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深夜,圓月西移,羽安透過窗子看出去,能看到深藍色絲絨般深沉的蒼穹,星辰低語,山岳無聲。
在這樣萬籟俱靜的時刻,她心情卻不能平靜。
不由自主想到幾個時辰前的那頓晚飯,實在是很有趣又溫馨的一頓飯。禾雅的手藝不比大廚差,幾個家常菜做的色鮮味美,幾個人大快朵頤連湯汁都沒剩下。路曉源的食量對得起她的嘴角的饞痣,晚飯基本是她一半,剩下的三人一半,她還揚言自己一天不能少于七頓飯,否則一定會餓死。
姬瑤講了很多學(xué)宮方方面面的規(guī)矩,比如各個靈閣獨立的修煉體系和月末演武考核;比如第一年的新弟子年尾考核和其他弟子分開,第二年就要參與整個下學(xué)宮的整體考核,排名能上演武榜的話還能得到學(xué)宮的豐厚獎賞;再比如,其實今晚做飯的食材都是姬瑤從膳食閣采買小哥那里順來的,學(xué)宮修煉課業(yè)重,吃飯都在朝圣峰的膳食閣解決,像這般自己做飯的時候是不常有的。而學(xué)宮里沒有什么能采買的地方,缺了什么都得去山下的天鼎城里置辦;再再比如,院子里那棵樹是南地獨有的桂花樹,金秋時開桂花盛開,十里飄香,禾雅說到了秋天可以將桂花采來,做桂花蜜和桂子酥…
這般回想起來,總有點小小的瑣碎的溫暖。這種溫暖闊別已久,重溫時只覺珍貴奢侈不敢過多奢望。
困意漸漸涌上來,羽安蜷起身子想要睡下,明日第一天去學(xué)宮上課,必須要養(yǎng)足精神。
然而她剛剛閉上眼睛,腹中卻忽然泛起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那劇痛如一道火線,自胃中升起,瞬間將五臟六腑燒了個對穿!
她這才想起,為了上那九百九十八階石階,她喝了虎狼之藥。
去找禾雅…
羽安記得姬瑤說過,禾雅的靈力屬性 “愈”,是一種極稀有的純治療屬性,禾雅本身也修習(xí)醫(yī)術(shù),也許能救她。
她忍痛打開房門,踉踉蹌蹌往禾雅房間的方向走,但還沒走出兩步就栽倒在地。
疼!那疼痛不止是火了,火里裹挾了一把尖刀,整個內(nèi)腑被上下跳動的刀尖反復(fù)揉攪,她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肉體和精神都如脆弱布帛,被撕裂、縫合,然后再撕裂。
這劇痛間隙,僅存的意識讓她模模糊糊生出兩個念頭:
原來這藥的負作用如此恐怖,那個小宗派,她敬他們是真漢子。千難萬險才走到這一步,天亮就可以正式入學(xué)宮修煉了,她居然要陰溝翻船,無聲無息的死在前夜。她還沒有成為真正的修靈師,還沒有為阿杰阿玉報仇,她不甘心!
羽安趴在明亮的月光里,她勉力扭頭想再看一眼天空,卻忽然,看到了不似凡間的一幕。
蒼穹如幕,月似玉盤,有一人飛天踏月而來,衣帶揚出夜風(fēng)不能揚出的弧度,與月同色的長發(fā)水銀流瀉一般鋪展開來。赤足踏著虛空,步履悠緩,卻倏忽而至,聲聲銀鈴細微清脆,奏著那月中人不知是仙是魅的歌謠。
羽安沒有被這恍若神跡的一幕驚呆,看到那一頭飄揚的銀發(fā)時,她心中驀然生出了巨大的感動和悲愴,她奮力伸出手去,輕聲喊:
“師父!”
那一瞬差點落淚,也不知是絕處逢生的喜多一些,還是命途多舛的悲更多。
銀發(fā)女子落在羽安身邊,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稍微探察了她的情況,秀眉微顰。她從袖子里掏出一只精巧小瓶,將小瓶里的液體全數(shù)灌進羽安嘴里,然后以掌抵住羽安后心,幫她疏導(dǎo)經(jīng)脈,驅(qū)散毒氣。
淡白色宛如霧氣一般的靈力在女子身周升騰,銀色長發(fā)鋪瀉在地上,半絲灰塵也不曾沾染,看上去更像仙人了。
羽安的臉色漸漸恢復(fù)正常,半個時辰后,她長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身對銀發(fā)女子拜道:
“不肖徒羽安,拜見師父。“
她什么時候遇見師父的?好像是一年前吧。
那時候她在戈壁里迷了路,水和糧食早早告罄,她瀕臨絕境。銀發(fā)女子恰巧路過,順手救了她。后來羽安跟著銀發(fā)女子走過最艱險的那段路,她們曾遇見過上千人的馬賊團,千人烏壓壓的壓過來時,羽安覺得死定了,擋在她身前的女子神色不變一步不退,揮袖彈指,戈壁灘上起巨浪,血肉橫飛!
那是羽安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修靈高手出戰(zhàn),女子背影明明纖細柔弱如大漠里一彎微不足道的柳葉,但當她放出靈力,那般天崩地裂萬物朝拜的氣勢,那般滅掉千人只如碾死螻蟻的恐怖力量,讓羽安瞬間折服。
羽安當即決定,拜她為師。
盡管她不知女子來歷、心思,只知她的名字——羽藍若。
拜師時,她改跟師父姓羽,取母親喊她的小字“安”,徹底拋棄往日的身份和姓名,改名“羽安”。
羽安這突如其來的發(fā)怔被羽藍若一聲嗔怪打斷:
“誰家的徒弟像你這般不讓人省心?今日我若不來,你就活不成了?!?
羽安乖乖低頭認錯,小聲道:“師父教訓(xùn)的是,羽安以后不敢亂吃藥了。師父您怎么會來這里?”
羽藍若從手上摘下一只不起眼的銀鐲子,手指一抹,小鐲子里竟掉出一個大包袱,包袱里滿滿的,有被褥、衣物,看底下硬硬的凸起,可能還有些妝鏡梳子等女孩子常用的瑣碎物什。
“為師知道你一定能進學(xué)宮,不過你身無分文,開始肯定是要挨餓受凍的?!闭f著,她將大包袱和鐲子一起遞給羽安。
羽安不肯接那銀鐲子,凡空間靈器都珍貴異常,她沒為師父做過什么,怎么能收這么貴重的東西?
羽藍若只是一彈指,那鐲子便進了羽安懷里,她笑道:“第一次見你,我便看出你這孩子天賦驚人,身上的氣運之盛甚至?xí)轁缮磉吶?,收你為徒其實是我占了便宜的。你堅持進天鼎學(xué)宮,我這當師父的不能在你身邊時時教導(dǎo),總該給你留下些好物件。拿著吧,這鐲子不算頂級的空間靈器,但足夠你用了?!?/p>
羽安沉默半晌,將鐲子戴在了手上。
“靈力屬性測了吧,怎么樣?”
“嗯,水、木、寒三屬性.”
“三屬性?!”羽藍若先驚后喜,不由得感嘆:“我真是撿了個稀世珍寶?!?/p>
羽安微微低下頭,能力足夠,這總算也是對師父恩情的一種回報吧。
時間在師徒二人一句句叮嚀和應(yīng)和中流逝,圓月從正南往西移去,夜已深了。
羽藍若摸摸羽安的頭,溫和道:”在這里要學(xué)著和人相處,千萬不要封閉自己。我來時設(shè)了結(jié)界,但學(xué)宮里高人眾多,再不走怕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羽安還要說什么,羽安若已經(jīng)腳尖一點輕飄飄升上天空,在巨大月輪的映照下,她的身形宛如萬千銀色月光中的一抹,飄忽而虛幻。
身影雖已遠去,溫柔的聲音卻千里傳送至耳邊:
“小安,這場師徒緣分于你我都是福氣,為師不求你成龍成風(fēng),也不會不強迫你做不喜之事,你只管走你想走的路,為師會為你護航。”
天地重新寂靜下來。羽安抱著巨大的包袱站在院子里,姿勢滑稽,嘴邊卻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雖然她已算是無親無故,但還有師父在,有人在身后為她指路遮風(fēng),她還有何理由不無畏前行?
書友評價
非常感謝白麓的這部小說《修靈之隨羽而安》,它讓我從中明白了:有一個懂你的人,那是最大的幸福。這個人,不一定十全十美,但他能讀懂你,能走進你的心靈深處,能看懂你心里的一切。一直在你身邊,默默守護你,真正愛你的人不會說許多愛你的話,卻會做許多愛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