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燼的心上人回來了。他便每月取我一碗心頭血,去為她做藥引??伤耍昵?,
也是我這顆心,為他擋下了致命一擊。①每隔十五天,就是我去王府藥廬“續(xù)命”的日子。
這一次,依舊是我一個人。藥廬里伺候的小藥童浮萍,已經(jīng)跟我混熟了,
她一面為我準備取血用的銀針和玉碗,一面壓低聲音?!阜髟陆憬?,王爺今日又沒陪您來?」
宮里的人,早就忘了我曾經(jīng)的妃位,直呼我名,已是常態(tài)。我攥著袖口,扯了扯嘴角。
「他忙?!垢∑际稚系膭幼饕活D,小臉上滿是困惑:「奇怪,我剛剛?cè)デ霸核退帲?/p>
還看見王爺了?!刮倚目谝粶韲蛋l(fā)干。「那是陪他剛從庵里回來的表妹說話?!?/p>
我淡淡地應著,指甲掐進掌心的皮肉里,鈍痛。心里跟明鏡似的。那哪里是他什么表妹。
分明就是他那個“死而復生”的白月光,姜晚櫻。浮萍的話,像根針,
扎在我心上最爛的那個窟窿里。我還存著一絲可笑的指望,或許是她看錯了。取完那碗血,
我臉色煞白,謝絕了浮萍要送我的好意,獨自往我那座偏僻的宮院走。鬼使神差地,
我繞到了前院。剛躲在一叢半枯的芭蕉后,就看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澹臺燼。
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穿著一身蓮青色的長裙,身姿纖弱,風一吹,像是要被吹走。
只一個側(cè)影,都透著一股江南煙雨的脆弱美。那就是姜晚櫻。我像被蝎子蟄了,轉(zhuǎn)身就逃,
腳步踉蹌。剛到我那破落的院門口,就聽到兩個灑掃的宮女在交頭接耳。「那位主兒,
聽說當年也是個美人,如今被那毒耗著,也就剩一口氣了?!埂缚刹皇牵?/p>
王爺還肯用名貴藥材養(yǎng)著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換我,早一條白綾了事?!箍匆娢?,
她們立刻噤聲,尷尬地低下頭。我沒說話,徑直走了進去。這種議論,
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三年前,澹臺燼還是個被追殺的落魄皇子,
我替他擋下那支淬了奇毒的箭。毒入骨髓,神仙難醫(yī)。大夫說,除非每月取心頭血為引,
配以天山雪蓮,方可續(xù)命。雪蓮難得,心頭血……更是折壽。我摸出懷里那枚冷冰冰的哨子,
這是澹臺燼留給我,唯一能聯(lián)系到他的東西。吹響。片刻后,
他的貼身侍衛(wèi)墨影無聲地出現(xiàn):「林主子,王爺問,何事?」連一句「娘娘」都不愿叫了。
我扶著門框,喘著氣問:「澹臺燼今日,可有空暇?」墨影面無表情。
「王爺今日正招待貴客。」「什么貴客?」我追問,聲音控制不住地發(fā)抖。墨影沉默了。
足足過了半晌,他才吐出一句冷硬的話?!钢髯樱鯛?shù)男雄?,不是你該問的?!拐f完,
身影一閃,消失了。我愣在原地,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澹臺燼,
你現(xiàn)在是連找個像樣的借口,來敷衍我,都不肯了。2那碗吊命的湯藥,一日比一日苦。
我收拾妥當,準備回我的院子。浮萍追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件披風?!阜髟陆憬悖鞗?,
仔細身子?!顾荒樥嬲\地看著我,「王爺待你真好,這藥里的百年首烏,可是千金難求的。
」我接過披風,沒有應聲。是啊,在外人眼里,澹臺燼待我確實“好”。
一個權(quán)傾朝野的王爺,對一個中了奇毒、無權(quán)無勢的罪妃不離不棄,耗費萬金為她續(xù)命。
多感人的故事。這樣的澹臺燼,我能說他一個“不”字嗎?飲水之人,冷暖自知。
這碗藥是甜是苦,只有我自己清楚。在王府門口,我又看見了他們。澹臺燼和姜晚櫻。
我真想立刻縮回去,可我的馬車已經(jīng)候在那里。我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車夫剛放下腳凳,一只修長的手就按住了車門。力道之大,讓薄薄的木門發(fā)出一聲悶響。
「不走了。」我耳邊響起男人那熟悉又冰冷的聲音,他吩咐完車夫,才轉(zhuǎn)向我。
「你怎么在這里?」初秋的涼風,吹透了我單薄的衣衫。我感覺那股熟悉的寒意,
又從骨頭縫里鉆了出來?!甘迦盏搅耍襾砣∷??!瑰E_燼的眉頭皺了起來,
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物件?!笧楹尾徊钊送▓??」我真的想笑出聲。別人眼里的情深義重,
連我十五天一次的取藥之期都記不住。忘了便忘了,還要反過來怪我不知會?!赴a,
這位妹妹是?」姜晚櫻從他身后走出來,柔柔弱弱地靠在他身上,
一雙眼睛好奇又無辜地打量著我。離得近了,我才看清。這張臉,和我……有七分相似。
怪不得。我安靜地看著澹臺燼,想看看他會如何作答。他會說,這是我府里的一個妾室?
還是說,這是我的救命恩人?澹臺燼何其聰明。他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
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動作卻毫無溫度?!改隳樕缓?。墨影,另備一輛車,送她回去?!?/p>
「那你呢?」我鬼使神差地問。答案早已心知肚明,或許是我有病,非要親耳聽見,
讓這顆爛成泥的心,再被碾上一腳。「我送晚櫻回府。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鼓憧础?/p>
他喊她「晚櫻」。自始至終,他沒有叫過我一聲「拂月」。我譏諷地彎了彎嘴角。拂月,
拂月。風拂水月,一碰就碎的鏡花水月。三年來,我終究沒能在他心里,留下半分痕跡。
我只是個贗品。3上一次知道姜晚櫻這個名字,是在澹臺燼的書房。那天他母親,
當今的太后,派人請他入宮用膳。他臨行前在書房處理公務,
他放在桌上的信鴿不知被誰放飛,撲騰著落在我腳邊。他讓我看看是誰的信。我解下信筒,
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寥寥幾字和一個標記。「晚櫻將歸?!古赃叜嬃艘欢錂鸦ā?/p>
我心頭一跳:「一張畫著櫻花的信條,要回嗎?」澹臺燼的臉色瞬間變了,他一把奪過紙條,
揉成一團,眼神復雜地沉默了片刻。只說了一句。「不必管?!挂宦飞?,再無他話。
澹臺燼不喜歡我刨根問底,他說過,我最懂事。因為我從不靠近他的雷池半步。
在太后宮中用膳,氣氛更是壓抑。席間,太后終于打破了沉默:「晚櫻那孩子,
這個月就要從靜心庵回來了?;实鄣囊馑?,是想讓你接她回王府暫住?!雇頇??櫻花?
我心里的那團迷霧,瞬間散開了。我悄悄去看澹臺燼的反應,他只是低頭,應了一聲:「嗯。
」晚櫻是誰?我多想問??稍谶@里,我從來沒有置喙的余地。飯后,
我識趣地幫著宮女收拾碗筷。澹臺燼被太后留在殿內(nèi)說話。我從偏殿出來時,
隱約聽到太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悅?!阜髟履莻€病,到底能不能好?你當初再賭氣,
也不能找這么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現(xiàn)在好了,半死不活地拖著,你想甩都甩不掉?!?/p>
「如今晚櫻回來了,哀家警告你,別再讓她傷心第二次!」我僵在殿門后,如墜冰窟。
「林主子,您怎么站在這兒?」一個掌事姑姑冷不丁在我身后出聲。我嚇得一個哆嗦。
殿內(nèi)的母子倆齊齊向我看來??吹轿?,太后臉上那點虛偽的笑意也淡了,她輕咳一聲,
轉(zhuǎn)移了話題?!阜髟掳?,你管著王府后院那些事,也累了。從明日起,就不必管了,
安心養(yǎng)病吧?!顾D了頓,補上一句。「等病養(yǎng)好了,再讓阿燼給你尋個好去處?!?/p>
我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去看澹臺燼,想從他臉上找出一個否定的答案??伤?,
竟然點了頭?!肝乙呀?jīng)跟王總管說了,賬本印信,明日會有人來取。」「砰」的一聲,
我腦子里最后一根弦斷了。我死死咬著牙關(guān),才沒讓自己當場失態(tài)。我抓起隨身的一個荷包,
丟下一句「我先告退了」,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地獄。
這是我第一次在太后面前失儀。我剛跑到宮門下,澹臺燼就追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他臉上帶著不解?!改闩苁裁??」不問還好。他一問,
我積壓了三年的委屈和憤怒,瞬間決堤。「澹臺燼你什么意思?我掌管后院的權(quán)力,
你說收回就收回?」「當初是你說的,我是你府里的女人,該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讓我管家,我知道你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我聽你的??涩F(xiàn)在呢?」「澹臺燼,
我替你擋過劍!我不是你養(yǎng)的一條狗!」我剛?cè)⊥晷念^血,身子本就虛。
這一連串的嘶吼耗盡了我所有力氣,說完我眼前一黑,幾乎站不穩(wěn)。澹臺燼連忙扶住我,
語氣里終于有了一絲軟化?!肝也皇悄莻€意思,我是怕你太累?!埂改阌肋h都是這樣!
你決定的事,從來不問我一句!你有在乎過我的想法嗎?」「拂月,別鬧了。情緒激動,
對你的身體不好。」我仰頭看著他,那張曾讓我癡迷的俊臉,
此刻卻讓我感到無比的陌生和寒冷。我死死咬著嘴唇,也忍不住眼淚?!稿E_燼,
那你告訴我,姜晚櫻是誰?」我在等。等一個我心里已經(jīng)知道,卻還奢望他能否認的答案。
哪怕他騙騙我,說一句「只是故人」,「長輩家的妹妹」,我也愿意信。可是,沒有。
澹臺燼回應我的,是長久的,死一般的沉默。4澹臺燼并非生來冷漠。至少,
在姜晚櫻面前不是。三年前,在兩國交界的戰(zhàn)場上,他被敵軍圍困,身負重傷。是我,
一個隨軍的醫(yī)女,將他從死人堆里拖了出來,藏在山洞里。他高燒不退,
不停地喊著一個名字。「晚櫻……」「晚櫻,等我,我會回去找你……」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晚櫻是誰,我只知道,他是個不能死的大人物。
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七天七夜。為他采藥,為他清洗傷口,
為他把硬邦邦的干糧用溪水泡軟了,一點點喂給他。他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我的手,
問我有沒有看到一枚櫻花玉佩。那是我和他第一次正式交談。他告訴我,
那是他的青梅竹馬送的定情信物,臨行前,他答應她,一定會活著回去娶她。
他看著空蕩蕩的掌心,眼神里的光一點點碎掉。那時的澹臺燼,脆弱得像個孩子。
「定情信物丟了……她定然以為我死了。她那么膽小,怕是不會等我了?!?/p>
我把洗干凈的玉佩遞給他?!腹樱@個,是你掉的嗎?」他看到玉佩時,那雙死寂的眼里,
瞬間重新燃起了光。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如此奮不顧身。
他問我是誰,家住何方,日后必定重報。我很認真地看著他?!肝覜]有家了,
家人都死在了戰(zhàn)亂里。你若真想報答,就帶我走吧?!刮矣脙赡甑臅r間,
陪著他從一個落魄皇子,到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我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為他學做他愛吃的菜,
為他處理府中繁雜的事務,為他擋下政敵明里暗里的刺殺。有一次他醉酒,抱著我問。
「拂月,你為何對我這么好?」我正替他擦拭臉頰,聽到這個問題,手頓了一下,隨即笑了。
「因為你好看啊。」話沒說完,澹臺燼就睡著了。我沒告訴他,其實在我很小的時候,
家鄉(xiāng)遭遇山匪,是一個路過的少年救了我全家。那個少年,腰間就掛著一枚櫻花玉佩。
我從未奢求過能和他有什么結(jié)果。但是第二年的除夕夜,他在漫天煙火下,對我說。「拂月,
留在我身邊,做我的王妃,好嗎?」他沒有說愛我。他說,留在我身邊。這一留,就是一年。
留到我以為,我和澹臺燼,就這樣一輩子了。姜晚櫻回來了。5自我被奪權(quán)之后,
我又整整半個月沒見到澹臺燼。他每日派人送來的湯藥,倒是越發(fā)名貴了。我懶得去想,
這是安撫,還是愧疚。大概是為了緩和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又或許是太后授意。
在我的生辰那日,澹臺燼差人傳話,說晚上在府里設(shè)宴,為我慶生。有人遞了臺階,
我不能不識趣。我對著鏡子,用胭脂仔細遮蓋了臉上的病氣,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羅裙。
澹臺燼來接我時,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去主院的路上,
他也難得地和我說了幾句話?!赴a!」只是我沒想到,剛踏入宴會廳,
就聽見一個難掩驚喜的女聲。是姜晚櫻。她依舊是一身素雅的裙子,臉上薄施粉黛,
襯得她那張本就甜美的臉,愈發(fā)惹人憐愛。她像一只蝴蝶,飛撲到澹臺燼身邊,
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臂?!赴a,你是特地來為我慶生的嗎?」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依舊帶著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高@位妹妹,你好。我是姜晚櫻,請問你是阿燼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在期待,又在害怕澹臺燼的回答。「這是拂月,」
澹臺燼不動聲色地將胳膊抽了出來,然后,當著所有賓客的面,攬住了我的腰,
「本王的側(cè)妃?!刮倚睦锬菈K懸了半天的石頭,轟然落地。還好,澹臺燼,你還沒蠢到家。
相比之下,姜晚櫻的臉色就有些難看了。她扯了扯嘴角,才勉強維持住笑容?!改强烧媲桑?/p>
原來妹妹和我同日生辰。既然來了,就一道用膳吧。阿燼你也知道,我在京中沒什么朋友,
過個生辰都冷冷清清的。」「不必了,」澹臺燼淡淡拒絕,「本王今日,只為拂月慶生?!?/p>
說完,他便攬著我,朝主位走去。這是我三年來,第一次在人前,
得到澹臺燼如此明確的維護。我忍不住回頭,用余光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姜晚櫻。
她會不會覺得,澹臺燼之所以記得我的生辰,只是因為,我和她是同一天?我晃了晃腦袋,
把這個煞風景的念頭甩了出去。今晚的宴席,澹臺燼明顯是用了心的。菜品精致,
還有坊間最有名的樂師伴奏。中途,一個侍衛(wèi)匆匆進來,在澹臺燼耳邊低語了幾句,
他臉色一變,對我示意稍等,便起身去了外面?!高@家酒樓的菜單,可真是幾年都沒變過?!?/p>
身后傳來一個柔美的聲音,我轉(zhuǎn)過身,是姜晚櫻。她巧笑倩兮地走到我面前,
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阜髟旅妹?,我們的口味真像。這些,
也都是我從前最喜歡吃的菜?!顾p聲說?!敢郧拔液桶a在一起時,他知道我喜歡,
便常常帶我來?!刮乙残α恕!附?*,你也說了,是以前?!够椟S的燭光下,
姜晚櫻美麗的臉龐突然有些扭曲。她死死瞪著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說這些?拂月,你鳩占鵲巢,怎么有臉坐在這里?」
書友評價
這本小說《替身罪妃:他用我血安慰他心上人》是我看小說的開始,沒有一章跳過,全程看完,故事銜接非常完美,代入感也非常強。說得遠一點,如果我以后有能力了,一定把這本小說拍成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