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道，前朝廢妃圈禁處。

“前朝第一美人蘭廢妃，圈禁的日子過得如何？”紅紗幔帳，男人的樣貌看不甚清。

“賤婢已被陛下賜號為‘蕩’?！毕率坠蛑呐松碇匮b，烏發(fā)沒有梳髻，行云流水般垂墜在身上。

過去一周，前朝大將軍驍冷堯鐵騎踏破長樂宮，黃袍加身，如今再見，已要三呼萬歲，而深宮蘭妃卻已是階下之囚。

“嗯，蕩妃，很適合你啊，蘭兒?！彬斃鋱蛳崎_幔帳，盯緊芷蘭灰白的臉。

芷蘭氣息奄奄，滿面病容，身形消瘦得厲害，哪里還有當年宛朝第一美人的形狀。

“怎么，沒了你的榮華富貴，竟傷心成這樣？”驍冷堯胸口莫名悶疼，卻刻意壓制。

“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吧?！避铺m閉上眼睛，眼睫投下一抹陰影。

“蘭兒，當年朕和你也有段快活日子，你想跟朕求些什么？”驍冷堯繞到她身后，芷蘭的后背羸弱單薄，乍一看竟和個孩子身形一樣。

“我想見祖兒?！?/p>

“你做夢！”驍冷堯反手扣住芷蘭的下巴，強迫她仰起頭，凌厲的風噴吐在她面上:“祖兒是太子，將來要承朕大統(tǒng)，我怎會讓他知道有你這樣的娘親！”

芷蘭沉默半晌，終是點點頭：“也對?！?/p>

“其實也不是見不了?！彬斃鋱蚝龅厮砷_她。

芷蘭眼中閃過亮亮的驚喜。

“朕應了諾言，一個月后，給她場風光的封后典禮，蘭兒你一直養(yǎng)在深宮中，琴藝總不至生疏，到時為朕與諾言彈奏一曲，朕倒能同意你遠遠看上祖兒一眼?！?/p>

“琴……”芷蘭掃過縮在寬大袖子里的雙手，咬牙應了下來，“謝主隆恩?！?/p>

“你謝朕？”驍冷堯胸中氣悶，“當年朕全心全意待你你不謝朕，朕為你在天寒水牢中苦苦堅持你不謝朕，朕單槍匹馬殺入一柳閣帶你離開你不謝朕，朕為奪你險被亂箭穿心而亡你不謝朕，如今為這件小事，你卻謝朕？”驍冷堯幽幽嘆道：“蘭兒，你到底謝的是我，還是朕？”

芷蘭落下兩行清淚，俯身跪倒：“是我貪圖富貴，陛下天定之人，當然是多福多壽，鴻澤齊天。”

“你是在不平嗎？”驍冷堯俯睨她顫抖的肩膀，薄唇緩緩揭開他這么多年都不愿提及的往事，“良禽擇木而棲，只是朕沒想到，生死之際，第一個棄朕而去的竟是你啊，朕最疼，最寵的蘭兒?！彬斃鋱蚩聪虼巴猓湓虑搴?，寒鴉哀戚。

“疼”字和“寵”字本是暖意盎然，現(xiàn)從驍冷堯嘴中出來，卻滿是諷意，芷蘭只覺得入骨的冰涼。

驍冷堯?qū)ν饫事曊f道：“讓蕭航進來?！?/p>

一個藍袍男人應聲進屋，垂首不語。

芷蘭臉上滿是慌亂。

“蘭兒，你怕什么呢？難道你不知道蕭航的字舉世無雙，千金難求嗎？”驍冷堯躬身看她，身后又進來兩個親兵，抬了個火盆，盆中炭火濃烈，蕭航過去用夾子夾著一根黑色鐵筆置于盆上，黑皴皴的筆尖隱隱透出紅光。

驍冷堯滿意地看芷蘭面上再也掛不住冰霜，而是破碎成越來越濃烈的恐懼。

“芷蘭，皇上讓我在你背上寫個“蕩”字，一會兒我下手的時候你最好忍著些，這筆燙得很，你要是亂動我可不一定能拿得住?！被鸸庥吃谑捄侥樕希d奮得全身發(fā)抖。

芷蘭怕得縮成一團，手撐著地向后挪動，直至后背緊貼著冰涼的墻。蕭航哪里是來奉旨行事，他根本就是來尋仇的，來尋當年之仇。

八年前，蕭航意圖不軌，芷蘭一把剪刀絕了蕭家的后。只是當時，芷蘭仍是驍冷堯心窩里的人，蕭家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火光噼啪，芷蘭下意識扯住驍冷堯大氅下擺。

驍冷堯甩開她，抬腿離去，侍衛(wèi)在他身后把門關(guān)上。

房中傳來芷蘭絕望的哭聲，可這和驍冷堯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些都是她應得的報應。

驍冷堯折過院中一枝寒梅，一股幽幽的冷香傳入口鼻，他譏笑著棄于雪地之中，以腳蹍踩成片片花泥。

房中傳出“砰”的巨響。

隔了一會兒，蕭航捂著腿開門出來，抖著大叫：“死，死人，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