是最受寵的公主,卻被自己的妹妹另指著罵,追著打。這些人,跟人精似的,怎么會不明白呢?
臨時受封的公主,被人隨意打罵的公主,雖嘴上不說,可他們心里又如何不懷疑。
2.
次日一早,看在宋國的份上,陛下為我準(zhǔn)備的嫁妝一箱一箱抬入我的皓萸宮里來,往常只見過這流水一般的賞賜抬到隔壁的攬月殿去,如今輪到我,卻還是為了這位公主殿下。
身邊沒有貼心好使的宮女,我便自己在宮門口站著,仔細(xì)的叮囑他們小心些,別磕著碰著。
旁邊就是祁明月的攬月殿,我想了想,打算去向這位曾經(jīng)的主子請個安。
收拾了心思,眉梢間帶上幾分喜色,走到攬月殿前,同那門口守著的侍衛(wèi)大哥好生道,
[興許不日便要離開,我來看看公主。]
是啊,我與祁明月之間的情分,也不是三言兩語說的清的。
我只道是來看看這位舊主,那侍衛(wèi)看在我這位新封的公主的份上沒多阻攔,只讓我快些出來。
我施施然地進了殿里,今日穿著一身素色衣裙,但那是宋國前些日子送來的上好的料子,祁明月當(dāng)時便撒著嬌說想拿來做身衣服,只是陛下打算讓我以和親公主的名義出面,便將這料子給了我。
掩住心底的怨恨,我恭敬的朝她行禮。
可這會沒有外人,她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怨毒,大步上前,一鞭子重重的落在我的右臂上。
挺疼的,可是比起前世我所遭受的那些,這似乎又不值一提。
[殿下何必動怒,我又還能伴在公主左右多久呢?]
輕輕嘆了口氣,我抬眸看向這位公主。隨即又笑起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
[如今要和親的是我,被你的好父皇欽點為裕和公主的我。再過不久,公主以后怕是也打不著我了。]
[賤人!]
我不避不閃,任由她又一鞭子落在我的身上。
[你得意什么?你以為你離開本公主這里,是去過什么享福日子?宋國那老皇帝可不是什么好的,興許比我還過分。] 她冷笑一聲,走上前來掐住我的臉。[瞧瞧,這張小臉兒……]
我抬手挪開她的手,后退一步,[可他又能活多久呢?等他死了,憑我如今的身份,只要虞國無恙,我也該是一朝太后。我又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只是公主這脾氣,不知陛下又當(dāng)如何。]
說罷,我直接轉(zhuǎn)身離去,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消散。只是氣她罷了,宋國那生不如死的日子,確實還比不上跟在這位公主身邊的時候。
[父皇自有打算!本公主的事,豈輪得到你個賤婢在這里大發(fā)厥詞!]
聽著她氣的跳腳的聲音,我心下又痛快幾分。
才回到皓萸宮,便有太監(jiān)過來說,宋國公主差人來邀我過去一敘。
白初?她找我敘什么?
來不及細(xì)想,我客客氣氣的同小太監(jiān)道了謝,便跟著一道去了。
[公主殿下來了!]
我才一踏進她所在的千璟宮,她便立刻迎了出來。
[殿下萬福。]
我朝她行了個平輩禮,前世離開虞國后,鮮少聽聞這里的事,只隱隱記得這位公主嫁入了二皇子府上,至于后來如何,不記得了。
她過來扶我,觸及手臂上方才的鞭傷,我沒忍住縮回了手。
祁明月下手狠了,只是方才來的匆忙,還沒上藥。
看我這副模樣,順著手臂看下去,白初看見了袖子上隱約透出來的血跡。
我往下拽了拽衣袖,抬眸笑著看向她,
[不知殿下叫我來是有什么要緊事嗎?]
見我不欲多說,她也知趣的錯開了話題。
[叫殿下才是見外了,如今你我都還沒嫁,左右年紀(jì)相仿,喚我一聲阿初就是了。]
[我叫祁瑜,那阿初也該叫我名字才是。]
她挽著我往屋里走,親親熱熱的模樣好似我與她當(dāng)真是親姐妹一般。
[那我便喚你阿瑜。我初來乍到,還不知這宮里的皇子公主都有什么喜好。阿瑜可否同我講講?]
白初拉著我坐下,笑吟吟的看著我。
果然啊,拿皇子做幌子,卻不過是想打聽祁明月的事吧。
[明月的性子沖動了些,但是本性不壞。]
我想了想,先從這位唯一的公主講起。說話間,手故作不經(jīng)意的覆上傷處,但隨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放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眼神躲閃卻不看她。
[我與明月自幼一起長大,平素我與她關(guān)系當(dāng)屬最好……]
我挑著幾件事講了講,明面上又與她討論著虞國的風(fēng)土人情和這后宮趣事,但言語之間,我將祁明月的受寵程度展現(xiàn)的明明白白。
[昨日的事……昨日的事不過是姐妹簡單打打鬧鬧罷了,讓你和使臣大人們見笑了。阿初你別太放在心上,父皇對我和明月都是極好的。]
成分真假參半。說罷我才又抬頭看向她,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
[自然不會的,阿瑜不用與我見外。我在宋國的時候,兄弟眾多,但姊妹卻少,親近的更無。我昨日見了你便心生親切。]
她看著我略有些發(fā)紅的眼眶,心下了然,但見我不愿多說,又扯開了話題,同我講了宋國的事。
只是我安靜聽著,聽著那些熟人的名字,卻覺得如墜冰窖,渾身發(fā)冷。
[阿瑜,你的手怎么這般涼?]她說到興起,又拉起我的手來。
[啊,今日穿的少了些。虞國四季分明,不比宋國常年溫暖。天色漸晚的時候會有幾份涼意。待空下來阿初也得多備些厚衣服。]
看了看沒關(guān)的窗子,我如是道。
說著我便抽出了手,此刻也無心再與她周旋,便托辭回去換身衣服,便匆匆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把門關(guān)上,先前的偽裝全部卸下。
順著門滑坐在地上,剛才聽到的那個名字,卻久久盤旋在腦海里揮散不去。
白珩。
那個男人……
書友評價
《不過是大夢一場空》是作者金小金寫的一部言情小說,其實早就對金小金有所耳聞,但并未拜讀他的作品。今天拜讀《不過是大夢一場空》后,對金小金好感飆升,妥妥的路轉(zhuǎn)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