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花已經(jīng)停了，寒冷的冬天即將過去，葉順忠身上穿著厚厚的衣服趴在雪地里瞄向自己的獵物——一頭狡猾的獐子，身后是他的家人，女兒葉孝英和兒子葉孝安。

“英子，給小安子捂著點(diǎn)耳朵，他小，槍聲大，別震壞了耳朵！”葉順忠說到，葉孝英伸出雙手捂在了弟弟葉孝安的耳朵上,葉孝安轉(zhuǎn)過身將自己的雙手捂在姐姐的耳朵上。

“英子，嘴張開點(diǎn)！”

“知道了爹！”葉孝英十分聽話的說到。

葉順忠的眼睛緊緊的盯住眼前的獵物，食指慢慢的搭在了扳機(jī)上，200米開外，那覓食的獐子還沒有察覺到危險(xiǎn)，依然在雪地里東刨刨西找找，然后警覺地探出腦袋左右張望了一下。

“就是現(xiàn)在！”一個(gè)念想浮上了腦海，扣動扳機(jī)的那一刻，葉順忠?guī)缀跬Ｖ沽撕粑?，他要的是絕對的精準(zhǔn)。

“啪”的一聲脆響，子彈脫膛而出，在膛線的作用下，子彈高速的旋轉(zhuǎn)著飛向目標(biāo)。

獐子意識到了危險(xiǎn)，立刻逃跑，但是它剛剛抬頭子彈就已經(jīng)到了，從獐子的左眼睛穿入，瞬間從右眼睛穿出，獐子哀嚎一聲倒在了地上，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雪，葉順忠興奮極了，立刻從雪地上爬了起來跑向不遠(yuǎn)處的獵物，身后的葉順英扶著弟弟葉孝安跟在后面。

“打著了么爹？”葉孝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道。

“俺尋思著按照咱爹的槍法，打不著的可能不大！”葉孝英說到。

“哦！”葉孝安跟著姐姐和父親一溜煙的跑了過去，葉順忠隨手將槍遞給身后的葉孝英雙手用力一抬，一只體型較大的獐子被提了起來。

“嘿！今兒了個(gè)收獲不小，這個(gè)，還挺大！”說著又使了使勁，“分量不輕，哈哈，真是瑞雪兆豐年，今年剛一開春就有這么大收獲，走，回家去！”葉順忠高興地說到。

自從夫人前些年去逝之后，葉順忠一個(gè)人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一個(gè)人照顧兩個(gè)孩子，仗著自己一手的好槍法是整個(gè)長白縣有名的獵手，一槍能將獐子打個(gè)對穿，一點(diǎn)都不會破壞皮毛，因此葉順忠的收獲還算不少，在市場上，他的皮毛永遠(yuǎn)是最高價(jià)成交，除了貼補(bǔ)一家的開支之外每年年根還有余富。

回到家里，葉順忠開始磨刀，小心的沿獐子的腹部將皮割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分割皮毛與肉，對于獵戶而言，這些就是他們一家主要的生活來源，但是過程是非常辛苦的，每次進(jìn)山狩獵，短則半個(gè)多月，多則兩三個(gè)月，兩個(gè)孩子年齡不大，總是跟著自己吃苦挨凍，葉順忠也是于心不忍。

“等爹再攢兩年錢，就可以把村里北山的山頭買下來，養(yǎng)一些牛羊，就不用在這樣生活了，到時(shí)候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葉順忠笑著說到，“英子，生火，把水燒上，爹給你們燉獐子肉！”

“哎呀！獐子肉老香了，俺爹打的……”葉孝安坐在門口的草垛上向小伙伴們講述自己父親打獵的經(jīng)過，并十分自得的描述父親燉肉的場景，聽得小伙伴們口水直流，葉順忠抱了一把干柴笑著看著門口的兒子。

不久，獐子肉燉好了，葉順忠盛了滿滿的一大碗，之后又用大盆盛了滿滿一大盆端著挨家挨戶送給父老鄉(xiāng)親們。

“呦，老葉，你這是干啥？”

“打了頭大獐子，這些個(gè)肉給咱們村分分！”葉順忠笑著說到。

“你看看，讓你費(fèi)心了，那啥，我一會給你抱點(diǎn)柴吧！”

……

下午的時(shí)候，葉順忠家門口多了一垛干柴，那是村民們?yōu)榇鹬x葉順忠的慷慨給他們家的。

“順子，你家小英子年齡也不小了吧，南村劉大戶家的大兒子是個(gè)有錢的人家，不如……”

“嬸子，我家英子年紀(jì)還小，不著忙！”葉順忠一邊收拾著院子一邊說。

“那劉大戶可是有錢的主，你家英子嫁過去不受委屈！”

“嬸子，俺們家也不是那個(gè)嫌貧愛富的主，俺就是一獵戶，不圖別的啥的，只求將來英子能夠找個(gè)疼她的男人就行了！”葉順忠說到。

“那既然這樣，不正好么？”

“劉大戶家的大兒子好像就比我小5歲，而且還有四房姨太太，嬸子，英子不合適！”葉順忠說到。

“咳！那能一樣么？英子年輕，不像那四房姨太太，都已經(jīng)人老珠黃了，英子嫁過去不受委屈！”

“嬸子！那劉大戶家的大兒子都已經(jīng)娶了四房姨太太了，也不差這一個(gè)，您還是找其他姑娘吧！俺家英子不合適，她還??！”說著葉順忠將自己的獵槍背上，順手將卷好的獐子皮帶上。

“英子，小安子，跟爹去趟集市！”葉順忠喊道。

“誒！順子，那個(gè)事你不在考慮一下了？”

“嬸子，不考慮了，您找其他家吧！”葉順忠領(lǐng)著自己的兩個(gè)孩子離開了家。

來到熙熙攘攘的市集，葉順忠已經(jīng)十分熟悉了，因?yàn)榻?jīng)常來這里販?zhǔn)燮っ虼撕芏嗥へ浬潭颊J(rèn)識他，且也是第一個(gè)被競購的對象，因?yàn)槿~順忠的皮毛是整張的，沒有多余的彈孔。

“老葉！來了！”一名皮貨商客氣的迎了上來。

“武老板！”葉順忠搭手行禮。

“老葉你太客氣了，別見外了，到我那喝杯茶怎么樣？”武老板邀請著，但是眼睛卻一直盯著葉順忠手里的皮毛。

“不了，俺還想在看看！”葉順忠說到。

“呦，老葉，你還看什么呀？”武老板拽住葉順忠說到，“這大冷天的，帶著孩子出來多不方便，趕緊賣給我回家歇著去，額，我給你這個(gè)數(shù)怎么樣？”

“那個(gè)，武老板，我真的想再看看，對了，我剛才看見吉林城里的何老板了！”葉順忠看著遠(yuǎn)處說到。

“??？哪了？”武老板嚇了一跳，一溜煙的跑回了自己店里，跟伙計(jì)說，“誰來找我，就說我不在……”說罷匆匆的回了屋。

“呵呵，30塊大洋就嚇成這樣！”葉順忠憨厚的笑了笑。

“孩子們那，俺跟你們說，咱家雖然不富裕，但是做人得坦坦蕩蕩，不能占別人的便宜，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bào)！”葉順忠對自己的兩個(gè)孩子說到，倆孩子點(diǎn)著頭記住了父親的教誨。

來到了大通皮貨店的分號，葉順忠向掌柜的抱拳行禮。

“老葉，來了！”掌柜的十分客氣。

“我來找楊老板，去年的事謝謝了，今天特地來還個(gè)人情！”葉順忠說到。

“老葉呀！”話說間大通皮貨店東家楊國昭走了下來，“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一點(diǎn)雞毛蒜皮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楊國昭說到。

“楊老板大人有大量，雞毛蒜皮的小事對于俺們這樣的人來說可是天大的事了！”葉順忠說到。

楊國昭走下樓梯，伸手抱起了葉孝安掂了掂，笑著說：“嗯，沉了！”

“叫楊老板！”葉順忠正在旁邊說到。

“額……”葉孝安有些緊張。

“這孩子，快叫楊老板！”葉順忠有些著急了。

“好了，老葉，孩子還小，身體怎么樣了？”楊國昭問道。

“多虧了楊老板托人帶來的藥材，孩子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還跟著俺在山林里凍了一個(gè)月呢！”葉順忠說到。

“呵呵，也就你老葉敢這么對自己的孩子，放到別人身上，捧在手心里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楊國昭笑著將葉孝安放下說到。

“楊老板，您請上眼！”葉順忠說著將那一卷皮毛展開，“我已經(jīng)拋過一遍了！”

楊國昭扶了扶眼睛，立刻精神起來了，手掌輕輕的**那張皮毛，“這是上好的白麋皮毛！”

抬頭看了一眼說到：“老葉，你開個(gè)價(jià)吧！”

“瞧楊老板您說的，去年您救了我家小安子的命，算是為我們?nèi)~家留了香火，這卷皮毛您要是看的上眼就收著，算是俺的一點(diǎn)謝意！”葉順忠說到。

“老葉，你言重了，就是舉手之勞！”楊國昭笑著說到。

“楊老板舉手之勞就已經(jīng)是救了俺們?nèi)伊?！”葉順忠說到。

“知恩圖報(bào)，我很欣賞你！”楊國昭說著吩咐手下取來一樣?xùn)|西，是一支長槍。

“老葉，這是一把俄國的步槍，我送給你，這支槍說真的跟著我也沒什么用，我也不會打獵，正所謂寶劍配英雄，好槍自然配好獵手！”楊國昭笑著將一支嶄新的步槍交到了葉順忠手里。

“哎呦！太，太貴重了，楊老板，俺，俺可不好……”

“老葉，楊老板一番心意，卻之不恭！”身邊掌柜的勸到。

“收下吧老葉，你看你那只獵槍，膛線都快磨平了，還是漢陽廠出的吧！”楊國昭看著葉順忠背上的舊步槍說到。

“以前家里窮，俺就買了同村里的一把舊槍，這一用都好幾年了！”葉順忠憨厚的笑著說到。

出了大通皮貨的分號，葉順忠?guī)е⒆觽児淞斯浼校I了一些零用的東西，對于葉順忠一家而言這可能是這一生當(dāng)中最幸福的時(shí)光，和許多老百姓一樣，葉順忠也認(rèn)為以后的日子就是這樣，進(jìn)山打獵、回來賣皮毛掙錢，然后把孩子們養(yǎng)大，給女兒找個(gè)好人家，給兒子討一房媳婦，自己將來就可以去那邊跟孩子的娘有個(gè)交待了。

“爹，您有了新槍，把那把舊的給俺唄！”葉孝安跟在父親身后說到。

“小安子，你以后不用打獵了，學(xué)那玩兒也沒啥用！”葉順忠說到。

“俺也想像爹一樣，瞄準(zhǔn)，biū……”葉孝安學(xué)著射擊的樣子調(diào)皮說到，葉孝英笑著跟在他們后面。

“等再有兩年，咱就能過上幸福生活了！”葉順忠無限憧憬著他們的未來。

1931年9月18日，日本關(guān)東軍于沈陽柳條湖鐵路制造事端，悍然炮擊中國東北軍沈陽北大營，中國軍隊(duì)遵照命令奉行不抵抗政策，主力全部撤入關(guān)內(nèi)，引起了全國震驚。

9月22日……

“乒勾！”“乒勾！”“乒勾！”槍聲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密集了，葉順忠驚醒了，立刻披上衣服走出門外。

“外頭啥聲呀！”村民們紛紛起床走到門外向遠(yuǎn)處張望，葉順忠也向遠(yuǎn)處張望著，不久一個(gè)滿臉漆黑渾身是血的人跌得撞撞的跑了過來。

“不好了！東，東洋兵來了，他們，他們殺了好多人……”

“啊！”眾人大驚失色，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

“鄉(xiāng)親們快跑吧，晚了就來不及了！”受傷的人說到。

“咱們的軍隊(duì)呢？”葉順忠一邊披上袍子一邊問道。

“早就跑了，聽說都已經(jīng)進(jìn)關(guān)了！”

“啥玩兒？軍隊(duì)都跑了，咱老百姓可咋整涅？”眾人大驚失色。

“鄉(xiāng)親們，既然軍隊(duì)都跑了，咱也別傻愣著了，快跑吧，逃難去吧！”村長喊道，村民立刻作鳥獸散。

葉順忠也回到自己屋子收拾東西，將銀元細(xì)軟全部帶在身上，又拿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叫醒了孩子們。

“快！跟爹走！”葉順忠催促著。

“干啥呀，爹，人家還沒睡醒呢！”葉孝安揉了揉眼睛不耐煩的說到。

“快點(diǎn)起來，爹有急事，英子，快把你弟弟叫起來！”葉順忠催促著，葉孝英揉了揉眼睛，立刻將葉孝安拉起來，給弟弟穿上衣裳，看到葉孝安還在打瞌睡，葉順忠從外面拿來一捧雪直接揉在葉孝安臉上，葉孝安一機(jī)靈，立刻醒盹了。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葉順忠一家子就這樣加入了逃難的人群中，離開了故鄉(xiāng)，舉目無親，他們無依無靠。

“爹俺冷！”葉孝安哈著手掌說到。

“姐給捂捂！”葉孝英說著伸出雙手握住了葉孝安的手，可是一個(gè)女孩子能有多少熱乎勁？

“姐，你的手也冷！”葉孝安說到。

“孩子們！”葉順忠說著將身上的熊皮袍子解了下來披在孩子身上，“不冷了啊，咱不冷了！”

“爹，您咋辦？”葉孝英心疼的看著父親單薄的身子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臉上凍得通紅。

“沒啥，爹不冷，爹不冷！”葉順忠強(qiáng)裝著笑臉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