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晃蕩了兩個來回,想出門又擔(dān)心開門吱呀一聲弄醒沐淑,于是掄起袖子,身手麻利利地翻墻,再麻利利地跳下。
我想我很有做賊的潛質(zhì),要是有一天混不下去了,可以考慮偷偷東西當(dāng)副業(yè)。
琴聲一直未斷,竟引來百鳥朝鳴,我尋著鳥叫找到衛(wèi)璽,他正坐在一塊青石板上,一襲白衣,風(fēng)度卓然。
面前一張古琴,面容淡然如涼月,漆黑眼眸似湯湯春水,玉指輕攏慢捻,周圍地上、樹上落滿了各種鳥兒。
我靜靜立在旁邊看著,驀地,琴聲戛然而止,然后是一個低沉溫潤的聲音響起:“你又翻了墻?”
我?guī)状蟛阶哌^去,不甘心道:“怎么說我又翻墻?”
衛(wèi)璽緩緩站起,給我理了理頭發(fā),緩緩道:“你上次翻的是三樓欄桿,跌下來,頭發(fā)也是這么亂。”
我恍然記起與衛(wèi)璽初見時,正是我翻欄桿跌到一樓動彈不得,幾個又丑又猥瑣的老男人要帶走我,還好最后是衛(wèi)璽挺身而出,否則落到他們手里簡直不敢想。
但話說回來,當(dāng)時我根本不認(rèn)識衛(wèi)璽,為何能接受他甚至是巴不得接受他而對那些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呢?
因為衛(wèi)璽比他們好看,還會撫琴,始于顏值,附加才華,最后陷于人品。
這個理由很說得通。
百鳥漸漸散去,一時間周圍更加靜謐,我料想他總要先開口說話的,若說些綿綿情話自然是更受用,但他說的卻是:“夜深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我楞楞望著他,嘴里不知道吐出來什么字,大概是說自己如何翻來覆去睡不著。
說完低下頭,兩只手扯著衣角,不好意思補充道:“我想和你……和你一起……困覺?!?/p>
衛(wèi)璽面露難色,頓了頓:“可,我們又不是夫妻?!?/p>
我微微一笑,笑得溫婉從容落落大方:“西嶺兄也常常和不同的姑娘睡覺啊,他們也不是夫妻。”
衛(wèi)璽咳了咳,正色道:“你說的那位西嶺兄,以后別和他玩?!?/p>
我點點頭:“可以,我不和他玩,我和你玩。”
衛(wèi)璽愣在原地,啞口無言。
我步步走近,揪著衣角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不一起睡覺……啊呸,欣賞可惜了?!?/p>
“好了別鬧,我送你回去睡。”
“不要。”
“聽話!”
“不聽話!”
我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以往對自己的要求還是太高,若是以正人君子自居自然放不開,但如果把自己當(dāng)作徹徹底底的流氓痞子,辦起事來則方便得多。
衛(wèi)璽似乎覺察到我不懷好意,后退幾步問:“辛阿,你在偷笑什么?”
“我呀……”
我悄悄咪咪念了一個咒,衛(wèi)璽便只能聽我的使喚乖乖往屋里走去,心有不甘追問我:“辛阿,你做了什么?”
“哈哈,我做了一件色膽包天的大事!”
“你別鬧了!”
“好好,不鬧不鬧,那咱們躺!”
衛(wèi)璽往后一仰臥在床上,絲毫動彈不得,我飛快地關(guān)了門,搓搓手爬上床,替他脫了鞋掖好被子。
衛(wèi)璽瞪大眼睛望著我,看樣子十分驚恐,我拍拍他的肩膀:“乖啊,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好好睡覺,明早起來咒就解了?!?/p>
他不睡,嚴(yán)肅對我道:“你這樣會壞了姑娘家的名聲?!?/p>
我嗯了一聲,“沒事,壞誰的名聲還說不定呢,反正名聲這東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玩,我根本不在乎,不知道你在不在乎?”
衛(wèi)璽:“我其實,還是有點在乎的。”
“那別想了,落我手里算你倒霉,誰叫你長得好看又在我面前晃呢?這很危險知不知道?”
衛(wèi)璽無謂地長嘆一聲,委屈地小聲嘀咕:“拿你有什么辦法?”
“沒辦法,睡吧?!?/p>
我找了個舒服姿勢臥在他身邊,將一只手一只腿搭在他身上,想了想還是把腿收回來,手一揮滅了蠟燭,皎潔銀光自窗子投進來,今晚的月色真是美啊……
終于睡著了一回,第二天早晨我睜眼,衛(wèi)璽正慌忙開門,可巧沐淑端著盆水立在門外,我鞋子也不穿跑出去,沐淑臉上立馬浮起兩朵紅暈,訝然道:“啊,辛阿姑娘也在!”
衛(wèi)璽再一次臉紅耳赤,我見他那害羞無處可躲的樣子十分想笑,故意大聲喊:“我們什么也沒做,我們只睡覺!”
沐淑端了盆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忽而想明白將洗臉?biāo)诺绞A上,丟了句“我去廚房看看”便跑,我在后面笑得更喪心病狂:“哈哈,谷主的一世英名毀在我手里!你娶不到媳婦兒啦,沒有姑娘肯要你!”
衛(wèi)璽紅著臉匆匆而逃,我反思覺得自己真不要臉,不過好在衛(wèi)璽又包容又心寬,即便聲譽被敗壞也不怪罪我,只是自這天起,每日黃昏便踏進房屋不出,還鎖上門。
他這是怕我了,我知道。
我其實不會把他怎樣,我也不知道還能怎樣,但衛(wèi)璽不怪,其他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倒怪罪上來了。
第二日不知從哪兒鉆出來一老道兒,還聯(lián)合其他幾個老頭子一起來吵架,指著我鼻子罵:“哪里來的狐貍精,竟敢扒到谷主臥榻,勾引我們谷主?”
我雙手叉腰氣勢絕不能被壓倒:“去你大爺?shù)?,我還想問你是哪里來的老妖精,你說勾引就勾引嗎?你罵我狐貍精不要緊,還敢污蔑我們谷主是被狐貍精勾引的色鬼?”
老道兒氣得發(fā)瘋:“牙尖嘴利,果然是妖精!”
“我呸,你說不贏就污蔑我,你才妖精!”
這一番氣勢浩大的鬧劇將衛(wèi)璽吸引來,老道兒還惡人先告狀:“谷主,這女子留不得,不僅不恪守婦道白日宣淫,還目無尊長毫無禮數(shù),實在是個禍害?!?/p>
我倒想不明白,我什么時候白日宣淫了?
衛(wèi)璽冷淡地掃了那老道兒一眼,“她是我?guī)Щ貋淼?,道長要將我和她一起趕出去嗎?”
措辭簡單,語氣卻冷峻不由質(zhì)疑,衛(wèi)璽一句話便將那老道兒將得死死的,旁邊幾個老頭兒趕緊調(diào)轉(zhuǎn)方向勸慰道:“道長別說了,我們回去吧?!?/p>
“谷主的家事,我們這幫老頭子何必瞎摻和?”
“是啊,這問題都沒搞清楚就來了,谷主見諒,我們這些人老糊涂了。”
老道兒哼一聲:“茶老兒,谷主的事似乎也是你的家事?”
被稱作茶老兒的老頭子趕緊否認(rèn):“不敢不敢,我孫女還沒回來呢,谷主大人,老朽有事先回?!?/p>
其他幾個老頭兒一見口風(fēng)不對也趕緊跑路,唯獨臭老道兒還杵在那里,衛(wèi)璽問:“袁清道長,還有事?”
老道兒開始憤憤:“自從妖女進了輞川谷,羅舍塔的運轉(zhuǎn)便出現(xiàn)異常,谷主大人的氣神也一日不如一日,貧道心憂啊,谷主大人莫著了這妖女的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衛(wèi)璽聽他說完,神情沒有絲毫變化,淡淡地:“道長危言聳聽了,辛阿姑娘不是妖女,羅舍塔運轉(zhuǎn)正常,我也很好,道長請回吧?!?/p>
“可貧道的確算出谷主有劫,大人啊……”
臭老道兒喋喋不休,我使了個眼神給菜豆兒,讓它悄悄從后面撲過去咬他!
“哦喲,什么東西咬我?”
“哈哈哈,叫你胡說八道凈污蔑人,還烏鴉嘴咒衛(wèi)璽!”
“住口,谷主大人的名諱豈能由你叫!”
“菜豆兒咬他!”
菜豆兒安靜了這么些天,現(xiàn)在終于有機會能好好發(fā)泄一番,逮住臭老道又咬又撓,衛(wèi)璽叮囑了句“別玩太過”便甩手進屋去,我坐在旁邊一通指揮,“快,咬他屁屁!”
臭老道兒不堪折磨,氣急敗壞使了法術(shù),菜豆兒也登時變大與他纏斗,臭老道兒氣得直哼:“好啊,如今這什么世道,連畜生也欺負(fù)起道家仙尊了。”
我立刻表示:“道長才不是仙尊,我家菜豆兒有靈,從不會亂咬好人,況且道長連所謂畜生都斗不過,這算哪門子仙尊?”
“呸,妖女,無恥!仗著谷主在背后給你撐腰,出言不遜胡作非為,貧道終有一日要好好治你!”
這一個“呸”字出口,表明老道兒已丟棄最后的道家修養(yǎng),行為舉止同街口潑婦無異。
我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反思他為何如此失態(tài),思了一會兒,誠誠懇懇道:“算了吧,怎么說道長也修行多年,我把您老人家逼到這份上實乃罪過,心里其實很有些后悔的,只要您以后別再給我和衛(wèi)璽添麻煩,我保證絕不會再惹到您!”
道長怒氣沖沖拂袖而去,扔下兩個字:“狂妄!”
我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嘆,好瘋癲的老道兒,怎么輞川仙地還有這類瘋?cè)?,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不過后來的事實證明,這老道兒雖然癲,但有一件事確是說準(zhǔn)了,衛(wèi)璽的身體的確每況愈下。
起先我還沒察覺,每日只拉著衛(wèi)璽去水中摸魚摸蝦蟹,摸完就烤,去山里采蘑菇采野菜,采完也是烤。
有一天我正撿一籃子雞樅菌的時候,衛(wèi)璽突然倒在地上,額頭浸出豆大的汗珠,我以為是先前吃我做的烤蘑菇中毒了,回家請茶家藥老頭兒來診脈,他說衛(wèi)璽氣弱之至,如損耗七成內(nèi)力。
怎么就白白損了七成內(nèi)力?
我想不明白,問衛(wèi)璽他也不肯說,沐淑端了藥湯進來,一臉愁色。
“照茶老的方子抓的藥,沐淑熬了一夜,想必已熬出了藥質(zhì),谷主多少吃些,算是不嫌棄沐淑愚笨?!?/p>
我在旁邊聽得起雞皮疙瘩,這話說得也太謙虛了,若沐淑這般賢惠女子都是愚笨之人,那我豈不是兩只腳走路的豬頭,慚愧得想倒地死去。
衛(wèi)璽淡然道:“難為你花了心思,但是我不用吃藥,撤了吧?!?/p>
沐淑突然跪地哭泣,“谷主為了谷中人民也該好好愛惜身體,不該如此大意,沐淑斗膽請谷主服藥?!?/p>
大堂內(nèi)只聽見沐淑抽抽搭搭的哭泣聲,半晌,衛(wèi)璽淡淡道:“沐淑,若真是為了我好,就不要把這里的一切都告訴袁清道長了。”
我猛拍腦門,才明白之前是沐淑把我和衛(wèi)璽同房睡的事告訴那臭老道兒的,我還好一陣迷糊呢,那老頭子怎么就一口咬定我勾引衛(wèi)璽,沐淑也太不應(yīng)該了,這種胡來的黑料怎么能說出去!
沐淑止了哭泣訝然抬頭:“谷主,其實是道長主動來問我的,我也曾猶豫能否將谷主的事告訴他,可轉(zhuǎn)念一想道長又不是壞人,所以就……”
“如果再犯一次,你就不用來了?!?/p>
衛(wèi)璽如此表示,沐淑口里應(yīng)著,抽抽搭搭離去,待她走出門我才問:“為何不吃藥呢?你要是擔(dān)心沐淑熬的藥有問題,那我去給你熬,你自己也會醫(yī)術(shù),寫張藥方給我吧?!?/p>
衛(wèi)璽輕笑:“我沒病啊,根本不用吃藥!只是偶爾體虛罷了,衛(wèi)家人世代都是這樣。”
我表示懷疑:“你可別騙我哦,又是命劫又是體虛,衛(wèi)家老祖宗造了什么孽竟禍害這么多輩人?”
“神的詛咒——命犯孤星,衛(wèi)家人自出生起,身邊親近之人皆離奇死去。所以啊,等玉絡(luò)酒釀好你就和菜豆兒離開這里,永遠(yuǎn)不要回來。”
說起來,當(dāng)初我的確打算一搞到玉絡(luò)酒就走,可如今一想到離開就舍不得,不繼續(xù)找長生藥會死,不和衛(wèi)璽在一起也想死,說來說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有沒有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我能夠繼續(xù)呆在你身邊?”
衛(wèi)璽頓了頓,緩緩開口道:“我不會眼睜睜看你受命劫所制,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舍不得走,我會主動推開你?!?/p>
“不能耍賴皮嗎?”
“這恐怕,不能?!?/p>
書友評價
好久沒有這么痛快的哭、這么暢快的笑過了,看完這部小說《公主今天飛升了嗎?》,整整犧牲了我的兩包紙巾,作者茶餅餅,尼瑪賺足眼淚給你,還我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