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么呢！”陶夢急了，“呸呸呸！趕緊把話吐出來！”

我只好“呸”了三聲，這丫頭才饒了我。陶夢嘆了口氣，對我道：“你知不知道我……我們多擔心你？

你被送進醫(yī)院的時候，立刻就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好不容易才從ICU轉(zhuǎn)出來，醫(yī)生說你失血過多，之前后腦受了傷沒得到科學的處理，大腦缺氧又有血塊，可能會一直昏迷不醒，我……我真的以為你會……”

說著說著，陶夢竟然又要掉眼淚，我忙道：“我這不是醒了嗎？這是好事，再哭就不吉利了?！?/p>

陶夢點點頭，一把抹掉眼淚破涕為笑：“也是，醒了就好?！?/p>

哄笑了陶夢，我這才感覺渾身乏力，口干舌燥，肚子也餓得厲害。我問陶夢我睡了多久，陶夢撇嘴道：“你就昏迷四天了，一直靠打點滴補充營養(yǎng)，怎么樣？現(xiàn)在是不是很餓？我去給你買點粥來墊墊肚子？你剛醒，不能吃太多東西，腸胃緩和不過來?！?/p>

我點點頭，陶夢給我拉好被子，轉(zhuǎn)身去醫(yī)院食堂買粥去了。我正想閉上眼休息一會兒，就聽之前一直在打呼的病人起身了，我睜眼去看，發(fā)現(xiàn)是個中年男人，應該是腰上受了傷，他一手按住腰，一手撐著床頭柜要下床。

我勉強撐起身對那人道：“叫護士來吧？”

男人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自顧自費力地穿上拖鞋往廁所走。既然提醒帶到，對方不領(lǐng)情也沒辦法。我懶得多管，躺回床上閉眼休息，卻突然聽見廁所門口傳來“砰”的一聲悶響，跟著就是男人的呻吟。

我沒理，繼續(xù)睡自己的，男人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都沒站起身，我嘆口氣，撐起身問他怎么樣。

男人估計痛得厲害，蜷縮在地上一個勁悶哼抽搐著，我只好去摸電鈴按下，不一會兒巡房的護士就來了。我向廁所門口指了指，告訴她有人摔倒了。

一見男人摔倒在地上，小護士柳眉倒豎，罵道：“你怎么又這樣？不會叫人嗎？剛縫合的傷口又讓你崩開了是不是?。俊闭f著就去扶那男人。

好不容易把男人攙扶上病床，小護士從床下拿出尿壺，探手就要去扒男人褲子。男人老臉一紅，捂著褲襠不讓動，小護士又怒了：“我什么沒見過??？

一個大男人害什么臊，你以為姑奶奶愿意伺候你撒尿?。磕隳切┘胰怂懒耸遣皇?，也不派個男的過來照料著。擋什么，手拿開！”

男人憋得臉紅脖子粗，怎么都不肯讓小護士動手，僵持了好一會兒，小護士只好把尿壺往男人手里一塞道：“那你自己解決?！闭f完轉(zhuǎn)身走到我床位邊，看了看點滴的量，問我，“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搖搖頭，小護士這才轉(zhuǎn)身出了病房。我見那男人用被子罩住自己，擰過身不讓我看，跟著就傳來一陣尿柱進壺的聲音。過了幾秒，聲音聽了，那男人悶著嗓子道：“多管閑事。”

我驀地就給他逗樂了，可實在沒那個精力跟他吵，索性閉目養(yǎng)神不理他。

又等了約莫十來分鐘，陶夢才提著一盒粥食進了病房，她把餐盒放在床頭柜上，一邊解塑料袋一邊道：“醫(yī)院食堂都關(guān)了，我跑到外面的夜宵攤上買的，還好有個賣潮汕靚粥的攤子，不然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醫(yī)院也真是的，不知道病人晚上可能會吃東西嗎，食堂也不開，白交這么多住院費?！?/p>

“我的住院費誰給的？”

還有ICU的費用，那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我暈倒的時候身上雖然帶著錢包，但里面也就一千多塊，卡里是有好幾萬，可陶夢又不知道密碼。

陶夢把餐盒蓋子揭開，一陣香氣直竄我鼻腔，引得我肚子“咕?！本褪且宦曧憽?/p>

陶夢聽見了，忍著笑扶我坐起身，用枕頭墊在我后背和腰上，這才回答我的問題：“你那個朋友——馮十付的，我身上只有幾百塊錢，掛了號連手術(shù)費都付不起，所有的費用都是他出的?！?/p>

完了，我欠馮十的人情一時半會兒是還不了了。

陶夢端起餐盒，勺起粥吹涼來喂我。我實在餓得厲害，幾口就把一盒粥吃了個精光。

陶夢把餐盒收拾好，讓我躺下休息。我沒什么睡意，腦子里也是一堆的疑問，就等那男人睡著，重新呼嚕震天之后向陶夢道：“店里怎么樣了？”

“一團亂唄，把你送進醫(yī)院之后我就一直在這里守著，也沒回去打掃過。哦對了，有個男生打過你的電話，是你店里的另一個服務(wù)員吧？他問你要不要上班，我說這兩天店鋪休息，沒讓他去?！?/p>

我點點頭，又皺眉問：“那……那只鬼呢？”

“被我封起來啦，他不會在跑出來作怪了，你放心?！?/p>

這下話題說到了重點，我直勾勾看著陶夢道：“陶夢，你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陶夢抿了抿嘴，看了看正在打呼的男人，向我道：“嗯……這件事在這兒不太方便說，這樣好嗎，等你出院了，我把什么都告訴你?！蔽蚁肓讼?，點頭同意。

一個星期之后，我出院了，馮十本來想騎電驢來接我，我一想到那粉嫩的小車立馬就回絕了。

我和陶夢打車回了家，換了衣服之后直接去了店鋪，一進門，就見店里亂得更臺風過境似的，吧臺上和靠近吧臺的地方一灘血，血跡早就干了，現(xiàn)在呈現(xiàn)著一種陰沉的暗紅色。

店鋪重新裝潢過后，我卡里就剩兩萬塊了，身上則是身無分文，想著還要還馮十墊付的住院費、手術(shù)費，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好在馮十體諒，讓我等生意重新上了正軌之后再還錢，反正他也一直宅在家里打游戲，沒什么用錢的地方。

我問馮十是不是職業(yè)電競選手，他說不是，平時就是幫人代打上段位，或者通過“老顧客”賣點黃符、金蟾什么的，生活倒是瀟灑。

等一切雜事都處理得差不多后，我約了陶夢到店里，給她沖了一杯咖啡，準備和她好好聊聊。

坐在卡座里，陶夢捧著杯子喝上一口咖啡，沖我笑道：“寅哥，你的手藝真好~”

我笑了笑：“這次的事，真是謝謝你了，當時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我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閻王爺沖咖啡去了?！?/p>

陶夢捧著杯子沉默一會兒，才道：“要不是我，寅哥也不會傷成這樣。”

我不露痕跡地皺了皺眉，卻沒說話，等著陶夢繼續(xù)說下去。陶夢抬頭看著我，終于說出了她的身份：“寅哥，這件事我也想不瞞你，而且你都看見了我抓鬼的手法，只是我說了之后……你不要把我當成怪人。我是——畫鬼人。”

“畫鬼人？”

見我面露困惑，陶夢笑道：“對，畫鬼人。應該說是喪葬丹青師更合適一些。由于科技的不發(fā)達，人類的死亡率很高，就像現(xiàn)在會有遺照一樣，那時候人們?yōu)榱藨涯钸^世的親人，也會請一些丹青師為親人畫像?！?/p>

她繼續(xù)說道：“而畫鬼人，就是這些丹青師之中與眾不同的那一批人。這些人天生可通陰陽，所以他們的畫，能夠吸附死者的靈魂，也就是說和普通丹青師的畫不一樣，畫鬼人的畫，其實是活的?！?/p>

她又嘆了口氣：“起初，這些人并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和自己擁有相同能力的人。

不過隨著時代發(fā)展，畫鬼人逐漸集合在一起，最后終于從喪葬行業(yè)里脫離出來，形成了獨立的一門陰陽職業(yè)。我們陶家，是從明朝開始進入畫鬼人這一行的，一直傳承到今天?！?/p>

我聽得有些發(fā)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陶夢繼續(xù)道：“到后期，畫鬼人不單單是為死者作畫，也可以為靈魂作畫。

作畫的‘墨水’不同，畫的作用也就不同，像是當時在咖啡店里，我用我舌尖上的血作為‘墨水’，為那只厲鬼作畫，畫布就能將它的魂魄封印起來，讓它不在有能力為禍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