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青白兩個老者撲來,何山撲向自己的肉身,“啊——”驚叫一聲,醒了過來。

何山一咕碌兒爬起來,看了看自己躺的地兒,奇怪了!

睡的這塊巖石離山頂起碼有百來米,崖陡如壁。

往下看,離半月湖還有十來米高,也是坡陡難爬。往左看,還好,一個山洞,里面涼風(fēng)陣陣。

洞頂濕漉漉的,有成串的水珠落下來,滴到下面一個小潭,滴滴嗒嗒,青脆悅耳。

右邊當(dāng)然是半月湖了。

怎么回事?怎么躺到這個上不上,下不下的鬼地方了?

莫慌,得好好想一想,捋一捋,莫是中魔癥了?

靜下心來,何山終于起來了一點(diǎn)兒,妹妹遭遇了車禍,在醫(yī)院做手術(shù),自己跑到歸元廟求神拜菩薩沒用,護(hù)士說妹妹沒活著下手術(shù)臺,自己一下傷心過度,想死了下去陪妹妹,然后跳了崖……

想到這里,何山往山頂望去,這也太高了!

這么高跳下來,沒有樹沒有藤的,光溜溜地沒有阻擋,還不摔得稀巴爛?

當(dāng)警察又不是沒見過?

經(jīng)常出現(xiàn)場,跳樓自殺見得多。二樓三樓跳下的不死即傷,十樓八樓跳下的那就是血糊糊的肉餅。

探長黃志軍那小兒欺負(fù)人,總要自己搬尸體的,當(dāng)然看得清。

這百來米的高度跳下,自己怎么完好,還在這里美美地睡了一覺?

太不可思異了!

何山仔細(xì)看了看自己,伸了伸手,踢了踢了腳,轉(zhuǎn)了轉(zhuǎn)腰,沒事;還不放心,跳了跳,比平常跳高了許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就洗把臉清醒清醒,再想。

于是何山進(jìn)入山洞來到潭邊,蹲下來,捧起一把水,洗起臉來。潭水蕩漾,清澈如鏡,何山突然停止了。

只見潭水中,倒映著一個美男子,濃眉大眼,線條分明,比影星黃曉明不知帥多少?

這還是我何山嗎?

再仔細(xì)瞧,再仔細(xì)看,還好,鼻子還那個鼻子,只是挺了不少;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只不過瞳孔深邃變黑,多了一絲憂郁;嘴巴還是那張嘴巴,只不過不是那么薄了,長了一點(diǎn)肉肉,變得性感了一些。

站起來,脫掉衣服,看看身子,發(fā)現(xiàn)瘦麻竿腰不見了,背不駝了,個兒竄高了,胸肌發(fā)達(dá),腹肌八塊,標(biāo)準(zhǔn)的健美身材。

跳個崖,變化這么大,賺大發(fā)了!

能不能再跳一次?

呵呵呵,陰間跑了一趟,妹妹不在。福利再好,這崖也不敢跳了!

看著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變化,何山心情激動起來,頓覺口干舌燥,嗓門生煙。好長時間沒喝水了,這里又沒有白開水,只有把潭水當(dāng)成礦泉水喝了。

山里孩子沒有那么多講究,經(jīng)常喝生水的。何山用手捧起潭水,一捧,兩捧,三捧……甘甜如醇,爽!

突然,記憶的閘門打開了……尋妹,黃泉路上認(rèn)師傅:狄公斷案;灶王爺烤全羊喝美酒;黃道婆紡線織布論時尚;唐伯虎點(diǎn)秋香自夸風(fēng)流;太乙真人張三豐、藥王李時珍不收自己為徒……一個一個片斷浮現(xiàn)在眼前。

呵,我運(yùn)氣真好,跳崖沒摔死不說,暈會兒也不閑著,認(rèn)了這么一大堆師傅。

這是不是做夢呀?

如果是做夢的話,自己沒死是真;自己變了樣是真。如果認(rèn)為這還說不清楚,一袋銀針就在身邊是真,這可是物證呀……

跳崖不死遇神仙,這要說出去,不僅別人不相信,自己都會把自己當(dāng)瘋子!

這種奇遇,五千年恐怕也只有這一次。這一次卻讓自己遇到了。

要想不當(dāng)小白鼠給人搞研究,只有自己知道就行了,萬萬不能跟人說。何山打定主意。

忽然手機(jī)響了,接通,又是那個護(hù)士女聲:“你這個家屬怎么這樣呀?你妹妹都走了幾個小時,怎還不來辦手續(xù)?”

何山這才徹底回到現(xiàn)實(shí),妹妹死了,后事要辦。

自己是她惟一親人,如果自己尋了短見,誰管?

豬腦子!何山罵了一句自己,就往外走。

走出洞口,看見三個礦泉水空瓶兒擱在石縫之中。

現(xiàn)在的人素質(zhì)太差,亂扔垃圾,半月湖這么美麗的風(fēng)景都搞污染了!這么刁鉆的地兒,環(huán)衛(wèi)工怎么清掃得到?幸虧老子自殺不成,能夠帶出去。

何山一邊罵,一邊彎腰撿起。

突然,耳邊似乎有聲音響起:萬疾祛病灰入此潭,山不塌水不干……何山搖了搖頭,清醒了一下。嗯,夢中藥王是說過這樣的話,記得真真的。

于是返回,灌了三瓶潭水,旋上蓋,扎在腰上。

半月湖這么大,地兒這么偏,怎么出去呢?人毛都沒有一根,喊也沒有人答應(yīng)。

只有游泳了。

好在是夏天,不冷。

何山小心翼翼地爬到湖邊,仰天長喊一聲:“眾位師傅,保佑我”,接著撲向湖中,扎了一個猛子,朝岸邊游去。

很快來到醫(yī)院,找到了打電話的護(hù)士,她拿出一個登記薄,埋怨道:“病人做手術(shù),你個家屬到處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

“我妹在那里?”何山一邊簽字,一邊問。

“樓下大院西北角那個平房,太平間,去找張老頭?！?/p>

“張老頭是干什么的?”

“守太平間的?！?/p>

何山立即坐電梯下了六樓,穿過大院,在西北角很快看到了一個平房。

這個平房地兒偏,沒有掛標(biāo)牌,應(yīng)該是太平間沒錯。

走近了,看見一個老頭睡在躺椅上,身邊一臺舊電扇吱吱呀呀轉(zhuǎn)著。

“你是張師傅?”

“嗯?！?/p>

“我妹妹是不是在這里?”

“手術(shù)臺上沒有挺過來的那個小丫頭?”

“嗯?！?/p>

“怎么才來呀?人走了,要早些入土為安。天氣這么熱,放長了,會臭的?！崩蠌堫^一邊說,一邊帶著何山往里間走。

一張病床上,蓋著一張白床單。張老頭用手指了指,轉(zhuǎn)去又睡在躺椅上。

何山顫抖著揭開床單,終于看到了妹妹。

妹妹何小荷微張著嘴,小手冰涼,雙眼瞪著,這是死不瞑目呀!

悲上心來,何山大呼一聲,便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個親妹喲,你好可憐呃,兩個月不到喲就跑了親娘呃!兩歲不到喲就死了爹呃!親人不多喲,就只有一個傻哥呃……”

“我的個親妹喲,你好可憐呃,一口糊喲一口米湯呃,度命呃活到現(xiàn)在呃。吃沒有吃到呃,喝沒有喝到呃……”

“我的個親妹呃,好可憐呃,受苦不說喲,老天還欺負(fù)呃,毒蟲爬臉留疤喲不敢見人呃……”

“我的個親妹喲好可憐喲!哥答應(yīng)買大房子你住喲還沒有實(shí)現(xiàn)呃,哥答應(yīng)送你去韓國整容喲還沒有錢呃……”

“我的個親妹喲好可憐呃,哥答應(yīng)買花裙子你穿喲你等不得呃,哥沒有看到你談戀愛喲沒有嫁人呃……”

何山哭得呼天搶地,傷心處用手直拍床沿。

由于震動,手術(shù)刀口處滲血,從嘴角處流了出來。

妹妹雖然長得丑,但妹妹最講衛(wèi)生,見不得臟東西,環(huán)衛(wèi)工中最負(fù)責(zé)的了,一條馬路一天都要掃幾遍,容不得一點(diǎn)灰,一片紙的,那容得下臉上血漬?何山一邊哭,一邊用手擦。依然擦不干凈,順手?jǐn)Q開隨身攜帶的礦泉水瓶,往嘴角上倒了一點(diǎn)。

萬疾祛病灰水很自然地流進(jìn)了小荷口中。

“我的個親妹呃,飽死鬼做不了喲渴死鬼我們不做呃……”何山一邊哭一邊把水朝妹妹口里喂去。

“咕!”

“咕咕!”

“咕咕咕……”

一瓶水一下就灌了進(jìn)去。

喂妹妹喝了水,擦了血,何山想了一下,哭到那兒了,準(zhǔn)備接著繼續(xù)哭,突然看到妹妹手指動了動。先以為是自己傷心過度看花了眼。定了定神,千真萬確,妹妹手指又動了!再看臉,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來,睫毛還動了動。

妹妹活啦?

握了握妹手,剛才冰涼涼的,現(xiàn)在手暖暖的。

剛才干什么啦?

替妹擦了臉,喂了水……什么水?山潭水,里面有萬疾祛病灰?

萬疾祛除灰能包醫(yī)百病,配以李氏還魂針,能起死回生。何山耳旁依稀響起藥王聲音。

何山停止了哭泣,趕緊再拿一瓶打開,掰開妹妹嘴,又喂了進(jìn)去。沒過一會兒,妹妹鼻翼翕動,明顯是有呼吸了。

便宜師傅真不騙自己,萬疾祛病灰真的管用!

想想看,仔細(xì)想想看,剛才師傅說配以李氏還魂針,李氏還魂針是什么?是指這袋銀針嗎?

正想從褲袋里掏出錦袋,忽然大腿疼,顯然是被針扎了。何山小心翼翼拿出銀針,只見每根針錚錚然,似有轟鳴聲。

好針!何山情不自禁贊嘆。

可是,再好的針,不會扎,也白搭。

不對呀,明知我不會,師傅為什么還要送?

管他呢?扎針炙又不是什么難事,不是沒見過?往肉肉上扎就是了。

銀針是要消毒的,古代沒有酒精,都是用火燒。

何山跑出去向張老頭要打火機(jī)。張老頭以為要點(diǎn)香燒錢紙,送鬼上路,風(fēng)俗是要講這個的。于是,掏出打火機(jī)就遞過去,何山接過便進(jìn)去了。

張老頭看了一下老式手表,依以往經(jīng)驗(yàn),還得一會兒。

與喪戶談生意是一門學(xué)問,要等喪戶傷心勁過了,才好談。談早了,喪戶生氣,談晚了,喪戶還是生氣。

殯葬生意好賺錢。

他老張頭守著太平間,醫(yī)院能給多少錢?還不是看在殯儀館、陵園給的高額回扣上!

還有,香燭紙錢花圈供應(yīng),這也是一筆大利潤,勤快一點(diǎn),也可以大賺一筆。惟一要注意的是,在這里服務(wù),要注意態(tài)度,不能笑。你越沉痛,喪戶就越滿意。最好,你能跟著掉幾滴淚珠子。

何山進(jìn)來之后,用打火機(jī)給銀針消了毒,剛舉起一根針,腦海中便浮現(xiàn)一副女體穴位圖,紅色標(biāo)注忒清楚。

正楞著不知怎么回事,一股勁流涌過全身聚積在手指,挾裹著銀針朝妹妹穴位扎去。太陽穴、胸口、腹部、虎口穴……針針精準(zhǔn)。

接著是攆針、拂針,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一點(diǎn)生疏感。

是針神呀還是我神?我何山從來沒有學(xué)過針炙術(shù),怎么會扎針炙?這么熟練,還象個老郎中!

不知要扎多久,要用多少力道,何山以為只要盡力扎,扎的時間長就有效,于是每根針是攆了又?jǐn)f,拂了又拂。

忽然聽到妹妹叫:“哥,輕一點(diǎn),癢!”

“妹呀,你是人是鬼?莫嚇哥噻!”何山嚇了一跳,站了起來。

“哥呀,這是那里?一覺睡得好沉呀!”

“太平間?！?/p>

“哥,你扶一下,好難受,我想坐起來?！?/p>

“好?！?/p>

“我怎么啦?”

“你遇車禍,被人撞啦!”

“我怎么不知道你會扎針炙?”

“一位老神醫(yī)教的。那時你小,不記事?！?/p>

“我睡了多久?”

“不長,一天。”

“我好困,還想睡……”

“你睡。一天啥都沒吃,再喝點(diǎn)水?！焙紊桨训谌克蜷_,讓妹妹喝。

“我喝不下了?！?/p>

“好好休息一下?！焙紊桨咽Ｏ碌陌肫克w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