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太子爺真香了謝珩當(dāng)眾退婚那日，蘇瓷安靜遞還定親玉佩。他等著她哭求，

卻只等到她名動京城的消息——救太后，治瘟疫，連異姓王都成了她醫(yī)館?？汀?/p>

當(dāng)謝珩身中劇毒命懸一線，御醫(yī)束手無策。他躺在榻上，

看她銀針冷冽刺入穴位：“診金三千兩，黃金?！比筇訝敺瓑Χ氯耍骸按纱桑?/p>

孤用江山為聘...”蘇瓷晃了晃手中婚書：“殿下，我與沈硯明日大婚。

”謝珩撕碎婚書那夜，叛軍箭雨淹沒了蘇瓷的馬車。

他渾身是血將她護(hù)在身下：“這次...孤眼睛沒瞎?！背醮旱娘L(fēng)還帶著料峭寒意，

卷過東宮肅穆的庭院，吹得檐角銅鈴一陣細(xì)碎亂響。這**落進(jìn)正殿里，

卻壓不住那刻意拔高的嬌弱啜泣，一聲聲，纏得人心頭發(fā)緊。蘇瓷垂著眼，

安靜地立在殿中冰涼的金磚地上。她今日只穿了件半舊的素色襖裙，洗得發(fā)白，

在這滿殿的錦繡輝煌里，顯得格格不入，像誤入瓊樓玉宇的一株野草。可她站得筆直，

肩背繃著一股不折的韌勁兒?？諝饫锔又酀乃帤猓?/p>

源頭是旁邊軟榻上那個正倚著太子謝珩手臂、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她的表妹，林婉清。

“殿下…表哥…咳咳咳…”林婉清咳得撕心裂肺，一張小臉慘白如紙，

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碗兒…碗兒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表姐，

她要…要這樣害我…”她纖細(xì)的手指死死攥著謝珩玄色蟒袍的袖口，指尖用力到泛白，

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謝珩那張素來矜貴淡漠的臉，此刻沉得能滴下水來。

他輕輕拍撫著林婉清的背，目光卻如淬了冰的刀子，直直釘在蘇瓷身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和審視?！疤K瓷?！彼穆曇舨桓?，卻字字如冰錐，砸在空曠的大殿里，

激起森然回響，“婉清午間用了你送來的藥膳，不過半個時辰便嘔血不止，

太醫(yī)驗出其中混入了劇毒的‘碎心草’。你，作何解釋？”蘇瓷緩緩抬起眼。那雙眸子，

曾經(jīng)盛滿過對這殿上之人的所有憧憬與暖意，此刻卻只剩下冬日寒潭般的平靜，深不見底。

她看著謝珩，看著他臂彎里那個柔弱無骨、眼神卻飛快掠過一絲得色的表妹，

心頭最后一點余燼也徹底冷透、熄滅。十年，整整十年。從父親戰(zhàn)死沙場，母親追隨而去，

她頂著“將門孤女”的空殼住進(jìn)東宮偏院起，她所有的用心，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癡念，

換來的就是今日這盆兜頭潑下的、名為“謀害”的臟水。原來人心偏了，

是非曲直便成了虛妄。解釋？在謝珩認(rèn)定她有罪的那一刻起，任何解釋都不過是狡辯，

徒增笑柄。她唇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薄得像初冬湖面的第一層冰，冷冽，且易碎。

沒有辯解，沒有憤怒，甚至連失望都吝于流露。她只是伸出手，

探入自己那件半舊襖裙寬大的袖袋中。這個動作讓殿內(nèi)的空氣瞬間凝滯。

侍立兩側(cè)的內(nèi)侍宮女屏住了呼吸，連林婉清虛弱的啜泣都詭異地停頓了一瞬。

謝珩的眉頭鎖得更緊，眼神銳利地盯著她那只手。是要求饒了？還是想拿出什么拙劣的證據(jù)？

蘇瓷的手從袖中抽出，掌心托著一物。不是什么證據(jù)，也不是什么訴狀。那是一枚玉佩。

通體溫潤，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著精細(xì)繁復(fù)的龍鳳呈祥紋樣。玉質(zhì)極好，卻因年深日久，

邊緣被摩挲得異常光滑，連那龍睛鳳羽的細(xì)微棱角都顯得圓融，

透著一種被珍視、被歲月浸潤的光澤。正是十年前，帝后親賜的定親信物。這玉佩甫一亮出，

謝珩的瞳孔驟然一縮。他預(yù)料過她的哭泣、辯解、哀求，甚至歇斯底里，

獨獨沒料到是眼前這般近乎死寂的平靜，和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蘇瓷向前走了兩步，

步履平穩(wěn)，裙裾無聲拂過冰冷光潔的金磚。她走到謝珩面前，

隔著林婉清那令人窒息的藥味和若有似無的得意，將那枚承載了她十年孤注一擲的玉佩，

輕輕放在了謝珩手邊的紫檀小幾上。玉與木相觸，

發(fā)出一聲極輕微、卻足以敲碎某些東西的脆響?！暗钕?，”她的聲音響起，不高，

卻異常清晰，像冰凌墜地，每一個字都砸得殿內(nèi)眾人心頭發(fā)顫，“您心中既已有了定論，

民女蘇瓷，百口莫辯。這玉佩，原物奉還。從此，”她頓了頓，

目光掠過謝珩瞬間僵硬的側(cè)臉，最終落在那枚冰冷的玉佩上，再無半分留戀，“一別兩寬，

各生歡喜?！痹捯袈湎碌乃查g，整個東宮正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風(fēng)似乎也停了，

只有林婉清壓抑不住的、帶著驚愕的抽氣聲，還有那玉佩溫潤的光澤，在死寂中無聲地流淌。

謝珩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頭頂，燒得他耳根發(fā)燙。

他預(yù)想中的哭求、辯解、狼狽不堪統(tǒng)統(tǒng)沒有出現(xiàn)！這個女人，

這個在他眼中向來溫順、甚至有些木訥的蘇瓷，竟敢如此平靜，如此干脆地…退了他的婚？

還說什么“一別兩寬”？她憑什么？一股被冒犯、被輕視的怒意混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狠狠攫住了他?！疤K瓷！”他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小幾上的一盞青玉茶杯。

茶水潑濺出來，洇濕了華貴的波斯地毯，也濺濕了他繡著金線的袍角。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凌厲得幾乎要將她洞穿，“你以為這樣故作姿態(tài)，

就能抵消你謀害婉清的罪責(zé)？就能讓孤對你另眼相看？癡心妄想！”蘇瓷微微抬了下眼皮，

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這眼神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讓謝珩難堪。

她甚至沒有反駁那句“謀害”?！暗钕抡f得是?！碧K瓷微微頷首，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民女粗鄙，不堪匹配太子殿下。

謀害表妹的罪責(zé)，民女不敢辯駁。殿下如何處置，民女都無怨言。只是，”她話鋒一轉(zhuǎn)，

目光終于再次對上謝珩那盛怒的眼，“既然婚約已廢，民女便不再是東宮之人。留在此處，

恐污了殿下和表妹的眼。還請殿下恩準(zhǔn)，允民女即刻離去。”逐客令？

她竟然在對他下逐客令？謝珩胸口的怒意翻江倒海，幾乎要沖破喉嚨。

他死死盯著蘇瓷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想從中找出一絲偽裝的裂痕，一絲強(qiáng)撐的軟弱。

可是沒有。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卻也冰冷無溫，映不出他半分影子?！昂茫『靡粋€蘇瓷！

”謝珩怒極反笑，聲音里淬著寒冰，“孤倒要看看，離了東宮的庇護(hù)，

你這等蛇蝎心腸的孤女，能在這京城活出什么名堂！滾！給孤立刻滾出去！從今往后，

莫要再踏入東宮半步！”“民女，謝殿下恩典。”蘇瓷再次屈膝，

行了一個無可挑剔卻疏離至極的禮。然后，她直起身，沒有再看謝珩一眼，

也沒有看榻上那個眼神復(fù)雜的林婉清。她轉(zhuǎn)過身，背脊挺直如風(fēng)雪中寧折不彎的青竹，

一步步，穩(wěn)穩(wěn)地朝著殿外那片初春尚顯蕭索的天光走去。陽光從高大的殿門斜射進(jìn)來，

勾勒出她單薄卻異常挺拔的身影輪廓，最終消失在門外明晃晃的光暈里。殿內(nèi)，

只剩下濃重的藥味、潑灑的茶漬、林婉清假意壓低的啜泣，

以及謝珩胸膛中那團(tuán)無處發(fā)泄、越燒越旺的怒火。他看著那空蕩蕩的門口，

又看看小幾上那枚孤零零的玉佩，第一次覺得，這金碧輝煌、威儀萬千的東宮正殿，

竟空曠得有些刺骨。春去秋來，轉(zhuǎn)眼便是兩年。東宮的書房里，

謝珩正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奏章。朱筆落下，手腕沉穩(wěn)有力，

眉宇間卻凝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郁。案頭燃著上好的龍涎香，煙霧裊裊，也化不開那份沉悶。

內(nèi)侍總管高德勝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將一盞新沏的雨前龍井放在案角，覷著主子的臉色，

斟酌著開口：“殿下，宮外傳來消息，說…說那位蘇姑娘，在城南開了家醫(yī)館，

叫‘杏林堂’?！敝x珩執(zhí)筆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一滴朱砂墨在奏折邊緣暈開一小團(tuán)刺目的紅。他眼皮都沒抬，

只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帶著濃濃的不屑：“呵，醫(yī)館？就憑她？

當(dāng)年在太醫(yī)院學(xué)的那點皮毛，也敢懸壺濟(jì)世？不過嘩眾取寵罷了。能活下來，已算她命大。

”他繼續(xù)批閱，筆鋒卻比方才更顯凌厲幾分。高德勝低著頭，大氣不敢出。這兩年，

太子殿下性情愈發(fā)陰晴不定，尤其關(guān)于那位蘇姑娘的消息，更是碰不得的禁忌。他硬著頭皮，

小心翼翼地繼續(xù)：“是…是。不過，最近京中時疫有些反復(fù)，

聽說…聽說蘇姑娘配了一味‘清瘟散’，效果甚佳，京兆府尹大人都親自去求了方子，

在城外施藥，百姓稱頌，都說她是…是活菩薩轉(zhuǎn)世呢。”“活菩薩？”謝珩終于擱下了筆，

發(fā)出一聲嗤笑，只是那笑意未達(dá)眼底，反而透著一股冰冷的嘲諷，

“她蘇瓷幾時有了這等本事？不過是些沽名釣譽的手段！京兆尹也是個沒眼力的東西！

”他端起茶盞，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杯蓋與杯沿碰撞，發(fā)出細(xì)碎的輕響，

泄露了主人心緒的不寧。然而，蘇瓷的名字并未因此沉寂，反而以一種謝珩始料未及的速度，

越來越頻繁地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帶著不容忽視的份量。先是太后娘娘纏綿病榻多時的頭風(fēng)癥。

御醫(yī)署束手無策，連太醫(yī)院院正都連連搖頭。不知是誰提了一句“城南杏林堂的蘇大夫，

針灸之術(shù)頗為神妙”。起初自然是無人敢信，只當(dāng)是市井無稽之談。然而太后頭痛欲裂，

日夜難安，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思，竟真的下了懿旨，宣召這位聲名鵲起的女醫(yī)入宮。

消息傳到東宮時，謝珩正在與幕僚議事。他聽完稟報，先是愕然，

隨即便是毫不掩飾的荒謬感：“荒唐！簡直荒唐！太后鳳體何等金貴，

豈能讓一個來歷不明、品行有虧的棄婦施針？出了差池，誰擔(dān)待得起？

”他當(dāng)即就要入宮勸阻?？伤哪_步還未踏出東宮，

鳳儀宮那邊又傳來消息——太后娘娘施針后，頭痛竟大為緩解，沉沉睡去，一夜安眠！

整個宮廷為之震動。謝珩僵在殿門口，迎著初夏微熱的風(fēng)，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他無法相信。那個在他眼中除了癡纏便一無是處的蘇瓷，竟真有這般通天的醫(yī)術(shù)？

他心中那點篤定的不屑，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緊接著，是一場席卷京畿的瘟疫。來勢洶洶，

染者上吐下瀉，高燒不退，數(shù)日間便奪去數(shù)十人性命。御醫(yī)署開出的方子收效甚微，

恐慌如瘟疫本身般在京城蔓延。就在這人心惶惶之際，杏林堂外支起了巨大的藥棚。

蘇瓷一身素凈的布衣，臉上蒙著自制的細(xì)棉布面罩，只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眸，

指揮著學(xué)徒和城中自發(fā)來幫忙的婦人熬煮湯藥。那藥味濃郁苦澀，彌漫了整條街巷。

“每人一碗，領(lǐng)了便走，莫要聚集！”她的聲音透過面罩傳來，有些發(fā)悶，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藥效立竿見影。服下湯藥的患者，癥狀很快得到控制。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杏林堂外排起了長龍。

朝廷的賑災(zāi)藥方也迅速換成了蘇瓷公布的“清瘟散”配方。京兆府尹親自坐鎮(zhèn)，

在城門口施藥，每每提及蘇瓷，感激涕零，稱其活人無數(shù)?！盎钇兴_”之名，至此響徹京城。

這些消息，像一根根細(xì)密的針，無聲無息地扎進(jìn)謝珩的耳朵里，刺在他那日漸動搖的驕傲上。

他開始煩躁，開始下意識地回避所有關(guān)于蘇瓷的訊息。然而，最讓他心緒難平的消息，

卻還是來了?！暗钕隆备叩聞賻缀跏酋谥_尖進(jìn)來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十二萬分的謹(jǐn)慎，“方才…方才宮門侍衛(wèi)來報，說看到靖安王的車駕，

停在…停在杏林堂門口，有半個時辰之久。”“靖安王？沈硯？”謝珩猛地從書案后抬起頭，

眼神銳利如鷹隼。沈硯，

那位戰(zhàn)功赫赫、手握重兵、深得父皇信任又對誰都疏離冷淡的異姓王？他怎么會去杏林堂？

還是車駕親至，停留半個時辰？“是…是的，殿下。侍衛(wèi)看得真切，確實是靖安王的車駕。

而且…”高德勝咽了口唾沫，“聽說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坊間早有傳聞，

說靖安王殿下是杏林堂的?？?，似乎…似乎對蘇姑娘的醫(yī)術(shù)頗為推崇，兩人…交談甚歡。

”“交談甚歡？”謝珩重復(fù)著這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霍然起身，

書案被他撞得發(fā)出一聲悶響，堆積的奏章滑落幾本在地?！巴瞥缢尼t(yī)術(shù)？

沈硯什么時候也信這些江湖郎中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尖銳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臟，

比當(dāng)初看到蘇瓷平靜地退還玉佩時更為強(qiáng)烈。他走到窗邊，猛地推開雕花木窗。

初夏的風(fēng)帶著御花園里草木的清新氣息涌入，卻絲毫吹不散他心頭的窒悶。城南的方向，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死死地牽扯著他的神經(jīng)。

那個被他棄如敝履、認(rèn)定離了東宮便活不下去的女人，非但活得好好的，還活得光芒萬丈，

名動京城，甚至…引來了沈硯那樣的人物？一種強(qiáng)烈的、失控的感覺，

伴隨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悔意”的毒藤，悄然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他用力攥緊了窗欞，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木刺扎進(jìn)掌心也渾然不覺。

杏林堂的后院，藥香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zhì)，氤氳在初夏微暖的空氣里。

幾排竹架上晾曬著各式草藥，金銀花黃白相間，薄荷翠綠清涼，艾草散發(fā)出特有的辛香。

角落里的小泥爐上，一只粗陶藥罐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苦澀中又帶著一絲甘冽的獨特藥味彌漫開來。蘇瓷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白皙卻有力的手腕，

正用一柄小銀鏟仔細(xì)翻動著簸箕里晾曬的決明子。陽光穿過院中老槐樹茂密的枝葉，

在她身上投下細(xì)碎跳躍的光斑，也照亮了她沉靜的側(cè)臉。比起兩年前在東宮時的蒼白隱忍，

如今的她眉宇間多了幾分舒朗和從容，膚色也透出健康的瑩潤。唯有那雙眼睛，

依舊清澈沉靜，仿佛看盡了世事，又沉淀下屬于自己的安然。“蘇大夫，

”一個穿著王府侍衛(wèi)服色的年輕男子恭敬地站在院門口，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小盒，

“我家王爺命小的送來這個。說是北境快馬剛送來的‘雪魄蓮心’，攏共就得了三朵，

王爺想著您或許用得著，特命小的送一朵過來?！彼p手奉上木盒。蘇瓷放下銀鏟，

接過木盒。入手微沉，帶著涼意。打開盒蓋，一股極淡極清的冷冽幽香瞬間逸散出來，

沖淡了滿院的藥氣。盒內(nèi)紅綢襯底上，靜靜躺著一朵近乎透明的蓮花，花瓣薄如蟬翼，

花心處一點冰藍(lán)色，瑩瑩生輝，

正是傳說中生于極北苦寒之地、極為罕見的解毒圣藥——雪魄蓮心。

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欣喜。這味藥，她只在古醫(yī)書上見過圖譜，其珍稀程度，萬金難求。

沈硯這份禮，太重了?！疤嫖叶嘀x王爺?！碧K瓷合上盒蓋，聲音溫和，“此物太過珍貴，

蘇瓷受之有愧。改日配好了清心祛毒的‘冰蓮丹’，定當(dāng)奉上幾丸，請王爺一試。

”侍衛(wèi)連忙躬身：“蘇大夫客氣了，王爺說了，藥材再珍稀，擱著不用也是廢物，

只有在您這樣的圣手之中，方能真正濟(jì)世救人。小的告退?！闭f完，利落地轉(zhuǎn)身離去。

蘇瓷捧著那珍貴的木盒，看著侍衛(wèi)離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沈硯…這位位高權(quán)重卻總帶著幾分孤冷疏離的異姓王，

自半年前因一次舊傷復(fù)發(fā)偶然踏入她的杏林堂求診后，便成了這里的?？?。他話不多，

但每次來，或探討疑難脈案，或帶來一些極其罕見的藥材，

言談舉止間只有對醫(yī)道的尊重和興趣，并無半分狎昵或輕視。這份純粹的、基于認(rèn)可的交情，

在經(jīng)歷了東宮那些齷齪之后，顯得尤為珍貴和熨帖?！皣K，沈硯這家伙，倒是會投其所好。

”一個清朗帶笑的聲音突兀地在墻頭響起。蘇瓷一驚，循聲望去。

只見杏林堂那不算太高的院墻上，不知何時竟斜斜倚坐著一個錦衣青年。他約莫二十出頭，

劍眉星目，嘴角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還拋玩著一枚青翠欲滴的杏子。

陽光落在他身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

活脫脫一個富貴閑散、風(fēng)流倜儻的世家公子哥兒模樣。正是京城有名的紈绔，

安國公世子——趙明軒。因其排行第七，又愛湊熱鬧管閑事，人送外號“趙小七”。

蘇瓷看清是他，緊繃的神經(jīng)松了下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趙小七，你又爬墻！

前門是擺設(shè)嗎？”“走前門多沒意思，”趙明軒笑嘻嘻地，手一撐，輕盈地從墻頭躍下，

穩(wěn)穩(wěn)落在院中，帶起一陣微風(fēng)，“翻墻才有驚喜嘛！看，給你帶了什么？

”他獻(xiàn)寶似的將手中那顆飽滿的杏子遞到蘇瓷面前，“我家后園子里最早熟的一茬，甜得很！

保證比沈硯那冷冰冰的雪蓮有滋味！”蘇瓷被他這無賴樣逗得無奈一笑，

接過那顆還帶著陽光溫度的杏子：“謝了。不過下次再翻墻，當(dāng)心我的‘癢癢粉’伺候。

”“不敢不敢！”趙小七夸張地舉手告饒，隨即湊近一步，壓低聲音，

臉上戲謔的笑容斂去幾分，難得地帶了點正經(jīng)，“說真的，瓷姐兒，最近…東宮那邊，

沒再找你麻煩吧？我聽說那位林側(cè)妃，前兒個又在宮里鬧了一場，非說自己心悸氣短，

暗指是當(dāng)年你給她下的毒沒清干凈呢?！绷滞袂?。這個名字像一根細(xì)小的刺，

輕輕扎了一下蘇瓷的心。自兩年前離開東宮，她便將這個名字連同那段不堪的過往，

一同塵封。謝珩登基后不久，便迫不及待地抬了林婉清為側(cè)妃，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

蘇瓷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依舊平靜，只多了一絲冷然：“找我麻煩？她配么？

當(dāng)年那場戲，她唱得辛苦，我看得清楚。至于心悸氣短…”她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譏誚，

“心思太重，日夜算計，自然勞心傷神，與我何干？御醫(yī)署的方子若不管用，

不妨讓她親自來我杏林堂，診金加倍便是?！薄肮?！痛快！”趙小七撫掌大笑，

眼中滿是贊賞，“就該這樣！瓷姐兒，你現(xiàn)在這模樣，可比當(dāng)年在那金絲籠里順眼多了！

氣死那對…”他及時剎住嘴，嘿嘿一笑，轉(zhuǎn)移了話題，“對了，我祖母的老寒腿，

用了你新配的那藥油，說舒服多了！讓我務(wù)必好好謝謝你！改天來府上吃飯？”“再說吧。

”蘇瓷將那顆杏子放在窗臺上，轉(zhuǎn)身去看爐火上的藥罐，“藥快好了，我得看著火。

世子爺您自便，墻在那兒，慢走不送。”她指了指墻頭，下了逐客令。趙小七也不惱，

笑嘻嘻地又順手從窗臺的果盤里摸了個梨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大口，

含混不清地說：“得嘞！不打擾蘇大神醫(yī)懸壺濟(jì)世！走了！”話音未落，

人已利落地翻身又上了墻頭，對著蘇瓷揮了揮手，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墻外。

小院重新恢復(fù)了寧靜，只有藥罐咕嘟咕嘟的低吟和風(fēng)吹草藥的沙沙聲。

蘇瓷看著那跳躍的爐火，眸光沉靜如水。東宮，林婉清，謝珩…那些名字和過往，如今聽來，

遙遠(yuǎn)得如同隔世。她現(xiàn)在的生活，忙碌，充實，有救死扶傷的滿足，

有趙小七這樣插科打諢的朋友，有沈硯那樣值得敬重的知己。她靠自己的一雙手，

在這偌大的京城站穩(wěn)了腳跟，贏得了真正的尊重。這就夠了。至于那深宮里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愛恨情仇，早已與她蘇瓷無關(guān)。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蘇瓷想遠(yuǎn)離漩渦，

漩渦卻總會自己卷上門來。這一日，杏林堂剛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學(xué)徒正忙著打掃。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馬蹄聲，伴隨著甲胄碰撞的鏗鏘銳響，

打破了午后街市的寧靜。一輛裝飾著明黃流蘇、由四匹神駿異常的白馬拉著的華貴馬車，

在眾多東宮侍衛(wèi)的嚴(yán)密簇?fù)硐?，風(fēng)馳電掣般停在了杏林堂門口！車駕規(guī)格之高，護(hù)衛(wèi)之森嚴(yán)，

引得路人紛紛驚恐避讓，遠(yuǎn)遠(yuǎn)圍觀，竊竊私語?！皷|宮…是太子殿下的車駕！”“天爺！

太子殿下怎么親自來這杏林堂了？”“莫不是…那位林側(cè)妃又不好了？

”車簾猛地被一只戴著墨玉扳指的手掀開。謝珩那張俊美無儔卻陰沉得可怕的臉露了出來。

他臉色是一種極不正常的灰敗，嘴唇泛著詭異的烏紫色，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冷汗浸濕了鬢角。他強(qiáng)撐著，在侍衛(wèi)的攙扶下勉強(qiáng)下了車，腳步虛浮踉蹌，

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鉤子，死死盯住杏林堂那樸素的門楣?！疤K瓷…給孤…滾出來！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垂死掙扎的狠厲，卻又透出無法掩飾的虛弱和驚惶。

高德勝連滾爬爬地先沖進(jìn)醫(yī)館，帶著哭腔：“蘇大夫！蘇神醫(yī)！救命??！

求您快救救太子殿下！殿下他…他中毒了！御醫(yī)署…御醫(yī)署的人全都沒法子??！

”杏林堂內(nèi)瞬間落針可聞。學(xué)徒嚇得呆若木雞。蘇瓷正在內(nèi)室整理藥材，聞聲緩步走了出來。

她依舊是那身素凈的布衣，發(fā)髻只用一根簡單的木簪綰住。

看到門口被侍衛(wèi)架著、形容枯槁狼狽不堪的謝珩時，她的腳步頓了一下。

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歸于深潭般的平靜。兩年未見，再見竟是這般光景。

曾經(jīng)高高在上、視她如草芥的太子殿下，此刻如同瀕死的困獸，帶著一身腐朽的毒氣，

跌落在她這小小的醫(yī)館門前。謝珩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對的一剎那，

他灰敗的眼中爆發(fā)出強(qiáng)烈的、混雜著求生欲望的復(fù)雜光芒?；诤?、屈辱、不甘，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微弱的希冀。他想從她臉上看到一絲動容，一絲舊情，

哪怕是一絲憐憫也好。然而，什么都沒有。那雙清澈的眼眸里，平靜得讓他心頭發(fā)冷。

“蘇…瓷…”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帶著喘息，想說什么，卻因毒氣攻心，

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烏黑的血沫順著嘴角溢出。蘇瓷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

又掃過他唇角的黑血和灰敗的臉色，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沒理會謝珩那復(fù)雜的眼神，

也沒去看旁邊焦急萬分的東宮眾人。她只是微微側(cè)身，讓開通往內(nèi)室診間的路，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堂內(nèi)凝滯的空氣：“抬進(jìn)來。診金三千兩，黃金。先付，后治。

”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件最尋常不過的買賣。沒有半分關(guān)切，更無一絲舊情。

“三千兩…黃金？”高德勝倒抽一口冷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簡直是…趁火打劫啊！

謝珩劇烈地喘息著，死死盯著蘇瓷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胸口劇烈起伏，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頭。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他堂堂太子，竟被她如此明碼標(biāo)價，

如同待宰的牲畜！他想怒斥，想拂袖而去，

可是身體里那瘋狂肆虐的劇毒帶來的冰冷和瀕死感，像無數(shù)只鬼手，

將他所有的驕傲和憤怒都死死拖拽住，拖向無底的深淵?！敖o…給她！

”謝珩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恨意。他猛地閉上眼睛，

不愿再看蘇瓷那冷漠的眼神，只覺得一股徹骨的悔恨和冰冷，比體內(nèi)的劇毒更甚，

瞬間淹沒了他的四肢百骸。侍衛(wèi)們不敢怠慢，手忙腳亂地抬著謝珩進(jìn)了內(nèi)室。

高德勝哆嗦著從懷里掏出厚厚一沓東宮銀票，數(shù)了又?jǐn)?shù)，

才顫巍巍地放在蘇瓷診室的桌案上：“蘇…蘇大夫，這是通兌的龍頭銀票，

三千兩黃金只多不少…求您…求您千萬救救殿下啊！”蘇瓷看也沒看那堆價值連城的銀票，

只對學(xué)徒吩咐了一句：“準(zhǔn)備熱水，烈酒，金針，

再取我藥柜最上層青玉盒里的‘冰魄丹’來?！甭曇舫练€(wěn)依舊，

仿佛眼前躺著的不是當(dāng)朝太子，只是一個普通的、中了劇毒的垂死病人。她走到診床邊。

謝珩躺在那里，雙目緊閉，牙關(guān)緊咬，身體因痛苦和毒素的侵蝕而微微痙攣，

那身華貴的太子常服被冷汗和黑血浸透，狼狽不堪，哪里還有半分昔日儲君的威儀？

蘇瓷凈了手，用烈酒仔細(xì)擦拭過每一根細(xì)長的金針。她俯下身，靠近謝珩。

熟悉的、帶著淡淡藥草清苦的氣息籠罩下來，謝珩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能感覺到她微涼的手指拂過他滾燙的額頭，固定住他的頭部。動作專業(yè)而冷靜，

不帶絲毫狎昵。然后，是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刺痛。一根冰冷的金針，

精準(zhǔn)地刺入了他頭頂?shù)陌贂ā＞o接著，是神庭、印堂、太陽…一根根細(xì)長的金針，

在她穩(wěn)定而迅捷的手指下，閃爍著冷冽的寒芒，依次沒入謝珩頭面頸項的關(guān)鍵穴位。

謝珩無法睜眼，意識在劇痛與冰寒的交替撕扯中浮沉。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動作，

她的專注。她微微偏著頭，目光沉靜地落在他臉上，觀察著針下的反應(yīng)。那側(cè)臉的輪廓，

在診室窗外透進(jìn)來的天光里，顯得異常清晰而冷靜。鼻梁秀挺，下頜的線條利落而堅定，

長長的眼睫低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沒有厭惡，沒有幸災(zāi)樂禍，

只有一種全神貫注的、近乎神性的冷靜。就是這張側(cè)臉，這份專注到極致的冷靜，

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謝珩此刻脆弱不堪的心上?；诤?！如同決堤的潮水，

洶涌澎湃，瞬間將他淹沒！他想起了當(dāng)年在東宮正殿，她也是這樣平靜地看著他，

退還了那枚玉佩。而他，只看到了她的故作姿態(tài)，卻從未看懂過那平靜之下早已心死的絕望。

他想起了她十年間默默為他熬煮的湯藥，熨帖的衣裳，笨拙卻真誠的關(guān)切。而他，

回報以冷漠、嫌棄，以及當(dāng)眾的羞辱和退婚。他想起了這兩年，她懸壺濟(jì)世，名動京城，

活得光芒萬丈。而他，卻困在過去的偏見里，只當(dāng)她是嘩眾取寵，

甚至…因為沈硯的靠近而妒火中燒。他更想起了此刻，自己身中劇毒，命懸一線，

如同一條喪家之犬般匍匐在她腳下乞憐。而她，沒有落井下石，沒有冷嘲熱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