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網上流傳的各種小說或者史評中,廉臺之戰(zhàn)的起因幾乎都被描述為冉閔剛愎自用自不量力,不顧眾寡懸殊的不利形勢,拒絕部將們勸他暫時避戰(zhàn)的忠言,愚蠢簡單地立刻沖上去與鮮卑軍硬打硬拼,以至兵敗被殺。但是當我們細察《資治通鑒》和《晉書》等原始史料相關記載,卻發(fā)現這些說法其實是有很多問題的,并有諸多斷章取義、言過其實之處。因而筆者通過對《晉書》《資治通鑒》等各權威正史的研究,同時參考了他人的某些考證成果,對廉臺之戰(zhàn)進行了詳盡的考證。
1,冉閔在此戰(zhàn)中是否“勇而無謀”?
很多人都認為:“冉閔恃勇輕敵,果然中計”,但事實上冉閔事先對廉臺之戰(zhàn)還是有一定戰(zhàn)略謀劃的,并非有勇無謀:“俊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于安喜,慕容垂討段勤于繹幕,俊如中山,為二軍聲勢。閔懼,奔于常山,恪追及于泒水。” (《晉書·慕容俊載記》),“閔軍于安喜,慕容恪引兵從之。閔趣常山,恪追之,丙子,及于魏昌之廉臺。閔與燕兵十戰(zhàn),燕兵皆不勝。......閔以所將多步卒,而燕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資治通鑒·卷九十九》 ),可見《資治通鑒》和《晉書》的相關記載都表明,由于冉閔不聽部下勸諫執(zhí)意上前迎戰(zhàn),致使燕魏兩軍曾在安喜交戰(zhàn),換言之,冉閔的這個“主動迎戰(zhàn)”其實指的是安喜之戰(zhàn),并非廉臺之戰(zhàn),結果慕容恪被連續(xù)多次擊敗,但冉閔步兵難以追上燕軍騎兵打殲滅戰(zhàn),故未有決定性戰(zhàn)果,這時燕王慕容俊又率軍南下,進駐中山,“為二軍聲勢”,準備增援慕容恪,形勢變得對冉閔不利,冉閔聞訊大驚,方才改變了在安喜決戰(zhàn)的蠻干打算,而修改作戰(zhàn)計劃向常山方向南撤,決意采取誘敵深入的戰(zhàn)略,將燕軍引向廉臺的臨水與多叢林地帶交戰(zhàn),企圖利用那里的有利地理環(huán)境揚長避短,以相對劣勢的步卒擊敗鮮卑鐵騎,只可惜冉閔自以為得計,卻不慎一招棋差,滿盤皆輸。而某些網文則根本沒有涉及到這一點,有的則把“撤退到廉臺”也曲解成“執(zhí)意迎戰(zhàn)”,但撤退本身就是“躲避”,即“避其鋒芒”,與“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的拒絕撤退相互矛盾,合理的解釋便是,冉閔的“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保傅氖前蚕仓畱?zhàn),而非人們通常所誤解的廉臺之戰(zhàn)。
再例如《讀史方輿·卷十四·北直五 》也記載:“常山城府西南十八里,本漢九門縣地。晉永和中,慕容雋攻冉閔,筑壘于此,曰安樂壘。后燕時,亦為戍守處。后魏道武登常山郡城,望安樂壘而美之,因移郡治焉?!?,對此某篇文章的論述則為:“公元350年,一代梟雄冉閔據鄴城,殺后趙皇室,自立為帝,國號大魏,世稱冉魏。冉閔不安于既得利益,于公元352年求食于常山等地,與前燕大將慕容恪對峙。慕容恪為攻打冉閔,在滹沱河北岸、真定的對面修建了一座堅固的城堡安樂壘。有意思的是,一座軍事化的堡壘何以要起個這樣喜慶的名字?可以說,只是因為這個名字,成就了這個地方在后來的一千年中的榮光。” ,其中安樂壘亦即燕軍與冉閔交戰(zhàn)時所建,目的在于抵御冉閔軍的進攻,可見早在廉臺之戰(zhàn)前,冉閔就已經與燕軍在常山、中山等地發(fā)生過多次激戰(zhàn),安喜之戰(zhàn)就是其中一例,而廉臺之戰(zhàn)不過是最后的決戰(zhàn)而已。因而冉閔的“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指的是安喜之戰(zhàn),而非人們通常所誤解的廉臺之戰(zhàn)。
當然,冉閔最初在戰(zhàn)爭謀劃上也并不是沒有犯錯誤。當時冉閔決意和前燕進行一次決戰(zhàn),從戰(zhàn)略上而言,他這樣做并不是毫無理由的莽夫之舉,畢竟這個時候魏國的國力已是瀕臨崩潰,不但已毫無進行一次持久戰(zhàn)役的可能,更主要的是,南邊的羌族、東晉也在蠢蠢欲動。在這樣的情況下,能迅速一舉擊潰燕軍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在戰(zhàn)術上,冉閔卻采用了錯誤的策略,盡管他手下的大將軍董閏,車騎張溫認為“鮮卑乘勝氣勁,不可當也,請避之以溢其氣,然后濟師以擊之,可以捷也?!保撬浴拔岢蓭熞猿?,將平幽州,斬慕容雋。今遇恪而避之,人將侮我矣?!保ā稌x書.載記第七》),決意要在安喜與燕軍進行決戰(zhàn)。盡管冉閔后來意識到錯誤,而修改作戰(zhàn)計劃向常山方向南撤,并企圖利用那里的有利地理環(huán)境揚長避短,但已給此時的部隊行動造成了很大的被動局面。
再如按《資治通鑒》記載:“閔與燕兵十戰(zhàn),燕兵皆不勝。閔素有勇名,所將兵精銳,燕人憚之。慕容恪巡陳,謂將士曰:‘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其士卒饑疲,甲兵雖精,其實難用,不足破也!’,閔以所將多步卒,而燕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恪參軍高開曰:‘吾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復制。宜亟遣輕騎邀之,既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后可擊也’。恪從之,魏兵還就平地。 ” 由此可見,事件發(fā)生的先后順序應該是:
1,冉閔與慕容恪十戰(zhàn),皆敗之;
2,鮮卑軍畏懼,慕容恪巡陳鼓舞軍心;
3,冉閔軍隊開始離開平地,向樹林移動,但是還未進入樹林,是在去樹林的半路上;
4,慕容恪派兵在半路上截擊魏軍,假意敗退,誘魏軍返回平地。
可見慕容恪實際上是在善于發(fā)揮自己騎兵優(yōu)勢的平地上,被人數遠少于自己的魏軍步兵所擊敗的,而且冉閔軍隊自始至終都在平地上,根本就沒有進入過樹林。這說明即便是在平地上野戰(zhàn)對決,冉閔也照樣能夠以劣勢步卒擊敗慕容恪優(yōu)勢騎兵,這樣看來,冉閔在廉臺之戰(zhàn)中依舊把戰(zhàn)場選擇為平地,就不能簡單地說是錯誤的,而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既然慕容恪被冉閔多次擊敗的地點原本就是在平地上,可見平地根本就不是慕容恪獲勝的因素,從平地引向平地,“地利”根本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又如何能夠說成是“揚騎兵之長,選擇有利戰(zhàn)場,計奪地利”???
再如當時高開已經識破冉閔的計謀說服燕軍不進入叢林,而冉閔軍隊已經糧食短缺“士卒饑疲”,根本就不能繼續(xù)久拖不決,又如何冀望冉閔軍隊避戰(zhàn)被活活拖死?況且冉閔此前已經有過多次在平地上擊敗慕容恪的先例,又如何能夠說成是“恃勇輕敵,果然中計”?那么冉閔回到平地上與慕容恪進行決戰(zhàn),恐怕還是一種企圖力挽狂瀾于既倒的不得已之舉,只是燕人一相情愿地地牽強附會成“奇謀妙計”,而后世史家也都不加分析地盲目信從,而沒有進行認真的深究,實則不過是斷章取義、自欺欺人而已。
2,慕容恪的兵力究竟是多少?
關于燕國軍隊的總人數,燕軍南下前夕,“簡精卒二十余萬以待期”,有精兵20多萬,但是燕軍南下后的兩年多時間里,攻占了幽州全境和冀州的部分地區(qū),得到了大批的人口以提供兵源和給養(yǎng),并收編了大量后趙軍隊,同時又有大批雜胡投降了前燕,所有這些都足以使前燕的兵力獲得極大的擴張,因而廉臺之戰(zhàn)時前燕的**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二十余萬”。 再根據史**載推斷,慕容恪軍的中軍應該一共有兩層前鋒,一層是5000連環(huán)馬方陣,一層用于在前面遮擋視線以迷惑魏軍,如果兩道前鋒的人數相當的話,那么兩道前鋒合計1萬人左右,兩道前鋒之后則是慕容恪親自指揮的中軍主力,是燕軍的全軍中樞,負有保護慕容恪的重責,因而自然要比前鋒多得多,即便只有前鋒的2倍,也當有2萬人,那么中軍一共合計約為3萬人。 而鮮卑軍分為三部,從慕容恪的部署來看,起決定性攻擊作用的是“燕兩軍從旁夾擊”,而正面的燕兵中軍主要是用于暫時阻擋冉閔、以待兩側伏兵齊上夾攻而已,因而兩側伏兵人數應該不會少于正面燕兵的中軍,那么按左右兩側軍與中軍相等、均為3萬人的話,那么鮮卑軍總人數應該至少有9萬人,這個數字應該是比較保守的數字了,不能再少了,但是再多的話也恐遭人詬病說太夸張,所以這里就取鮮卑軍為10萬人。
3,慕容恪的“連環(huán)馬”到底是什么樣的戰(zhàn)術?
解讀一下慕容恪的“連環(huán)馬”,網上很多人都把它吹捧為所謂“新式武器”,但如果我們冷靜地分析這個問題的話 ,就會發(fā)現這個說法實在是太不符合實際了。首先,這些人對歷史細節(jié)缺乏考證,因為《晉書》、《資治通鑒》的相關記載也都清晰地表明,慕容恪的“連環(huán)馬”并非這些人所聲稱的“拐子馬,鐵浮圖”,更非某些人一廂情愿、信口開河的“三個一連”,兩者屬于截然不同的戰(zhàn)陣,區(qū)別十分鮮明,不能混為一談。后世之所謂“拐子馬”,實際是兩翼精銳騎兵集團沖鋒的進攻戰(zhàn)術,相當高明,《宋史·岳飛傳》記載:“初,兀術有勁軍,皆重鎧,貫以韋索(皮繩),三人為聯,號‘拐子馬’,官軍不能當?!保欢饺葶〉乃^“連環(huán)馬”則是“以鐵鎖連其馬,為方陳而前”的被動防御方陣,移動非常困難,其缺陷是十分明顯的,也并不見得多高明,慕容恪的“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原話更是在明白不過地表明了其“連環(huán)馬”其實就是一種靜止防御方陣,是等待敵軍前來進攻,而非主動沖鋒戰(zhàn)術,也就是用鐵鏈把五千人馬連在一起,可以說就是一個無奈的笨法子,實質上就是依賴于自己的人數優(yōu)勢,并犧牲騎兵的機動性優(yōu)勢,將最精銳的五千名“勇而無剛者”鮮卑勇士用鐵鏈鎖起來作為前鋒部隊,并犧牲他們的生命充當肉盾牌,來抵擋冉閔軍的猛烈沖擊。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慕容恪的5000連環(huán)馬應該是密密層層、相互交織連接的嚴密方陣,而不可能如某些人所想當然地那樣“把五千匹馬連一個直線”,原因很簡單,如果真的“把五千匹馬連一個直線”,那么由于陣列太長,一旦某點被突破,即出現“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的后果,將導致全線的崩潰,因而慕容恪只有將5000連環(huán)馬前后左右相互重重連接,從而形成堅固一塊的連環(huán)馬鐵陣,這樣即使有一點被突破,也決不至于導致整個連環(huán)方陣的崩潰,從而形成了重重障礙,有效地阻擋了魏軍的突圍進度,那么魏軍要想突破連環(huán)馬方陣,除非斬斷鐵索,又或將擋路的每一匹馬都殺死,使鐵索墜地,否則休想前進一步。
顯然,慕容恪在這里還汲取了先前10戰(zhàn)中由于陣形被魏軍沖散而致敗的教訓,而在這種被鐵鏈連在一起的情況下,即便有膽怯畏縮者一時抵擋不住想后退也根本跑不了,而只能被迫硬著頭皮充當肉盾牌的犧牲品,這就防止了因為部分騎兵臨陣后退躲閃、而造成陣形被魏軍沖散的可能性,說白了就是一種人肉戰(zhàn)術,也就是依靠犧牲一部分將士的性命來換取戰(zhàn)爭,實質上也是依靠絕對優(yōu)勢兵力構成對敵軍少數步兵的重重合圍,最后也是依靠人海戰(zhàn)術,用血海把冉閔軍淹沒的。
4,連環(huán)馬是否成功擋住了冉閔?
實際上慕容恪的連環(huán)馬由于只是草創(chuàng),還并不夠成熟和完備,加之魏軍勇猛無比,戰(zhàn)術出色,因而也并沒有真正擋住冉閔,冉閔實際上還是比較迅速地突破了連環(huán)馬方陣,這一點從慕容恪的貼身謀士高開居然也在激戰(zhàn)中因身受重傷而殞命可以清晰地看出。我們可以分別參看一下廉臺之戰(zhàn)中燕軍的部署和高開的身份,廉臺之戰(zhàn)中燕軍的部署在前面已經探討過了:慕容恪“分軍為三部”,左側伏擊部隊、右側伏擊部隊、中軍部隊,其中中軍部隊又有兩層前鋒,一層是5000連環(huán)馬方陣,一層用于在前面遮擋視線以迷惑魏軍,兩道前鋒之后則是慕容恪親自指揮的中軍主力,是燕軍的全軍中樞,負有保護慕容恪的重責,那么高開應該在哪一部隊里呢,很明顯,高開作為燕軍的軍師、慕容恪的貼身謀士,又是一介文士,屬于受到高度保護的高層智囊人物,自然不可能被拿去沖鋒陷陣,換言之,高開應該是在燕軍中軍主力部隊里,伴隨慕容恪左右,在后方運籌帷幄,為慕容恪出謀劃策,然而處于這樣一個中樞位置的高開也“被創(chuàng)而卒”,戰(zhàn)斗之慘烈可見一斑,同時也可看出冉閔軍確實突破了連環(huán)馬方陣。
西西河社區(qū)有人則認為燕軍連環(huán)馬為“善射者五千人”,有放箭的優(yōu)勢,因而“近戰(zhàn)可能性不大”,但是鮮卑人作為游牧民族,其看家本領就是高超的騎射之術,但是他們即便在先前擁有高度機動性的時候,仍然被冉閔步兵連續(xù)10次擊敗,更不用說是在被鐵鏈鎖起來、喪失騎兵機動性的時候??梢娙介h步兵自有一套對付騎射的戰(zhàn)術,否則早已被數量絕對優(yōu)勢的燕軍射殺殆盡,因而慕容恪之所以“擇鮮卑善射者五千人”,不過是為了用箭射的辦法讓冉閔軍分力防御,從而進一步阻滯冉閔軍的突圍進度,為兩側部隊的合圍贏得更多的時間,否則連環(huán)馬的真正威力根本就不可能發(fā)揮出來,也就是:騎兵即使被殺,馬匹仍舊鎖連在一處,形成重重障礙,很難突圍。但這些只有當近戰(zhàn)的時候才能夠得以實現。另外,冉閔軍的突破連環(huán)馬方陣也證實了兩軍發(fā)生激烈近戰(zhàn)的事實。
5,燕軍的損失情況究竟如何?
先討論“連環(huán)馬”的損失情況,研究過相關歷史細節(jié)的人應該都知道,燕軍“連環(huán)馬”的厲害之處就在于騎兵即使被殺,馬匹仍舊鎖連在一處,形成重重障礙,阻擋了魏軍的突圍,。那么冉閔軍要想突破連環(huán)馬方陣,除非斬斷鐵索,又或將擋路的每一匹馬都殺死,使鐵索墜地,否則休想前進一步,但冉閔軍還是比較迅速地突破了連環(huán)馬方陣,可見燕軍連環(huán)馬前鋒部隊應該說是幾乎損失殆盡,否則很難想象冉閔軍能夠突破堅固一塊的連環(huán)馬鐵陣并直沖至慕容恪本人附近,以至于連侍奉慕容恪左右的貼身謀士高開也在激戰(zhàn)中被擊殺。原因其實也并不復雜,誠然,慕容恪的“連環(huán)馬”自有它的厲害之處,但缺陷也是很明顯的,由于燕軍連環(huán)馬騎兵都被鐵鏈聯結在一起,而犧牲了其機動性,無法自由躲閃與還擊,很容易被人砍殺喪命,而冉閔軍皆為百戰(zhàn)精銳的死士,因而五千燕軍連環(huán)馬很快就被魏軍將士們斬殺殆盡,使得冉閔軍得以突破了連環(huán)馬方陣。但冉閔的突圍進度終究被有力地阻滯,以至最終被三面重重合圍。又經過一場慘烈的血戰(zhàn),魏軍7000余精銳將士全部力戰(zhàn)而死,冉閔殺開血路潰圍而出,卻不幸因戰(zhàn)馬突死而被俘殺。
當然,燕軍的損失肯定不止這5000連環(huán)馬先鋒,5000連環(huán)馬先鋒的作用主要是用來阻滯冉閔軍隊的突圍進度,因而直接給冉閔軍造成的傷亡損失并不大,因而在與燕軍主力交戰(zhàn)時戰(zhàn)力未失,再從冉閔軍在前10戰(zhàn)中的戰(zhàn)斗表現、以及后來戰(zhàn)況之慘烈、以至于連侍奉慕容恪左右的貼身謀士高開也在激戰(zhàn)中因身受重傷而喪命可以看出,廉臺之戰(zhàn)應該是慕容恪平生所遇到的異常慘烈的一場血戰(zhàn),其中的魏軍將士應該都是冉閔的精銳死士,最后燕軍也是依靠人海戰(zhàn)術,用血海把冉閔軍淹沒的。如果我們考慮到燕魏兩軍的單位戰(zhàn)斗力差異,那么在最后的決戰(zhàn)中,燕軍的絕對陣亡人數當超過魏軍,如果再加上前10戰(zhàn)的失敗損失,那么燕軍的實際陣亡人數還要更多,當然這還不包括因重傷而不能回到戰(zhàn)場的人數。不過燕軍的總人數遠超過魏軍,經得起消耗,所以憑借著人數優(yōu)勢,把魏軍給活活耗敗了。由于廉臺之戰(zhàn)中慕容恪軍的傷亡損失也很慘重,故慕容俊還不得不讓慕容恪回中山休整部隊,而改派慕容評繼續(xù)進攻鄴城。
6,連環(huán)馬到底算不算“高明戰(zhàn)術”?
很顯然,在前面的十戰(zhàn)中,慕容恪大概以為仗著自己的騎兵優(yōu)勢和絕對人數優(yōu)勢,沿用常規(guī)戰(zhàn)法,只要大軍一沖,對方就垮,當然也可能真如某些人所言“不忍心犧牲將士性命”,所以才沒有想到采用人肉戰(zhàn)術去硬拼死堵,哪知他低估了對手的戰(zhàn)斗力,所以反而被連續(xù)10次擊敗。后來他實在是被逼得沒法,不得已想出一個笨辦法,也就是依賴自己的人數優(yōu)勢,并犧牲騎兵的機動性優(yōu)勢,將最精銳的五千名“勇而無剛者”鮮卑勇士用鐵鏈鎖起來作為人體盾牌,并犧牲他們的生命組**墻尸山來堵死冉閔部隊,換言之就是憑借著人多、經得起消耗的兵力優(yōu)勢,硬是用血海把冉閔軍給淹沒的。
并不否認慕容恪的這種笨辦法確實耗敗了冉閔,但用這種“殲敵一千,自傷兩千”的人肉戰(zhàn)術,傷亡代價十分慘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智慧或高明戰(zhàn)術,而不過是消耗戰(zhàn)或人肉戰(zhàn)。因為真正的大智慧、真正的成功軍事家,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而不是白白犧牲自己士兵的性命、用尸山血海去換取慘勝。而勝仗與智慧不能劃等號,這是一個基本常識,話說歷史上的勝仗多的是,但并非都可以算是智慧,否則狼牙山之戰(zhàn)的日軍是不是也算是“富有智慧”了?要知道他們可是逼得五壯士跳崖三死二傷、成功攻占了狼牙山陣地的啊。事實上,以當時魏軍的經濟崩潰、“士卒饑疲”狀況,只要慕容恪采取斷其補給、拖延時間、疲憊對方的戰(zhàn)術,頂多再過幾天,魏軍必然糧草斷絕、不戰(zhàn)自亂,那時再一舉破之,傷亡代價必然要小得多。
7,冉閔在廉臺之戰(zhàn)中失敗的根本原因
綜合以上諸考證,我們可以比較清晰地看出:廉臺之戰(zhàn)的結果,固然有冉閔最初貿然進軍安喜的輕敵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燕魏兩國的巨大實力差異,簡單地說就是兩軍的人數眾寡懸殊,以及后勤補給的問題。這樣,即使兩個軍事統(tǒng)帥的水平相當,勝負也已經顯而易見了。換言之,單從軍事上而言,廉臺之戰(zhàn)實在稱不上什么“智取”,即便有“智”的因素,也只占很一小部分,而絕大多數因素是在于兵力、物資的絕對優(yōu)勢,正如筆者此前的分析:
冉閔的失敗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當時的中原大環(huán)境,特別是胡漢兩族力量的對比,其實并不適合一個漢族政權的生存。從宏觀歷史角度來看,冉魏不過是后趙崩潰過程中出現的一個小插曲而已,是后趙崩潰時一部分漢族官僚趁亂依靠利用漢族人的力量建立的一個短命過渡性政權,而后趙社會經濟的全面崩潰已經是大勢所趨、不可遏制的了,絕非人力所可阻止,因而冉閔身處后趙崩潰亂局的核心,其統(tǒng)治其實一天也沒有穩(wěn)定過,包括他的所謂30多萬軍隊,其實也大多是由漢族人民組建的新軍,如同烏合之眾,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并不強,故一敗即全部潰散。
作為十六國時期唯一的中原漢族政權,冉閔始終孤陷諸胡族的包圍,加之冉閔在政治舉措上的嚴重失誤,因而連一天的休養(yǎng)生息時間也沒有,到與前燕正式開戰(zhàn)時已經成為釜底游魚,主力喪盡。一般來說,國力強,根基深厚,后方鞏固,物資豐厚,那么將領們可以操縱的空間和余地就多,反之如冉閔,既無后方,軍力單薄,根基淺薄,根本就沒有時間和機會鞏固政權,就連遭四面圍撲,那他的能力發(fā)揮就必然受到很大限制,而當時的前燕卻有著完整的北方基地和強盛的國力,兵精糧足,人馬占據絕對優(yōu)勢,他消耗的起,選擇余地也大,對付冉閔這種不穩(wěn)定的力量是有著明顯的優(yōu)勢的,也不存在太多懸念。
8,廉臺之戰(zhàn)的真實經過
下文為對原始史料的解讀,也可單獨列為一文,這應該才是較接近真實的廉臺之戰(zhàn)情況:
352年正月冉閔終于攻克了襄國,后趙殘余勢力至此基本被消滅,從而終于得以騰出手來對付此前一直無暇顧及的前燕,遂率領部隊離襄國北上,活動于北方邊境的常山、中山諸郡,一邊四處搜集糧食,一邊查看地形,準備抵御燕軍南下。
4月,已經奪取了幽州的燕王慕容儁決心滅亡冉魏,吞并中原。他派慕容恪及相國封弈向冀州討伐冉閔,干系冉魏命運的決戰(zhàn)就在安喜首先拉開了序幕。
當時冉閔兵少,全軍不過1萬人左右,且多步兵,燕軍約10萬人,盡為騎兵,雙方兵力對比極為懸殊,且為野戰(zhàn)對決,因而大將軍董閏和車騎將軍張溫都勸說道:“鮮卑乘勝鋒銳,且彼眾我寡,請且避之,俟其驕惰,然后益兵以擊之?!保介h聞言大怒道:““吾欲以此眾平幽州,斬慕容?。唤裼鲢《苤?,人謂我何?”,司徒劉茂、特進郎闿相互說道:“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何為坐待戮辱!”于是全部都絕望自殺了。
冉閔遂不納董閏、張溫之言,而率軍進駐于同中山近在咫尺的的安喜,準備在此同燕軍進行決戰(zhàn),慕容恪也隨即率軍追至(《資治通鑒》:“閔軍于安喜,慕容恪引兵從之。)(《晉書》:“俊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于安喜”),冉閔率軍與燕軍在安喜等地的平原上連續(xù)激戰(zhàn),均未取得決定性勝利。
這時,燕主慕容俊又率主力南下,進駐中山,準備會同慕容恪軍合圍冉閔:“俊如中山,為二軍聲勢?!?,冉閔聞訊大驚:“閔懼,奔于常山”。冉閔隨即修改作戰(zhàn)計劃,而率領部隊向常山方向南撤,決意采取誘敵深入的戰(zhàn)略,將燕軍引向廉臺的臨水與多叢林地帶交戰(zhàn),企圖利用那里的有利地理環(huán)境揚長避短,以相對劣勢的步卒擊敗鮮卑鐵騎,同時,廉臺位于常山方向,常山太守蘇彥的部隊可前來接應。慕容恪也緊追不舍,魏軍且戰(zhàn)且退,一路連續(xù)多次擊退慕容恪的追擊,方才得以順利撤到泒水南岸的魏昌附近扎營,慕容恪旋即也南渡泒水,和冉閔對峙。
冉閔的選擇并不是沒有道理。此時的慕容恪部由于孤軍追擊,已經和慕容儁的主力拉開了距離,無法得到援助。況且燕軍大都是善射的輕弓騎兵,機動力很強,盡管冉閔屢屢將之擊潰,但因安喜地處原野,輕騎兵即便失利也不過是四散逃走,過不了多久又散而復聚,冉閔的軍隊為步騎協(xié)同,很難追上這種敵人打殲滅戰(zhàn),所以一直沒能取得決定性戰(zhàn)果??涩F在不同了,魏昌城側面是山丘叢林地帶,慕容恪背后就是泒水,一旦潰敗就再也無路可逃,只能被趕進泒水里淹死,想再一鼓而散,散而復聚,是做不到的。燕魏兩軍此前曾連續(xù)10次交戰(zhàn),燕軍均被擊敗。冉閔勇猛無比,所部將士皆為精銳,燕軍因此都十分畏懼,慕容恪為克服部下的懼敵之心,特意在陣前激勵將士:“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其士卒饑疲,甲兵雖精,其實難用,不足破也!”。
冉閔雖然在平地上也照樣能夠多次擊敗慕容恪,但這次為穩(wěn)妥起見,他先引軍向叢林進發(fā),欲引燕騎兵至叢林作戰(zhàn),以選擇更合適戰(zhàn)場,以圖一舉擊潰燕軍,但是慕容恪的參軍高開卻識破了冉閔的計謀,遂向慕容恪進計曰:“吾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復制。宜亟遣輕騎邀之,既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后可擊也”,慕容恪從之。冉閔見燕軍識破自己的計謀不肯進入叢林,又受不得燕軍激將,加之糧食短缺士卒饑疲不能久拖不決,且鑒于自己此前已經有過多次在平地上擊敗慕容恪的先例,遂決定干脆將計就計,就回到平地上與慕容恪進行決戰(zhàn),企圖力挽狂瀾于既倒,在令燕軍后無退路的泒水畔擊潰燕軍。只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慕容恪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招數,致使他一招棋差,滿盤皆輸。
慕容恪由于在平地上野戰(zhàn)對決,也無法挫敗冉閔的少數步兵,反而被連續(xù)10次擊敗,因而不得不犧牲騎兵的機動性優(yōu)勢,想出一個笨法子,也就是將最精銳的五千名“勇而無剛者”鮮卑勇士用鐵鏈鎖起來作為前鋒部隊,并犧牲他們的生命作為肉盾牌,來抵擋冉閔軍的猛烈沖擊,以阻滯冉閔軍的突圍進度,以便為慕容恪兩側主力部隊的合圍贏得必要的時間,他本人則率領中軍的主力部隊部署在連環(huán)馬之后,為連環(huán)馬前鋒部隊的后盾。 如此列陣,除非斬斷鐵索,又或將擋路的每一匹馬都殺死,使鐵索墜地,否則休想前進一步。不僅如此,心思縝密的慕容恪還在鐵索連馬陣之前另外布置了一道騎兵,而將五千鐵索連馬放置在第二陣,是借第一陣騎兵加以掩護,以防被冉閔提前識破會改變突擊方向,等近在咫尺才發(fā)現鐵索就已經晚了。
冉閔騎朱龍寶馬,左操兩刃矛,右執(zhí)鉤戟,一馬當先沖入慕容恪中軍陣地,順風斬殺數百名鮮卑勇士,但當他沖垮了第一陣燕軍騎兵,和第二陣燕軍騎兵交鋒后,駭然發(fā)現原本一沖就散的騎兵突然變成了嚴密的方陣。這時兩側的鮮卑軍伏擊部隊也突然出現,并開始迅速圍了過來,冉閔見已經中計沒有了退路,遂立即斷然下令直沖慕容恪親軍,企圖擒賊先擒王力挽狂瀾來個魚死網破:(《資治通鑒:“望見大幢,知其為中軍,直沖之”),由于燕軍連環(huán)馬騎兵都被鐵鏈聯結在一起,無法自由躲閃與還擊,因而為砧上之肉任人宰殺,很快就被魏軍將士們斬殺殆盡。冉閔軍突破連環(huán)馬鐵陣后直沖至慕容恪本人附近,連侍奉慕容恪左右的參軍高開也在激戰(zhàn)中因身受重傷而喪命,一度幾乎力挽狂瀾,但是這一切已經太晚了,因為兩側的燕軍主力部隊已經圍上來了。雖然慕容恪犧牲了最精銳的5000勇士的生命,但是卻有力地阻滯了冉閔軍的突圍進度,為慕容恪兩側主力部隊的合圍贏得了寶貴時間,而這時冉閔兵力短缺的劣勢開始凸現出來,而慕容恪的兵力優(yōu)勢則開始發(fā)揮出來,對魏軍形成了重重包圍。又經過一場慘烈的血戰(zhàn),魏軍7000余將士全部力戰(zhàn)而死,冉閔殺開血路潰圍而出,向東跑有二十余里,坐騎因傷重和疲憊而突死,被緊追不舍的燕軍騎兵所俘,被殺于遏陘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蟲大起,自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彩拐哽胫u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是歲永和八年也。”(《晉書·載記第七》)
八月,鄴城陷落,冉魏亡。
書友評價
《重生之冉魏帝國》的確是一部熱榜小說,由作者程志編寫,整部作品情節(jié)新穎而曲折,語言平白而生動,達到了思想性、藝術性與可讀性的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