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獻出自己的愛妾給我們充饑,我們一定要守好邱陽!」
兩千士兵圍坐在一口大鍋旁,分食鍋中的肉湯。
北風肆掠的冬夜,我已感覺不到寒冷。
因為他們口中的「愛妾」是我,鍋中的肉湯也是我。
1.
我重生了,在宣安八年的一個冬夜。
不知在寒風中顫抖了多久,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將我?guī)Щ亓怂母 ?/p>
從下人口中得知他叫祝山,是個胡人,也是一個擁兵二十萬的叛軍將領(lǐng)。
叛軍就叛軍吧,我能先活下去便好。
幾日后,他將我?guī)У椒蛉嗣媲?,說要納我為妾。
是的,他家中早已有妻小,帶我回府也絕不可能是因為憐憫。我起先自戀地以為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色,但他對祝夫人是這樣說的。
他說:「如今我有望入主中原,戰(zhàn)場上諸事繁雜,無心照顧你們母子,就讓她侍奉你們?!?/p>
夫人同意了,她說:「中原人講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又即將成為天子,更要記住你說過的話,這個女人以后只能侍奉我和我兒,你不許打她的主意?!?/p>
祝山聽完就愣住了,但他并未反駁。而我在感激夫人的同時,也驚訝于他們夫妻的相處模式。
胡人都是對自己的夫人言聽計從的嗎?
后來我才知道并非如此,只是因為祝山有今天全仰仗著祝夫人的部落。
胡人天生善戰(zhàn),兩年時間里,祝山一直領(lǐng)兵與韋朝大軍對抗,占領(lǐng)了幾座城池。而我除了做祝山的解語花,就是侍奉夫人和公子。
兩年時間,足夠讓他們信任我的忠誠,因為我從未試圖逃跑,而是對他們言聽計從。
祝夫人是個要強的女子,她會些武功,有時甚至會把小公子丟給我,自己隨著祝山上戰(zhàn)場。
為此,她還教了我一些功夫。
「學點武功既能保護我兒,也能強身健體,保護你自己。」
不得不說,她是個很好的主子,我甚至真的萌生了永遠跟著她的念頭,但我是中原人,我想回到我的家鄉(xiāng),而他們,是侵略中原的叛軍。
叛軍與京師只隔一個城池時,祝山將我們都接到了大帳中。我知道他的打算,因為我曾聽見謀士慫恿他稱帝。
是的,如今擁兵數(shù)十萬,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他等不了了。
就在這大帳中,祝山自立為帝,祝夫人自然是皇后。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被封為了貴妃。
自然不是祝山的意思,他甚至還遵守著最初的諾言,從未碰過我。
這是夫人,不,皇后的意思,她說我姿色秀麗、談吐文雅,出身一定不凡,卻甘于委身為妾,勤勤懇懇侍奉她們母子多年,是該給個高些的位份。
「多謝皇后娘娘?!?/p>
我只低頭謝恩,不敢多言。皇后待我出乎意料地好,總讓我在夜深人靜時一邊思念家鄉(xiāng)一邊愧疚。
不過她對我的出身有些誤解。
我出身低微,連名字都輕賤,付萍,身如浮萍的萍。
而如今的修養(yǎng)全仰仗一個人。
魏巡,一個我不知該愛還是該恨的人。
2.
上一世,我只是個農(nóng)家女,及笄那年,爹娘歡歡喜喜地把我許給了已有結(jié)發(fā)妻子的縣令老爺。
一開始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寧愿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想過去伺候老頭子。
可是娘說:「女子一生就是要尋個依靠,娘覺得這位老爺很可靠,做官的,手里多少有些銀子?!?/p>
爹說:「我們好不容易搭上縣令老爺,你可別不識抬舉?!?/p>
父母之命難違,于是我最后還是收拾好包袱獨自來到了縣衙。
原以為縣令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沒想到是個二十多歲的公子,長身玉立,文質(zhì)彬彬。
見我過來,他沒什么反應,只說:「只管住下,往后你對外是妾,對內(nèi)是我的小妹。」
當時只道奇怪,后來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愛民如子,清廉如許。
他家中除了鍋碗瓢盆就是桌椅掃帚,吃的也不比我在家吃的好多少。家中的事也全是魏夫人親力親為,不過我的到來讓她輕松不少。
知道我不識字后,魏巡教我讀書習字,等我字都認得差不多了,他忽然如此問道:「阿萍可有最喜歡的字?」
字就是字,是讀書的工具,哪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真要說的話,我倒是對難寫的字最不喜歡。
我沒吭聲,只見他提筆寫了個遒勁的「忠」字,寫完拿起宣紙吹了吹:「我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字,心落正中,不偏不倚。居上克明,為下克忠?!?/p>
當時一知半解,不過大抵知道是忠心為主的意思,后來才猛然明白他對這個字有多大的執(zhí)念。
魏巡還允我隨意出門,衣食住行上也從未虧待過我。彼時我無比感激命運,感激他的仁德。
直到宣安六年,皇帝寵信宦官,耽于美色,荒廢朝政。承平日久的大韋朝硝煙四起,一支叛軍勢如破竹,攻到了邱陽城下。
一路上各地守將降的降,敗的敗,身為小小縣令的魏巡卻毅然扛起了守城大任。
須知城內(nèi)只有三千兵馬,而前來攻城的叛軍足有兩萬人,這樣的懸殊足以讓城內(nèi)人心惶惶。
魏夫人日日擔驚受怕,我便搬去與她同住。可這也改變不了什么,我們雖縮在屋子里,卻能想象得到城門口的血腥。
想象與現(xiàn)實卻并非一回事,那日我們鼓起勇氣出門,入目的除了尸體就是殘缺的兵器。
「夫人!」我眼看著她往后倒。
自那日起,夫人一病不起。
我心中焦急,從書房搬來醫(yī)書和兵書尋找出路,這是我當下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是夜,我敲開了魏巡的房門,開門見山:「大人,不如趁夜往城墻潑水,明早便會結(jié)冰……」
「你是想說,如此城墻又涼又滑,敵軍便難以攻城?」他笑著打斷我,這讓我對自己的提議有些不自信。
是我的說的太兒戲了嗎?我垂下了眼眸,卻聽見他說:「師爺也提了此法,你們倒是想到一處了。」
他口中的師爺我見過幾次,據(jù)說是他的同窗,好像是叫姜至。
我第一次見姜至是在魏巡家里,他們私下都以兄弟相稱。
見到我時,他疑惑又驚訝:「魏兄家中怎么還多了一個人?」
看來他們感情甚篤,魏巡向他介紹道:「這是我新結(jié)交的小妹,不過對外她是妾室?!?/p>
「真是委屈她了,攤上這么個兩袖清風的兄長?!菇镣嫘Φ?,又轉(zhuǎn)頭看向我,「我看你跟著他不會有好日子,不如棄了他跟著我?」
我立即搖頭,魏巡對我還是不錯的,而我又不知道姜至的底細,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跟人走。
「可惜了?!菇羾@道。
當時只當那是玩笑,卻沒想到后來一語成讖。
書友評價
拜讀了小說《亂世浮萍春》,才知道什么是經(jīng)典!作者文簽構(gòu)思精巧,主題新穎別致,情感發(fā)展含蓄曲折,主角祝山付萍兩條不同人生軸線平行、交錯并互文。在此,瘋狂為文簽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