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紅燭高照,喜樂喧天。椒房殿內(nèi)金絲楠木的梁柱上纏滿了大紅綢緞,
龍鳳喜燭燃得正旺,將殿內(nèi)照得如同白晝。我端坐在席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面上卻帶著無可挑剔的微笑,看著眼前這對璧人共執(zhí)同心結(jié),緩步走向高堂。
趙寒松一身大紅喜袍,金線繡制的麒麟紋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襯得他面如冠玉,風(fēng)度翩翩。
那雙曾對我含情脈脈的眼睛,此刻正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他的新娘——我的堂姐,
大周長公主蕭瑾瑤。"一拜天地——"禮官高亢的聲音穿透大殿,
我捏著鎏金酒杯的手指微微發(fā)緊,骨節(jié)泛白。酒液在杯中輕顫,
映出我妝容精致的臉——眉如遠(yuǎn)山,唇若涂朱,眼角還描著時興的金粉花鈿。兩年前,
也是在這座大殿,趙寒松跪在我父皇面前,聲淚俱下地請求解除與我的婚約。
他說他配不上三公主,說他心有所屬,說他愿以死謝罪。父皇震怒,當(dāng)場奪了他的世子之位。
可三個月后,他又成了長公主的駙馬人選。"二拜高皇——"我仰頭飲盡杯中酒,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我的喉嚨。席間眾人都在笑,我也在笑。我蕭瑾瑜從來不會讓人看笑話。
"三公主今日氣色真好。"坐在身旁的安國公夫人湊過來,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聽聞長公主大婚的吉服還是您幫著挑選的?姐妹情深當(dāng)真令人羨慕。
"我唇角弧度不變:"堂姐待我如親妹,這點(diǎn)小事何足掛齒。"說著又為自己斟了一杯,
"這西域進(jìn)貢的葡萄酒不錯,夫人不妨多飲幾杯。""夫妻對拜——"趙寒松彎腰的瞬間,
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我的席位。我舉起酒杯,沖他嫣然一笑。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隨即慌亂地移開視線,差點(diǎn)踩到長公主的裙擺。真是可笑。當(dāng)初是他拋棄我,
如今倒像是我負(fù)了他。禮成,新人入洞房。宴席上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觥籌交錯間,
我注意到不少目光似有若無地投向我——憐憫的、好奇的、幸災(zāi)樂禍的。"三殿下,
您已經(jīng)飲了不少..."貼身侍女青霜小聲提醒。我擺擺手,又飲盡一杯:"本宮今日高興。
"借口不勝酒力,我悄然離席。走出殿門,初秋的夜風(fēng)拂面而來,吹散了些許酒意。
身后笙歌依舊,身前月色如水。"殿下..."青霜捧著披風(fēng)追上來。"不必跟著。
"我接過披風(fēng),獨(dú)自走向御花園。湖心亭四周垂著輕紗,在風(fēng)中微微飄動。我倚在欄桿上,
望著水中搖晃的月影,一壺清酒,對月獨(dú)酌。五年了。我與趙寒松相識于十二歲那年春獵。
他替我拾回落入草叢的玉佩,少年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說總有一天要建功立業(yè)配得上三公主。
十五歲定親,十七歲被退婚,如今我十九歲,看著他娶了我的堂姐。"三殿下,夜深露重,
您該回宮了。"青霜不知何時站在了亭外。"退下吧。"我摩挲著酒杯上凹凸不平的花紋,
"我想一個人靜靜。"青霜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到了遠(yuǎn)處。我又灌下一杯酒。
兩年前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在眼前——趙寒松跪在雨里,錦衣濕透,卻依然挺直脊背。
他說他的心早已給了長公主,求我成全。我站在臺階上,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
問他:"五年青梅竹馬,就換來你一句成全?"他沉默不語,只是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咚咚咚,每一聲都像砸在我心上。酒壺漸空,我的視線有些模糊。忽然,
一陣清越的琴聲隨風(fēng)飄來,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那曲調(diào)太過熟悉——《鳳求凰》,
正是當(dāng)年趙寒松在宮宴上彈給我聽的曲子。我循聲而去,穿過幾叢修竹,
看見一個白衣男子獨(dú)坐在石臺上撫琴。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輪廓。
他的手指修長,在琴弦上翻飛如蝶。琴聲忽然轉(zhuǎn)調(diào),從纏綿悱惻變?yōu)榧ぴ桨簱P(yáng)。我怔在原地,
這與我記憶中的《鳳求凰》截然不同。
原本訴說相思的曲調(diào)在他指下變成了鳳凰涅槃的重生之歌。"大膽!何人膽敢擅闖御花園?
"青霜厲聲喝道。琴聲戛然而止。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我看清了他的臉——眉如劍鋒,目若寒星,
鼻梁高挺,唇線分明。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清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從容起身行禮:"草民謝輕云,乃今日宴席樂師。驚擾殿下,罪該萬死。"我走近幾步,
酒意上涌,腳步有些虛浮。他下意識伸手想扶,又迅速收回,垂首而立。
"《鳳求凰》彈得不錯。"我輕笑,"誰教你的?""回殿下,是家?guī)熕凇?"繼續(xù)彈。
"我在石臺邊坐下,"本宮想聽完整首。""是。"琴聲再起,我卻聽出了更多不同。
他的《鳳求凰》里沒有哀怨,沒有乞求,只有鳳凰浴火重生的決絕與翱翔九天的自由。
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砸在我心上,震得胸腔發(fā)疼。曲終,他靜靜地看著我:"殿下心中有結(jié)。
""放肆!"青霜怒斥,"區(qū)區(qū)樂師也敢妄議殿下!"我抬手制止她,
盯著這個膽大包天的琴師:"你知道我是誰?""大周三公主蕭瑾瑜殿下。"他不卑不亢,
"也是今晚最傷心的那個人。"我本該治他大不敬之罪,可酒意和琴聲消解了我的怒氣。
或許是因為他看我的眼神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奇特的共鳴,仿佛他也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
"謝輕云..."我咀嚼著這個名字,"哪里人?""回殿下,江南姑蘇人。
""為何來京城?""尋親不遇,流落京師,幸得樂坊收留。"我瞇起眼睛打量他。
他的舉止氣度絕非普通樂師可比,言談間更透著讀書人的底蘊(yùn)。"你讀過書?""略通文墨。
"我忽然笑了:"從今日起,你入我公主府為面首。"他瞳孔微縮,顯然沒料到這個轉(zhuǎn)折。
"怎么,不愿意?"我挑眉。他沉默片刻,深深一揖:"謝殿下抬愛。"我起身離去,
沒看見他眼中閃過的復(fù)雜神色。這一夜,趙寒松洞房花燭,我?guī)Щ亓艘粋€面首。多么諷刺。
回到寢宮,我褪下華服,摘去珠釵,任由青霜為我梳通長發(fā)。"殿下真要收那樂師入府?
"青霜小心翼翼地問。銅鏡中的我唇角微揚(yáng):"怎么,你覺得不妥?""奴婢不敢。
只是..."她壓低聲音,"那謝輕云來歷不明,萬一是...""正因來歷不明,
才有意思。"我撫摸著梳妝臺上的玉佩——那是趙寒松退回來的定親信物,"傳令下去,
明日一早接他入府,安置在聽雪軒。""是。"躺在床上,酒意仍未散去。窗外月光如水,
我恍惚又聽見了那曲《鳳求凰》。不同于記憶中趙寒松彈奏的纏綿悱惻,
謝輕云的版本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與決絕。鳳凰涅槃,向死而生。我閉上眼,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趙寒松以為娶了長公主就能平步青云?我要讓他知道,
蕭瑾瑜從來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至于謝輕云...這個神秘的琴師,
或許能成為我棋盤上的一枚好棋。第二章"殿下,謝公子已到府中,安排在聽雪軒了。
"青霜的聲音將我從文書中拉回。我揉了揉眉心,晨起的頭痛仍未完全消退。
昨夜飲了太多酒,又做了一個荒誕的決定。"他可有說什么?""謝公子只說感謝殿下收留,
一切聽?wèi){殿下安排。"青霜遞上一盞醒神茶,"按您的吩咐,已命人準(zhǔn)備了衣物用品,
都是上好的。"我輕啜一口茶,苦澀在舌尖蔓延:"駙馬府那邊有什么動靜?
"青霜神色一滯:"長公主與駙馬今早已入宮謝恩,聽說..."她猶豫了一下,
"聽說陛下很是高興,賞了不少珍寶。"我放下茶盞,瓷器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備轎,
本宮要去看看那位謝公子。"聽雪軒位于公主府西側(cè),臨水而建,窗外一株老梅,
此時雖不是花期,但枝葉扶疏,別有一番清雅。我刻意沒讓下人通報,徑直穿過回廊。
軒內(nèi)傳來琴聲,是《陽關(guān)三疊》,但彈法與我熟悉的版本大不相同。曲調(diào)更加蒼勁,
仿佛能看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我在門外駐足。透過半開的窗,看見謝輕云背對門口而坐,
白衣勝雪,黑發(fā)用一根素色發(fā)帶松松束著。他的指法嫻熟,琴音如流水般自然流淌,
沒有絲毫滯澀。一曲終了,他忽然開口:"殿下既然來了,何不入內(nèi)一敘?"我挑眉。
他并未回頭,如何知道是我?推門而入,軒內(nèi)陳設(shè)簡潔卻不失雅致。謝輕云起身行禮,
姿態(tài)恭敬卻不卑微。晨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昨夜在月光下未曾細(xì)看,
今日才發(fā)現(xiàn)他左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平添幾分英氣。"你的琴藝確實不俗。
"我在主位坐下,"這《陽關(guān)三疊》是何人所授?""回殿下,是家?guī)煾牧嫉陌姹尽?/p>
"他垂眸答道,"家?guī)熢螝v西域,故曲中融入了一些胡樂元素。""哦?"我來了興趣,
"你師父是何方高人?""不過是江湖散人,不足掛齒。"他巧妙地避開話題,
"殿下昨夜睡得可好?"我瞇起眼睛。他轉(zhuǎn)移話題的手法太過嫻熟,不像是無心之舉。
"謝輕云,"我直呼其名,"你可知面首是什么意思?"他神色不變:"略知一二。
""那你可知,本宮為何選你?""殿下心思,豈是草民可以揣測。
"我輕笑一聲:"因為你不怕我。"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昨夜你是唯一一個敢直視我眼睛的人。"他這才抬眼看我。那雙眼睛清亮如秋水,
倒映出我的身影。距離如此之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氣,不是宮中常用的熏香,
而是天然的木香。"殿下天人之姿,草民不敢褻瀆。"他語氣平靜,
"但殿下眼中...有傷。"我呼吸一滯。他竟敢如此直言!"放肆!"我揚(yáng)手欲打,
卻在半空停住。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畏懼,只有一種奇怪的...理解?
我慢慢放下手:"你膽子不小。""殿下恕罪。"他微微躬身,"草民只是覺得,
像殿下這般尊貴的人,不該為不值得的人傷神。"我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笑了:"有意思。
從今日起,你每日未時到攬月閣為我撫琴。其他時間...隨你便。"說完我轉(zhuǎn)身離去,
心跳卻莫名加快。這個謝輕云,絕非普通樂師那么簡單。回到書房,
案上堆滿了待處理的文書。父皇近年身體欠安,朝中太子與二皇子明爭暗斗,我雖為女子,
但因母族勢力,也不得不被卷入其中。"殿下,
禮部送來秋祭的章程..."青霜捧著幾卷竹簡進(jìn)來。我揮揮手:"先放著。"頓了頓,
"去查查謝輕云的底細(xì),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青霜領(lǐng)命而去。我翻開禮部文書,
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謝輕云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總在腦海中浮現(xiàn)。未時將至,
我特意換了一身湖藍(lán)色常服,簡單梳了個髻,只簪一支白玉簪。攬月閣臨水而建,
四面軒窗大開,秋風(fēng)送爽。謝輕云已候在那里,面前放著一把古琴。見我來了,他起身行禮。
今日他穿了一件靛青色長袍,襯得膚色如玉,比昨日宮中樂師的裝束更添幾分貴氣。
"今日想聽什么?"我坐下后,他問道。"隨你。"**在軟墊上,"揀你最拿手的。
"他沉吟片刻,指尖輕撥琴弦。是一首我從未聽過的曲子,開始時如清泉淙淙,
漸漸轉(zhuǎn)為大江奔流,最后竟有驚濤拍岸之勢。曲終時,我竟有種熱血沸騰之感。
"這是什么曲子?"我忍不住問。"《廣陵散》。"他答道,"相傳為嵇康所作。
"我驚訝不已:"《廣陵散》不是已經(jīng)失傳了嗎?""家?guī)熍既坏弥畾堊V,補(bǔ)全而成。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盯著他:"謝輕云,你到底是什么人?《廣陵散》這等絕學(xué),
豈是尋常樂師能接觸到的?"他神色不變:"殿下明鑒,草民確實只是樂師。只是機(jī)緣巧合,
得遇名師。"我還想追問,忽聽外面一陣喧嘩。青霜匆匆進(jìn)來:"殿下,駙馬爺來訪!
"我眉頭一皺:"趙寒松?他來做什么?""說是奉長公主之命,給殿下送重陽節(jié)的賀禮。
"我冷笑:"讓他等著。"轉(zhuǎn)頭對謝輕云道,"你先回去。"謝輕云行禮退下。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緩步走向正廳。趙寒松一身墨藍(lán)色錦袍,腰間玉帶金鉤,
比昨日婚服更顯英挺。見我進(jìn)來,他臉上堆起笑容:"瑾瑜...""駙馬爺請自重。
"我冷聲打斷,"本宮封號靜安,還請駙馬以封號相稱。"他笑容僵了僵:"靜安公主。
長公主命我送來重陽賀禮,都是些時令鮮果和菊花酒。""多謝堂姐美意。
"我示意侍女接過禮盒,"駙馬若無他事,本宮就不多留了。""瑾瑜..."他上前一步,
壓低聲音,"我聽說你收了個面首?"我挑眉:"駙馬對本宮的私事很感興趣?
""我只是擔(dān)心你。"他眼中閃過一絲急切,"那樂師來歷不明,萬一...""萬一什么?
"我冷笑,"萬一他像某人一樣,始亂終棄?
"趙寒松臉色一變:"我知道你恨我...""恨你?"我輕笑,"駙馬多慮了。
本宮事務(wù)繁忙,若沒別的事...""他是誰?"趙寒松突然問,"那個面首。你為何選他?
"我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升起一絲快意:"因為他琴彈得好。
"我故意放柔聲音,"特別是《鳳求凰》,比某人彈得動聽多了。
"趙寒松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當(dāng)年他追求我時,曾在御花園為我彈奏《鳳求凰》。"告退。
"我轉(zhuǎn)身離去,裙裾飛揚(yáng)?;氐絻?nèi)室,我忍不住大笑出聲。青霜卻憂心忡忡:"殿下,
駙馬離開時臉色很不好看,怕是會...""怕什么?"我冷哼,"他現(xiàn)在是長公主的人,
難道還敢對本宮不利?"話音剛落,外面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小侍女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殿下!不好了!謝公子和其他幾位公子在花園里起了沖突!
"我心頭一跳,快步向花園走去。花園涼亭處,謝輕云被三個華服男子圍在中間。
那三人是我的另外幾個面首——柳如是、陳玉書和韓修。他們出身世家,
雖因各種原因淪為面首,但向來心高氣傲。"喲,這不是新來的樂師嗎?"柳如是搖著折扇,
"聽說你一曲《鳳求凰》就勾住了殿下的心?""柳兄此言差矣。"陳玉書假意勸解,
"人家可是正經(jīng)樂師,不是我們這等靠臉吃飯的。"韓修更直接:"一個下九流的樂師,
也配住聽雪軒?"謝輕云靜靜站著,臉上沒有絲毫怒意。見我來了,三人立刻噤聲行禮。
我冷眼掃過他們:"怎么回事?""回殿下,"柳如是搶先道,
"我們只是與新來的謝公子...交流琴藝。""是嗎?"我看向謝輕云。
他微微一笑:"確實如此。柳公子對《清商怨》的見解頗為獨(dú)到。"柳如是一愣。
那首《清商怨》是他當(dāng)年名動京城的成名曲。"韓公子則對西域音律頗有研究。
"謝輕云繼續(xù)道,"陳公子更是精通古譜,令在下受益匪淺。"三人面面相覷,
沒想到謝輕云不僅沒揭穿他們,反而給了臺階下。我心中暗笑,面上卻不顯:"既然如此,
本宮倒想聽聽你們的"交流"成果。不如每人獻(xiàn)曲一首?"柳如是硬著頭皮彈了一曲,
指法生疏,錯音連連。陳玉書和韓修更是左支右絀。輪到謝輕云時,
他信手拈來一曲《梅花三弄》,技驚四座。"看來交流得還不夠深入。"我淡淡道,
"從今日起,你們每日向謝輕云學(xué)琴一個時辰。若有懈怠..."我掃了他們一眼,
"本宮不養(yǎng)閑人。"三人面如土色,唯唯諾諾地退下了?;▓@里只剩下我和謝輕云。
秋風(fēng)拂過,幾片黃葉打著旋落下。"多謝殿下解圍。"他輕聲道。
我搖頭:"是你自己化解得好。"頓了頓,"他們一向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似乎...很了解他們?
"我輕笑:"柳如是因家道中落被迫入府;陳玉書是罪臣之子,
被家族拋棄;韓修..."我頓了頓,"他是自愿來的,為了氣他父親。
"謝輕云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怎么,你覺得本宮收留他們是出于善心?
"我自嘲地笑笑,"不過是為了氣某些人罷了。""那草民呢?"他突然問,"殿下收留我,
又是為了什么?"我怔住了。是啊,為了什么?最初只是一時沖動,為了報復(fù)趙寒松。
但現(xiàn)在..."因為你不一樣。"我最終說道,"你的眼睛...太干凈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胤柯飞?,青霜匆匆趕來:"殿下,宮中急召!
陛下突發(fā)頭風(fēng),太子和二皇子為秋祭主祭人選爭執(zhí)不下,皇后請您即刻入宮調(diào)停!
"我心頭一緊。父皇的病又犯了,朝局必將更加動蕩。而在這場權(quán)力的漩渦中,
我又該如何自處?更讓我不安的是,臨上轎前,我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謝輕云。
秋風(fēng)卷起他的衣袂,他的眼神深邃如潭水,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這個人,到底是誰?
第三章"殿下,詩會的請?zhí)家寻l(fā)出,賓客名單請您過目。"青霜遞上灑金帖子,
我掃了一眼,京中才子名士幾乎盡數(shù)在列。重陽將至,
按慣例我每年此時都會在府中舉辦詩會,今年卻格外用心籌備。"謝輕云近日在做什么?
"我狀似隨意地問道。"謝公子每日辰時練劍,巳時讀書,午后在聽雪軒撫琴。"青霜回答,
"府中下人都說他待人溫和,從不以面首身份自傲。"我唇角不自覺上揚(yáng)。這一個月來,
謝輕云確實與府中其他面首不同。他從不主動邀寵,
卻總在我需要時適時出現(xiàn)——或是一曲清心靜氣的琴音,或是一盞恰到好處的清茶。
"告訴他,詩會當(dāng)日需出席。"我放下名單,"本宮想看看他的才學(xué)究竟如何。
"青霜欲言又止:"殿下,讓面首出席正式詩會...恐怕不合規(guī)矩。
萬一傳到長公主耳中...""本宮行事,何須看他人臉色?"我冷聲打斷,"去準(zhǔn)備吧。
"詩會當(dāng)日,秋高氣爽。公主府后花園搭起彩棚,擺滿菊花。貴客陸續(xù)而至,錦衣華服,
談笑風(fēng)生。我端坐在主位,一襲緋紅紗裙,金絲繡成的鳳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謝輕云站在角落,一襲素白長衫,墨發(fā)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
在滿園華服中顯得格格不入?yún)s又莫名和諧。幾位貴女頻頻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靜安公主今年的詩題是什么?"柳如是搖著折扇高聲問道,有意無意地瞥向謝輕云的方向。
我輕擊玉磬:"今日以"秋思"為題,詩詞歌賦皆可。最佳者賞西域夜明珠一顆。
"眾人嘩然。那顆夜明珠是去年西域使臣進(jìn)獻(xiàn)的珍寶,足有鴿卵大小,夜間光芒可照一室。
詩會開始,賓客們或沉吟或揮毫。謝輕云卻只是靜靜站著,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一株楓樹上,
火紅的楓葉在他眼中映出點(diǎn)點(diǎn)碎金。趙寒松突然不請自來。他一襲靛藍(lán)錦袍,
腰間玉帶上掛著長公主府的令牌,在陽光下分外刺眼。"靜安公主恕罪,臣來遲了。
"他拱手行禮,目光卻掃向謝輕云,"聽聞公主府詩會群英薈萃,特來開開眼界。
"我捏緊了手中的團(tuán)扇:"駙馬爺公務(wù)繁忙,本宮怎敢怪罪。"趙寒松入席后,
詩會氣氛頓時微妙起來。幾位原本躍躍欲試的才子突然噤若寒蟬,顯然是顧忌長公主的勢力。
"既然諸位謙讓,不如由臣拋磚引玉?"趙寒松朗聲道,不等我回應(yīng)便揮毫寫下一首七律。
侍從將詩作呈上,我掃了一眼,辭藻華麗卻空洞無物,典型的應(yīng)景之作。"駙馬爺好文采。
"我敷衍地稱贊一句,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謝輕云。他依然站在原地,
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位白衣公子為何不動筆?"趙寒松順著我的視線看去,
"莫非瞧不上在座的才子佳人?"謝輕云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才疏學(xué)淺,
不敢獻(xiàn)丑。""謙虛了。"趙寒松笑道,"能入靜安公主眼的,必非池中之物。
莫非...只會彈琴?"他刻意在"彈琴"二字上加重語氣,暗指謝輕云面首身份。
園中一片寂靜。我正欲開口,謝輕云卻已走到案前:"既然如此,在下斗膽一試。
"他執(zhí)筆蘸墨,手腕懸空,竟不假思索地?fù)]毫而就。筆走龍蛇間,
一首《水調(diào)歌頭》躍然紙上。侍從將詞作呈上,我只看了一眼,便覺心頭一震。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開篇便是不凡。全詞豪放清曠,既有出世之想,
又含入世之情。最絕妙的是下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道盡人生無常,
卻又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作結(jié),意境豁達(dá)高遠(yuǎn)。我抬頭看向謝輕云,他正望著我,
目光清澈如水。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滿園賓客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眼中的那片星空。
"好詞!"太學(xué)博士李大人突然拍案而起,"老夫多年未見如此佳作!敢問公子師承何人?
"謝輕云微微躬身:"鄉(xiāng)野之人,不值一提。"趙寒松臉色陰沉,突然道:"詞雖好,
卻不知即興之作還是早有準(zhǔn)備?不如換個題目再試一首?"我瞇起眼睛。
趙寒松這是存心刁難。"駙馬此言差矣。"李大人搖頭,"如此佳作,豈是能預(yù)先準(zhǔn)備的?
""無妨。"謝輕云淡然一笑,"請駙馬出題。"趙寒松環(huán)顧四周,
目光落在那株紅楓上:"就以這楓葉為題,七步成詩如何?"園中一片嘩然。
七步成詩是曹子建傳世的才情,當(dāng)世能及者寥寥。謝輕云卻不慌不忙,
向前邁出一步:"楓葉千枝復(fù)萬枝,"第二步:"江橋掩映暮帆遲。
"第三步:"憶君心似西江水,"第四步:"日夜東流無歇時。"七步未至,詩已成篇。
園中寂靜片刻,隨即爆發(fā)出喝彩聲。這首詩看似詠楓,實則抒懷,將相思之情融入秋景,
渾然天成。趙寒松臉色鐵青。我知道他為何如此失態(tài)——這首詩的風(fēng)格,
像極了他當(dāng)年寫給我的情詩。"謝公子大才!"李大人激動地胡須直顫,"此等才華,
埋沒民間實在可惜!"我命人將夜明珠賜給謝輕云,他接過時指尖與我輕觸,
一絲微妙的電流順著指尖竄上心頭。詩會不歡而散。
趙寒松臨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靜安公主好眼光。不過..."他壓低聲音,
"此人絕非普通樂師那么簡單,公主小心引火燒身。"我冷笑:"不勞駙馬費(fèi)心。
"賓客散盡,我獨(dú)坐涼亭。謝輕云不知何時站在了亭外,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進(jìn)來。
"我招手。他步入亭中,夜明珠在他掌心泛著柔和的光芒。"為何不要賞賜?"我問。
他剛才竟想將夜明珠還給府中庫房。"在下不缺明珠。"他輕聲道,"能得殿下賞識,
已是莫大榮幸。"我嗤笑:"虛偽。天下誰人不愛珍寶?"他忽然抬頭,
目光灼灼:"殿下可信有人愛才勝過愛財,愛情勝過愛命?"我語塞。他的眼神太過熾熱,
讓我不敢直視。"那首詩..."我轉(zhuǎn)移話題,"是寫給誰的?""一個...難忘的人。
"他聲音低沉。我心頭莫名一酸。是啊,他這般人物,怎會沒有故事?"殿下呢?
"他突然問,"可曾有過刻骨銘心之人?"我猛地站起身:"放肆!
"他卻不慌不忙地跪下:"在下失言。只是見殿下眉間常含憂色,故有此一問。"我瞪著他,
胸口起伏。五年了,從未有人敢這樣直白地問及我的心事。就連青霜也只敢旁敲側(cè)擊地安慰。
"滾出去。"我咬牙道。他深深一揖,轉(zhuǎn)身離去。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
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dú)。那夜我輾轉(zhuǎn)難眠。三更時分,忽聞琴聲幽幽,是《流水》。
曲調(diào)清冷孤高,如一人獨(dú)行于千山萬壑間。我披衣起身,循聲而去。聽雪軒內(nèi),
謝輕云獨(dú)坐撫琴。月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閉著眼,
仿佛整個人都融入了琴聲中。我站在門外,聽得入神。琴聲漸止,他睜開眼,
與我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殿下。"他輕喚。我走進(jìn)軒內(nèi),在他面前坐下:"教我。
"他微微一怔:"什么?""教我彈琴。"我伸手撫過琴弦,"像你這樣的琴。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恢復(fù)平靜:"殿下想學(xué)什么曲子?""《鳳求凰》。
"他手指一顫:"為何是這首?""你問題太多了。"我冷聲道,"教還是不教?
"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指引向琴弦:"右手食指勾弦,
要這樣..."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指尖有薄繭,輕輕摩挲著我的手指,調(diào)整姿勢。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臉頰發(fā)燙。"殿下手指修長,很適合彈琴。"他的呼吸拂過我的耳際,
"只是太緊張了。琴如人心,需放松才能出好音。"我試著按他說的去做,
卻彈出一個刺耳的音符。"無妨。"他輕笑,"初學(xué)都是如此。"就這樣,他在我身后,
雙手虛環(huán)著我,指導(dǎo)我的手指在琴弦上移動。每一次不經(jīng)意的觸碰都像火花,
燒得我心神不寧。"殿下天資聰穎。"一曲簡單的調(diào)子過后,他真誠地稱贊。我轉(zhuǎn)身看他,
發(fā)現(xiàn)我們的距離近得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混合著墨香,清冽好聞。
"謝輕云,"我低聲問,"你究竟是誰?"他眼神閃爍:"殿下的面首,一個樂師。
""不對。"我搖頭,"你的詩詞、你的琴藝、你的言談...絕非尋常樂師所能及。
"他沉默良久,終于輕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殿下何必深究?
"我忽然感到一陣疲憊:"是啊,秘密..."就像我從未告訴任何人,趙寒松退婚后,
我曾整整三日滴水未進(jìn)。那夜之后,謝輕云開始每日教我彈琴。有時在聽雪軒,
有時在攬月閣。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期待這些時光——不必做高高在上的公主,
只需做一個學(xué)琴的女子。十日后,宮中突然來人,說父皇病情加重,召我即刻入宮。"殿下。
"臨行前,謝輕云遞給我一個香囊,"宮中多濁氣,此物可醒神。"我接過香囊,
指尖相觸的瞬間,他低聲道:"無論發(fā)生什么,臣都會等殿下回來。"我心頭一熱,
將香囊緊緊攥在掌心。宮中的氣氛比想象中更加凝重。父皇躺在龍榻上,面色灰敗。
太子與二皇子分立兩側(cè),眼中是掩不住的算計。"瑾瑜來了。"父皇虛弱地招手,"過來。
"我跪在榻前,握住他枯瘦的手。"朕老了。"父皇嘆息,"這江山...總要有人繼承。
"太子與二皇子同時繃直了身體。"朕思來想去..."父皇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
"秋祭大典,由瑾瑜代朕主持。"殿中一片嘩然。自古以來,秋祭都是儲君或皇子主持,
從未有過公主代勞的先例。"陛下三思!"丞相立刻反對,"此乃國之大典,
豈能...""朕意已決。"父皇打斷他,"瑾瑜聰慧穩(wěn)重,又是朕的親女,再合適不過。
"離開皇宮時,我腦中一片混亂。父皇這是將我置于風(fēng)口浪尖??!回到府中,
我徑直去了聽雪軒。謝輕云正在看書,見我來了,立刻起身相迎。"殿下臉色不好。
"他皺眉,"可是宮中...""父皇命我主持秋祭。"我頹然坐下,
"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謝輕云沉思片刻,突然道:"未必。""嗯?""陛下此舉,
或許另有深意。"他輕聲道,"殿下不妨順勢而為。"我盯著他:"說清楚。
""在下斗膽猜測,陛下可能...在尋找第三條路。"他謹(jǐn)慎地選擇措辭,
"一條不經(jīng)過太子或二皇子的路。"我心頭一震。是啊,父皇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若他對我兩位兄長都不滿意..."謝輕云,"我緩緩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微微一笑,將一杯熱茶遞到我手中:"一個希望殿下心想事成的人。"茶水溫?zé)幔?/p>
順著喉嚨滑下,驅(qū)散了心中的寒意。窗外,秋葉飄落,一片紅葉恰好落在琴弦上,像一滴血,
又像一團(tuán)火。第四章秋祭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我的頭痛也愈發(fā)劇烈。
堆滿了禮部送來的章程——祭服樣式、禮器清單、儀程安排...每一份都需要我親自過目。
更糟的是,太子和二皇子明里暗里的刁難就沒停過。"殿下,該用晚膳了。
"青霜在門外輕喚。"放著吧。"我揉了揉太陽穴,繼續(xù)翻閱文書。
父皇為何要給我出這樣的難題?秋祭主持歷來是儲君的職責(zé),如今卻落在我這個公主肩上,
朝中非議之聲不絕于耳。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不急不緩。我頭也不抬:"謝輕云,
本宮今日沒心情聽琴。""在下并非來撫琴。"他的聲音溫潤如玉,
"殿下已經(jīng)三日未好好用膳了。"我抬眼,見他手捧食盒站在門前。月光從廊外灑進(jìn)來,
為他鍍上一層銀邊。他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長衫,襯得膚色如玉,眉目如畫。"你管得倒寬。
"我冷哼,卻放下了筆。他走進(jìn)來,將食盒放在案幾上。蓋子掀開,是一碗清粥,幾樣小菜,
還有一碟我平日愛吃的桂花糕。"秋燥傷脾,殿下宜食清淡。"他盛了一碗粥遞給我,
"這是加了蓮子、百合的安神粥。"我接過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一絲暖意順著指尖蔓延。粥確實香甜,幾日來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稍稍放松。"禮部又刁難了?
"他輕聲問。我嘆了口氣,將一份文書推給他:"你看,連祭服的紋樣都要爭論不休。
**堅持用龍紋,二皇子一派則主張用十二章紋。"謝輕云掃了一眼:"殿下如何打算?
""我?"我苦笑,"我不過是個傀儡,無論選哪邊都會得罪另一邊。"他沉思片刻,
突然道:"何不都用?""嗯?""龍紋繡在袍服,十二章紋繡在披風(fēng)。"他指著圖紙解釋,
"祭天時著袍服,祭地時加披風(fēng)。如此,兩派皆可滿意。"我怔住了。這主意簡單卻巧妙,
既遵循了禮制,又平衡了兩派勢力。"你..."我盯著他,"怎會懂這些?
"他神色不變:"在下曾讀過些禮制典籍,胡亂揣測罷了。"我放下碗,仔細(xì)打量他。
燭光下,他的側(cè)臉線條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這個所謂的"樂師",
對朝政的了解未免太深入了些。"謝輕云,你老實告訴我,"我壓低聲音,"你入公主府,
究竟有何目的?"他抬眼看我,眸中似有星辰流轉(zhuǎn):"若我說,只為一人而來,殿下信嗎?
"我的心突然漏跳一拍。為誰?我嗎?還是...不等我追問,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青霜匆匆進(jìn)來:"殿下,不好了!御史大夫劉大人聯(lián)名十三位朝臣上奏,
彈劾您私養(yǎng)面首有傷風(fēng)化!奏折已經(jīng)遞到御前了!"我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這分明是沖著我主持秋祭的事來的!"誰牽的頭?"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
青霜猶豫了一下:"聽說是...是駙馬爺提供的證據(jù)。"趙寒松!我胸口一陣刺痛。
他竟敢如此羞辱我!"殿下..."謝輕云欲言又止。"都退下。"我咬牙道,
"本宮要靜一靜。"眾人退出后,我再也撐不住,伏在案上無聲落淚。為什么?
為什么所有人都要與我作對?父皇的偏愛成了我的催命符,趙寒松的背叛像一把鈍刀,
日日凌遲我的心。不知哭了多久,抬頭時,發(fā)現(xiàn)謝輕云還站在門外,背影挺拔如松。
"你怎么還沒走?"我啞聲問。他轉(zhuǎn)身,眼中是我讀不懂的情緒:"殿下需要人陪著。
"簡單一句話,卻讓我淚如雨下。是啊,我需要人陪著,
而不是那些唯唯諾諾的奴仆或趨炎附勢的臣子。"進(jìn)來吧。"我抹去淚水。他走進(jìn)來,
默默遞上一方素帕。帕角繡著一朵小小的梅花,素雅別致。"你不怕嗎?"我問,
"朝臣們彈劾的"面首",可包括你呢。""在下微末之身,何足掛齒。"他輕聲道,
"倒是殿下,萬不可因此事亂了方寸。""我該怎么辦?"這問題脫口而出,
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我竟在向他求助?謝輕云沉吟片刻:"殿下可知"以退為進(jìn)"?
""說下去。""明日早朝,殿下可主動請罪。"他分析道,"但不是為養(yǎng)面首,
而是為"不察之罪"——就說府中樂師被誤認(rèn)為面首,全因您管理不嚴(yán)。"我眼前一亮。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將"私養(yǎng)面首"的罪名轉(zhuǎn)化為"管理不善"的小過,既保全了顏面,
又顯得謙遜。"然后呢?""然后,殿下當(dāng)眾宣布將"涉事樂師"逐出府去。"他繼續(xù)道,
"待風(fēng)波平息后...""不行!"我下意識打斷,"你..."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在意他是否離開?這不像我。謝輕云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殿下放心,
在下自有辦法重回府中。"我別過臉去:"誰擔(dān)心你了?
本宮只是...只是覺得這主意不夠周全。""是,在下冒昧了。"他順從地應(yīng)道,
嘴角卻微微上揚(yáng)。那晚我們談到很晚。
謝輕云對朝局的分析令我驚訝——他不僅清楚各派系的勢力分布,
甚至連幾位重臣的軟肋都了如指掌。"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再次問道,
"這些絕非樂師所能知曉。"燭光下,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遙遠(yuǎn):"一個...想守護(hù)重要之人的亡魂罷了。"我還想追問,
窗外卻傳來三更的梆子聲。"殿下該休息了。"他起身告辭,"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次日早朝,我按謝輕云的建議上奏,果然效果奇佳。父皇雖知其中蹊蹺,
但順?biāo)浦塾?xùn)斥了我?guī)拙?,此事便揭過了。太子和二皇子顯然沒料到這一招,
一時找不到新的攻擊點(diǎn)。下朝回府,
我卻收到一個壞消息——趙寒松在宮門外攔下了謝輕云的車駕。我立刻帶人趕去。遠(yuǎn)遠(yuǎn)地,
就看見趙寒松帶著幾個家丁圍著一輛青布馬車。謝輕云站在車旁,面色平靜,
卻掩不住眼中的冷意。"駙馬這是何意?"我冷聲問道。趙寒松轉(zhuǎn)身,
臉上掛著假笑:"靜安公主來得正好。本駙馬聽聞這樂師今日離京,特來送行。
"我掃了一眼他身后的家丁,個個腰佩短棍,哪是來送行的?"不勞駙馬費(fèi)心。"我淡淡道,
"謝輕云是本宮府上的人,去留自有本宮定奪。
"趙寒松臉色一沉:"公主昨日不是當(dāng)眾宣布要將他逐出府嗎?莫非...是在欺君?
"我心頭一緊。這廝果然陰險!"殿下。"謝輕云突然開口,"在下確該離京一段時日。
家?guī)煵≈?,急召我回?我看向他,他微不可察地對我眨了眨眼。"原來如此。"我順勢道,
"既是師徒之情,本宮自當(dāng)成全。"說著轉(zhuǎn)向趙寒松,"駙馬還有何指教?
"趙寒松狐疑地看了看我們,最終冷哼一聲:"但愿如此。"說完帶著家丁揚(yáng)長而去。
回到公主府,我立刻屏退左右。"你瘋了嗎?"我壓低聲音,"趙寒松明顯是要對你不利!
"謝輕云卻笑了:"殿下在擔(dān)心我?""我..."我語塞,
"本宮只是不愿看無辜之人受牽連。""殿下放心。"他輕聲道,"我不會真的離開。
只是做場戲給趙寒松看。""那你說師父病重...""純屬虛構(gòu)。"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今晚我會秘密回府,以后白日不出聽雪軒便是。"我松了口氣,
隨即又為自己這種反應(yīng)感到困惑。我為何如此在意他的去留?"隨你。"我故作冷淡,
"本宮累了,退下吧。"他行禮退出,卻在門口停下:"殿下。""還有事?
""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在聽雪軒等您。"說完便離去了。這句話在我心頭縈繞整日。
晚膳后,鬼使神差地,我換了一身簡便衣裙,獨(dú)自向聽雪軒走去。軒內(nèi)亮著燈,
窗紙上映出謝輕云讀書的身影。我輕叩門扉,他開門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殿下。
""本宮...來看看你是否安頓好了。"我找了個蹩腳的借口。他微微一笑,
側(cè)身讓我進(jìn)入。軒內(nèi)陳設(shè)簡單,卻處處透著雅致——書案上攤開一本《春秋》,
墻角琴臺上放著那張古琴,床頭小幾上還擺著一盆開得正好的菊花。"你倒會享受。
"我環(huán)顧四周,"比本宮的寢宮還舒適。""殿下說笑了。"他為我斟茶,"寒舍簡陋,
承蒙不棄。"茶是上好的龍井,清香撲鼻。我抿了一口,
忽然注意到書案上有一幅未完成的畫作——月下梅林,一人獨(dú)行。"你還會作畫?
"我走近細(xì)看。畫工不俗,意境更是高遠(yuǎn)。"閑來消遣罷了。"他站到我身后,
氣息拂過我的發(fā)絲,"殿下若喜歡,改日為您畫一幅?""不必。"我轉(zhuǎn)身,
卻險些撞進(jìn)他懷里。我們距離如此之近,近到能看清他眼中的每一絲光彩。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我的心跳加速,臉頰發(fā)燙。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又迅速移開。
"殿下..."他聲音沙啞,"您不該來。""為何?"我挑釁地問,"這是本宮的府邸,
本宮想去哪就去哪。""因為..."他深吸一口氣,"我會誤會。""誤會什么?
""誤會殿下...在乎我。"我啞然。是啊,我在乎嗎?這個神秘的面首,
這個才華橫溢的"樂師",這個似乎藏著無數(shù)秘密的男人..."謝輕云,"我輕聲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凝視著我,眼中情緒翻涌:"我想要的東西,恐怕殿下給不起。
""你不說,怎知我給不起?"他忽然抬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我僵住了,卻未躲開。
他的手指溫暖,帶著薄繭,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我的皮膚,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
"我想要這個。"他低語,"不是公主,只是...蕭瑾瑜。"我呼吸一滯。多少年了,
沒人敢直呼我的閨名。更沒人敢說,想要真實的我,而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三公主。"放肆!
"我厲聲道,卻毫無威懾力,因為聲音在發(fā)抖。他立刻退后一步,單膝跪地:"在下僭越,
請殿下責(zé)罰。"我看著他低垂的頭顱,黑發(fā)如瀑,心中百味雜陳。我該生氣,
該叫人把他拖出去杖責(zé),可心底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起來吧。"最終我說道,
"以后...不許再這樣。""是。"他起身,眼中卻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
仿佛看穿了我的口是心非。那晚之后,我們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起來。表面上仍是主仆,
私下卻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親近。我開始習(xí)慣喚他"輕云",而他則會在無人時,
用那種溫柔得令人心顫的眼神看我。秋祭大典如期而至。我穿著繡有龍紋和十二章紋的祭服,
在百官注視下完成了所有儀式。謝輕云的建議果然奏效,太子和二皇子都挑不出錯處。
大典過后,父皇病情突然加重。我被急召入宮,在龍榻前守了三天三夜。
期間謝輕云托青霜送來安神的香囊和手抄的佛經(jīng),讓我在疲憊不堪時得到一絲慰藉。
第四日清晨,父皇終于轉(zhuǎn)危為安。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府,剛踏入寢殿,
就聞到一陣熟悉的藥香。"誰準(zhǔn)你進(jìn)來的?"我看著站在殿中的謝輕云,語氣卻無責(zé)備之意。
他手中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殿下連日在宮中侍疾,想必勞累過度。
這是安神補(bǔ)氣的湯藥。"我接過碗,藥汁黑如墨汁,氣味苦澀。我皺了皺眉,
他卻變戲法似的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蜜餞梅子,去苦的。
"這貼心的小舉動讓我心頭一暖。藥確實苦,但梅子酸甜可口,瞬間沖淡了苦澀。
"你倒是周到。"我輕聲道。"為殿下分憂,是在下本分。"他接過空碗,"殿下該休息了。
"我確實累極了,連更衣的力氣都沒有。謝輕云喚來青霜伺候我梳洗,自己則退到屏風(fēng)外。
當(dāng)我終于躺進(jìn)柔軟的被褥,他隔著屏風(fēng)輕聲道:"殿下安心歇息,我會守在門外。""輕云。
"我喚住他。"殿下還有何吩咐?""謝謝你。"這三個字說出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
屏風(fēng)那側(cè)沉默片刻,傳來他溫柔的聲音:"榮幸之至,我的公主。"他沒有稱"殿下",
而是"我的公主"。這微妙的差別讓我心頭一顫,卻奇異地沒有感到冒犯。倦意襲來,
我沉沉睡去,夢中似乎有人輕輕撫過我的發(fā)絲,動作珍重而憐惜。第五章"殿下,
秋獵的請柬。"青霜呈上燙金帖子,我掃了一眼,是太子以父皇名義發(fā)出的。
每年秋祭后都會舉行皇家狩獵,今年因父皇病體未愈,由太子代為主持。"備馬,
本宮要參加。"我將帖子扔回案上。青霜面露難色:"可是...太子特意注明,
可帶府中...呃...得力之人隨行。"我冷笑。什么"得力之人",
分明是暗示我可以帶面首出席,好當(dāng)眾羞辱我。自從主持秋祭后,我在朝中的地位微妙起來,
既有父皇的偏愛,又成了眾矢之的。"告訴謝輕云,準(zhǔn)備隨行。"我淡淡道。
青霜瞪大眼睛:"殿下!這...這不妥吧?若謝公子出席,
豈不是坐實了那些流言...""本宮行事,何須在意他人眼光?"我挑眉,"再說,
謝輕云騎射如何?""這..."青霜語塞,"奴婢不知。"我輕笑。我也不知道。
這個神秘的"樂師"到底還藏著多少本事?三日后,皇家獵場旌旗招展。我一身緋紅騎裝,
金線繡成的鳳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謝輕云跟在我身后,穿著我特意為他準(zhǔn)備的靛青色獵裝,
英姿勃發(fā),絲毫不遜于在場的王孫公子。"靜安公主到——"侍從高聲唱喏,
場中眾人紛紛側(cè)目。我昂首挺胸,緩步走向主帳。太子和二皇子早已在座,見我來了,
臉上都露出玩味的笑容。"三妹來了。"太子笑瞇瞇地說,"這位就是名動京城的謝公子吧?
果然一表人才。"我懶得理會他話中帶刺:"太子殿下謬贊了。輕云不過略通音律,
今日特來開開眼界。"謝輕云行禮如儀,姿態(tài)優(yōu)雅得不像個樂師,倒像是世家公子。
我注意到幾位貴女偷偷打量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快。"靜安妹妹好眼光。"二皇子插嘴,
"不過獵場危險,謝公子可要小心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趙寒松。
趙寒松一身墨綠獵裝,正與幾位武將談笑風(fēng)生。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轉(zhuǎn)頭看來,
視線在謝輕云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多謝二皇兄關(guān)心。"我冷笑,
"輕云雖非武將,但自保足矣。"狩獵開始前,照例要比試騎射。
太子提議設(shè)彩頭——最佳者可得西域進(jìn)貢的夜明珠一對。我心中一動,那正是我想要的珍寶。
"殿下想要那夜明珠?"謝輕云在我耳邊低語。我側(cè)目:"你怎么知道?
""殿下看那錦盒的眼神,像極了小孩子看見糖糕。"他輕笑。我瞪他一眼,
卻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怎么,你能為本宮贏來?""愿效犬馬之勞。"他微微躬身,
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比試開始,各路好手輪番上陣。趙寒松果然箭術(shù)不凡,
三箭皆中靶心,贏得滿堂喝彩。輪到謝輕云時,場中響起竊竊私語。"一個面首也敢上場?
""聽說只是個樂師...""靜安公主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我握緊馬鞭,
強(qiáng)忍怒氣。謝輕云卻神色自若,接過長弓,試了試弦。"謝公子可要小心,這弓力道不小,
別傷了手。"趙寒松"好心"提醒,"畢竟還要靠這雙手...彈琴呢。
"幾個武將哄笑起來。謝輕云不以為意,張弓搭箭——嗖!箭如流星,正中靶心。場中一靜。
接著他又連發(fā)兩箭,后箭追前箭,竟將前一箭劈開,雙雙釘在靶心上!"好!
"我忍不住喝彩。眾人這才回過神來,掌聲稀稀拉拉。趙寒松臉色陰沉如水。
"謝公子好箭法。"太子也面露驚訝,"不知師承何人?""家父在世時教的。
"謝輕云輕描淡寫,"鄉(xiāng)下把式,不值一提。"我瞇起眼睛。他父親教的?
什么樣的樂師父親會教兒子這等箭術(shù)?比試結(jié)束,謝輕云毫無懸念地勝出。太子雖不情愿,
也只能將夜明珠賜給他。謝輕云轉(zhuǎn)手就獻(xiàn)給了我。"借花獻(xiàn)佛。"他輕聲道,"愿明珠增輝,
常伴殿下左右。"我接過錦盒,指尖相觸的瞬間,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正式狩獵開始,
眾人分散進(jìn)入獵場。我策馬奔馳,秋風(fēng)吹散胸中悶氣。謝輕云緊隨其后,騎術(shù)竟也不俗。
"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本宮不知道的?"我勒馬緩行,挑眉問道。他笑而不答,
忽然神色一凜:"殿下小心!"話音未落,一頭受傷的野豬從灌木叢中沖出,直向我撞來!
我急忙拉韁,馬兒受驚直立,我一時不穩(wěn),竟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殿下!
"謝輕云飛身下馬,同時張弓搭箭。野豬近在咫尺,獠牙森森。我倉促間拔出匕首,
卻知難以抵擋。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野豬眼睛!
緊接著第二箭、第三箭接連而至,全部命中要害!野豬轟然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我驚魂未定,只見謝輕云已奔到我面前,單膝跪地:"殿下受傷了?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右臂被樹枝劃破,鮮血浸透衣袖。一陣眩暈襲來,我身子一晃,被他穩(wěn)穩(wěn)扶住。
"有毒..."我看向傷口,發(fā)現(xiàn)血呈暗紅色,"箭上...有毒..."謝輕云臉色驟變,
一把撕開我的衣袖,俯身用嘴吸出毒血!他的唇貼在我的皮膚上,溫?zé)釢駶櫋?/p>
吸了幾口毒血吐掉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殿下服下,可暫緩毒性。
"他聲音緊繃,"我們必須立刻回營!"我吞下藥丸,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謝輕云抱起我上馬,一手?jǐn)堉遥皇挚仨\,疾馳回營??吭谒厍埃?/p>
我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與他表面的鎮(zhèn)定截然不同。營地一片混亂。見我受傷,
太醫(yī)立刻趕來診治。所幸毒性不烈,敷了解藥后已無大礙,只是需要靜養(yǎng)。
"那野豬身上的箭是誰的?"我躺在帳中,冷聲問道。侍衛(wèi)長跪地稟報:"回殿下,
箭上...是駙馬府的標(biāo)記。"我握緊拳頭。趙寒松!他竟敢謀害皇室!
"但駙馬爺堅稱是野豬中箭后逃脫,并非有意沖撞殿下。"侍衛(wèi)長補(bǔ)充道。"荒謬!
"我怒極,"去告訴趙寒松...""殿下。"謝輕云輕聲打斷,"息怒傷身。
當(dāng)務(wù)之急是養(yǎng)好傷勢。"我知他說的有理,強(qiáng)壓怒火,揮手讓眾人退下,只留謝輕云一人。
"你也退下吧。"我疲憊地說,"今日多虧你了。"他卻不走:"殿**內(nèi)余毒未清,
需有人守著。""有太醫(yī)在...""我不放心。"他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終于妥協(xié):"隨你。"夜深了,帳外秋風(fēng)嗚咽。我因傷發(fā)熱,
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每次睜眼,都看見謝輕云守在榻前,用濕巾為我擦拭額頭的汗水。
"你不必如此..."我虛弱地說。他輕輕搖頭:"殿下為我擋了多少風(fēng)雨,今日之事,
本就是我連累了您。""怎么講?""那箭...是沖我來的。"他低聲道,
書友評價
這部小說《駙馬跪求復(fù)合時,我的新面首正在》是好友推薦給我的,一開始并沒有抱多大的奢望,結(jié)果卻出人意料,作者硯星痕出奇制勝,令人折服。你不妨也抽時間讀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