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棵長在南禺山上的梧桐樹。
鳳凰一族是九重天上唯一可以和龍族抗衡的族群。
這南禺山便是他們的老巢。
鳳凰非梧桐不棲。
成年之后的小鳳凰便會(huì)在這山頭挑一棵順眼的梧桐樹落下。
鳳凰與梧桐樹互相滋養(yǎng),互相提升靈力。
他們說這叫靈修。
可并不是所有鳳凰都會(huì)落在梧桐樹上,只有靈氣低的鳳凰才會(huì)選擇和梧桐樹靈修。
我這棵梧桐樹比不得其他樹枝繁葉茂郁郁蔥蔥。
我光禿禿的頭頂上掛著幾片岌岌可危的樹葉,干巴巴的樹干上只有一根頭發(fā)絲細(xì)的樹杈子。
“蕭疏,都幾百年了,還沒鳳凰愿意落在你身上,你好可憐哦?!?/p>
她的語氣聽起來陰陽怪氣。
我旁邊那棵梧桐樹是我的死對頭碧瑤,她粗壯的樹干頂一百個(gè)我。
我伸長了脖子都瞧不見她的頭頂。
可是這也不是她帶頭言語譏諷我?guī)装倌甑睦碛伞?/p>
我冷笑一聲。
“那又如何,管好你自己便是,況且你頭頂上那只雜毛鳳凰也不怎么樣?!?/p>
2
她像是被我戳到了痛處,使勁的晃著樹枝,密密麻麻的葉子撞在一起,沙沙作響。
“我的鳳凰可是帝君座下三百八十七個(gè)侍衛(wèi)里面的一個(gè)!能侍奉帝君身前的,才不是什么俗鳥!”
其他梧桐樹聽到這邊的動(dòng)靜便紛紛晃著枝葉,附和著碧瑤。
“蕭疏,你這棵枯木有野雞落在你頭上都算好的了,你還瞧不上碧瑤?!?/p>
“南禺山上所有的梧桐樹如今只有你沒有被鳳凰瞧上了?!?/p>
“碧瑤身上的鳳凰可是落在我們所有梧桐樹上最優(yōu)秀的一只了?!?/p>
鳳凰們都不太愿意摻和梧桐樹之間的事情,都在自顧自的理著羽毛。
我默默地翻個(gè)白眼。
“哦?!?/p>
一個(gè)雜毛鳳凰,也就碧瑤愿意把他當(dāng)寶。
遠(yuǎn)處突然飛來一只火紅的鳳凰,身上沒有一根雜毛,他的羽毛如同九重烈火一般燃燒著,長長的尾羽好似拖著萬丈霞光。
“是帝君!”
“帝君來了!帝君好帥!”
周圍的梧桐樹爆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高呼,她們晃著自己的枝葉努力的引起帝君的注意。
梧桐樹上的鳳凰紛紛落下行禮,垂著頭恭恭敬敬的臥在帝君面前。
結(jié)果帝君無視眾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我頭頂。
3
帝君這只鳳凰重的很,快要把我的腰桿壓折了。
我用力的從牙縫里擠出幾個(gè)字。
“帝...帝君,這是何意?”
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帝君啄了啄自己火紅的羽毛。
“良禽擇木而棲,我便挑你這棵梧桐與我靈修。”
眾梧桐驚掉了下巴,鳳凰帝君的修為還需要找梧桐靈修?
況且還是一棵快要枯死的爛梧桐。
“帝君,我比那棵枯木可好多了,靈力也充沛,不如你與我靈修...”
碧瑤賣力的晃著葉子,其他梧桐也跟著七嘴八舌的嚷起來。
“我不喜歡多嘴的梧桐,若有誰再敢多說一句,我便把他的根砍了?!?/p>
帝君連頭都沒抬,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其他梧桐便紛紛閉上了嘴。
我在他屁股下面連大氣都不敢喘。
好半晌,他垂下頭啄了啄我的樹干。
“昭華?!?/p>
我思索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似乎是在叫我。
“帝君,我不叫昭華,我叫蕭疏?!?/p>
我晃了晃樹杈子。
“枯木蕭疏下夕陽的那個(gè)蕭疏?!?/p>
4
九重天誰不知道那昭華是鳳凰帝君的白月光。
昭華是我們所有梧桐樹的祖師奶。
帝君剛成年時(shí)便選了昭華同他靈修。
他倆在一起靈修了幾千年,可是帝君心尖尖上的昭華卻不愛他。
昭華在和帝君大婚那日逃婚了,最后不知怎的她便掉進(jìn)九重烈火里燒得連渣都不剩。
我們梧桐樹也算得上神樹,生命力頑強(qiáng)就算砍了也能活。
可那九重烈火卻偏偏能把我們燒的一干二凈。
帝君的白月光死了以后,帝君悲痛欲絕,聽說連身上的毛都快掉光了。
聽說昭華祖師奶幾千年前也是棵枯木。
帝君把我當(dāng)成他白月光的替身倒也合理。
“帝君...你要干嘛?”
帝君扛著鋤頭站在我身側(cè)。
想不到帝君化形都這般帥,高挺的鼻梁配著微微上挑的丹鳳眼。
“叫我景珩?!?/p>
他抄起鋤頭就刨開了我腳下的土,才發(fā)現(xiàn)我的樹根已經(jīng)爛了一多半。
這幾百年我也想不通其中的緣由。
他緊皺著眉毛,臉上掛著極為復(fù)雜的表情。
他突然從自己咯吱窩下面揪了一根羽毛扔在土里,連同我的根一并埋了起來。
嗯,帝君的咯吱窩應(yīng)該挺干凈的。
“景珩,你剛剛?cè)拥氖巧???/p>
“是我的鳳翎。”
5
鳳凰帝君的鳳翎上天入地只有這一根。
聽說鳳凰會(huì)將自己只此一根的鳳翎當(dāng)定情信物送給自己的心上人。
景珩當(dāng)真是愛慘了他的白月光,連我這替身都有如此待遇。
帝君的鳳翎靈力充沛,細(xì)細(xì)密密的靈力滋養(yǎng)著我的樹根。
可他這鳳翎和我的根緊貼在一起,我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因?yàn)槲业男纳先耸翘斓邸?/p>
那日天帝大駕光臨南禺山,看著漫山遍野郁郁蔥蔥的梧桐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叫長云。
他站在梧桐樹中對著我笑,一襲白衣飄飄,負(fù)手而立。
只此驚鴻一瞥便讓我的心砰砰直跳。
“小梧桐,你叫什么名字?”
他輕撫著我干巴巴的樹干。
“我叫蕭疏。”
他有些疑惑的皺著眉毛。
“你既是草木,名字怎取得如此不吉利?”
“枯木蕭疏下夕陽...”
我難為情的晃了晃葉子,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叫這個(gè)名字,在我有意識的時(shí)候腦袋里便有了這兩個(gè)字。
我也不懂他那句詩說的是什么意思,只覺得從他嘴里念出來格外好聽。
我暗暗記下了他這句話,從此逢人問我的名字時(shí)我便學(xué)著他的樣子念詩。
“待你開花能化形之時(shí),我便接你來我的晨陽宮可好?”
他眉眼含笑的樣子我記了幾百年。
6
景珩撲啦啦的從遠(yuǎn)處飛來,一屁股坐在我頭上。
他挪了挪屁股找到一個(gè)舒服的位置,緊接著便是一股熱流從我頭頂涌向四肢百骸。
不愧是鳳凰帝君,靈力如此充沛。
半夜,他突然化成人形,坐在我新長出來的樹枝上。
他溫?zé)岬氖謸徇^我一株株小嫩芽。
月光下,他的眼神里是滿是哀戚,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呢喃著祖師奶的名字。
“昭華...”
才過了半月,我的枝椏上生了一朵小花。
白色的花瓣粉紅的蕊。
隨著南海吹來的風(fēng),晃呀晃。
不過我試了好多次,還是不能化成人形。
離我最近的那幾棵梧桐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對著我那朵小花尖叫。
“蕭疏開花了!我們比她多修煉了好幾百年都還沒開花呢!”
“蕭疏如今開花便是能化形了...好羨慕?!?/p>
“能得到帝君靈力的滋養(yǎng),她這半個(gè)月才開花也是夠慢的了,當(dāng)白月光的替身真好。”
碧瑤聽著周圍對我羨慕的聲音,氣得樹干都在抖,葉子如同下雨一般嘩啦啦掉了一地。
“生朵小花有什么好得意的,芝麻粒兒一般,蕭疏你可要當(dāng)心點(diǎn),別被風(fēng)吹走了。我若是能開花,定比你的大許多!”
我懶得搭理他們,因?yàn)槲抑篱L云今日便要接我去他的晨陽宮了。
長云的白袍子一塵不染,他盯著我那朵小花眉眼含笑。
我害羞的扭動(dòng)著樹杈。
“蕭疏,你可愿與我回晨陽宮?”
7
還沒等我開口,忽然頭頂傳來一陣重量,景珩死死的坐在我腦袋上。
景珩今日是吃了秤砣嗎?壓得我一口氣都喘不上。
他陰沉沉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蕭疏是我鳳凰帝君挑下的梧桐樹,哪都不能去!”
“你這鳳凰帝君當(dāng)真是霸道,梧桐樹開花化形之后便可不必留在這南禺山?!?/p>
長云背著手,滿臉不悅的盯著景珩。
“何況你這南禺山上遍地都是梧桐樹,又何必死守著蕭疏這棵枯木?!?/p>
頭頂上的重量又加重了幾分。
“你這天帝何時(shí)竟能插手我南禺山的事情了?你如今還有膽子來南禺山?長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長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漲的通紅,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在手中化出一把長劍,劍尖指著我頭頂上的景珩。
景珩從我頭頂一躍而下,化成人形站在長云面前,他嘴角勾著嘲弄的笑,用胸口抵上長云的劍,不緊不慢的開口。
“看來當(dāng)年你被我拔掉的龍鱗已經(jīng)長好了?!?/p>
8
我瞳孔地震。
鳳凰一族和龍族一直都不太合得來,但我是真沒想到帝君居然拔過天帝的龍鱗。
“帝君,我今日不是來與你爭辯的,疏疏若真的想和我走,你怎么也留不住她?!?/p>
景珩的臉?biāo)查g垮了下來。
這次換長云笑了。
長云收了劍,末了又補(bǔ)上一句。
“留得住一時(shí),也留不住一世?!?/p>
景珩攥著拳頭一言不發(fā)。
“疏疏,你可愿與我回晨陽宮?”
長云滿臉期待的看著我,用指尖戳了戳我的小花。
我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長云,又看了看景珩,最終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
長云輕笑著一擺袖子,眼前白光一閃,我便變成了一顆種子落在他掌心。
“蕭疏,我再問你一遍,你是要去晨陽宮,還是留在南禺山?!?/p>
他握著我就要離開,景珩陰沉著臉擋在他身前。
我害怕的往長云手中縮了縮。
“我...我去晨陽宮,況且我去了晨陽宮你也可以來找我,我的頭隨時(shí)歡迎被你坐?!?/p>
我突然想起來他的鳳翎還在土里埋著。
“帝君,你的鳳翎記得一會(huì)從土里拿出來...”
長云先是一愣,然后不知怎么笑的好大聲,他貼著景珩的耳朵,聲音壓的很低。
“景珩,你拔了我的龍鱗又如何?你始終是我的手下敗將?!?/p>
9
長云把我種在他寢殿門口。
晨陽宮的陽光很好,傍晚的時(shí)候還能看到南禺山被霞光浸染,流光溢彩的顏色如同景珩尾羽。
可是自我來晨陽宮之后,景珩再也沒來過。
而且很奇怪的是,每到夜里我睡著的時(shí)候總覺得身上癢癢的,不知道什么東西在碰我的葉子。
可能是晨陽宮的小飛蟲有點(diǎn)多。
“你便是長云從南禺山帶回來的梧桐樹?”
她穿著一件白玉蘭色的紗裙,襯得她嬌俏動(dòng)人。
在晨陽宮,人人都畢恭畢敬的喚她流光仙子。
我抖了抖樹葉算是向她行禮。
“回流光仙子,我叫蕭疏?!?/p>
她赤紅色的指甲看得我有點(diǎn)害怕。
像是九重烈火的顏色。
她若有所思,用指尖一寸寸的撫過我的樹皮。
若是樹也能起雞皮疙瘩,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起了一身。
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像是南禺山漫山遍野的梧桐樹。
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她的眼睛彎彎,像一輪月牙。
“你可知長云帶你回來是做什么的?”
我晃了晃樹枝。
“不知道?!?/p>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嘴角揚(yáng)起一個(gè)譏諷的弧度。
“長云是要把你養(yǎng)肥,砍了你的靈根給我泡水喝呢!”
10
流光是長云的白月光。
我不懂這九重天上怎么人人都有白月光。
流光是長云從人間帶來凡人,長云為她鍛仙骨,塑仙身。
長云把她保護(hù)的很好,除了晨陽宮整個(gè)九重天似乎都不知道流光的存在。
所以,長云怎么可能如她說的那般心狠手辣。
南禺山那么多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他不挑。
為何偏偏選我這棵沒什么靈力的梧桐樹泡水。
況且我以前還是棵枯樹。
長云待我很好。
什么仙漿玉露都往我身上澆。
他站在我身側(cè),抬頭看著我層層疊疊的樹枝,一朵一朵的數(shù)著上面的梧桐花。
直到密密麻麻的梧桐花開遍了我的枝椏,他再也數(shù)不清的時(shí)候。
我化成人形站在了他面前。
他看到我的臉時(sh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cuò)愕。
他抬起手,冰涼的指節(jié)劃過我的臉頰。
我知道他現(xiàn)在肯定很開心。
他開心時(shí),那雙眼睛會(huì)變得更黑,像硯臺(tái)被打翻暈在宣紙上的墨跡。
“我的蕭疏能化形了,蕭疏生得這般美,整個(gè)九重天上的仙子都不及我的蕭疏?!?/p>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夸我生得美,我也很開心。
“疏疏,你可愿幫我一個(gè)忙?”
我抓起他的手,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別說一個(gè)忙,只要他能讓我留在他身邊,做一個(gè)小宮娥我也心甘情愿。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疏疏,我最喜歡的便是你這乖巧的樣子?!?/p>
他一邊說一邊從手中化出一根繩子,那繩子似有生命一般,緊緊的纏在我身上。
我有些慌亂,別扭地動(dòng)了動(dòng),才發(fā)現(xiàn)我身上使不出來力氣。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
“疏疏你別怕。”
嗯?
原來長云有這癖好。
梧桐樹們沒事就喜歡討論凡間那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每次我都聽的面紅耳赤。
我羞澀的別過臉。
他的胸膛逐漸向我湊了過來。
“來吧!不要因?yàn)槲沂且欢鋴苫ǘ鴳z惜我?!?/p>
11
頭皮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長云...長云你這是怎么了,你放開我...好痛...”
長云揪著我的頭發(fā)一路把我拖向正殿。
冰冷的玉階一寸寸磨在我的身上。
三百六十一階玉階,他每走一階,我身上便是刻骨錐心的疼。
繩子陷進(jìn)我的皮肉,可我卻使不出來半分力氣,周身的靈力也被盡數(shù)壓制。
“疏疏,你別掙扎了,這是捆仙繩?!?/p>
他扯著我的頭發(fā)把我扔在流光面前,我掙扎著就要爬起來,他卻抬起腳踢在我的背上。
這一腳踢的我猝不及防,額頭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不耐煩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
“疏疏不得無禮,快給流光仙子行禮。”
“她是何身份竟要我給她行這么大的禮?天帝怕是糊涂了!”
我咬著牙爬了起來。
長云的聲音溫柔的滴出水來,可是一字一句卻在扎我的心。
“疏疏,你可愿舍了靈根給流光做補(bǔ)藥?”
“你在和我說笑嗎?”
可他的表情看起來卻不像是在同我打趣。
流光不緊不慢的擱下茶盞,走到我面前捏起我的下巴打量我。
她眼里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她的手指撫過我的眉毛,我的鼻梁,最終落在我的嘴角。
“當(dāng)真是一模一樣...”
我張嘴一口便咬在她的手指上。
腥甜的味道在我嘴里蔓延。
她痛呼出聲,美眸中滿是驚慌和憤怒。
“蕭疏你是屬狗的嗎?你是什么東西你敢咬我!”
長云見狀突然掐上了我的脖子。
強(qiáng)烈的窒息感逼我松開了嘴,流光捂著手指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我朝她啐了一口血沫。
長云皺著眉毛滿臉不悅。
“能做流光的補(bǔ)藥,這也是你的福氣,流光身子虛弱,需要拿你的靈根進(jìn)補(bǔ),吊住她的神識?!?/p>
“流光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虛弱,我不忍看她飽受折磨,況且沒了靈根你又不會(huì)死?!?/p>
長云不知何時(shí)手中多了一把長劍,他提著劍一步步向我靠近。
書友評價(jià)
小說《梧桐樹下棲鳳凰》作為年輕人喜愛的一部網(wǎng)絡(luò)作品,作者李樹12行文矯健有力,文采斐然,人物刻畫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別開一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