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恢復(fù)高考后，結(jié)過婚的我也去參加了。

可當(dāng)我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妻子卻說。

“這個通知書你不能要，得讓給田書記的兒子田國強?！?/p>

我拒絕了，沒想到，妻子幫田國強偷走我的通知書。

還在大隊會上詆毀我的政治背景。

我沒有辯解，反而主動承認(rèn)自己“家庭出身有問題”，任由村里處罰。

甚至就連妻子想跟田國強一起去大學(xué)所在的城市。

我都沒生氣，還把家里僅有的積蓄都給了她。

妻子納悶我為什么突然變這么順從。

而我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與她離婚。

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1.

“這些入學(xué)材料今天必須填完，明天交到公社?！?/p>

李芳冷漠說完，重重地將一摞表格扔到我面前的桌上，便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幾個鄰居七嘴八舌地圍了過來。

“這不是田國強要填的表格嗎？”

“他自己考上的大學(xué)，表格憑什么讓劉向明填？那字跡一看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李芳也太偏心田書記家了，劉向明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學(xué)，名額就這么被搶走了?！?/p>

我心知肚明，他們根本并不是在幫我說話，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李芳是我的妻子，卻極偏心村支書田德旺的兒子田國強。

當(dāng)初她不僅幫田國強偷走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甚至在大隊會上說我家庭成分有問題，不適合上大學(xué)，硬是讓田國強頂替了我的名額。

我不服，李芳便聯(lián)合田書記召開批斗會，說我思想反動，不接受改造。

這些鄰居面上替我說話，卻在批斗會上不約而同地指責(zé)我。

事后幾個人又跟我解釋說是迫于田書記的威懾，讓我理解一下村里的形勢。

后來這種事情又發(fā)生過很多次。

鄰居們?nèi)栽谔嫖摇氨Р黄健薄?/p>

這次我沒有像之前那樣怒氣沖沖地跑去李芳面前爭辯，而是平靜地接過表格。

見狀，幾個鄰居瞪大了眼睛，還想繼續(xù)說什么。

這時李芳從外面走進(jìn)來，幾人立刻熄了聲，快步離開了。

李芳似乎心情不錯，沒理會他們的小動作，叮囑我將填好的表格放在桌上。

見我點頭，便踩著新做的布鞋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她特意扎了個漂亮的辮子，穿著新裁的藍(lán)色上衣，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去赴田國強的約。

這些年經(jīng)常如此。

最初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了李芳和田國強一起在小河邊說悄悄話。

忍不住質(zhì)問她兩句，李芳覺得我小氣，一怒之下便讓田書記在大隊會上點名批評了我。

她要報復(fù)我的懷疑，于是故意偏袒田國強。

帶田國強出入供銷社，甚至在生產(chǎn)隊聚餐時，當(dāng)眾給田國強夾菜，倒茶。

我生氣，她就冷戰(zhàn)；

我道歉，她便借機聯(lián)合村里人一起說服教訓(xùn)我，所有人都說是我作為男人不夠大氣。

為此我也時常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豁達(dá)，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可到后來我偶然間聽說李芳早在我們結(jié)婚前就和田國強有了首尾。

才恍然明白，她只是打著我小氣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和她的白月光藕斷絲連。

即便沒有當(dāng)初看到她們在河邊的事情，李芳也會用其他借口和田國強在一起。

前段時間兩人一起去公社開會回來后。

縱然仍像以前一樣經(jīng)常一起干活，一起去供銷社，一起參加文藝隊。

但我能察覺到兩人關(guān)系已經(jīng)變得微妙。

不過好在，我不在乎了。

七年的婚姻落幕。

這場鬧劇也該結(jié)束了。

2.

將表格填完后，村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點開收音機，發(fā)現(xiàn)正在播放《東方紅》。

這臺收音機是田國強特意讓李芳拿給我的，說是讓我多聽聽廣播，提高思想覺悟。

其實我心里明白，這不過是他炫耀的方式罷了。

我關(guān)掉收音機，從箱底取出一封信。

那是我爺爺托人帶來的，告訴我他已經(jīng)被**，官復(fù)原職，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我進(jìn)城。

想起爺爺被下放前曾是省里的高干，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趕緊將信塞回箱底。

李芳推門而入，臉上掛著罕見的笑容。

“表格都填好了？”

她問道，目光卻飄向窗外。

我點點頭，將填好的表格遞給她。

以前這種事情我都會推三阻四，李芳見我如此配合，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怎么今天這么乖了？”

她狐疑地看著我。

“還不是為了咱家好?！?/p>

我平靜地回答。

李芳滿意地點點頭，說田書記明天會帶著這些表格去縣里辦手續(xù)。

八月底就能送田國強去北京上大學(xué)。

提到這個，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等國強去了北京，我也跟著去?！?/p>

“田書記說了，會給我在北京安排工作，你就留在村里吧?！?/p>

我沒有反駁，只是點頭應(yīng)允。

這反倒讓李芳有些不自在，在原地踱了兩步，然后又問：

“你怎么不問問我去北京干什么？”

“你跟田國強的事，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淡淡地說。

李芳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劉向明，你胡說什么！我只是去照顧他學(xué)習(xí)生活，你別亂往我頭上扣帽子！”

我輕笑一聲，不再多言。

這種對話已經(jīng)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每次都是她義正詞嚴(yán)，我啞口無言的結(jié)局。

但今天不一樣，我不會再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對了，我聽說你爺爺?shù)氖虑橛忻寄苛?？?/p>

李芳突然轉(zhuǎn)變話題，眼神中帶著試探。

我心里一驚，但面上不動聲色：“誰知道呢，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zhǔn)?！?/p>

“你別想著靠你爺爺翻身?！?/p>

李芳語氣變得嚴(yán)厲，“就算他真被**了，你以為他還會認(rèn)你這個孫子？”

“當(dāng)初要不是你主動跟他劃清界限，咱家早就被批倒批臭了。”

我低下頭，不再說話。

李芳以為我被她說服了，滿意地離開了。

等她走后，我呼出一口長氣。

爺爺?shù)氖虑楣灰呀?jīng)傳到村里了，我必須加快計劃。

3.

第二天一早，李芳就起床去了田家，說是要幫田國強準(zhǔn)備行李。

我趁機騎自行車去了縣城，找到了爺爺派來接應(yīng)我的連襟周偉。

“你怎么才來？”

周偉急切地問道，“老爺子都急死了，生怕你在村里出什么事?！?/p>

“這不是不想打草驚蛇嗎？”

我苦笑著回答，“我跟李芳的事情還沒完全解決?！?/p>

周偉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離婚的事情我已經(jīng)托關(guān)系辦妥了，手續(xù)明天就能下來?！?/p>

“至于上大學(xué)的事，老爺子已經(jīng)跟北師大打過招呼，你下周去復(fù)試，問題不大。”

聽到這個消息，我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那我什么時候能走？”

“最好是今晚?！?/p>

周偉壓低聲音說，“我聽說田書記已經(jīng)得到風(fēng)聲，在想辦法阻止你離開。”

“你知道，他們家已經(jīng)用你的名額把他兒子送進(jìn)大學(xué)了，現(xiàn)在可不想出亂子。”

我點點頭，心中有了計劃：“那你先回去準(zhǔn)備，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晚上在縣城碰頭?！?/p>

回到村里，我發(fā)現(xiàn)院子里圍了一圈人，李芳站在中間，滿臉怒氣：

“你去哪了？害得大家找你半天！”

我淡定地回答：“去公社交材料了。”

“放屁！”

田書記從人群中走出來，“公社的張干事說根本沒見過你！”

我心中一凜，但面上不顯：“哦，我走錯路了，去隔壁生產(chǎn)隊了?！?/p>

田書記冷笑一聲：“劉向明，你別?；ㄕ??！?/p>

“我剛接到消息，說你爺爺已經(jīng)恢復(fù)職務(wù)了?！?/p>

“你是不是想翻案，把國強的大學(xué)名額要回去？”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議論紛紛。

我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但事已至此，也沒必要再隱瞞：

“田書記，我爺爺?shù)氖屡c我無關(guān)，我只是想自己的前途罷了。”

“好哇！”

李芳尖叫起來，“我就知道你這段時間的反常是裝出來的！你根本就沒安好心！”

“裝？”

我冷笑道，“我是真心實意幫田國強填表格的?！?/p>

“畢竟他文化水平那么低，連表格都填不好，怎么上大學(xué)？”

此話一出，周圍人群哄笑起來。

田國強漲紅了臉，沖上來就要打我，被田書記攔住了。

“劉向明，你別得意?！?/p>

田書記陰沉著臉說，“我不會讓你離開這個村子的?！?/p>

“今晚我們開批斗會，好好揭發(fā)你的反動思想！”

說完，他揮揮手，幾個壯漢就要上來抓我。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輛掛著軍牌的吉普車駛?cè)氪蹇冢Ｔ诹嗽鹤忧啊?/p>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軍裝筆挺的中年男子：

“我是來接劉向明同志的，請問他在哪里？”

4.

村里瞬間寂靜無聲。

那位軍裝筆挺的中年軍官環(huán)視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劉向明同志吧？”

我點點頭，心中卻忐忑不安。

爺爺只說會派人來接我，沒說會派軍人來。

“我是省軍區(qū)辦公室主任張明遠(yuǎn)。”

軍官走到我面前，“奉命來接你去省城，你爺爺劉老已經(jīng)恢復(fù)了職務(wù)，正等著與你團(tuán)聚?！?/p>

這句話如同一枚炸彈，在村里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難以置信。

田書記最先反應(yīng)過來，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變?yōu)檎~媚：

“原來是張主任啊！您光臨寒舍，有失遠(yuǎn)迎啊！”

他搓著手上前。

“劉向明是我們村的好青年，思想覺悟高，工作積極，我們村可舍不得他離開呢！”

張主任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是嗎？可我剛才聽說你們要批斗他？”

田書記尷尬地干笑兩聲：

“哪里哪里，您聽錯了，我們是要表揚他呢！這孩子太謙虛了，總是不愿意接受表揚?！?/p>

我冷眼旁觀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人對權(quán)力的敏感和隨之而來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實在令人作嘔。

李芳此時也回過神來，擠到我身邊，輕輕挽住我的胳膊，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向明，你怎么不早說你爺爺?shù)氖拢亢ξ覔?dān)心你那么久?！?/p>

我輕輕抽回手臂，淡淡地說：“我不是說了嗎，只是你不信而已?！?/p>

李芳臉色一變，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省城吧？我可是你媳婦啊，總要照顧你?！?/p>

“不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