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浙城一遇上下雨天空氣中總是彌漫著海棠花味的塵土氣息。

肖鶴尤其愛聞這個味道。不過每每下雨，海棠花總會破敗一地，肖鶴憐惜的看著散落一地的花，愣了神。

“祁繁！你別在那磨蹭了！上學(xué)要遲到了！你今天要再害我拿不到萍萍老師的獎勵紅花，我就告訴祁爸爸，讓他罰你今晚沒有小餅干吃！”

肖鶴回神看見不遠(yuǎn)處兩個嬌小的身影，小女孩帶著些怒氣蹬著雨靴越過馬路，朝蹲在地上撿掉落的海棠花的小男孩伸出手，示意一起上學(xué)去。

小男孩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手中剛撿起的海棠花放進(jìn)準(zhǔn)備好的小瓶子里，回牽小女孩的手，兩人一起向?qū)W校的方向走去。

小男孩漫不經(jīng)心的說: ”明明就是你，每天都要扎辮子上學(xué)，偏又不肯早起，這才總是遲到，我都不跟你計較，你還說起我來了......“

肖鶴看著兩人走遠(yuǎn)，恍惚間好像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與沈忬梧也是這樣，邊吵邊鬧。忽然一陣風(fēng)吹過，肖鶴頓時覺得冷得很裹緊身上的薄大衣，背過身朝咖啡廳走去。

離目的地還有兩百來米就遠(yuǎn)遠(yuǎn)地聞到咖啡的香氣，一抬眼，是一間裝修風(fēng)格頗有古韻的小店，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來這消費的人寥寥無幾，大多都是孤身一人前來，都帶著些疏離的氣息。

肖鶴推門走到吧臺前，”晨媽，來一杯熱的香草拿鐵，半糖?！?/p>

接待肖鶴的是一位看起來上了年紀(jì)但風(fēng)韻猶存的女子，她抬頭看了肖鶴一眼便愣住了，連忙從吧臺里面走出來緊緊抱住肖鶴。

“你這死丫頭！這么久都不來看看我！難道你的心是黑的嗎！“言語之間，陳晨塵止不住地流淚。

肖鶴頓時被嚇得有點懵了但很快就回過神了，連忙回抱陳晨塵，打趣道，”哎呀，我這不是忙嘛，您不會怪我吧？”陳晨塵松開手擦擦眼淚，拍了肖鶴一巴掌“趕緊去坐吧，那位客人在那等你很久了?！?/p>

肖鶴回過頭看向角落窗邊的男子，男子從肖鶴進(jìn)店以來眼神就一直追隨著他，兩人目光相撞，肖鶴心里還有一剎那的慌神。

肖鶴徑直走去坐下，長舒一口氣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抬眼正視面前的男子。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變，就愛盯著那些海棠花看?！蹦凶佣似鹨慌约匆姳椎拿朗?，輕輕地抿了一口。

肖鶴也朝窗外看去，海棠花開了滿滿一路，樹梢隨著風(fēng)的節(jié)奏甩落雨水砸在行人的肩頭，似乎在期盼以此引起注意。

兩人之間的氛圍太過沉默，男子再一次主動開口破冰，“六年過去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很多話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我逃避了六年，依舊沒有辦法直面這個事實。

這六年，我用盡我一切去推翻那句荒謬至極的話，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我也生了一場大病，如今我的精神好了不少，有了那么一點勇氣回來面對你，換句話說，我是回來告別的，不是告別你，而是告別沈忬梧。”

聽到這，肖鶴的心再次一顫?！澳銊e用這個眼神看我，看的我的心很亂?！?/p>

許柏恒放下手中的咖啡笑著繼續(xù)說，”我這次回來是為了辦理移民手續(xù)，將來還會不會回來，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肖鶴，我希望你能帶著她的那一份好好的生活，我知道，我該放下這些執(zhí)念了。”

“第六年了，‘肖鶴’這個名字也沉寂了六年，突然再次聽見這個名字，一時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這些年，唐歌每次喝醉酒才會來我家，訴說對忬梧的思念，酒一醒就會收拾東西匆忙離去，多一句都不愿意與我交談。

六年，你說有幾個人還會記得‘肖鶴’呢？”說罷，兩人之間又是一段長久的靜默。

”忬梧，怎么突然就回來啦？都不跟晨媽打聲招呼，我好做好準(zhǔn)備招待你呀?！瓣惓繅m端來一杯剛做好的香草拿鐵放到肖鶴面前，順勢坐到了許柏恒的旁邊。肖鶴擠出微笑朝陳晨塵點頭示意。

“這位就是你以前常帶來的許醫(yī)生吧？太久沒見，我都快想不起來了?！毙Q端起咖啡到嘴邊吹了吹，小抿一口，微笑中帶著只有許柏恒能懂的苦澀回應(yīng)陳晨塵。

“是啊，太久，沒回來了，如今回來一看，這里還是一切如常，很親切，跟晨媽您一樣親切。”

“嗨！晨媽都老了，這些年你們都不回來，我也總是惦記你們幾個，我也常去肖鶴那里去看，總是心疼的很。

唐歌這妮子雖然經(jīng)?；貋?，但總不愿意跟我說你的事，每每我說起你，她還發(fā)脾氣，能拗上好幾個月都不跟我說話，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晨媽心里還是一樣疼你掛記你的。

還有你跟許醫(yī)生，這么多年了，都老大不小了不考慮搭個伙嗎？”肖鶴放下咖啡，看著自己被杯身燙的有些發(fā)紅的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我們不考慮這個，就是來敘舊的，晨姐，我該走了，你和、你和忬梧繼續(xù)，慢慢聊?！?/p>

許柏恒再次拿起桌上的美式一飲而盡，整了整衣服作勢要走，陳晨塵連忙站起身讓開路。

許柏恒站定，輕擁了一下陳晨塵，看了一眼肖鶴，只一眼，便大步朝門外走去，好像帶著莫大的決心，一刻都沒有停留。

耳旁晨媽依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么多年的舊事，肖鶴卻一句都聽不進(jìn)去，心里一直想著沈忬梧，想著許柏恒，想著唐歌，想著這么些年發(fā)生的一切事......

過了好一會，肖鶴答應(yīng)過段時間會去晨媽家里吃飯敘舊，這才總算離開了咖啡店。不過經(jīng)此一遭，肖鶴的心已經(jīng)亂的不行。

他本以為時間長了自己可以做到不在意，可以做到忘懷，可以做到替沈忬梧好好生活，但到頭來發(fā)現(xiàn)還是高估了自己。

思慮良久，肖鶴最終還是選擇回去老城區(qū)看看。他恍惚間覺得只有回去面對，自己才能夠得到真正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