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城回海城大約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在路上，柯恩成托人幫忙找了殯葬店。

下了高速，我們直接趕往醫(yī)院。

有了專人指引，倒沒我想象中的那么手足無措。

我做的只是用林治強的手機，聯(lián)系了幾個我還記得住的親戚。

親戚又通知親戚，最后來到墓園的，也有十多個人。

然后便是走那一套流程，機械地上香，敬酒，下跪，鞠躬……

耳邊的哀樂喧囂又綿長，可我的心里一點波瀾也沒有。

儀式做完之后，一部分親戚紛紛離場。

這時不知是誰，認出了柯恩成：

“那個……是瑞豐地產(chǎn)的總裁吧？”

“他是老林的女婿？”

“女婿啥呀女婿，人家可是有婦之夫?！?/p>

“老林家那丫頭，也是不自愛，十幾歲就跟男人跑咯！”

閑話進了我的耳朵里，我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了看柯恩成。

他還是淡漠地半低著頭，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不知是哪個親戚家的年輕人，忽然走到了柯恩成面前叫囂：

“恒達地產(chǎn)爆雷，多少百姓遭殃！當初就是你們這些無良中介，慫恿我們?nèi)ベI的爛尾樓。你們這種人，就應該天打雷劈！”

我一下子來了氣，沖過去直接就是一拳：

“嘴巴給我放干凈點！”

那人打了個趔趄，身體往后坐到了地上。

這下親戚們可圍起來了，同仇敵愾地要聲討我和柯恩成。

突然，一個尖銳的女聲從后面?zhèn)鞒鰜恚?/p>

“是誰欺負我女兒？”

“就在她爸的墳頭，你們就不怕厲鬼索命嗎？”

眾人懵了，我也大吃一驚：

消失了十幾年的，我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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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媽的出走發(fā)生得毫無征兆。

為了逃跑順利，她什么都沒收拾，只帶走了幾個證件。

那天放學回家，我才知道早上我媽送完我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事情發(fā)生得很突然，但我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林治強重男輕女，從小就不喜歡我。他希望我媽再給她生一個兒子，但我媽覺得他好吃懶做，朝不保夕，不愿意再生。

這是他們之間矛盾爆發(fā)的導火索。

當然，只是一個卑劣的借口罷了。

——所有的家暴，最初都會揀一個“師出有名”的爛理由的。

我媽走后，我的人生開啟了“煉獄模式”。

但我媽還在的時候，沒讓我挨過一頓打。

那些破碎的酒瓶，沾了血的拳頭……她全都替我擋了下來。

所以我不記恨她。

因為我知道她有多艱難，熬不下去了，不是她的錯。

只是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這十幾年時光所留下的隔閡，當然也是無法抹去的?！覀冊僖膊豢赡艹蔀橐粚﹃P系親厚的母女。

這一晚，我媽把這些年經(jīng)歷的種種言簡意賅地和我說了一遍。

大致是，離家出走后她逃到了港城，在那里打工和生活。

后來機緣巧合之下進了港城名流倪燊的家里當保姆。

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了倪燊的“老伴”。

倪燊既是作家也是美食家，成就斐然，是港圈中的風流人物。

“倪先生有個美食節(jié)目要開，跟衛(wèi)視合作的，非常有影響力?！?/p>

“節(jié)目需要兩個美女主持，我已經(jīng)和他說好了，安排一個名額給你。”

“媽媽這次回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帶你去港城。”

我聽得云里霧里的，但抓住了重點的兩個字：美食。

“您調(diào)查過我？”我問得直接。

——不然怎么會有這么湊巧的事？

她挑了挑眉，“算不上調(diào)查，媽媽只是關注了你很久?！?/p>

“你長得漂亮，會做飯，會說話，完全有能力去當那個主持人?！?/p>

“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倪先生年紀大了，以后不一定還會做美食節(jié)目。有他的提攜，你想進娛樂圈都行，而不只是當一個網(wǎng)紅博主。”

這潑天的富貴，一下子把我砸了個措手不及。

我媽目標明確，且執(zhí)行力極強。

我猜她之前一定也盯住了林治強，才會在他死后，那么快地就趕回到海城來，然后迅速地找到了我。

聊完她的過往，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我的。

葬禮上，我媽和柯恩成草草地見過一面。

“您知道他是誰？！”我很詫異。

我媽笑了笑，“汪家是港城鼎鼎有名的三大家族之一，他是汪家的女婿，這很難不知道吧？”

“你跟媽媽說句實話，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我便刪繁就簡地回答，“他是當年從林治強的手上救下我的人，也是后來資助我上學的人。”

我媽了然，兀自地說了句，“哦，恩人?！?/p>

“古代才興‘以身相許’那一套，現(xiàn)代人可不能這么做吧？”我媽打趣地頓了頓，“他剛離婚，和前妻有一個女兒。媽媽也不想拐彎抹角，反正就是，他不行?！?/p>

“你還這么年輕，有的是機會。港城的青年才俊一抓一大把，你想找什么樣的找不到？何至于找個二婚的？”

……我如鯁在喉，暗暗慶幸關于我和柯恩成差點就領證了的事，我還沒有和她說。

“除了有婚史之外，他也沒什么缺點。”我呢喃道。

“那是因為你接觸的優(yōu)秀男人還不夠多?！蔽覌寯嘌?。

“他要是真的愛你，更不應該把你圈養(yǎng)成金絲雀。你現(xiàn)在連自己的事業(yè)都還沒有呢，難道就打算一輩子仰仗他的鼻息而活嗎？”

談話的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我深深體悟到這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掰扯清楚的事。

大約我媽也是這么想的，便轉(zhuǎn)而說：

“媽媽很多年沒回來了，這次也準備在海城住上幾天，見見以前的老朋友什么的。你不用著急給媽媽答復?！?/p>

“去港城的事，你好好考慮，也可以和他好好聊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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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恩成在林治強的葬禮結(jié)束后便又趕去了鹿城。

這幾天接二連三的事情發(fā)生，已經(jīng)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我不愿再給他添麻煩，便想著一切等他回來之后再說。

七夕這天，我媽早早就約了我一起吃飯。

我想著反正柯恩成還在出差，無所謂過不過節(jié)的。

我按照我媽的喜好訂了海城有名的粵菜食府“炳勝公館”。

碰上節(jié)日，這里常常是“一位難求”。

幸好有提前預定，我和我媽擇了個靠窗的位置。

剛一坐下，我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我眼前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