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羅文浩,是臨水一中的一名普通高中生。
我的夢想是考上一所師范大學(xué),專門學(xué)習(xí)英語,然后成為一名人民教師,從此安穩(wěn)地度過一生。
我爸老在家里罵我“沒出息”,我都不敢答話。
確實我生來懦弱,不善言辭,在學(xué)校里大家都喜歡叫我“老實人”。
“羅文浩,你還有心情在這吃東西??!”
我正在食堂吃飯,腦子里還在琢磨剛才沒算出結(jié)果的一道數(shù)學(xué)題,突然感覺頭皮疼得厲害,忍不住痛呼出聲。
是有人在揪我的頭發(fā)。
這種事情在以前也經(jīng)常發(fā)生,我不敢跟人起沖突,但大家好像更喜歡欺負(fù)我了一樣。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都不喜歡我,難道是我還不夠卑微嗎?
我被揪著頭皮從餐桌上拖拽到地上,周圍已經(jīng)圍觀過來一群人。
我抬頭仰視著,是一張兇惡的嘴臉,還有幾分稚嫩,很難想象這副表情會出現(xiàn)在一個未成年人的臉上。
他叫王彪,是我們這一屆的名人,聽說跟社會上的人有點(diǎn)關(guān)系,學(xué)校里的孩子們都很怕他。
我也怕。
“你瞪著兩個鳥蛋眼看……”
王彪見我看他,突然就一口唾沫吐在我臉上,然后一腳踩在了我頭上,把那唾沫和著鞋底的泥巴在我臉上揉開。
我強(qiáng)忍著惡心,都不敢求饒,我不確定那會不會激怒他們,讓讓他們更加變本加厲地打我。
這是我上臨水一中以來,在無數(shù)次霸凌中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
等他們發(fā)泄好了,自然就會離開的。
我也根本不希望圍觀的學(xué)生來幫幫我,他們不會為了我這么一個“老實人”,去得罪那個無惡不作的校霸。
我更不奢望會有哪個老師或者校領(lǐng)導(dǎo)之類的過來幫幫我,他們不會的。
前段時間,聽說有一個年輕老師因為幫他們班里的人出頭,晚上下班的路上被套了麻袋,然后丟到了廁所里面,被揍得鼻青臉腫。
再后面,那個老師也學(xué)乖了,再也沒有管過。
上世紀(jì)末的那個年代,有錢人家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學(xué)校讀書了,那里好像是有一個專門管理紀(jì)律的部門,這種現(xiàn)象要好很多。
像我們這一中?嘁,根本沒人管。
上個禮拜西南角的大廁所里,打了一場群架,一個高一的小男孩被揍得牙齒全掉光了,血流了一地,我好幾天都不敢上那邊的廁所。
那孩子的父母還來學(xué)校里鬧事,鬧了兩天就不了了之了,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羅文浩,今天就當(dāng)是個教訓(xùn),回去告訴你弟弟,給我在學(xué)校里安生一點(diǎn),再敢折騰,我就把你胳膊卸下來!”
王彪踩過癮了,又一把揪起我的頭發(fā),警告了我一句。
說罷,又是一口唾沫吐在我臉上,便離開了。
他的小弟們也一個個湊過來,一人一口,吐得我臉上黏糊糊的,我?guī)缀跻獝盒牡猛鲁鰜砹恕?/p>
我好委屈,委屈的想哭,我明明沒有招惹他們?nèi)魏我粋€人……
我拿起桌上還沒吃完的搪瓷飯缸,正準(zhǔn)備逃離這里,卻撞上了一個女生。
我看著她愣了一下,接著便發(fā)現(xiàn)了她眼底的厭棄,捏著鼻子躲開了。
是啊,如果是我看到這樣的自己,也會厭棄的吧?
可她,可她是我讀高中暗戀了三年的女生?。?/p>
那一刻,我內(nèi)心的防線就如同雪崩一樣,徹底崩塌了,就像是古戰(zhàn)場一樣,兵荒馬亂。
我跑到廁所隔間的水房里,拼命地用水龍頭沖洗著我的臉,我想把那些惡心的唾沫沖得干干凈凈。
可不論我怎么沖,哪怕是沖到渾身濕噠噠的,也好像還能聞到那股唾沫的惡臭。
終于我忍不住了,眼淚順著我的臉,和著自來水一個勁地往下流。
上課鈴聲響了,但我沒有回去。
趁著這個沒人的空檔,我躲在水房的角落里哭得一塌糊涂。
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2.
那天下午的課,我都沒有去上。
我不知道我該用怎樣的面目,去面對那個暗戀了三年的女孩。
那時候我好恨,好恨我自己的懦弱,為什么我不敢給王彪一拳?
我又恨我弟弟,他在學(xué)校里惹是生非,我還要跟著受牽連。
夜幕降臨,我躲在學(xué)校的角落里,看著嬉鬧著放學(xué)的學(xué)生們,我多想跟他們一樣快樂??!
“彪哥,晚上去哪玩?”
“去玩幣子機(jī),我請客!”
王彪帶著他的一群小弟也走過了校門,滿臉得意的笑容。
明明是他們把我逼到這個田地,可他們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還有閑情雅致去玩游戲機(jī)。
對,他們當(dāng)然又雅致,被人吐滿唾沫又不是他們。
當(dāng)她出現(xiàn)的時候,我感覺如同全身觸電,趕緊藏了起來,生怕她看到我。
我好苦啊,真的好痛苦??!
她原本是我生命里的光,可今天她那厭棄的表情,把我生命里最后的一道光也撕碎了。
她歡快地跑到王彪跟前,跟王彪他們說說笑笑,消失在了我視野的盡頭。
人群散盡,校門口靜悄悄的,我呆呆地站在那,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就像是丟了魂一樣。
女生都喜歡那樣的男生嗎?
那我這輩子都不配被人喜歡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不知道撞了幾次路燈,掉了幾次排水渠,就像是半夜燒烤攤附近的醉漢。
剛一進(jìn)家門,我就感覺眼前一黑,一道火辣辣的刺痛感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臉上。
我本能地捂著臉,蹲在地上。
“你個狗娘養(yǎng)的東西,這么晚了還知道回來?!說,去哪里鬼混去了??!”
一聲聲咒罵在我耳邊響起,皮帶的鞭撻如狂風(fēng)驟雨一般在我身上席卷而來。
疼,鉆心的疼。
忽然我感受到一個溫暖的身體包裹住了我,噼啪聲還在持續(xù),卻沒有打在我身上。
是我媽。
“你還護(hù)著他,不是你慣著他,他能是現(xiàn)在這副德行?!我叫你護(hù)著他!叫你護(hù)著他!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們兩個沒臉皮的!”
我聽到媽媽輕聲的啜泣,還有一句句“對不起”的低語。
她的眼淚掉在我后頸上,有絲絲涼意。
我爸是個酒鬼,又喜歡出去跟人家耍錢,每次輸了錢就心情不好,回家拿我們娘倆出氣。
弟弟機(jī)靈一些,每次見我爸心情不好就藏起來。
這樣的場面,我從小到大經(jīng)歷得已經(jīng)快麻木了。
等我爸打得沒了力氣,發(fā)泄完了心中的不快,才又坐在桌子旁邊繼續(xù)自斟自酌。
“媽的,生了這么個敗興玩意,今天老師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說這東西一下午沒去上課,狗日的,老子掙幾個錢供你讀書容易嗎?你還學(xué)會逃學(xué)了你!”
他喝著酒,嘴里也不饒人。
我媽忍著疼把我扶起來,亦步亦趨地帶我回了房間。
再在家門口待下去,一會老酒鬼發(fā)起瘋來還要再挨一頓打。
這樣的事以前也是有的。
我媽給我上了藥,叫我好好休息。
沒有我爸的命令,她也不敢來給我送晚飯。
我只能餓著肚子,忍著疼痛,在這個漫長的夜晚里煎熬。
人活著,真的好累……
3.
第二天,我照著鏡子,臉上多了一道一寸寬,蔓延在整張臉的血痕。
用手一碰,疼得我直咧嘴。
真是沒臉見人了。
可我還是得去學(xué)校,不然肯定會被打死的。
害,我早就沒臉見人了,像我這種人,就是全校的笑話,多一個笑話也無所謂了……
我盡量低著頭,不想讓人認(rèn)出我來。
我想偷偷地回到教室,回到座位里去。
可突然兩只大腳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之中,有點(diǎn)眼熟。
我抬頭看著他的主人,是王彪。
“呦呵?掛彩兒啦?是不昨兒下午不上課,回家讓你老子揍了?”
啪!
突然一聲爆鳴,我眼前一黑,無數(shù)金色光點(diǎn)閃爍。
王彪給了我一巴掌。
“我看你這孫子就是欠教育!”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得罪了他,他為什么非要死抓著我不放。
但我不敢動彈,只能做個窩囊廢,一聲不吭的窩囊廢。
“羅文浩,哥幾個晚上要去玩幣子機(jī),你要不想每天挨揍,就拿點(diǎn)孝敬錢出來!”
這,這跟強(qiáng)盜有什么兩樣?
見我不動,王彪的一個小弟直接過來扒拉我的褲兜子,我死死捂住,卻又吃了一記耳光。
“媽的,你特碼不想活了你?!”
他們從褲兜子里面翻出來兩張皺巴巴十塊錢。
“呦,小子,挺有錢??!明天,還是這,給哥們兒拿來50塊,不然……揍死你!”
我捂著臉,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能求饒。
“彪哥,那是我這一個月買飯票的錢,我求求你還給我吧,沒有這錢,我這個月就得餓肚子了……”
王彪像是沒了耐心,轉(zhuǎn)頭踹了我一腳,怒道:
“你什么錢跟老子有屁的關(guān)系,媽的在嘰嘰歪歪老子要你的命!”
說罷,就帶著一眾小弟走了。
等我回到教室的時候,又一次成為了全班人的矚目焦點(diǎn)。
臉上的皮帶印本來就夠出彩了,現(xiàn)在兩邊臉上還各自掛著一個通紅的巴掌印記。
盡管我已經(jīng)很努力地低下頭,可又能怎樣呢?
大家都是捂著嘴,偷偷笑著,對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
我硬著頭皮走到座位上,卻發(fā)現(xiàn)我的書桌空了,連一本書都沒有。
我找遍了周圍,也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是誰又在捉弄我?
我想大聲質(zhì)問,但卻沒有勇氣。
上課鈴聲響了,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走上了講臺,她是我們的班主任老師,是個很嚴(yán)肅的女人。
“嗯?羅文浩,你怎么來了?你不是要退學(xué)了嗎?”
什么?
班主任走到我跟前,語推了推眼鏡:
“昨天你一下午不來,書桌里的書都搬空了,我還以為你不念了,你今天這是來做什么?”
我現(xiàn)在也很想掏出來一本書放在桌子上,可我真的沒有。
我只有手足無措。
畢竟我昨天確實沒來上課,這是不對的。
見我沉默不言,班主任更生氣了:
“看看你這一臉的傷,是不是出去跟人打架去了?羅文浩,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學(xué)生,當(dāng)你大學(xué)生的培養(yǎng),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去,樓道里罰站去!”
我只能乖乖地又走了出去,就像是一只過街老鼠。
站在樓道里,我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有種想死的沖動。
這世上還有人喜歡我嗎?
我想到了我媽,可她昨天為了保護(hù)我還挨了一頓打,她也應(yīng)該挺恨我的吧?
如果我死了,我爸爸會不會后悔,他會不會在我的墳頭上哭泣?
如果我死了,老師會不會為我感到惋惜,想著應(yīng)該聽聽我的解釋?
如果我死了,王彪他們會不會坐牢?
如果我死了,她……她會在意我嗎?
我就這么幻想著,站的兩個腳后跟疼得只能踮著腳尖。
一直到中午,大家都拿著飯缸去食堂了。
而我,只能坐在空蕩蕩的座位上,捂著肚子挨餓。
真的好餓……
可是一想到明天王彪還要跟我要50塊錢,我又是一陣害怕,該怎么辦?
以后每天中午都吃不上飯了……
每天早上都要被攔路搶錢……
這樣的日子,活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4.
我下定決心,不念書了。
什么考大學(xué),什么改變命運(yùn),我連明天該怎么活都不敢面對。
晚飯的時候,我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個決定:
“爸,媽,書我不想念了,我要出去打工!”
頓時,飯桌之上靜悄悄的。
我爸今天本來贏了錢,心情還算不錯,我這句話一出,他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我媽也是面帶愁容地看著我。
弟弟感覺氣氛不對,說了句“我吃飽了”就趕緊溜之大吉,他總是這么機(jī)靈。
我爸默不作聲,自顧自地站起身來,解著褲腰帶。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這一幕,拿著筷子的手有些顫抖,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早知道你是個沒出息的東西,老子就是把錢拿出去燒紙也不該給你送到學(xué)校里去!”
我爸抱怨了一句,便咬牙切齒地把皮帶抽在了我背上。
啪!
新傷帶舊傷,疼得我齜牙咧嘴,坐在板凳上不敢動彈。
我媽又要過來護(hù)著我,被我爸一腳踹開:
“你滾開,都是你慣的,你還要護(hù)著他!”
皮帶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我身上,清脆悅耳,我疼得腦袋暈乎乎的,都快聽不清爸爸對這些年來的抱怨了。
直到我徹底暈了過去。
后來,我就真的沒有再去學(xué)校了,養(yǎng)好了傷以后,我爸就讓我自己出去找工作。
那個年代,能好好讀書的人不多,能堅持到高中的本來就很少了。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來,也許當(dāng)初再咬牙堅持堅持,也許就能成為一個大學(xué)生了。
然后順利成章地做一名英語老師,這樣就不會再有后來的許多事,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我終究還是和大部分的同齡人一樣,邁向了社會,遠(yuǎn)離了校園。
但我卻無比地開心,感覺有種掙脫了束縛的輕松。
從此再也沒有王彪會攔著我要錢了,也沒有老師再對我失望,只要我住在宿舍里,我甚至不需要回家挨我把的皮腰帶。
臨出門前,我媽給了我200塊錢,讓我踏踏實實找個地方,好好學(xué)門手藝。
我不知道學(xué)什么手藝,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城市里閑逛,到處找招聘廣告。
于是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在卡拉OK里做服務(wù)生。
5.
剛開始的幾天,大家都不熟悉,我就做著本職工作。
雖然每天站著有點(diǎn)累,但只要不被人欺負(fù),不被人打,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直到有一天,店里來了幾個國外的客人,嘰里呱啦說了一堆,沒有一個人能聽得懂。
我看到我們經(jīng)理在大堂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就是無可奈何。
看到我出來,他朝我招了招手:
“小羅,你不是說你念過高中嗎?能不能聽懂他們說的什么?”
我一直都喜歡英語,最大的夢想就是未來能做一名英語老師,甚至還跟我媽軟磨硬泡要了一個復(fù)讀機(jī),專門聽英文磁帶。
在一中那會,我的英語成績從來都是接近滿分,只有作文會偶爾扣一點(diǎn)分?jǐn)?shù)。
我沒見過這種大陣仗,就茫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然后就充當(dāng)了翻譯。
那個老外在我耳邊說了好大一氣,還專門放緩了語速,我很容易就聽明白了。
“經(jīng)理,他說要給他開一間大包,多上烈酒,然后再找十個女孩?!?/p>
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在卡拉OK里干了一段時間了,對這里面的道道也都知道很多,所以對這種涉黃的事情倒也不怎么吃驚。
這里養(yǎng)著許多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好多都是念書輟學(xué)的,專門給客人陪酒的,價錢給到位以后也會陪睡。
隔壁就是快捷酒店,跟我們這家店有合作,我們帶去的客人睡覺,進(jìn)賬五五分。
經(jīng)理聽了我的翻譯,很快就讓人手安排招待了外國佬,那老外顯然很滿意,給我比了一個大拇指。
經(jīng)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膀道:
“小羅,你是個人才,以后就跟著哥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處,有什么困難就跟哥說?!?/p>
說完,他又轉(zhuǎn)頭看向前臺的一個小姑娘,吩咐道:
“跟財務(wù)那邊說一下,給小羅的工資提到一個月800,以后他就是咱們服務(wù)這一塊的主管?!?/p>
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洹?/p>
其他人也是一樣,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月800塊的收入已經(jīng)非??捎^了,大部分人每月只有三五百的進(jìn)項。
那一刻,我覺得我終于遇到了我的伯樂。
從此之后,我在卡拉OK里的生活就更是順風(fēng)順?biāo)?,除了?jīng)理,我最大。
所有下面的人見了我都很客氣,甚至還左右請我吃飯。
有幾個漂亮的小姑娘給我暗送秋波,想要我和她們一度春宵,為的就是讓我給她們在經(jīng)理面前說說好話。
也在工作中認(rèn)識了許多道上的人。
慢慢地,我也變得自信了起來,人一自信,就會很健談。
我好像終于在這家卡拉OK里找到了自己的春天,而且我好像也挺有經(jīng)營管理的才能。
自從我被提拔到主管的幾個月,業(yè)績一直都很不錯,經(jīng)理更是給我把工資漲到了1500。
在那個年代,1500絕對是高薪職業(yè)了。
我本以為,我會就這么順風(fēng)順?biāo)匕l(fā)展下去,在這家小店里找到我人生的航向。
但生活從來不會順風(fēng)順?biāo)?,有的人會起起落落,也有的人會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p>
6.
我爸賭錢輸了,輸?shù)煤艽蟆?/p>
可能是因為我現(xiàn)在賺得多了,家里富裕了,他也開始放開手腳了。
從前,他也就是跟鄰里鄰居的打打麻將,有輸有贏,權(quán)當(dāng)消遣。
但他這個人很驕傲,輸光錢以后,愣是沒有去找我要錢,反而是去找賭場的人借錢。
追債的找上家門來,把一家人都折騰的不安生。
那個年代,惹上了黑社會,就別想睡個安穩(wěn)覺了。
我回家探望的時候,家里已經(jīng)破敗不堪,墻上、窗戶上,全部都被潑上了紅油漆,寫著欠債還錢的字。
鄰里親戚都躲我們家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那些人應(yīng)該是剛來過,我進(jìn)家門的時候看到一地狼藉,屋里還有陣陣慘叫聲傳來。
我推開門一看,滿地的鮮血。
爸媽急吼吼地圍在弟弟跟前,他的左手,鮮血淋漓,五根手指全都不見了。
“阿浩,你回來了……”
我媽看著我,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打轉(zhuǎn)。
我爸看了我一眼,竟然跳起來給了我一巴掌,疼得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快有大半年了吧,沒人敢這么打我。
“你個小畜生,你還知道回來呀,你知不知道你家都快沒了?!”
我很委屈,是我不想回來嗎?
是我不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嗎?
“爸,我每個月的工資幾乎都拿回家了,我在外面很辛苦的!”
可能是出去了幾個月,我第一次嘗試跟我爸還嘴。
他有些吃驚,瞪著眼睛看了我好一陣,才指著我弟弟道:
“我不管你想什么辦法,必須盡快把錢還上,你弟弟的手已經(jīng)廢了,以后誰知道他會不會來要我們的命?!”
我不明白,明明是爸爸的錯,他為什么這么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我,剝削我。
我緊了緊手中的拳頭:
“一共欠了多少錢?”
我爸的氣勢終于弱了下來,但仍舊很有理:
“一共借了10萬塊,我把咱家的房子賣了6萬多,還差4四萬,每月利滾利五個點(diǎn)的利息……”
“這么多?!你借的高利貸?!房子賣了你們住哪?!”
我驚了一跳,這錢的利息聽著不多,但每個月利滾利下來,一年就能翻一倍,而且是越翻越多,用不了幾年就會變成上百萬的負(fù)債。
就憑我那1500的工資,還要養(yǎng)活著一家老小,還錢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利息的速度。
我本以為我的人生終于要走向春天了,現(xiàn)在看來,我終究是沒能逃出這個深淵,被栓得死死的。
我爸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擠出了一絲笑容:
“阿浩,你不是跟你們那個老板很熟嗎?你跟他借點(diǎn),先替我還上,你再慢慢還他的……”
這還是我記憶中我爸第一次對我笑,可那笑容讓我心底發(fā)涼。
“哥,我好疼啊……”弟弟呻吟著呼喊我的名字。
媽媽抱著他低聲啜泣。
爸爸一臉諂媚地看著我。
天啊,我為什么會生在這樣的家里,就不能放過我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里盤算著。
現(xiàn)在經(jīng)理挺看重我的,我跟他借錢,他應(yīng)該會答應(yīng)我的吧?
想到這,我就出門給經(jīng)理打了一個電話,只說是家里父親病重,急需一筆錢。
經(jīng)理果然大方,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我,下個禮拜一就給我打過來。
全家終于松了一口氣。
“爸,以后別再賭了?!?/p>
我爸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滿我這樣“教訓(xùn)”的話語,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但終究還是憋了回去,笑著說一定不賭了。
我跟我爸去賭場跟放貸的商量,約好還債的日子,叫他們別來騷擾我家里了。
那賭場里剛一進(jìn)去是老虎機(jī)之類的小玩意,玩的都是那些衣著破爛的下層人士;再往里就有牌桌了,玩的人也是衣著得體,看起來很有錢。
這種地方,一定很賺錢吧……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嘿,這不是羅文浩我羅哥嗎?怎么突然就輟學(xué)了,兄弟幾個都沒錢花了!”
我正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攔住了我。
是王彪。
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她。
她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那種暴露的衣服,跟我們卡拉OK店里的那些小姐穿的差不多,挽著王彪的胳膊,一臉的嫵媚。
我的心都像是被揪住了一樣。
“王彪,我已經(jīng)不念書了,你去找別人要錢吧。”
可能是以前被欺負(fù)慣了,我心里還是有些發(fā)怵。
王彪?yún)s笑呵呵地勾著我的肩膀,指著周圍的幣子機(jī)笑道:
“這片場子,是我哥管著的,怎么?你也來玩?”
我不敢跟他這種人有過多的接觸,拉著我爸就趕緊離開了。
只聽見王彪得意的嘲笑聲。
7.
到了禮拜一,我如約到了賭場,卻遲遲等不到經(jīng)理給我打錢。
賭場中間有一個庫房,里面人高馬大地站著坐著好些人,頭發(fā)花花綠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角色。
辦公桌后面,一個跟王彪長得有幾分神似的人手里端詳著一張欠條,已經(jīng)點(diǎn)了兩根煙了。
“我說……兄弟,我已經(jīng)等了你快一個鐘頭了,你這錢到底是能拿得出來不?”
他終于有些不耐煩了,我只能賠笑臉:
“等我給我朋友打個電話問問。”
“不用問了,你說的朋友,就是世嘉大街上那家卡拉OK的經(jīng)理吧,我們有交情,昨天我給他打過招呼了,不借錢給你?!?/p>
那人突然說了一句,把我嚇了一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出來的我要跟誰借錢,有2為什么阻撓我。
那人又點(diǎn)了一根煙,云淡風(fēng)輕地吸了一口,道:
“既然還不上錢,那就是放我鴿子了,出去打聽打聽,這一片敢放我王虎鴿子的人還沒出生?!?/p>
王虎?
王彪的哥哥?
我明白了,他們這是合起伙來算計我的。
我不明白,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他們?nèi)魏我粋€人,我不明白他們這是為什么?
難道就是因為我好欺負(fù)?
幾個大漢把我按倒在地,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然后王彪就進(jìn)來了,帶著他的兩個小弟,一臉得意的笑。
“謝謝哥,那我就把人帶走了?!?/p>
王虎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
“拿走吧,別弄出人命來。”
之后,王彪就帶著我走了,到了一個破舊的廢棄廠房里面,離賭場不遠(yuǎn),但是人煙稀少,不容易被人發(fā)覺。
我有點(diǎn)害怕:
“王彪,你哥的錢我會盡快還上的,你,你不要亂來!”
王彪笑著取出來一雙拳套,叫小弟給我松綁:
“羅文浩,你以為轉(zhuǎn)學(xué)了就能逃的了了?你這樣讓我以后還怎么混?我給你個機(jī)會,今天只要你能跑得了,我以后就不糾纏你了。”
他好像就是為了玩我一樣,或者是為了證明什么。
我顧不上多想,拼命地想要逃,很快就被他的兩個小弟給追上,然后王彪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我兩拳。
“跑,你繼續(xù)跑?!?/p>
我又跑,但挨了打我跑得更慢了,又被抓回來揍了兩拳。
他們笑得很開心,真的像是在玩一場游戲。
而我,我心里醞釀了這么多年的恨,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此時此刻一股腦地爆發(fā)出來。
我嘶吼著,想要跑快一點(diǎn),想要逃出去。
為什么,為什么就不肯放過我,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啊?。。?/p>
王彪的拳頭狠狠地砸在我頭上,背上,痛不欲生。
我摸到手跟前有一個啤酒瓶子。
“媽的王彪,我操你姥姥?。?!”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轉(zhuǎn)過身就想用瓶子砸他的腦袋。
我真的崩潰了,也許是這段時間當(dāng)了幾天小領(lǐng)導(dǎo),讓我有了幾分勇氣,竟然敢還手了。
但下一秒,我就傻眼了。
那個比酒瓶子是個裂了底的,我轉(zhuǎn)過頭來這一下好巧不巧,正好劃破了王彪的脖子。
書友評價
最近看小說有點(diǎn)上癮,其中辛大9寫的小說《債主的無限壓榨》是我的最愛。短短一個月,已經(jīng)N刷了,對于這部優(yōu)秀的小說,喜歡的簡直就是愛不釋手,和我一樣的童鞋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