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舸看著照片里的他，目光溫軟，輕輕呢喃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題記

江舸把書包往地上一丟，坐在椅子上歇了口氣。一看時間，七點十五。她掃一圈教室，沒看到他的影子。

還真是，堅決貫徹落實“卡點到”的原則不放手啊。

江舸的座位挨著后門，如果班主任查崗，肯定是最危險，卻也最適合放哨的位置。陸延峰坐在她右邊。他學(xué)習(xí)的時候沒見走心，倒是每天來得挺早，就坐在座位上看書，從剛開學(xué)那會兒在看《白鹿原》，到《傲慢與偏見》，現(xiàn)在在看張愛玲的《小團(tuán)圓》。委實古今中外無不涉獵，而且他看書的速度奇快，書頁一頁一頁的翻，讀得津津有味。她莫名相信，他肯定讀進(jìn)去了，并且一定不會忘。

“自由的人到處磕頭拜禮求人收留他的自由?！鼻靶┨欤懷臃逋蝗秽珌砹诉@么一句，還問江舸：“你覺得她說的對嗎？”

“……誰？”

“張愛玲?！彼褧鴶偨o她看，是《紅玫瑰與白玫瑰》。江舸看著他的目光里立時帶了敬佩，一個大老爺們兒，看這樣憂郁纏綿的愛情文學(xué)，還居然能看得感慨萬千唉聲嘆氣，這是怎樣的一種修養(yǎng)一種忍耐力啊！

江舸想了想，倒是很認(rèn)真地回答他的問題：“如果這樣我覺得應(yīng)該不是真的自由，需要得到別人的肯定和收留。”

陸延峰挑了挑眉：“如果是環(huán)境不允許他自己收留自己的自由呢？”

江舸：“……你何時成為哲學(xué)家了?！?/p>

“真正的哲學(xué)家需要刻苦不倦懸梁刺股囊螢映雪的精神去鉆研問題。江舸同學(xué)，這么看來，你實在不適合當(dāng)哲學(xué)家。”

……

江舸想，她確實不適合當(dāng)哲學(xué)家，但她也不想，她實在只是希望這個世界能給她留下一方容身的小天地，哪怕是一口小小的魚缸，她也要讓自己溫軟的小心思在里面放生，讓它們痛快地游一游。

顧庭軒走進(jìn)教室。江舸直起腰板，作矜持狀打招呼：“嗨！”顧庭軒也擺擺手以示回禮。江舸目送他走到座位邊上放好書包脫下外套拿出兩本書來放在桌面上。

“咳，你看什么呢？”卻不料陸延峰已經(jīng)把書反扣在桌子上，一只胳膊肘撐著桌子，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江舸臉有點發(fā)燙：“那個，我走神了，沒看什么?！?/p>

“嗯？”

“……真的！真的?！?/p>

……

開班會的時候，衛(wèi)生委員方曉說之前的值日小組不合理，要打亂小組重新安排。因為有部分同學(xué)在學(xué)校學(xué)生會有工作，經(jīng)常傍晚開會，而以前的時間安排讓很多學(xué)生會的同學(xué)擠在了同一個小組里。

方曉擬好一個新的小組安排，還沒來得及貼在墻上，江舸找到她說：“我看一下值日安排表吧?！?/p>

表格里，宋晴陸延峰彭鈺林軼鄭濤和顧庭軒在一組，而她在二組。她沉默了兩秒鐘，說：“我和宋晴回家順路，我想和她一組，這樣我們不用總是等著對方了?！?/p>

方曉沉吟一會兒：“行吧，那我改一下?！边@個要求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她當(dāng)即就把值日表格給改了。

“謝謝你啊?！?/p>

班會上，何老師還說了另外的一件事情。大與中準(zhǔn)備聯(lián)合舉辦一場各學(xué)科技能大賽，要求期中考試單科成績在年級前200名者才有資格報名，參賽學(xué)科有物理化學(xué)生物數(shù)學(xué)和語文，若成績優(yōu)異，將有機會獲得大自主招生的優(yōu)惠資格。

江舸覺得，幻想是要有的，萬一不小心成了夢想了呢？夢想更是要有的，萬一不小心成了現(xiàn)實呢？所以，報個名試試吧。上一回英語能力大賽因為自己浮想聯(lián)翩給搞砸了，上對不起組織下對不起人民，而今更需要努力，機會當(dāng)然要好好把握。

教室外的走廊上。

“嗯，好。我覺得你有這個能力?！焙卫蠋熀窈竦难坨R片上閃著亮光，隨著角度的變化，在鏡片一角匯成一個小點。江舸想，這要是在漫畫里，肯定得給它配上一個“叮”的聲音。聽著老師的話，她委實受寵若驚：“老師我會加油的?！?/p>

老師走后，江舸趴在走廊的欄桿上向外眺望，身后有人在說話：“恩就放這吧先，咱整理整理給同學(xué)們發(fā)下去?！?/p>

“這練習(xí)冊怎么這么多啊……”

“行了行了多也是你花錢買的?！?/p>

江舸回頭一瞧，樂了，這不是那個魷魚姑娘嘛。有幾個人把書在隔壁班門口放好，那扎馬尾的姑娘正拍拍胳膊上的塵土又往樓梯方向走，這一下和江舸目光撞了個正著。

“你好啊?！迸⒅鲃哟蛄苏泻簟?/p>

“你好！”江舸傻笑，“第三次碰見你了。有印象沒？”

馬尾姑娘也笑了：“哈哈，能不記得嗎，大概是緣分吧。你叫什么？”

“江舸！長江的江，百舸爭流的舸?！?/p>

“名字不錯，我叫鄒放，拿得起放得下的放?！?/p>

“那我們就算認(rèn)識啦！”

……

有誰能想到，冥冥之中的一次相遇，竟能將彼此的人生相互纏繞。緣分一旦生根，就如同同生的樹，再難分離。

“走了走了！”江舸拉著宋晴直往外扯，“你收拾個書包都十來分鐘了。”

“哎呀你這么著急干什么！”宋晴手忙腳亂的被拖著走，“趕著投胎啊還是你家著火了，著火打119啊……”

“別跟著我學(xué)幽默！”

“……”

沖下教學(xué)樓，江舸一眼望見十步之外的他的身影，不由如釋重負(fù)地長舒了一口氣。

她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天了，每天晚上計算著時間，緊跟著他出校門，只為了能在路上可以有一場美妙的“偶遇”。有時她裝作沒看見他，快步走在前面，等著他發(fā)現(xiàn)她，靠近她。有時她又扮成偶然相逢的樣子，驚喜地去拍拍他的肩膀，叫住他。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起疑，懷疑這頻繁發(fā)生的相遇，她頻繁出現(xiàn)的笑臉，是有人日日不倦布下的心計，是苦心經(jīng)營得來的結(jié)果。她控制不住自己變得越來越貪心，慢慢的上學(xué)的時間也開始向他靠攏，她想要在上學(xué)的拐角也能和他相遇。這般細(xì)膩的思慮謀劃當(dāng)然是會有成效的，每當(dāng)她看到馬路對面的他謹(jǐn)慎地躲過車輛向她的方向走來，她都真切地感覺到從丹田深處滋生的喜悅，越來越濃，越來越讓她上癮。

她要抓住所有和他相見的機會。教室前門外是水房，他時常去接水去洗手洗臉。她甚至就等著他拿起水杯的那一瞬間，自己也起身去接水，就想要和他在水房能說上幾句話。

課間操的時候，她站在隊伍后面，他在她前面幾排，這個安全的角度，終于讓她能夠放肆地看看他，感受那一種柔軟的情緒把自己纏繞起來，把自己的五感六識蒙蔽起來……

期中過后，體育課選課的時候，江舸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籃球，因為她知道他會選籃球。他的空間他的個人簽名里，時不時透露出對籃球至深至切的熱愛。

她有時候會笑話自己“苦心孤詣”，這真是個好詞兒，對得起她一腔柔軟情愫。她的苦苦追尋慢慢有了效果，顧庭軒面對她時，比起其他一些人，顯得熟稔許多。在路上碰到其他不熟悉的女生他不會打招呼，然而如果是江舸，他會輕輕地喚一聲。

江舸想，就算他如同磐石般堅不可摧，那她可以做一泓清泉，滴答滴答，把他的清冷磨平。

江舸在籃球課上碰見了鄒放。這就不得不感慨緣分之奇妙，兩個姑娘甚至擁抱了一下，為以往的相逢和今后的友情。

“那個穿深藍(lán)色衣服的人是誰啊，打球打得真的是不錯。”鄒放停下投籃的動作抱住球，遠(yuǎn)遠(yuǎn)指著男生那邊。

“……”江舸并沒有聽到她問的是什么，只是怔怔地望著那個方向，一言不發(fā)。

鄒放回頭看她一副沉浸其中的表情，抽了抽嘴角：“你怎么比我還沒出息？”

江舸回神：“……什么？”

鄒放：“……”

原諒她看呆了，實在是因為顧庭軒這個人一旦出現(xiàn)在球場上，就容不得別人不看他。江舸相信自己擁有一雙二郎神的天眼，她看到他周身散發(fā)的光芒，鋒刃如此凌厲，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啊，他是我們班的男生，叫顧庭軒?！?/p>

江舸的語氣如此鄭重，讓鄒放不得不多看了她幾眼。

“看起來是挺帥，你不會對他有點什么想法吧?！编u放一語戳中江舸的心事，她眼神急閃，慌亂地否認(rèn)：“哪有，你說什么呢！這才開學(xué)多久？去去去?！?/p>

鄒放依然盯著她，見狀質(zhì)疑般挑了挑眉。這樣的動作，看起來居然與陸延峰如出一轍，直讓她心里虛得發(fā)慌：“你看啥？沒見過美女??？”

軍訓(xùn)和運動會時候的兩張合影被江舸仔仔細(xì)細(xì)地收藏起來，她還用塑料紙裹了個邊框，把它們放在書桌前面，每晚寫作業(yè)的空隙，抬眼就能看到。顧庭軒雋秀的影像就在眼前，她在某些時候甚至?xí)錾?，久久回不到現(xiàn)實。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是江舸很喜歡很喜歡的一首詩，現(xiàn)在的她，終于明白其中語句的精妙之處。

江舸看著照片里的他，目光溫軟，輕輕呢喃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