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思的車還沒有開到，就已經(jīng)在遠(yuǎn)處按起了喇叭。等稍近了一些，她又打開車窗沖我揮起了手，我這才迎著她走去，問道：“你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這我不能告訴你，反正我找到你，你就得愿賭服輸?！?/p>

我在心里笑了笑，巴不得她自投羅網(wǎng)，我回道：“不說沒關(guān)系，但你最好別和我提太過分的要求?！?/p>

楊思思扭捏了一下，說道：“待會兒你先請我吃個飯，然后下午陪我去古城擺地攤……?！?/p>

“擺地攤！孩子，是誰把你逼成這樣了？”

楊思思愁眉苦臉的看著我，回道：“能不能別說風(fēng)涼話，誰逼我你還不知道嘛？再說了，擺地攤也不丟人。它可以讓我很直觀的去感受社會，也是深入生活最前線的一種方式，好的壞的一眼就能看見。”

“拉倒吧，擺個地攤都快讓你說成千秋偉業(yè)了！”

楊思思訕訕笑著。

我又問道：“說吧，你擺地攤想賣什么？”

楊思思打開車子后備箱，然后對我說道：“我一個朋友，專門在古城里面流竄著賣民族特色的衣服，昨天她和朋友去T國玩了，這些衣服交給了我。她說，幫她賣一件可以拿20塊錢的提成。我一琢磨，這挺好一件事兒，可又聽說古城里面城管特別多，老逮我們這些小商小販，就尋思著找一個人幫忙?！?/p>

“我要是幫你這個忙，那可就是團伙作案了！”

“話一到你嘴里就變味了？這明明是團隊協(xié)作，好嗎？我要一個人抱著這些衣服，肯定會被逮。有你加入我的隊伍，就不一樣了，你這大長腿，不去干點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都對不起爸媽把你生的這么給力！”

“我能吐你一臉口水嗎？”

楊思思嚇得往后一仰，雙手遮住臉，回道：“你怎么這么惡心吶。都是魔都來的，就當(dāng)支持我創(chuàng)業(yè)嘛！”

……

古城里面的一家小面館，她吃的雞蛋面，我是肉絲面，寒酸的不行。我終于忍不住，說道：“你說你放著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干嘛非要跑到大理過這么跌份的生活？”

“我覺得在魔都才活得跌份呢！上次有幾個同學(xué)弄了一個酒會，說是酒會，其實就是一場個人秀。我當(dāng)時拎了一個300塊錢的包，就有人說我了：思思啊，出來搞交際，可不能背這樣一個破包，你要是沒錢，你和我說嘛，我借你一個，反正我有好多款呀?！?/p>

我笑了笑，楊思思又繼續(xù)說道：“我就聽不得別人陰陽怪氣的擠兌我，一生氣，就拿著我爸的卡去刷了個愛馬仕，表面上是揚眉吐氣了?？勺屑?xì)想想，我和那些人差不多，他們虛偽又拜金，我也就是一個靠爹媽掙臉面的富二代，本質(zhì)上都是對社會沒有什么貢獻(xiàn)的蛀蟲。所以在那之后，我就更討厭那個圈子！我特別想找一個舒服的地方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大理就挺不錯的?！?/p>

楊思思說完后，特解氣的往自己的面碗里放了一勺小米椒，問道：“問你好多次了，你都不說，你到底為什么要離開魔都？”

“看不到希望?！?/p>

“在魔都的外地人，百分之九十都看不到希望，真正離開的也沒幾個，這絕不是你離開的真正原因?！?/p>

我停下筷子看著楊思思，她也滿懷期待的看著我。我不想與任何人說起陸佳，說起汪蕾，我只想將她的悲劇深埋在心里，然后轉(zhuǎn)變成激勵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動力。

楊思思終于丟掉了耐心，一揮手，說道：“咦，你這個人可真沒勁兒，心事太多別把自己給憋死！”說完給了我一個不屑的眼神，然后又用筷子發(fā)泄似的往面碗里戳了兩下。

……

古城里，以流竄形式售賣民族服裝的小販，多到五十米就能見一個，都為了混個溫飽。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已經(jīng)被城管攆了兩次，最后逃到了214國道上，這不是個能做買賣的地方，也就沒有人管了。

我和楊思思坐在樹蔭下，她倒不氣餒，一邊用手給自己扇風(fēng)，一邊說道：“雖然被那幫城管搞的很沒有尊嚴(yán)，可好歹還賣出去了兩套衣服。嘿嘿，凈賺40塊錢！”

我看了她一眼，回道：“去對面的小賣店給我買瓶水，我快渴死了?！?/p>

“這可是血汗錢，你能不能別這么奢侈？！”

“你分我點兒，里面也有我的血汗?！?/p>

楊思思將那一把零碎的錢護(hù)在懷里，特財迷的回道：“你想的美，你是愿賭服輸才來陪我賣衣服的，而且這半天你幫我吆喝了嗎？好意思開口要提成！”

“功勞沒有，苦勞總有吧，買瓶水成不成。”

“不成，下次出來，自己帶白開水，不許糟蹋我的勞動成果?！?/p>

“沒有下次了，咱倆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比較好。我發(fā)現(xiàn)只要一沾上你，準(zhǔn)倒霉！”

就在我和楊思思斤斤計較的時候，鐵男騎著他那輛沒有牌照的摩托車從路口繞了出來，猛然碰見我，他也不詫異，估計就是一個整天沒事兒在古城里亂晃悠的老油子。

我扔給了他一支煙，他點上后卻看著我身邊的楊思思，笑著問道：“挺美一姑娘，你女朋友？”

“瞧你這眼神兒，她哪點配得上我？”

楊思思抬手往我后脖子上一頓拍，我一邊護(hù)住，一邊笑。她罵道：“你一個大叔，能要點臉嗎？你路上隨便抓一個人過來問問，到底是我配不上你，還是你個為老不尊的配不上我！”

“我錯了，我配不上你，是我配不上你。”

楊思思這才停了下來，可下一秒又踢了我一腳，嚇得鐵男一哆嗦，對著我感嘆道：“挺厲害一野丫頭，你哪兒招來的？”

“甭提了，自從認(rèn)識她以后就是一部血淚史。你見過一奔三的男人，被一幫城管在古城里給攆的雞飛狗跳的樣子嗎？真的，一想起剛剛的遭遇，我的英雄氣概就備受打擊！”

鐵男大笑，楊思思卻不以為然的回道：“切，大不了我?guī)讱q還奔三。我要是你，就得好好謝謝我，給了你機會，鍛煉鍛煉身體。做人嘛，還是要有點活力，你看你剛剛跑起來的樣子，很有逃犯的風(fēng)范嘛，把人民路上的姑娘們眼睛都快看直了。兩米高的墻，“嗖”一下就躥上去了，找只狗來，也就那么敏捷了！”

我剛準(zhǔn)備擠兌回去，鐵男突然看著城門的方向，說：“你倆又得“嗖”一下了，那邊來了一車城管?！?/p>

我和楊思思抬頭一看，真的不是鐵男在開玩笑，只感覺膽都被下破了，我一把將裝衣服的袋子扛在身上，然后拉著楊思思向?qū)γ娴慕值琅苋ァ?/p>

聽見鐵男在后面喊道：“晚上回去，一塊兒喝幾杯，把你女朋友也帶著?！?/p>

楊思思回道：“喝你妹啊，我不是他女朋友。等我們先保住命再說?！?/p>

……

這么躲躲藏藏的賣了半天，買賣居然還不錯，一共賣出去了十來件，我說這是因為旺季的緣故，以后就不一定好賣了，她卻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又熱情，又會營銷。

不管真相是什么，這一天的買賣在膽戰(zhàn)心驚中結(jié)束了，我將剩余的衣服放回車子的后備箱，然后坐在車子旁邊的陰影下，點上了一支煙。

楊思思湊了過來，終于舍得給我買一瓶水，我擰開，一口氣就喝了大半瓶。這時，她又拿出一只盒子交到我手上，說道：“咯，送給你的?！?/p>

“什么東西？”

“你拆開看看唄?！?/p>

我打開，盒子里是一個造型很精致的提線木偶，看一眼，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楊思思說道：“知道你一個人無聊，買一個小東西給你解解悶。所以，煙就少抽點吧?！闭f著，從我手上拿掉了那沒吸完的半支煙，然后扔進(jìn)了手邊的垃圾箱里。

她似乎并不需要我說什么感謝的話，下一刻便拿出手機，和誰開始聊著什么。而我有點恍惚，好像，很久都沒有人提醒過我要少抽煙了。

我又猛然地想起了遠(yuǎn)走他鄉(xiāng)的陸佳，心里忽然很計較她有沒有很真心的愛過我，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管過我抽煙的事情。她計較的只是我有沒有升職加薪，可這些年我都一直讓她失望著。

恍惚中，楊思思猛然一拍我的肩，然后瞇著眼睛笑道：“今天晚上有人要請我們吃大餐，你要不要去？”

“你朋友？”

“我在大理只有窮朋友，他們可不敢輕易說大餐。而且，人家是專程請你的，我只是在后面沾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