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胥瑚不知道該怎么說好。明明人家是叫她來看家的，結果現(xiàn)在還放了一個人進來！不，也不能是她的錯，是那個人自己進來的！

“那個……”胥瑚欲言又止，敞開的門還在往里漏風。她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口，又看了看那個已經走到里屋門前的男子，只得關上大門跟著他一塊兒進去。

男子進了前廳以后毫不介意地往主人的椅子上一坐，從桌上扣著的茶具中拿起一個倒水，結果倒了半天沒倒出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胥瑚，她就只能硬著頭皮去給那人泡茶。

原本胥瑚先前還抱著幾分愧疚感面對男子，但現(xiàn)在看來，這人根本就不是來找她詳談的，純粹就是過來給她找麻煩的！她在一壺燒好的水里放上茶葉，往旁邊擱了一會兒，就拿起來給男子倒上。

男子瞧著她生疏的動作擰起了眉，不大自在地問道：“你平時，就是這么給別人泡茶的？”

胥瑚拿著茶壺疑惑地望向他，問道：“有什么區(qū)別嗎？”

男子捧起茶盞啜了一口，剛想出口反駁，話到嘴邊才發(fā)現(xiàn)這茶從味道來說竟然真沒有分別，只好按下不滿不說，換了個話題道：“昨天，實在是對不住，我沒想到姑娘會對那些話那么在意?！?/p>

胥瑚心里不禁翻起了白眼，誰被人說了長相都會生氣吧？然而念在他昨天沒有什么無禮言語的份上，她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反正在昨晚經歷了那個夢之后，回想起以前走在生死邊緣的記憶，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已經讓她不甚在乎了。

男子并不知道胥瑚所想，反而覺得她搖頭的反應是出于禮貌，于是清了清嗓子，又道：“那，姑娘要是方便的話，在下想請姑娘吃頓飯，當作賠罪?！?/p>

胥瑚嚇了一跳，立刻將頭晃得更厲害，連帶嘴上喊著：“不不不不不……”后來似乎覺得這么直接回絕不好，又補充了兩句，“我真的已經不介意了，公子還是不要破費了，咱們只是萍水相逢，昨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犯不著為了我這樣的人……”

胥瑚突然哽住了。我這樣的人，我是哪樣的人？丑人？窮人？一時間胥瑚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她從來不覺得自己貧賤，有手有腳能糊口，也不覺得自己真的丑陋，畢竟是刻意偽裝的相貌，但是所有情況與那男子兩相對比，又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什么都沒有。

胥瑚頓了頓，接著道：“還請公子莫要介懷，喝了這杯茶就走吧?！?/p>

男子當然注意到了胥瑚這短暫的停頓。他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的臉，像是要從上面發(fā)掘出什么，聲音低沉地道：“其實我并不覺得你比別人不好。青｜樓好看的女人千千萬，皇宮里更有佳麗三千，但你偏要說皇宮里的美人就比青｜樓的高貴，就是承認了命運的不公。其實這世上，怎么活，就是一種選擇而已，那皇宮里的娘娘們再好，不也成了籠中雀，任人宰割？只不過宰割她們的是皇｜帝一人罷了?！?/p>

胥瑚一愣，不明白男子這句突兀的話是什么意思，而且他的聲音里含著一絲微妙的戲謔，聽上去正經卻像在逗弄。她皺起眉頭，長長的眼睫略微蓋住了思索的眼神，只留下若隱若現(xiàn)的瞳孔底部，就像大樹下的陰影，在微風拂動下露出樹根一隅。

男子注意到了這么一雙半含秋波的眼睛，一時有些愣怔。昨日他確實看清了這女子的樣貌，雖然不知道她以前經歷過什么，但是臉部已經被毀壞得不忍卒睹。而如今這柔和若水的眉目，又讓他開始懷疑昨天所見——這是一雙美人才會擁有的眼睛，如同四月盛放的桃花，將最美的一瓣摘下放在臉上，又點上了頭上繁星，閃爍飄忽飽含情意。

他一走神，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上了胥瑚的臉頰。

胥瑚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就捉住了男子的手腕。男子被這么一抓，立刻清醒過來，干咳一聲道：“嗯……在下看姑娘的眼睛著實迷人，不小心就被勾了魂，幸好姑娘及時相救，要不然又得做出點兒越距之事。”

胥瑚從小到大都是在排擠里長大，除了聽打罵就是被驅趕，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調戲，當即滿臉通紅，如燙手山芋般丟掉了男子的手。

男子笑著揉了揉自己的腕子，仿佛還在感受胥瑚留下的余溫。這輕浮的舉動讓她更加尷尬，恨不得一頭鉆出門去。他就是看自己好欺負，不好意思說他啥，才這么輕薄自己！這么想著，胥瑚只能撇過眼不去看他，心里不禁慶幸臉上遮著面紗，要不然早就燙熟的臉肯定會被他嘲笑。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言辭，見胥瑚不理他也沒生氣，徑自說道：“剛才姑娘也沒拒絕在下，那就權當默認，我就在這兒等姑娘忙完一起出去吃?！?/p>

“什……什么？等我忙完？”胥瑚實在不敢勞駕他等在這兒，這么一尊大神坐著，她就算要忙，一想起他也會坐立不安，只好扭扭捏捏地對他道，“那個……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吧，吃飯的話改天也一樣不是？我是來這兒幫工的，你一直坐這兒我沒法跟主人家交代啊?！?/p>

男子笑盈盈地看著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砸吧幾下嘴，這動作又激了一下胥瑚脆弱的心。他慢吞吞地把茶盞放下，不急不忙地開口道：“沒關系，反正我來這兒這家的主人也不知道，就算我今天住在這兒估計他回來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你就安心干你的，多久我都等著?！?/p>

胥瑚聽完簡直就要瘋了，這人怎么這么油鹽不進呢？他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她瞬間覺得有個持久的大麻煩找上了她，就像幽魂一樣散不干凈。

為了不再出現(xiàn)新的狀況，今天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胥瑚對著男子陪笑道：“行行行，那您再等會兒，我還有一點兒就忙完了，您就坐著喝會兒茶啊?！?/p>

胥瑚就按著她說的，故意慢悠悠地干起了活。一個桌子被她擦了一刻鐘，一個地擦了小半個時辰，而且就在男子眼皮底下消極懶散。眼看他茶杯空了，胥瑚也沒過去給他倒，完全視而不見兩耳不聞，想這么把他拖走。

男子看著她龜速的動作，一點兒都沒有不耐煩，仿佛無論她干得多慢，他都有一顆強大的包容心微笑地望著她手里的東西，既沒有催促的意思也沒有憤怒的表情，就像本應如此一般，即使茶杯空了他也會自己倒一杯來，然后繼續(xù)坐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