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校領(lǐng)導(dǎo)突然找到我談話特意提出要求讓媽媽搬離宿舍的時候。
我的媽媽,正在和弟弟打電話慶祝他成功考入華東理工大學(xué)。
絕望之下,我躲到衛(wèi)生間,拿著一條毛巾,親手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幾近窒息時,我看到了地獄使者。
就在我以為她是我唯一的救贖時,她卻跟我說:“死吧,死了這個世界上就沒人再會傷害你了?!?/p>
1、
意識昏沉之際,我看到了地獄使者。
她說我是她的第三個任務(wù)對象。
只有死,才是我的歸宿。
出生于工人家庭的我,自出生那天,就不受父母疼愛。
只因為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兒子,而我恰恰是個女孩兒因為計劃生育占了那唯一一個出生名額。
三歲那年,媽媽心心念念的弟弟終于出生,即使因此被罰了一筆數(shù)額不匪的罰款都毫不在意。
爸爸親自給他起名為程康,希望他平安健康。
相比之下,我的名字就顯得普通許多,程盼。
盼的是什么,毋庸置疑。
自弟弟出生以后,爸媽的愛就徹底分成了兩半。
一多半的給了弟弟,極少的那半兒給了我。
五歲那年,程康也上了幼兒園。
放學(xué)時,程康臉上多了一道抓痕,媽媽接走我和弟弟以后,一路上抱著弟弟溫柔細語,連一個眼神都沒舍得給我。
回家以后,她哄著弟弟在客廳里看動畫片,然后一手把我揪在衛(wèi)生間里,摁著我的頭低向水池子里,幾經(jīng)來回,我快要窒息。
她說:“誰叫你不看好弟弟,這次也是給你一個教訓(xùn)?!?/p>
恐懼,害怕,心悸快要把我淹沒。
八歲那年期末考試出成績,我考了班里第一名。
剛上一年級的弟弟考了班里倒數(shù)一名,被老師批評后,傷心的哭了起來。
爸媽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臉上,厲聲呵斥我為什么要比弟弟考得好。
十八歲那年考大學(xué),以我的分?jǐn)?shù)足以入讀華南政法大學(xué)。
媽媽卻以家里經(jīng)濟緊張為由,把我留在了省城公費師范大學(xué)讀書,理由很簡單,省錢。
那個時候弟弟還在上高中,爸爸又患了胃癌,生活的重擔(dān)全部壓在她的身上。
所以即使心里難過,我也同意了媽媽的要求。
離她近一些,也好幫家里的忙。
畢竟生我養(yǎng)我一場,百善孝為先。
只是我沒想到大一暑假那年,爸爸走了。
辦完葬禮后,好幾天沒合眼的我累得躺在床上,沒多久睡著了。
醒來時,媽媽坐在床邊,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的臉,一動不動。
她當(dāng)時的目光嚇了我一大跳,直到她看到我醒來以后,才扯了扯嘴角,難得對我溫言軟語。
她的嘴巴張張合合,翻來覆去地哭訴著她的不容易:“我和你爸歲數(shù)都大了,他為了這個家里,可憐他得了癌癥都不敢去醫(yī)院看病,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先緊著你們姐弟倆吃,現(xiàn)在這一走,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該怎么活呀?!?/p>
聲音凄凄切切,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一個意思:這學(xué)你不適合再上了,只有你弟弟才是程家的希望。
可我上學(xué),明明不花家里的錢啊。
我不想輟學(xué),像那些早早邁入社會打工的女孩子一樣,逐步遠離自己的夢想。
所以我生出了十八年來第一次與她抗?fàn)幍挠職狻?/p>
不,這學(xué),我還是要上下去。
也多虧有了弟弟的支持,他說:“程盼好不容易考上大學(xué),不繼續(xù)讀下去可惜了?!?/p>
許是被弟弟的話打動,又許是覺得再過幾年我畢業(yè)找到工作以后就可以補貼家用,媽媽總算是沒再繼續(xù)反對。
二十歲那年,弟弟也如愿考上了他心儀的大學(xué),華東理工大學(xué)。
就在我滿懷希冀,憧憬著未來還是美好的時候,媽媽失業(yè)了。
她所工作的工廠由于經(jīng)營不善,宣布倒閉,在此之前,補貼了所有工人一筆錢,足以支撐他們接下來這幾年的生活開銷。
幸福的向往猶如泡沫一般,輕輕一吹就散了。
她竟提出要陪我一起上學(xué)的要求。
她說她害怕,她害怕孤獨。
她給出的理由很充足:弟弟剛剛上大學(xué),對于校園環(huán)境里的一切都還陌生,只有跟在我身邊,她才安心。
我無法反駁,因為無條件順從父母是自小他們灌輸在我腦海中的聲音。
2、
我在火車站接到了第一次來省城的媽媽。
我以為會看到一個驚慌,陌生,膽怯的母親,未曾想見她的眼里全是欣喜與向往。
當(dāng)我提出在學(xué)校外面租一間房子的時候,媽媽大發(fā)雷霆。
直接在火車站這種公共場合開始哭訴她的不容易,不論我怎么解釋,學(xué)校規(guī)定不允許帶外人進入宿舍,她都不信。
她不??拊V著這些年來的辛苦付出,拼命努力,唯獨忘了她的女兒會被眾人指指點點。
也有可能不是忘了,只是不在意。
不在意我的尊嚴(yán)與臉面,那些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帶著她回到宿舍。
女生寢室的室友最初見到媽媽來宿舍時,都面帶微笑的打著招呼,客氣而疏離。
后來在她們得知媽媽也會陪我在宿舍住時,臉上的表情紛繁復(fù)雜,隱隱間還帶著嘲笑與不屑。
那一刻我恨不得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我不能,我身后還有那個一心想要留在大城市里生活的媽媽。
她歡欣雀躍的拉著我的手,找到我那張鋪著舊床單的單人床鋪,動作迅速的把她帶來的所有東西都放在了床上。
夜晚睡覺時,我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保持著一個動作,動都不敢動一下,唯恐驚醒了睡夢中的室友。
我以為,只有這樣,她們才不會排斥媽媽的到來,不會嘲笑我的特殊。
我委婉勸著媽媽出去找一份工作,以后我們搬出去自己住,總比在宿舍要方便些。
她卻故技重施,反復(fù)哭訴她的不易,反復(fù)說著我的不孝云云。
就連一直不同意她住在宿舍的幾個室友都難得露出笑臉,安慰著她要想開些。
唯獨我,里外不是人,落下一個不孝順生母的名聲。
那是我第一次出現(xiàn)逆反心理,攔住她的哭鬧,問她能不能不再繼續(xù)鬧下去。
其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媽媽已站起身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
她用一種痛心疾首的目光看著我,仿佛我罪大惡極。
3、
短信鈴聲響起,我摸了摸紅腫的臉頰,無視眾人的譴責(zé),拿起手機躲到了陽臺上。
原來是輔導(dǎo)員發(fā)的信息,他們說我?guī)е鴭寢屪≡谒奚嵋呀?jīng)嚴(yán)重違反了學(xué)校的規(guī)定,要記大過處理。
當(dāng)我再回到宿舍時,媽媽已經(jīng)給弟弟打去了電話,笑意淺淺的囑咐著弟弟要好好照顧自己,注意身體。
那一幕,像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開始回想自己這極其短暫的一生,真的太累了。
那一刻,我在想,是不是像爸爸一樣死了就可以擺脫這一切了。
就不用再接受別人的嘲笑與質(zhì)疑,以及媽媽那隨時隨地令人窒息的母愛。
鬼使神差之下,我來到了寢室樓里的衛(wèi)生間。
用兩條毛巾,在水龍頭上打了一個死結(jié),另一頭則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地獄使者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半蹲在地上,面色通紅,意識開始模糊。
我穿著一條洗的發(fā)白的牛仔褲,右手握著一只冰冷機械聲提示通話中的手機。
我面帶希冀的看了一眼地獄使者,將她視為臨死前最后的救贖。
她卻目光沉沉的看著我,面無表情地開口,聲音猶如蠱惑一般:“死吧,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我聽著她的話,沒有掙扎,漸漸呼吸急促,喘不上氣。
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種決絕,仿若飛蛾撲火般奔赴自己的宿命。
下午的寢室,安靜而冷清。
我親眼看著自己的魂魄飄出身體外,逐漸遠離蹲在原地那個面目猙獰的身體。
我聽到自己聲音很清晰地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死了?”
地獄使者面色平靜的看了我一眼,漠然應(yīng)聲:“該走了?!?/p>
我不由自主地問她:“去哪兒?”
她回答道:“投胎?!?/p>
聽到這話,我停留在原地,半步都沒有動。
小心翼翼地詢問,不自覺的語氣帶著討好與膽怯:“我想再回去看他們一眼。”
地獄使者眸光冷冽,嘴里說了一句:“麻煩?!?/p>
可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帶我回到了媽媽身邊。
媽媽正在食堂吃晚飯,眉開眼笑的聽著電話里的弟弟,講他在大學(xué)里的趣事。
直到掛了電話,才面色不耐的看著通訊錄上屬于我的未接來電。
臉上逐漸浮現(xiàn)怒火,罵罵咧咧:“這個不省心的東西,我怎么會有這么蠢的女兒,學(xué)校讓搬出宿舍怎么了,不搬不就是了,他們又能拿我們怎么辦。”
“一點都比不上康康,孝順又有出息,將來等她畢業(yè)工作了,得先給家里掙幾年錢才能嫁出去,還得給康康買套房子做婚房,也不枉這么多年以來辛辛苦苦養(yǎng)她一場。”
……
這就是我的媽媽,明明看到我給她打了幾十個電話,依舊毫不在意。
在她的眼中,我只是一個工具。
一個只配被她利用的工具。
事到如今自己還在期待什么,程盼,你真的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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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顏不嗚的這部小說《神之審判》堪稱神作, 顏不嗚才思敏捷,字字珠璣,描寫故事渾然天成,毫不拖泥帶水,讓讀者有一種舒適的欣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