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dāng)然沒指望能在孤兒院碰到向少鋒。報(bào)紙上將他父親的死亡炒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而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籌備葬禮,能不能記得這個孤兒院都不好說。甚至能不能記得她,她也是沒把握的。
畢竟她目前還不是他的什么人。許沁柔坐在的士后座,回想他們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有點(diǎn)啼笑皆非,要是她能進(jìn)攻猛烈些,沒準(zhǔn)現(xiàn)在就能以準(zhǔn)兒媳的身份去參加葬禮了。當(dāng)然,也可能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真是……不管怎么做,事后回想都能找到后悔的點(diǎn)。
她承認(rèn)這么久不聯(lián)系自己心里發(fā)虛,但此時別無他法,只能自己沉住氣。向少鋒肯跟她接觸,還費(fèi)力來幫她,就絕不可能對她無感。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制造更多同他碰面的可能。不要主動去約,要等他先開口。許沁柔用心演了兩部電影,隱隱摸出了點(diǎn)門道,她感覺他現(xiàn)在或許是被什么東西困住了。她人生的前二十年,被困住的感覺一直如影隨形,這種困境只能靠自己走出來,別人休想幫手。
到了九龍城,她在大街小巷里七拐八拐,才找到那家并不起眼的孤兒院。孤兒院坐落在山腳下,四周相對來說是安靜的。她遲疑片刻,過去敲了大門。
出來迎接她的是一個年逾六十的阿嬤,頭發(fā)花白,戴著眼鏡,但人很精神。許沁柔不等她發(fā)問,先報(bào)上了向少鋒的名字,說自己同他是朋友,最近他沒有時間來,便拜托她來看望一下小孩子們。
阿嬤平常不看電影電視,對許沁柔的熒幕形象一無所知,但廣告上頻頻出現(xiàn)她這張臉,老年人還是記得住的。阿嬤盯著她看了幾秒,一拍手:“啊喲,你怕不是個大明星吧?我記得我??吹侥?,給孩子們買的香皂的盒子上就是你呀?!?/p>
許沁柔想起李斌寫的情書,一人一狗拿她代言的香皂洗完后守在電視機(jī)前等連續(xù)劇。不管是真是假,她此刻都很想大笑一場。老太太看她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以為她要哭,趕緊把人迎進(jìn)來:“姑娘啊,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阿鋒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還不知道向少鋒父親去世?許沁柔心中有點(diǎn)狐疑,想了想,將這事說了,配著一臉沉痛的表情,還真是像模像樣的:“他沒同您說?”
“他好久不出現(xiàn),”阿嬤搖頭,嘆息,“這么大事也不跟我講,我眼睛花也看不來報(bào)紙,這孩子……”
“哎,他也是不想您傷心吧。”許沁柔安慰道,“這不就讓我來看看孩子們?!?/p>
“也是,我?guī)氵M(jìn)去。”
阿嬤看起來不見得多傷心,頂多有點(diǎn)唏噓。人活到這個歲數(shù),對死亡或多或少看開了。許沁柔不清楚她同向少鋒的家庭是否有其他關(guān)聯(lián),也沒多問。進(jìn)去看到一眾小孩,她蹲下來這個摸摸頭那個抱一抱,小孩子都喜歡長得漂亮的人,這下見到大明星,全都?xì)g呼雀躍一擁而上。她被圍在中間,幸福感油然而生,對向少鋒的理想——一生生一窩——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香皂姐姐!香皂姐姐!”有個小女孩趴在她臉頰上連著親了好幾口。許沁柔聽到這個諢名再也憋不住笑:“香皂好用嗎?”
“好用!我們每天都香噴噴的,姐姐你聞——”一個皮膚黑黑的小男孩豪氣地一擼袖子,將大臂湊到許沁柔鼻子底下。阿嬤在圈子外頭拉不住他們,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快點(diǎn)散開,擠得姐姐透不過氣。”
“沒事沒事。都好可愛的?!痹S沁柔笑著擺擺手,“好啦你們,先去玩,等下姐姐給你們做飯?!?/p>
“姐姐做飯好吃嗎?”一群小蘿卜頭滿臉期待。
“保證你們連舌頭也吞掉。”她舉起兩根手指打包票。
阿嬤將她拉到一邊,悄聲道:“你要走了?”
“怎會?都說了我要做飯,后廚在哪?”
“瘋了喲,怎好讓你下廚?!卑咭粋€勁搖頭,“你是客人呀?!?/p>
“放心,我做飯好吃的,有家傳秘方?!痹S沁柔翻出錢包,點(diǎn)了幾張大鈔塞給阿嬤,“有采購員嗎,叫他們買些鵝回來,還有白菜、牛肉、蝦丸——看到什么肉就買,不夠的話錢我出,今天我請客。等等,這么多人錢一定不夠,等我出去再取點(diǎn)錢——”
阿嬤發(fā)現(xiàn)大人更難攔,于是將小孩子們趕回房間,放風(fēng)時間結(jié)束,叫他們乖乖坐好念書,中午才能吃好吃的。許沁柔買了副口罩,帶著兩個采購員選取食材,中午時分返回孤兒院。今天沒帶鹵水過來,不過鵝還有別的做法,她翻菜譜時也略微注意過。毫無意外,這頓午飯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小孩子們吃得滿嘴流油,一致對她做的沙嗲牛肉豎大拇指,燒鵝和蒜蓉白菜也被一掃而空。其中有幾個平常吃飯不香的,今天也放開了。阿嬤看得欣慰,拉著許沁柔的手嘖嘖贊嘆:“大明星下廚,這個待遇我老婆子也頭一回享受。你這手藝,去五星飯店也綽綽有余呀?!?/p>
“名廚才看不上我?!痹S沁柔笑道,“我這就是家常菜。等以后我成家了,就天天做給老公孩子吃?!?/p>
阿嬤連聲感慨:“阿鋒有福了,阿鋒有福了?!?/p>
對此她并不反駁。
她走的時候小孩們圍在門口相送,紛紛要她下次再來。阿嬤訓(xùn)斥道:“人家自己不用做事的嗎?天天來給你們做飯呀?”
“別兇他們嘛,”許沁柔嬉皮笑臉的,轉(zhuǎn)過頭對他們保證,“我下回絕對再來,包你們吃到比今天更好吃的菜。想我的話,就用功念書,你們認(rèn)真學(xué)習(xí)我就高興,我一高興就會來啦?!?/p>
回去之后有工作要處理,經(jīng)紀(jì)人對她失蹤這么多天表示強(qiáng)烈的不滿與憤慨,拉著她上了保姆車,開始拍下一部電影。這又是流水化的商業(yè)片,不需要多么用心。忙碌了一個月左右,她沒忘了這個約定,厚著臉皮磨經(jīng)紀(jì)人,要到了兩天假期,回到舊家將鹵水壇子搬上車,帶去了孤兒院。
向少鋒依然不在,不過她也不很在乎。她沒有食言,這次小孩們吃得比上次還歡,飯都不夠添。有幾個調(diào)皮的小男孩表示,長大之后要娶香皂姐姐回家,天天吃鹵水鵝。
“別瞎說,姐姐有人啦?!卑咴谂赃吅戎埂?/p>
“那我們長大了就把那個人打跑!”男孩子們很有志氣。
許沁柔樂得合不攏嘴:“看你們本事了?!?/p>
“姑娘,以后還來嗎?”阿嬤送她到門口時問。
“來呀,有空就會來的?!痹S沁柔點(diǎn)頭。
“那下次來大概什么時候?我們好提前準(zhǔn)備食材。”
許沁柔算了算日子:“下個月月初,第一個周末,我試試有沒空。”
“哎,別耽誤工作,你拍戲忙,不要為他們打亂個人作息。”阿嬤勸道。
“不至于,看到他們我好開心的,心情好了,工作才有力氣?!痹S沁柔同她揮手作別。
回去后她連軸轉(zhuǎn)了兩個星期,總算是挪出了下月初的第一個周末。經(jīng)紀(jì)人聽說她是要去孤兒院當(dāng)義工,下巴幾乎砸地:“你為一幫小孩子熬成這樣?”
許沁柔知道自己面色蠟黃眼眶發(fā)黑,卸了妝簡直不能看。她討好地?cái)D過去,給經(jīng)紀(jì)人捶肩:“我喜歡他們嘛。”
“搞不懂你怎么想……”經(jīng)紀(jì)人重新安排了工作,“睡一覺再去,別嚇到孩子?!?/p>
不出所料,這回她見到了向少鋒。進(jìn)門的時候,孩子們圍在他身邊,他手上拿著糖果:“排隊(duì)排隊(duì),一個個來,不講規(guī)矩的沒糖吃?!?/p>
“你有去CIB的潛質(zhì)?!痹S沁柔笑道。
“拉倒,我這樣的去CIB,也就滿大街抓無照經(jīng)營,禍害街邊魚蛋檔。”向少鋒回過頭看到她,并沒多么驚訝,倒是這幫小崽子們尖叫著飛撲過去,即刻冷落了糖果。
許沁柔一邊享受孩子們的親昵,一邊指了指自己:“門庭若市?!庇种噶酥赶蛏黉h,“門可羅雀。”
“啊啊我知道,我們前兩天學(xué)到這兩個成語?!币粋€約莫七歲的女孩拉扯許沁柔裙角,“向叔叔好可憐喔?!?/p>
“是啊,我超慘?!毕蛏黉h配合地耷拉下嘴角。
“你們看,向叔叔這副模樣,像不像失寵的狗狗?”當(dāng)著這幫孩子的面,許沁柔半點(diǎn)沒對向少鋒客氣,逗得他們咯咯直笑,連聲說像。
“喂,許小姐,這么說來你是那條得寵的狗咯?”向少鋒也沒給她面子,對小孩們擠眉弄眼,“像不像啊?”
“中午做鹵水鵝?!痹S沁柔咳嗽兩聲。
“不像不像,向叔叔你才是狗狗?!焙⒆觽?yōu)榱嗣朗臣娂娬娟?duì)許沁柔。向少鋒落寞地把玩剩下的糖果:“你們都欺負(fù)我?!?/p>
許沁柔站起身往廚房走,經(jīng)過向少鋒身邊時,下意識地往他左臉親了一口:“中午補(bǔ)償你。”
親完之后她有點(diǎn)納悶自己剛剛在想什么,為了避免尷尬,她沒看他們,徑自走開了。小孩子們拍巴掌起哄:“鹵水媽媽,糖果爸爸——”
中午大餐上桌,向少鋒已經(jīng)淪落到和小孩子搶鵝腿肉的地步,被許沁柔一筷子擋回來:“尊老愛幼懂不懂?”
“懂懂懂?!彼麑⒛ёι煜蝙Z翅,又被許沁柔擋下來,然后眼睜睜看著她夾走了翅膀。
“我最喜歡翅尖。”她得意地看著他。
向少鋒自認(rèn)倒霉,夾了兩大筷子鵝片,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像松鼠。吃完這一頓,下午他們在院子里跟孩子們做游戲,傍晚時分才告別。出了孤兒院大門,向少鋒指了指自己的車:“我送你回家。”
“好。”許沁柔報(bào)上自己公寓的地址。
向少鋒頓了頓,笑道:“你終于肯告訴我自己的住址了?”
“你也終于肯見我了。”坐進(jìn)副駕駛,許沁柔不由分說扳過他的臉,往他右臉再來了一口。
“這樣才對稱?!彼凉M意了。
向少鋒愣了片刻,抓著她下巴,臉直直地湊過來。
他吻了她的嘴。
兩人抱在一起許久,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輕聲道:“我真想你。”
書友評價
看了這部小說《人生重來算了》,突然聯(lián)想到了自己的愛情,在此想對女盆友深情地說:你有多好,我說不出來;我有多想你,我也說不出來。我只知道,愛你,輪回輾轉(zhuǎn),即使千年,無怨;相守紅塵,哪怕一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