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宋明微正靠在軟榻上,聽身邊的大丫鬟聽蘭匯報那一家糟心玩意的情況。
聽蘭是國公府的家生子。
其父是留守國公府的管家。
其母是宋明微身邊的貼身丫鬟,名喚莫姑,如今在陸府也被人喚上一句姑姑,留在陸府盯著宋明微私庫里那些不便帶走的東西。
在別院沒那么多規(guī)矩,得了宋明微的許可,聽蘭架上了屏風(fēng)將祁承光引進(jìn)屋。
屏風(fēng)遮掩間,只看得到那頭人影綽綽,但習(xí)武之人感知最為敏銳,祁承光還是一眼瞧見了榻上模糊優(yōu)雅的人影。
宋明微本就心煩,又聽他畫餅一般的說辭,沒好氣的開口,“不知閣下所謂辦事需要多久?莫不是等我毒發(fā)身亡,都入了土才能見到這解藥?”
雖然知道隔著屏風(fēng)對方大抵是看不清的,但祁承光還是起身拱了拱手,“還請夫人信我,我定快去快回,最多半月,定然讓夫人拿到解藥?!?/p>
聽他再三保證,宋明微卻還是冷笑了一聲。
連枕邊人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都能是一紙空談,更何況是這個一見面就給自己下毒的陌生人呢。
“我近日才知這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男人大多是黑心肝的,說的話自然也不可信。既然如此,還請你留下字據(jù)和信物為證,若是我真的去了,我家丫鬟也好拿著字據(jù)和你對薄公堂,告你個蓄意謀殺?!?/p>
若是換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質(zhì)疑他,祁承光早就不屑于解釋什么了。
但想到那日看到的婦人雙目靈動,懟起自己來毫不嘴軟,眉宇間卻帶著淡淡的愁緒的模樣,他下意識的便同意了。
“夫人說的是?!彼鹕眍h首,還不忘解釋道:“事發(fā)突然,我傷勢雖然好了大半,但確實(shí)無法及時給夫人送回解藥,夫人也請放心,這藥短時間內(nèi)并不會發(fā)作,絕不會傷到夫人?!?/p>
回應(yīng)他的自然是宋明微的冷哼。
聽蘭身邊的小丫鬟得令,備上了文房四寶,將祁承光引去了東側(cè)的書臺。
屏風(fēng)足以遮掩在宋明微前方,卻還是留了些許的空隙,祁承光站定提筆的一瞬,便從那空隙中瞧見了屏風(fēng)后的景象。
那日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婦人,此時赤裸著雙足側(cè)臥在貴妃榻上。
婦人未施粉黛,卻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春日的陽光柔和溫暖,勾勒在榻上的人身上。
從不近女色的祁承光倒是愣神了一瞬,一滴墨點(diǎn)順著筆尖低落。
宋明微伸手捻了顆葡萄,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扭頭正好看見這一幕。
顰蹙微皺,低聲罵了一句,“浪蕩子!”
隨即聽蘭便反應(yīng)過來,迅速擋住了祁承光的視線。
雖然宋明微罵的小聲,但祁承光卻聽得真切。
又見人家的大丫鬟擋在那里,他身邊侍奉筆墨的小丫鬟眼中也多了些鄙夷,不免有些難堪,耳根有些發(fā)燙。
可偏偏剛剛的確是他唐突了,只能尷尬的摸了摸鼻尖,換了一張從頭開始寫。
筆下的宣紙紙質(zhì)潔白、瑩潤如玉,纖維長且厚重而有韌性,面滑如蠶絲,受墨柔和,并非凡品。
祁承光筆走龍蛇,不多時一張工工整整的字據(jù)便呈到了宋明微眼前,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一塊玉佩。
玉佩不過嬰兒巴掌大小,白若凝脂,質(zhì)地溫潤細(xì)膩,沒有經(jīng)過絲毫的雕刻,渾然天成,就連下面墜著的絡(luò)子上綁著的也是一塊上好的翡翠珠子。
倒是這珠子上雕刻了細(xì)密的紋路,似祥云也似雄鷹。
宋明微當(dāng)即就有了結(jié)論,她拎著玉佩眉頭一挑,“你果然闊氣,出手便不是凡品,就算你不按時歸來,這玉佩我拿去賣了也值萬兩?!?/p>
有了剛剛的岔子,這次隔著屏風(fēng)祁承光仿佛都能從那人影綽綽中勾勒出那道優(yōu)雅從容的身影,舌尖抵了抵上顎,他克制著讓自己的目光離開屏風(fēng)。
“此玉佩乃家母遺物,還請夫人放心,半月之內(nèi),我定當(dāng)贖回,若過了半月之期,但憑夫人處置。”
“如此甚好,我相信公子的誠意,我身子不適就不送了。”宋明微抬手對著屏風(fēng)舉起了玉佩,瞇著眼吩咐,“聽蘭,幫我送送這位公子?!?/p>
上好的羊脂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祁承光聽著她的話,心里倒覺得好笑。
適才還是黑心肝的、浪蕩子,一有了保障就成公子了。
“是,公子請隨我來?!?/p>
聽蘭得了吩咐已經(jīng)繞出了屏風(fēng),就聽見后面又傳來輕飄飄的一句話。
“送公子從正門走?!?/p>
“夫人......”聽蘭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卻見宋明微擺了擺手不愿多說,只能福了福身,“是?!?/p>
二人走出院子,屏風(fēng)被撤去,宋明微看著手中的字據(jù),低喃著落款上的名字,“祁子煜。”
她并未在京中聽過這號人物,但光從這玉佩來看,此人絕非等閑。
從前,她或許回想著招惹上這樣的人,會給陸英宴帶來什么不好的影響。
但如今,宋明微萬事只隨心,只求不委屈了自己。
招惹便招惹了。
思及至此,宋明微將手中的字據(jù)和玉佩遞給了身邊的丫鬟,“收到我床頭的的格子里便是?!?/p>
“是。”身邊的小丫鬟正是剛剛領(lǐng)祁承光去立字據(jù)的,名叫聽雨,也是國公府的家生子,擅長藥膳。
三年前宋明微染了風(fēng)寒,本就不好的身子骨更是每況愈下,哪怕風(fēng)寒好了,也更加虛弱畏寒,國公府的管家得知后就送了聽雨過來。
如今和聽蘭一起都是宋明微的心腹丫鬟。
另一頭聽蘭滿心疑惑,加上對給自家主子下毒的人沒什么好感,帶人走出大門,便將厚重的大門重重關(guān)上。
門一關(guān)上,就有一身著斗篷的男子牽著兩匹馬迎了上來。
“主子,都安排好了,就等半月之后的宴會了。”
“走吧?!?/p>
祁承光頷首,飛身上馬,臨走前下意識的回首看向朱紅色的大門。
適才寫字據(jù)的時候他便注意到了,端州硯,徽州墨,琺瑯紫毫筆還有御賜的白鹿宣,無不彰顯著主人家的地位。
只是這種大家宗婦,他從前入京時怎么從未見過?
“去查查這是誰的宅子?!?/p>
身邊的手下聞言有些驚愕,他原以為主子愿意留在此處養(yǎng)傷,必然與主人家交情匪淺,如今這話聽著竟是認(rèn)都不認(rèn)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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