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上,馬車不急不徐地行在大道上。
馮昆騎馬與車同行。
馮昆對車夫道:“這三匹馬回來的時候還要麻煩你帶回交給林管家!”
車夫笑道:“馮老爺太客氣了!這有什么!拴在車后就跟著回來了!”
二寶從車前探出頭來,對馮昆道:“大,你不是說山西在咱們的東邊嗎,那咱們怎么往西走???”
馮昆還未回答,車夫稱贊道:“好個聰明的小少爺,出了門竟然方向清清楚楚,有些大人坐上半天馬車就會分不清東南西北的!”
馮昆聽了車夫的話也很受用,對二寶道:“咱們要先去寶雞,到了寶雞再坐火車去山西?!?/p>
二寶道:“火車是什么東西?”
馮昆心情頗佳,對二寶也象個慈父,手摸下巴:“火車是洋人發(fā)明的機(jī)器,肚內(nèi)能容千人百物,跑起來賽過赤兔,日行千里,要是累了吃些煤就可以了,歇都不用歇了!”
二寶驚訝地伸出了舌頭:“那它到底是寶馬還是怪物?”
馮昆笑道:“等明天你見了它就知道了!”
車夫說道:“小少爺你真有福氣,小小年紀(jì)就能坐火車,我活了幾十年,也只是送客人去車站見過,還沒福氣坐過呢!”
二寶高興地手舞足蹈。
馮昆故意繃起了臉:“快回車內(nèi)去,趴在那里危險!”
二寶伸了伸舌頭,縮回了車內(nèi)。
曼婷撩起了側(cè)簾,對父親道:“車內(nèi)太悶,大,這會兒路人無人,我把簾子撩起來透透氣好么?”
馮昆點(diǎn)點(diǎn)頭。
曼婷將簾子掛好。
馮昆慢行了兩步,騎在馬上隔著窗子對夫人道:“夫人,這次赴任,要你隨我顛簸吃苦、拋頭露面,心中很是歉疚!”
夫人笑道:“老爺說得哪里見外話,幾十年夫妻,福都享過了,吃點(diǎn)苦也是應(yīng)該的!”
馮昆又問曼婷道:“曼婷,你一個女孩兒家,可能不適應(yīng)吧?”
曼婷笑道:“大把女兒想得太嬌氣了,女兒還曾想只身赴省城上洋學(xué)堂呢,這點(diǎn)顛簸又算得了什么呢?!?/p>
馮昆慈祥地看著女兒:“曼婷,大不讓你上洋學(xué)堂是有原由的,一是覺得有些洋學(xué)堂風(fēng)氣不好,二是離家太遠(yuǎn)大不放心,大這幾日也想過了,如果石樓縣附近有好的洋學(xué)堂,大就送你進(jìn)去念書,你說好不好?”
曼婷感激地看著父親:“大,你真好!”
馮昆從馬側(cè)布囊中取出一個瓷瓶西鳳,開蓋欲飲。
曼婷嗔道:“大——!”
馮昆笑道:“一口,就一口!”
馮昆痛飲了一大口,將瓶子放入囊中。
馮昆在馬上豪情大發(fā),對女兒道:“曼婷,大做了一道詩,念給你們大家聽!”
曼婷道:“好??!”
馮昆吟道:“浮云日暮遠(yuǎn),壯士千里行;
輕車擁馬蹄,杜鵑映山紅;
男兒志四方,亂世顯崢嶸;
他日衣錦歸,再敘鄉(xiāng)意濃。
哈哈——”
...
寶雞火車站,一列綠皮客車停在站臺上。
擠擠攘攘的人群擁向車門口。
車廂內(nèi),馮昆一家剛剛坐定。馮昆夫婦坐一座椅,曼婷和弟弟坐在對座。
馮昆剛落座又站起來,對后座的來貴和四喜說:“來貴、四喜,你們兩個路上要多留點(diǎn)心,要睡就輪換著睡,看好行李!”
來貴答道:“知道了,老爺!”
馮昆這才坐下,將禮帽摘下,遞給坐在內(nèi)里的夫人,指了指壁上的掛鉤。
夫人將禮帽掛上。馮昆掏手帕揩了一下額頭。
二寶坐不住,站起來好奇地看看車內(nèi),又趴在車窗上看看窗外。
車上的雜役過來給他們杯里倒了水,又去給下一座去倒。
馮昆道:“幸好我們買到了二等車廂票,座椅比較舒服,還有茶水供應(yīng),要是擠到三等車廂,聽說腳都被夾在空中,被人帶著往前行呢!”
夫人笑了:“老爺真會說笑,哪有那么夸張。”
馮昆道:“不是笑話,你們沒有出過遠(yuǎn)門不知道的,一等車廂只有一節(jié),是給達(dá)官貴人和高級軍官留的,有錢沒身份都不能坐在那里,我現(xiàn)在還是個未上任的局職,等以后咱們回來時,應(yīng)該就可以坐一等車廂了吧!哈哈!”
二寶叫道:“大,咱們現(xiàn)在是不是在火車肚子里面?”
馮昆點(diǎn)頭道:“是呀!”
二寶道:“那咱們進(jìn)來的時候是從它嘴里進(jìn)來的,那到了的時候是不是從屁股屙出去?”
“哈哈哈!”馮昆和旁邊的乘客都大笑起來。
馮昆道:“不會的,到地方又把咱們從口里吐出來!”
過道那側(cè)與他們同排有一對青年夫婦,男的一身戎裝,是個青年軍官。
青年軍官笑著從幾上取了一個桔子,側(cè)身遞給二寶。
青年軍官:“這小孩子,真是又聰明、又可愛!”
馮昆對二寶道:“應(yīng)該謝謝叔叔?!?/p>
二寶:“謝謝叔叔!”
才接過了桔子。
青年軍官又夸了一句:“真懂事!”
“嗚——”火車一聲和鳴。
火車慢慢起動了。
曼婷望著窗外。
二寶剝起了桔子。
馮昆稍側(cè)了身,和那名青年軍官攀談起來。
...
火車走走停停,走了一天才到黃河渡口,那時候黃河上沒有鐵路大橋,馮昆一家隨大家擺渡過了黃河,到了對岸風(fēng)陵渡。雇了一輛馬車,到了風(fēng)陵渡火車站,山西境內(nèi)是窄軌,又坐上了閻錫山的小火車。
一行人到了霍州火車站。
沒有直接去石樓縣的汽車,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霍州去交口縣的汽車,馮昆一行人買票坐上。
簡短捷說,馮昆一家人于離家第三天到了與古樓相臨的交口縣。
到了交口縣,四周都是異鄉(xiāng)口音,令人有恍然隔世之感。
...
出了汽車站,一家主仆六人來到一處空處。
二寶嚷道:“難受死了,這小火車沒有大火車好,人擠在一塊又悶又熱,還有怪味弄得人頭暈想吐!”
夫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馮昆歉意地對夫人道:“真沒辦法,火車只到霍州,這汽車又不分一二三等,只能大家擠在一起,我也難受得不想說話!”
馮昆對二寶道:“二寶,這又不是火車了,這叫汽車,還是洋人發(fā)明的機(jī)器?!?/p>
“汽車?!”二寶嘟囔著:“不好!”
他仰臉問父親:“那咱們還坐汽車么?”
馮昆對大家道:“聽說到石樓縣是不通汽車的,就是想坐怕也坐不成了!”
馮昆抬頭看了一下天:“從早晨到現(xiàn)在還沒有用飯,先找一家飯館,再打聽一下路程。”
...
馮昆帶著家人前行,拐進(jìn)了一條比較寬一些的大街,這是這是一條東西大街,兩邊店鋪林立。
二寶東張西望著。
他一扯馮昆的衣袖:“大,快看,站在大街上就能看見山呢!”
馮昆笑道:“大也同別人聊過山西,據(jù)說這山西號稱‘八里路十里山’呢!”
曼婷也好奇:“大,什么叫‘八里路十里山’呢?”
馮昆:“就是說山西山多,往往大路與大山相傍,你走了八里的大路,旁邊綿延往折的山嶺就有十里長呢,大致就是這個意思,等大到職位上穩(wěn)定以后,帶你們?nèi)タ纯从忻奈迮_山、恒山,好不好?”
二寶拍手雀躍:“好!好!”
二寶隨即又苦了臉:“可是大,我這會兒又有些肚餓,還有些想上茅廁呢!”
背著包袱的來貴和四喜兩人聽了忍不住偷笑。
馮昆笑道:“再忍一下,大這不是在給你找飯館嗎,到時讓你把問題都解決了!”
...
走到一家飯鋪前,這是一家兩間寬門臉的飯館,牌額上寫著:亨通飯館。
馮昆對家人道:“這兒有家飯館,門面倒也干凈,就在這里吃些東西?!?/p>
店伙計迎了出來,山西人就是會做生意,看他們拖兒帶女,又有三個大包袱,知是過路客,介紹道:“幾位里邊請,我們店是又寬敞又干凈,飯菜也好!”
馮昆點(diǎn)點(diǎn)頭,帶大家進(jìn)了店。
店伙計走在前面,帶大伙進(jìn)了店,他緊跑兩步,取下搭在肩上的抹布,將居中的一張桌子和凳子又抹了一遍。
馮昆和夫人、兒女坐下。
來貴和四喜另占了一張桌子,將包袱放在身旁凳上。
這會兒不是用飯時間,只靠墻有一桌客人,四人在那里喝酒聊天。
店伙計殷勤地問:“幾位要些什么?”
馮昆道:“將你們店里拿手的菜來上五六盤,面食饅頭都可以。”
他又一指來貴、四喜坐的桌子道:“那個桌子少兩盤菜,其余的和我們一樣!”
來貴和四喜雖是下人,但是一路上多虧了他們背著、照看著行李,覺都沒有好好睡,馮昆不會虧了他們。
“好嘞!”伙計答應(yīng)了。
馮昆又道:“你們茅廁在哪?帶娃去一下?!?/p>
店伙計對二寶道:“小少爺,跟我來,茅廁就在后院。”
店伙計領(lǐng)著二寶下去了。
馮昆對夫人道:“亨通飯莊,沒想到吃飯能遇見這么吉利的店名,確實(shí)是好的兆頭?。 ?/p>
夫人點(diǎn)頭道:“是?。 ?/p>
店伙計送完了二寶去后院,又提了茶壺過來,給大家倒上茶水。
店伙計:“幾位請稍等,飯菜馬上就上來?!?/p>
伙計轉(zhuǎn)身要走,馮昆伸手叫住伙計:“哎,伙計,我問你個事情!”
店伙計:“您請說?!?/p>
馮昆:“從咱們交口縣去石樓縣通不通汽車?”
店伙計:“通不通汽車?好象不通吧!”
他撓了撓頭,抱歉地一笑:“我也是到這里沒多久,有些事也不太清楚!”
馮昆:“好麻煩你把你們掌柜的叫一下,我想問幾句話?!?/p>
店伙計:“好嘞!”
二寶從后院來到了大堂,叫道:“后院有條大狗,好兇!雖然拴著還是看著害怕!”
曼婷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還怕一條狗!”
靠墻桌子坐的那四個人喝著酒吃著菜。
其中一個吊目、臉帶橫肉的不時朝馮昆他們這邊瞟兩眼,同另一個同伴悄聲說些什么。聽他說話的同伴年齡大約二十五六歲左右的樣子,小眼高顴骨,臉上總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望便知是個奸猾之輩。還有一個家伙,也是小眼高顴骨,卻是滿臉陰沉之氣;最后一個光頭锃亮,長得濃眉大眼面容憨厚、身板敦實(shí),只埋了頭大口吃飯。
書友評價
《秦晉往事》不愧是當(dāng)下備受追捧的一部小說,作者旭空辭藻華麗,字如珠璣,情節(jié)跌宕、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塑造了一批性格鮮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