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時間不多啦?！闭f話的老頭聲音有些沉悶，長得也挺奇怪，頭發(fā)胡子黑黝黝的很有光澤，臉上卻布滿了老年斑。

“時間從來都不多，即使災(zāi)變不來，我們一生也不過短短三四十年，干什么都太短暫?！边@個臉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看起來身高像個半大孩子，茂密的絡(luò)腮胡卻已經(jīng)如同雜草一樣盤踞在臉上。

“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研究明白，也還有不少內(nèi)容沒有交給你。我覺來不及了。”老頭的聲音越發(fā)低沉，喉嚨里似乎有咳不出咽不下的濃痰，呼嚕呼嚕聽的人難受。

盡管躺在病床上的沮喪病老頭是將他從小到大的老師，年輕的霍普依舊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他的生命只開始了短短的十八年，死亡對他而言好像很遙遠，但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本來就覺得時間不夠多的霍普，實在不愿意把時間浪費在傷心上。

“那么，快把你研究的進展和理論報告放的位置告訴我，尤其是我讓你找的材料。我也只剩下十幾二十年的時間了。我不想像你一樣，快死的時候才感慨時間不多?！被羝湛雌饋聿荒蜔┚佣?，可惜人類世俗的禮貌和情感約束著他，讓他總會在潛心實驗時受到打擾。

“去吧去吧，在開普勒街26號研究銀行的保險柜里，用你的名義存的，密碼你都知道?！崩先怂坪醪]有因為學(xué)生的態(tài)度而惱怒或者傷心，只在他走后，雙眼無神地看著潔白帶花的天花板，既解脫又無助。

霍普沒有耽擱，他的時間太寶貴了。他從研究銀行里取走科研數(shù)據(jù)和實驗材料，馬不停蹄地趕回實驗室。他的改造計劃還剩最后一步。只要這一步走出去，人類就有時間了。

“豬籠草、含羞草、風(fēng)滾草、綠蘿……”霍普又一次在喃喃自語中，加入這些原材料中提取的基因片段。隨后植入自己的脊髓干細胞。

“在顯微設(shè)備的視野里，脊髓干細胞的基因片段拼接初步完成，現(xiàn)在進入增殖階段。加入增值液，改變環(huán)境，逐級暴露輻射。初始化環(huán)境成功，輻射暴露一級……”隨著他的解讀和記錄，實驗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為了逐級提高輻射暴露水平，他不得不將自己的實驗室設(shè)置在地表。拿到老師留給他的資料，尤其是材料，他在興奮之余嘗試了一夜，如今有些頭暈眼花?？沙晒Φ玫搅朔€(wěn)定融合片段，這都是值得的。

“訃告：前國家著名研究員、科技求存協(xié)會名譽主席、基因融合改造學(xué)派重要創(chuàng)始人、前國家生物大學(xué)基因工程學(xué)院院長、教授，派安涅爾于今日凌晨呼吸衰竭離世，享年三十四歲。讓我們沉痛悼念，人類再次失去了一名為全體人類奮斗終身的偉大科研人。在派安涅爾教授生前，曾帶領(lǐng)國家眾多一線科研人員，成功攻克……”

收音機里的新聞片段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嚇了正在全神貫注觀察干細胞增殖細節(jié)的霍普一跳。他抬頭看了一眼收音機，有些厭惡這些機械金屬的東西?？傻人俅位剡^神盯著培養(yǎng)基里的干細胞，卻發(fā)現(xiàn)細胞已經(jīng)破損，里面的組分全部泄露了出來。

“艸！”他一把將臺上的培養(yǎng)皿揮落，惡狠狠地盯著一堆如今很難尋到的自然植物，仔細思索再三，沒舍得對它們動手，只能把視線轉(zhuǎn)向依舊啰嗦個不停的收音機。

他感覺明明已經(jīng)死掉的老頭似乎還在收音機里喋喋不休：“霍普，你是個天才，人類如果有未來，希望一定在你身上。”

“霍普，堅持不懈，保持專注?！?/p>

“霍普，人類需要你。”

“霍普，霍普！”

“別催啦！”他大喊一聲，隨后歇斯底里地“啊啊”大叫著，轉(zhuǎn)著圈用力跺著地，躺下來死死拽著胡子。

幾分鐘后，面無表情的霍普再次將新的培養(yǎng)皿拿出來，清洗完后烘干，配置好合適的培養(yǎng)基，然后以此加入提取片段。

“豬籠草、含羞草、風(fēng)滾草、綠蘿……細胞破裂還是增殖時候染色體識別錯誤的問題，人類細胞的排異識別能力太強了。這次讓部分功能失效試試。嗚，地表輻射在增強，已經(jīng)對人體有永久損害了。雖然說活的本來就不久，可越來越短，再過幾十一百年，估計連性成熟都來不及了。”

可惜，他說的話沒人能聽得到，以前能悄悄聽他自言自語的老頭，顯然已經(jīng)死了。

何素道也沒聽到。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的，畢竟逼仄的洞穴里，蘑菇移動的沙沙聲都能傳得挺遠，偏偏隋成的“隊長隊長”的呼喊聽不見，怎么看都不正常。

跑跑停停五分鐘，蜻蜓信號越來越強，終于在一個岔路口，看見了它忽閃忽閃飛了過來，竟然看著有些雀躍。

何素道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欣喜地沖蜻蜓招招手，看它乖巧地懸停在面前，滿意地劃拉開工作服的數(shù)據(jù)接口，打算開始同步記錄。

身后的劉必武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隋哥？我們還得跟著蘑菇逛一圈呢?！?/p>

何素道聞言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過頭，他雖然沒想甩掉自己的隊員，可是看著面色如常的幾人，不禁對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產(chǎn)生了嚴(yán)重懷疑。

坐滑翔板飛過來的事，自然不用沒人特地跟他說。反正他愿意鍛煉身體，讓著他點吧。

在最后面的李云音和警犬并排站著，微微倚靠在警犬身上。她背后是一條蜘蛛接龍，時不時就有一個爬出去，又有一個爬回來。

“蜘蛛反饋的蘑菇位置，顯示在我們左手邊不遠。理論上講，隧道互通，我們從眼前這個路口也能跟上它們?！?/p>

“走了走了?！焙嗡氐涝俅我获R當(dāng)先走向隧道。

姜淮和李云音見狀，有些擔(dān)憂得看著他的背影。顯然眼前這個有些神經(jīng)兮兮的何素道，狀態(tài)十分不穩(wěn)定，甚至出現(xiàn)了顧頭不顧尾的低級錯誤。

“找路交給我，你們研究研究蜻蜓繪制的路線，還有它記錄下的影像資料?！?/p>

剛剛還著急查看蜻蜓資料的何素道，現(xiàn)在又自愿當(dāng)起了偵察兵，劉必武一聽更不放心了：“我來吧我來吧，我飄累了下來走會兒。你們看看蜻蜓一路看到了點什么，記得從后往前看，先看離我們近的地方。別光看視頻，讓它自己總結(jié)一下異常點位?！?/p>

說罷，牽起飄在空中的幾人，向著蜘蛛反饋地大致方向，沿著洞快速走去。蘑菇走得比他快多了，一會差不多位置，還得用滑翔板才能跟得上。

蘑菇不在身邊，隧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唯一的光源就是幾人自帶的。劉必武必須盡可能集中注意力，才不會搞錯方向。而背后飄著的幾人，一邊看視頻一邊“哇”，“哦”驚嘆不停，聽得劉必武牙根癢癢心也癢癢。終于在又一個岔道口，看見左前方隧道盡頭有瑩瑩藍光，于是趕緊坐上滑翔板沖了過去。

“抓緊握好，車來即將到站！”劉必武一腳油門，在身后一片驚呼聲中追上了亮光。隋成氣呼呼地落地，就要去和站著不動的劉必武舉高高，沒想到一起站在那兒歪著頭不說話了。而后兩人趕緊縮回身子，讓眾人將降落下來，伸出頭去看著藍光的源頭。

不遠處又是一個寬廣空曠的大廳，地上墻上頂上全都爬滿了蘑菇，輕輕一搖一搖地，有的肉眼可見的干癟并且逐漸更干癟下去，有的不過拳頭大小，卻在眨眼間越長越大?，摤摰乃{光正從干癟蘑菇的身體里退去，而后充盈起小蘑菇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