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重生了》 章節(jié)介紹
《長姐重生了》是短篇題材小說的優(yōu)秀代表,作者帥哥坐車嗎用精細(xì)的描述構(gòu)造了一段蕩氣回腸的故事,其史詩式的描寫方式令后人望塵莫及。小說《長姐重生了》第2章簡介:6少夫人以為我出身佃戶??擅鎸η笆缹⑽覛⒑χ?,恐懼蠻橫不講道理,在那一瞬間已將我吞.........
《長姐重生了》 第2章 在線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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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以為我出身佃戶。
可面對前世將我殺害之人,恐懼蠻橫不講道理,在那一瞬間已將我吞噬殆盡。
我只顧渾身顫抖,漫進(jìn)長街的鮮血從她出現(xiàn)的那刻起就仿佛已經(jīng)映在我的眼底。
我哆嗦著想要開口,馬夫福六卻從后排一躍而上。
他朝少夫人大大咧咧地行禮,然后執(zhí)起我的手:「給少夫人請安,這是俺家妹子哩?!?/p>
郡主霸道,下至田野亦有所耳聞。
乍然間,我一個藏在田莊的通房出現(xiàn),定然少不了少夫人的猜疑。
屆時,少夫人隨意找個由頭賞板子出氣事小,若是發(fā)賣去了,只怕我難再安身。
福六為我開脫,他黝黑漲紅的臉上掛著憨笑,好似癡癡地找補(bǔ):「不對不對,阿珞是俺未來的媳婦。她原是府上出來的丫鬟,等俺攢夠了贖身錢,俺一定娶她?!?/p>
福六說得情真意切,我亦在少夫人狐疑的眼神中慌忙點(diǎn)頭。
我與福六都緊張得忘記松開彼此,少夫人見了,只剩笑吟吟地打趣:「好你個潑皮馬夫平添個美嬌娘!等你來府里贖身,我定要為阿珞添副嫁妝?!?/p>
福六連忙拉著我叩謝賞賜。
等他抬起頭朝我歡喜一笑,我卻被一道清涼的注視逼得回首。
那是…少爺?
可少爺自顧扶著有孕嬌妻進(jìn)門,幾個丫鬟也綴在身后笑話主子新婚癡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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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我與福六的因緣際會俗氣平凡。
倒不是他有多疼惜我,或是我又對他有幾分情意。
只是春日里摘菱角,他看見我挽起的衣裙,露出的腳踝。
自那以往,他說要對我負(fù)責(zé)。
起初,佃戶們都笑他傻。
我既已舍身少爺,又似府衙前的石獅子豐腴威武,哪里配得上一介良民為我明媒正娶。
可我及笄后身形抽條,又因務(wù)農(nóng)瘦削。
如今還得到少夫人的允諾和賞賜,不少人立即改了口,明里暗里艷羨福六撿了天大的便宜。
福六很是高興,托人邀我在黃昏時分的槐花坡相見。
我如約而至,卻不想所見之人竟是滿目愁思的少爺。
「珞娘,我知道你對福六無意,莫要再委屈自己。你跟我回府,我能護(hù)你?!?/p>
少爺說著,朝我伸出五指。
他的指尖蔥白似玉,看向我的眼眸如同京城最是風(fēng)雅的公子,寬和明澈。
我不敢說少爺對我有情,但大抵是有些大丈夫該有的占有欲。
可我退遠(yuǎn)了,恭敬福身,連帶稱呼亦疏離生非:「公子,奴從不委屈,亦不需要任何人相護(hù)?!?/p>
「怎么會呢,如果不是因為倩華,你又何須避來田莊,現(xiàn)在還要委身于一個馬夫。」他上前握住我的手腕:「珞娘,你臨陣脫逃、百般求全,又可知我的心意?」
他如今還有臉來怨我了。
我掙脫他,神情不解:「奴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少夫人金枝玉葉,如何能與奴婢共侍一夫?奴避來田莊是拜過公子、夫人的,只是公子從未出言喝止?!?/p>
「因為公子知道奴只有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才能過得好,而不是能安然活在府邸,能被公子庇佑。」
「適才,少夫人問奴是何家女,公子不曾回答,難道公子的心意在少夫人面前便不重要了嗎?」
「一個馬夫尚且冒大不韙也要澄明心意,為何公子的心意如此難以兌現(xiàn)?」
少爺有怨,他怨門楣不高又得貴婦,他怨己身文質(zhì)懦弱,連一個不字也不敢言語。
只是他始終是高高在上的少爺,這怨火便平白落到了旁處。
可他沒想到我本就不是任人揉搓的奴婢丫鬟。
畢竟上輩子的此時,是我一把火燒了少爺與少夫人野合恩愛的茅草屋。
8
就連嫡姐也不知我亦是重生的怪物。
她不知的還有江東陳氏一夜覆滅的真相。
倩華郡主原與我的阿兄乃指腹為婚的天賜姻緣。
其中「天賜」之意指的是得皇商陳氏鼎力相助,倩華郡主自幼便是宮中紅人,穿衣住食比之公主皇子過猶不及。
她享受著這紙婚約帶來的優(yōu)待,卻不愿為其踐行本分。
郡主有一青梅竹馬,乃是大理寺丞趙大人的嫡子,更是我與嫡姐如今侍奉的少爺,趙樞意。
他們背德相愛,總試云雨,可這對偷情鴛鴦的好景不長——倩華郡主意外有孕了。
一面是心意相通的情郎,一面是榮華富貴的未婚夫,倩華郡主兩相權(quán)衡,竟想將錯就錯,意欲隱瞞六甲之身,嫁入陳氏。
我的阿兄?jǐn)y千抬聘禮上京娶妻,臨了卻只回來一具冰冷的死尸。
原是進(jìn)京后,阿兄發(fā)現(xiàn)郡主與外男勾結(jié)茍合,郡主的親衛(wèi)當(dāng)場刺死了他,卻沒能截獲阿兄寄回江東的家書。
沒有人知道那封家書寫了什么,郡主卻擔(dān)憂信中內(nèi)容會將自己的清譽(yù)毀于一旦。
她暗中聯(lián)合百官,以一首莫須有的反詩將江東陳氏一族置之死地,滿門抄斬。
自己卻轉(zhuǎn)身帶著陳氏的千抬聘禮作嫁妝,滿心歡喜地下嫁給自己的情郎。
陳氏覆滅,阿爹臨終前將長兄的絕筆家書塞進(jìn)我懷里,讓我作女婢逃走。
可就是這封寄予全族含冤昭雪厚望的書信也只有一行字。
「是我不夠好,別怪她?!?/p>
郡主行事天衣無縫,竟連阿兄一顆真心也被她算計所得,阿兄的絕筆信成為了癡情的廢紙。
可我不甘心。
江東陳氏的女兒從不是臨陣脫逃、百般求全的懦弱女子。
嫡姐不是,我亦不是。
9
少爺趙樞意臨行前仍是答應(yīng)我將我的書信與碎銀一并帶回府中交給嫡姐。
他眉眼低垂,仔仔細(xì)細(xì)地問我,嫡姐的姓名、府中當(dāng)值的情況。
這般模樣好似女兒癡纏中落了下風(fēng)的情郎,小心翼翼地討好心愛的女娘。
我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冷笑。
真是好一個情郎,他與郡主珠胎暗結(jié)時是否也是這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
一旦思及這對狗男女,復(fù)仇的心緒便在胸口熾熱翻涌。
然而,因我今生未能詐死,風(fēng)流如趙樞意仍對我耿耿于懷,他沒了與郡主野合的心思。
我亦不能重蹈前世覆轍,讓他們隨意葬身火海。
畢竟事后,我一人入獄就罷了,但我不想牽連還在趙府當(dāng)值的嫡姐。
我已經(jīng)負(fù)了她一次,便不再愿再次虧欠于她。
當(dāng)初,陳府覆滅之際,是我讓家中仆婦把美貌的嫡姐涂得炭黑,推到我身邊一并逃亡。
誠然,我對自幼與我爭衣奪食的嫡姐并無孺慕之情,只不過她的美貌很是適合送給郡主的情郎,進(jìn)行我的下一步計劃。
皇商的闊綽饒是京城來的官差們亦無法想象。
我從手指縫里流出的點(diǎn)滴都足以讓人牙子成為我的傀儡,帶著我們姊妹一路進(jìn)京;更是在趙夫人挑選丫鬟時,人牙子只會呈上我與嫡姐。
趙夫人果真看中了盤靚條順的嫡姐,而我只是順帶買回府里的粗使丫鬟。
可事與愿違,少爺趙樞意并未相中嫡姐。
問世間何者能拒絕美人,許是他的喜好有違人倫。
我思索一番,特意在馬夫福六牽馬回府的路上露出了腳踝。
福六的臉又黑又紅,他忙背過身,說今生今世,定要為我負(fù)責(zé)。
福六羞窘又堅定,卻忘了馬車上捻著一抹笑的少爺。
趙樞意好人妻。
就在我與福六心意相通、私定終身的隔天,我被指去了他的榻上。
10
趙樞意與倩華郡主打道回府后的好些時日,我都在期盼嫡姐的回信。
可直到秋收結(jié)束,田莊管事將年產(chǎn)登記造冊準(zhǔn)備送予府中,我還沒能從趙府得到嫡姐的消息。
于是偏巧的,那夜里,管事聲稱他被門檻絆倒因此傷了胯骨,臥床不起。
底下的小廝丫鬟玩笑揶揄:「管事年紀(jì)大了,腿腳不利索,自家門檻難不成還能平白升高長個絆人不成?」
我與丫鬟們輪流為他侍藥,轉(zhuǎn)身卻趁人不備,將他門前的木檻換回常年磨損而低矮平整的那塊。
管事因此無法回稟趙府,自然要派他人取而代之。
恰好我是莊上唯二識字的奴婢,又出身趙府,禮數(shù)齊全,不易沖撞主子。
我乘著福六的馬車進(jìn)城,他很是高興。
福六說他要在回程時給我買城中時興的云片糕與馬蹄酥。
往常待他驅(qū)車回到莊上,這些金貴的糕點(diǎn)早已冷硬。
這回,我終是可以吃上熱乎的。
「阿珞,城里小姐有的,俺也希望你要有。」福六總真心實(shí)意地說我自有小姐的氣派,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我笑他傻:「可我是少爺屋里的婢子,根本比不上良家的女娘。福六,是我配不上你?!?/p>
我這般心思歹毒之人如何與至純至善的夫郎匹敵?
他卻兀自辯論不休:「連少爺也沒得到阿珞的心意,阿珞的歡喜可比尋常搭伙過日子的女娘要珍貴哩,哪里配不上俺!」
我的眼睫一顫。傻福六,那不過是我復(fù)仇路上落子無悔,何談?wù)嫘陌 ?/p>
我面不改色地與他癡笑,進(jìn)了趙府后院才驅(qū)人快些去買點(diǎn)心糕子,莫要等點(diǎn)心售罄撲個空。
可等我三叩六拜起身會夫人,卻驀然發(fā)現(xiàn)以少夫人倩華郡主為首的一側(cè),嫡姐陳阿瓔挽起了發(fā)髻,衣裳紋樣皆是時興貴婦的款式。
剎那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我腦中炸開,我的嫡姐不知何時成為了趙樞意的妾。
11
我想盡辦法與她相會仿佛是個笑話。
小小的四方院落里,少爺新得的瓔姨娘驅(qū)散了兩個伺候的丫鬟,我才迫不及待地詰問。
「嫡姐,你難道不知趙樞意并非良配?」
「你告訴過我,少夫人不是好惹的主兒,可你怎么能自個撲入那火坑?」
陳阿瓔被世代清流的外祖與富可敵國的陳氏撫育長大。曾幾何時,闔府上下都認(rèn)為她就是入宮為妃,當(dāng)一國皇后也是使得。
如今何至困于趙府后宅,成為主母隨意發(fā)賣的妾室。
我是婢,只能跪在她的身邊伺候。
可她與我分明并無不同。
陳阿瓔聞言笑了笑,她似是頗為憐愛地?fù)崦业哪橆a。
曾經(jīng)水嫩似玉的手只在我的臉上徒留硬繭劃過帶來的尖銳痛楚。
她說出了我視為恥辱的名字:「陳尼,你以為我是真心想救你嗎?」
嫡姐的手漸漸捏住了我的下頜,她抬起我那張與之三分相似的臉:「我受夠了一輩子做苦力的絕望,受夠了你這個肥豬丑八怪卻能在主子跟前做條暖床的狗,也能比我尊榮!」
「呵,你如今倒是有個人樣了,可惜啊少爺?shù)囊活w心已經(jīng)在我這了,你休想吃這回頭草。」
她以為我領(lǐng)了進(jìn)府回稟的腰牌是要重新做回少爺?shù)呐恕?/p>
怒火中燒的嫡姐扭開我的臉,一伸腿便將我踢開。
我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可她轉(zhuǎn)瞬卻成了憤懣落淚的可憐兒:「陳尼,你上輩子一死了之,怎么不讓我也在陳家覆滅的時候死了算了!你為何要帶我出逃,要這樣糟踐我!」
我被她踹到心窩,說不出話來。
原來上輩子,在我被郡主杖責(zé)詐死之后,她在這趙府忍辱負(fù)重地度過了一生。
我疲于亡命奔波,而她卻枯死于這一方庭院。
12
那日,嫡姐送客時,冷笑著恭賀我得嫁福六這個馬夫為如意郎君。
「這原屬于妹妹的潑天富貴便由阿姊替你承擔(dān)吧。阿姊祝你天高海闊,莫言艷羨我錦衣玉食、雍容華貴?!?/p>
她當(dāng)著下人的面與我劃清關(guān)系,她的兩個丫鬟二話不說將我推出府邸。
深秋的京城入夜?jié)u涼,我縱使?jié)M腹委屈,也只抱著胳膊等福六驅(qū)車將我送回莊上。
現(xiàn)下嫡姐既已對我回府產(chǎn)生戒備,我若再向她解釋一切緣由都過于牽強(qiáng)蒼白。
可事實(shí)卻根本沒有給予我回旋的余地。
直至深夜,福六那熟悉的身影卻依舊沒有從長街的盡頭出現(xiàn)。
我在趙府陰冷的偏門等來了歸家的趙樞意。
他看見我并不驚訝,只兀自推開門廊,示意我一并同行:「珞娘,他…許是有事耽擱了,今夜先宿在府里吧。」
我的臉早已凍僵,好半天才扯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少爺萬安。
可我的腳像是生了根,不愿離開半步。
我的福六還沒來接我,我不能走。
待到少爺拉過我冰冷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揉捏時,我的四肢與目光才注意到這金貴的少爺竟也在寒風(fēng)中與我并肩。
他的目光灼灼,見我終于看向自己,只挑出微些溫和的笑意:「珞娘,你跟我回去,我讓小廝守著門,他若是來了,我立刻就放你走,好不好?」
我又一次抽出手,無盡的冰冷裹挾著我無聲地拒絕著他。
「少爺,你把福六怎么了?」
我的聲腔在顫抖。
趙樞意仍是溫聲細(xì)語:「珞娘當(dāng)真以為自己對田莊管事做的手腳天衣無縫?」
他答非所問,我卻知這分明是我要的答案。
我欲借故回府,明知管事吝嗇,起夜不愛燃燭點(diǎn)燈,便換了比之尋常高出二寸的門檻令其重重絆倒,臥床不起。
而趙樞意亦對我回府之事有所求,可他一位少爺只會比我一個婢子所能更為出格。
我不敢細(xì)想趙樞意為了留住我會對福六做什么,唯有辯解:「管事乃無賴登徒子!他酒后失言,覬覦婢女阿桃,我若是放他回府,他定會借機(jī)留宿欺負(fù)阿桃。」
旁人或許會言說,阿桃一個婢女能被府中管事相中是何等福分。
可我們這些田莊里的丫頭都知道管事好色霸道,好幾個佃戶的女兒都糟蹋在他手里。
趙樞意卻不知想到何處,他頓時失了言笑晏晏的佯裝:「喔?珞娘這是在指桑罵槐?按你的意思,我不就是那心懷不軌、強(qiáng)搶民女的好色之徒?!?/p>
我挑眉心中冷笑。
真是說中他了,他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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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知我只是一屆婢子,即使猜中趙樞意骯臟的心思,直接言明也只會激怒于他。
不管福六究竟遭遇何事,可我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趙樞意如何對福六發(fā)落。
指甲狠狠地被按進(jìn)掌心,我終于垂下被冷風(fēng)吹得生疼的頭顱。
「奴不敢。」我才想起自己適才出言不遜,連自稱都懶得恭敬偽裝。
可我心亂如麻,無心彌補(bǔ),只草草地道:「少爺,奴陪您回去吧。」
這點(diǎn)敷衍的討好卻意外地很是受用。
趙樞意的房中還是點(diǎn)著那熟悉的藥香。
他得意地?fù)嵘衔业难?,似是閨房情話般與我分說,嫡姐并不似我這般有趣。
那日,他只是招嫡姐到身前,遞交我的信件與碎銀,這狐媚子般婢女卻異香瑩瑩,撲倒在他的懷里。
這讓趙樞意想起他與這個婢女的初遇。
分明是他來尋我卻偶遇嫡姐,嫡姐嫵媚婀娜地向他福身作禮,身上的香氣氤氳迷人。
「珞娘,她求我,只要給她榮華富貴,她愿意什么都聽我的?!?/p>
趙樞意想要的不是任何人的真心,他只是想要獲得玩弄一個女子的權(quán)力。
他撕了我的信,抬了嫡姐做妾,故而我的書信不會有回音,因為此番正是趙樞意騙我回府的引子。
次日一早,我推開趙樞意 急匆匆回到了趙府的偏門。
趙樞意哄女子的手段不差,他果真留了一位小廝看門。
那小廝經(jīng)過主子打點(diǎn),恭敬地朝我作揖:「阿珞姐姐,昨晚到今晨,我都沒瞧見福六哥回來。等他回府,我準(zhǔn)第一個告訴您。」
我并不理會他的討好,直擊要害:「那馬車呢?他驅(qū)了馬車出門,城里總有人看到趙府的馬車吧?」
福六并不是玩忽職守、薄情寡義之人,他徹夜未歸,大抵是遭到趙樞意的阻攔。
如果趙樞意要對福六動手,那他駕馭馬車很容易可以追查到他的下落。
我剛想要出府尋找馬車的蹤跡,冷不防聽門外傳來的嚷嚷。
「出大事啦,趙府的馬車沉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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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六死在了護(hù)城河的岸邊。
仵作的記錄寫到他的懷里還有一包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糕點(diǎn)。
夏日里,尸體很快泡發(fā)腐爛,只有那包點(diǎn)心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完好,令人稱奇。
而趙府的馬車沖下河后也同樣驚奇地毫發(fā)未損,兩匹馬卻都淹死在河里,所以馬夫福六應(yīng)是自殺。
他砍斷了馬蹄,讓馬匹無法帶著自己奔騰上岸,最終只能隨己身淹沒在滾滾河流中。
衙門來的官差一五一十向趙府的主子們交待福六投河案時還啐了一口這沒心沒肺的馬夫。
「虧夫人、少爺平時寬容大度,連一個馬夫也能隨意驅(qū)車出游,他卻恩將仇報,自己尋死還要送走府上兩匹好馬!」
我站在一旁,聽著官差的誹謗,又酸又疼的熱意涌上喉頭。
「大人,福六他不是這樣的…呃!」
可就在我張口的剎那,我身前的嫡姐卻率先伸手摑了我一掌。
她疾言厲色地道:「這是什么地方,輪得到你一個下賤的婢子開口!」
后院女子爭風(fēng)吃醋,大丈夫趙樞意反倒自覺隱身,唯有少夫人倩華郡主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她故作大度地指使下人拉開我們姊妹彼此:「都是賤婢,何有你我之分?我家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倒叫官差大人看熱鬧了。」
郡主使個眼色便有膀大腰粗的婆子出來將我與嫡姐拖下去。
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官差對郡主在趙府的一言堂見怪不怪:「郡主說笑了,都是您與趙公子仁慈,才叫姨娘們胡亂出了岔子。」
「她們哪是什么姨娘?」倩華郡主搖了搖團(tuán)扇,置之一笑:「都是夫君隨手逗弄的玩意兒。衙差大人你喜歡就挑走吧,省得姊姊妹妹們都湊在我家,無法無天?!?/p>
她這話點(diǎn)的便是連納兩朵姐妹花的趙樞意。
趙樞意不惱,反而附和:「她們姊妹中,大姊確實(shí)是個美人,不若就一并隨大人回府伺候吧。」
他這是要對嫡姐用完即棄了。
陳阿瓔的身契被塞進(jìn)故作推脫的官差懷里,驕傲如嫡姐離府前并沒有落下一滴淚。
半個趙府都知我與自家長姐不對付,可她妥帖拜別夫人、少爺,沒給我一絲尖酸苛刻的眼風(fēng)。
我亦斂下眼神,只顧撫摸著袖中的銅鑰,想起與我勢同水火的嫡姐給我留下的密語。
「阿珞,這是我用異香藥暈趙樞意尋得的書房秘鑰。」
「他知道這東西在我這,卻不好大張旗鼓來查,現(xiàn)下索性逐我出府,更說明書房有見不得人的證據(jù)?!?/p>
四下無人,她生疏地觸碰著我紅腫的臉頰,似是嘆息:「我的好妹妹,嫡姐怎么會貪圖這點(diǎn)安樂,忘記陳氏上下三百口含冤而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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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來就是天之驕女,怎可能是一屆鼠目寸光的癡怨宅婦?
縱觀局勢,嫡姐自知今日難逃一劫,只能趁亂掌摑我,特意教郡主將我們拖下去,為我們爭取獨(dú)處的機(jī)會。
那次送我出府,她本想將我替成她的前世,一生平安無恙,可我們姊妹同心,終究共同淪入這復(fù)仇的烈火。
陳阿瓔屢次用異香引起趙樞意的青睞,殊不知異香致幻。
每當(dāng)趙樞意來到她的院中,她便可趁趙樞意失去意識,搜尋一切關(guān)于陳氏滅門的蛛絲馬跡。
前世,她在趙府蹉跎一生,早已明晰當(dāng)年的真相。
倩華郡主胸大無腦,趙樞意詭計多端。
他的溫文爾雅、懦弱無能都是一層虛假的表象,陳氏滅門一案根本就是他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書生暗中授意。
侵吞陳氏,笑納郡主為妻,明明他才是我們?nèi)以嵘砗笞畲蟮氖芤嬲撸?/p>
然而趙狗狡黠,這一世,陳阿瓔剛拿到書房的秘鑰,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陷害陳氏一族的罪名影響深遠(yuǎn),趙樞意不敢大張旗鼓地審訊嫡姐,他索性將這禍端轉(zhuǎn)手贈人,以絕后患。
嫡姐原與我佯裝不和,努力瞥清我們姊妹合謀的關(guān)系。
唯有姊妹相見的最后關(guān)頭,她唯一一次以真面目待我。
她是飽讀詩書圣賢的陳阿瓔,而我是泥巴地里打滾長大的陳尼。
嫡姐教我以大義:「阿珞,固然前世這對歹人葬身火海,可陳氏一族卻永世不得瞑目?!?/p>
「嫡姐想要的是沉冤昭雪,真相大白。你,能替我做到嗎?」
嫡姐洞若觀火、以身作餌。
而如今,便是換我獨(dú)自對付這闔府狼豺。
若不能一把火將你們燒了,那我便要你們眼睜睜迎接自己的末日。
16
打發(fā)走府里頭號狐媚子,倩華郡主近日來看我的眼神都帶著笑意。
誠然,我不似嫡姐柔美,更是夫人曾經(jīng)名正言順賞賜給趙樞意做通房的丫鬟,在爬床女婢陳阿瓔的襯托下,我如愿地更為順眼了。
嫡姐為我在趙府鋪就的路滴水不漏。
可這并不代表蠻橫如郡主便會就此放過我。
年末又逢千秋宴,圣上大壽,郡主自要為此獻(xiàn)上賀禮。
而她分明女紅不勤,矚意的卻是一幅親繡的萬壽江山圖。
那日在庭院里,她聽聞兩個丫頭吹噓少爺身邊的阿珞姐姐繡工一絕,一手雙面繡更是空前絕后。
更有言傳趙樞意是因我的女紅才折服在小小一名通房的石榴裙下。
倩華郡主指使下人搶走了我的荷包,其上一對鴛鴦百合本令她怒火中燒。
可饒是她出入宮闈,見慣了宮中各色繡娘的手藝,也對我的繡樣無可挑剔。
還是郡主身邊的嬤嬤連忙極有眼力見地獻(xiàn)上一計。
「這賤婢既然有閑心用刺繡勾引少爺,不若就叫她替您繡個夠?!?/p>
「老奴幼時見過一副前朝的雙面繡,一面繡滿壽字,一面是江河萬里,那叫好看!今年的千秋宴,我們就叫她自個繡一幅萬壽江山圖,讓郡主送給皇上!」
嬤嬤這一計既能折磨我,又可讓郡主出盡風(fēng)頭。
然而,見多識廣的郡主都尚且未能見過萬壽江山圖,一個老奴才怎會有如此榮焉?
唯有江東陳氏博物廣識,我上下打點(diǎn)才有丫頭特意在郡主消事散步的路上胡言捏造我的女紅出眾,嬤嬤又借此攛掇。
郡主跋扈沖動,她來不及細(xì)想其中種種巧合,便已踢開我的房門。
「小賤蹄子,怎么說也是少爺后院里的人,伺候少爺就是勤快,怎么從不見你來我這處晨昏定?。俊?/p>
我一驚又連忙放下繡樣,受寵若驚地應(yīng)喏。
從前,她不愿承認(rèn)我的通房身份,別說每日到跟前問候,就是路上遇見也要一頓冷嘲熱諷。
少夫人主動退讓,對于奴婢而言可是天恩。
倩華郡主自以為自己的借口巧妙,她又抬了一手:「哼,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我看你喜歡女紅,以后就到我院子來繡些花樣吧?!?/p>
「繡的好,自然有獎賞;繡的不好,少爺來了,我也活剝了你的皮!」
可上位者仍難放下過往的矜持與倨傲。
她想替壽禮并非出自自己之手的事情遮掩,我亦樂得裝瞎,次日便攜著針線白娟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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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華郡主開門瞧著我那些普通寒酸的布料工具,卻嗤笑出聲。
她拿出上好的金線與蜀緞:「我知你會雙面繡,從今天開始,我要你繡一幅萬壽江山圖以靜心養(yǎng)性、清靜自守?!?/p>
她說的我一個字也聽不進(jìn)去。
因為我一眼便看出那金線與蜀緞都是出自陳家珍藏。
而那些本是阿兄的真心誠意,有朝一日要送給他的女娘。
我紅了眼眶,只能伏在地上應(yīng)喏。
起身后,我要將材料針線帶回房中親繡,她卻道一聲慢著。
「真是沒教養(yǎng)的東西,本夫人允許你回去繡嗎?」
我不解:「可少夫人此處并無繡案…」
「那你就在門口繡,」她似笑非笑,團(tuán)扇點(diǎn)了點(diǎn)門口冰冷的石階,「本夫人這可沒有給賤婢坐的凳子,你就跪在門口繡完吧?!?/p>
我心中一嘆,自知此招艱險,卻不想倩華郡主真是個眼里容不得半點(diǎn)沙子的蠢貨。
她將我束于庭前,任人觀瞻,日后若是追究其這幅萬壽江山圖出自誰手,根本毋需分說。
嬤嬤到底是打小照顧郡主,她像是想說什么,卻在我的眼神暗示下終是什么也沒提。
轉(zhuǎn)瞬已至七月流火,郡主經(jīng)歷一天一夜的痛苦煎熬后,對外宣稱早產(chǎn)誕下麟兒。
趙樞意很是欣慰,畢竟他們偷情所至的孩子總算落得個名正言順。
而即便是那時,我亦在郡主的產(chǎn)房門口夜以繼日地刺繡。
萬壽江山圖至少需要三位繡娘耗費(fèi)一年青春繡制。
郡主可等不了一年,她的丫鬟每日不到四更便請我到她院中問安,直到月懸中天,就連守夜的下人都昏昏欲睡才叫我回去歇息。
日夜勞作,我?guī)子撔巍?/p>
起初,趙樞意仍裝模裝樣為我與郡主求饒。
可他很快想到我與那位偷秘鑰的女婢乃一家所出,不免有些忌憚,便也樂得見我囿于郡主眼前,省得他投鼠忌器。
18
入冬后,我的雙腿因為長久跪伏已經(jīng)出現(xiàn)明顯的行動不便。
明明已在府中消聲滅跡的流言蜚語又一次迭代出新的笑話。
我成為少爺不愿提及的跛腳通房,日夜辛勞而面黃肌瘦,江東陳氏那點(diǎn)祖?zhèn)鞯娜菝苍谖疑砩蠌氐资Я诵А?/p>
郡主得意于自己的計策既讓我無暇纏著自己的夫君,又能消磨我的儀色。
而她的孩子時常會在溫暖的內(nèi)室發(fā)出咿呀兒語,我在庭前伏案以對,偶爾會想起娘親懷中的幼弟亦是在初冬落雪時對著檐角的積雪拍手憨笑。
他那時尚且不知父母謂何,家族傾滅。
阿爹死后,娘親哭瞎了眼,她抱著咯咯作笑的幼弟在我面前躍下寒湖。
我沒有阻攔,亦無可阻攔。
抄家圣旨已至,她的所愛殞逝,屆時就連襁褓中的孩子都要被抱上刑場。
臨危不亂的世家貴女陳阿瓔還有閑心笑我:「陳如初把我擋箭牌,疼了你們娘仨一輩子,你娘忠心,隨他去了,那你呢?」
我一哂,只當(dāng)她死到臨頭還要逞一時之快。
陳阿瓔的生母與阿爹乃家族聯(lián)姻,早逝可謂是她唯一的優(yōu)點(diǎn)。
娘親伏低做小一世,阿爹不忍再抬高門主母欺辱所愛,便以思念亡妻、為保嫡女尊榮的名義斷了各家續(xù)弦的想法。
而陳尼的尼字實(shí)為取自家中最寵愛的女娘之意。
當(dāng)我騎在阿爹的肩頭肆意妄為,陳阿瓔唯有女婢、夫子與冰冷的書琴為伴。
陳家如大廈將傾,我為父母兄弟,烈火灼心。
我自私地以為嫡姐要借外祖勢力獨(dú)善其身,所以我誆她隨我入京。
仔細(xì)想來,她若不愿,我根本無法離開江東。
可她傲然立于身前,只問我:「那你呢?」
風(fēng)中化開她未竟的話:「那你可愿與我殊途同歸?」
我絞斷了絲線,仔仔細(xì)細(xì)觀賞著手中這幅綺麗的繡畫,終于勾起嘴角。
足以讓倩華郡主與趙樞意粉身碎骨、遺臭萬年的萬壽江山圖完成了。
19
壽禮完成,自然要送由郡主檢閱。
我捧著繡面,躬身進(jìn)入溫暖如春的里屋時,趙樞意正與嬌妻喜兒調(diào)笑逗弄。
郡主的嬤嬤示意我放下繡面便莫要阻礙她主子的夫妻恩愛。
我何嘗不想與趙狗這老狐貍脫清干系,然而事不如人愿。
我正要福身告退,趙樞意卻裝做無意地捧起那幅萬壽江山圖,驚奇道:「千秋宴在即,夫人若不是想將這份繡樣送給當(dāng)今圣上?」
倩華郡主專心教子翻身,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句。
唯有我與嬤嬤立在門前,心中皆是悚然。
前世,我識人不清,以為郡主才是那致我族覆滅的殘暴貴族。
可今生在府中經(jīng)年度日,我才恍然趙樞意可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他極善煽風(fēng)點(diǎn)火、玩弄人心,倩華郡主自以為下嫁倨傲,可她不知就連自己的心思都時常被枕邊人把玩操控。
我們這些下人察言觀色,比之常日喊著要打要?dú)⒌目ぶ?,少爺才是最為忌憚的存在?/p>
譬如此時,他團(tuán)起那幅凝聚著我所有心血的萬壽江山圖,隨意丟進(jìn)了燒得熾熱的炭盆中。
屋內(nèi)三人皆是大驚,可不等郡主嗔怪,趙樞意自有說法。
「這幅萬壽江山圖不過是前朝舊物的拙劣模仿,呈遞到御前只怕是要鬧笑話?!?/p>
「遑論若是這賤婢所繡的事實(shí)流傳出去,我你只怕竹籃打水一場空?!?/p>
郡主定睛細(xì)想,確是這個理。
加之夫君當(dāng)著曾經(jīng)的百般疼愛的通房,燒毀其杰作的行為亦大大地取悅了她。
郡主面上的陰霾不足一息,她已然變得笑意盈盈:「那你說,我要送什么好?」
「夫人,小生認(rèn)為庫房里那株南洋赤玉珊瑚礁更顯誠意?!?/p>
趙樞意輕佻扮相,三言兩語哄得郡主回心轉(zhuǎn)意,一幅繡面亦將將焚燒殆盡。
嬤嬤只好端著火盆罵罵咧咧地從里屋出來,她對我啐道:「還以為你這丫頭能給老婆子我出什么花招讓我在郡主面前長臉,結(jié)果少爺一句話,我們倆真要永無出頭之日了!」
我亦是哭哭啼啼,畢竟那幅賠了我身形容貌的繡樣葬身火海,我在這府中何止永無出頭之日,這便是要爛在泥里了。
嬤嬤嫌我晦氣,臨走前打發(fā)我自去院里哭去。
可我沒有朝著后院走去,而是抹了淚,輕車熟路地走向前院的書房。
20
趙樞意心思縝密,他既已懷疑嫡姐,如何會對我放松警惕。
他寧可錯殺,讓我這幅萬壽江山圖毀在自己手里。
畢竟我朝繡法百花齊放,若是我在萬壽江山圖上留個隱秘的一言半語都足以把趙府送葬。
可他想錯了,我含辛茹苦跪繡錦圖本就不求以此扳倒?jié)M腹鱗甲的血仇。
我自毀容顏、身段,是我不愿與趙狗同床共枕,我怕我會殺了他,讓他輕易死在溫柔夢鄉(xiāng)。
我跪于門庭,只愿警醒府中下人,郡主、少爺絕非良善君子,日后殃及池魚,定當(dāng)人人自危。
不消多時,趙樞意的貼身女婢阿桃為我打開了書房大門。
她說:「阿珞妹妹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今日之事若是東窗事發(fā),只管推在我頭上。」
我朝她寬慰一笑,迅速取出書案下的錦盒,用嫡姐塞給我的秘鑰將趙府最陰暗的秘密盡數(shù)取出。
趙樞意怎能想到我一小小女婢能隱忍蟄伏數(shù)月,卻最是失意落魄的時候直搗黃龍。
我離開書房時,京城的百尺樓點(diǎn)燈了。
千秋宴在即,阿爹阿娘…陳氏上下三百口的祭日也快到了。
21
千秋盛宴,舉國同慶。
席間卻有一件異聞駭人驚心。
今圣紅人,倩華郡主攜夫君贈壽禮南洋赤玉珊瑚礁一株,其罕見不可多得引百官爭相一睹為快。
期間,隋國公見多識廣,他直言不諱:「赤紅珊瑚根須特殊,底部狀似錦囊暗匣,郡主所贈的這株珊瑚定有意外之喜等著陛下!」
珊瑚托喜,暗藏玄機(jī)。
陛下與這群貴族老臣眼光毒辣,很快看出郡主的壽禮別出心裁,可郡主與趙樞意對此卻是聞所未聞。
他們哪知珊瑚底座還有秘密空間可以盛放額外的驚喜。
陛下一聲:「來人快打開珊瑚,將這意外之喜呈上來!」
不若是郡主與趙樞意的催命符。
然而詭異的是負(fù)責(zé)打開珊瑚底座的閹人確實(shí)從中取出數(shù)沓泛黃的信件。
倩華郡主或許早已不識其為何物,可趙樞意何嘗不眼熟那一封封吊詭的信件。
那是他與倩華郡主暗通款曲的情書!
趙樞意狡兔三窟、敏感多疑,他本想若是郡主與他離心,他便呈出這些罪證將其捆在身邊。
如今卻沒想成自己最大的利刃有朝一日會調(diào)轉(zhuǎn)矛頭,刺向自己。
金吾衛(wèi)侍立在側(cè),文武百官當(dāng)前,趙樞意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封封教唆忤逆的信件令本眉開眼笑的圣上龍顏震怒。
觥籌交錯的千秋宴登時急轉(zhuǎn)直下,百官面面相覷,不知今上所怒,唯有趙樞意冷汗直流,他想不出任何救命的借口。
「來人,」千秋宴上皇帝再度大喝一聲,這一次,他的雷霆之勢直指郡主與其新婚燕爾的夫君,「將這對禍亂朝綱、欺君罔上的狗男女拖下去!」
他將一封封趙樞意誘導(dǎo)郡主如何買通官員,誣陷陳氏謀逆造反的鐵證拍于案前,一連當(dāng)場發(fā)落了數(shù)十名參席的文武將。
這場浩大冤案的清算因觸了千秋宴的霉頭,肅整的進(jìn)度格外之快。
不等天亮,大理寺已從趙府擒拿十余人問審,平日里待人和善的夫人、老爺具在其中。
主子們尚且咬緊牙關(guān),而下人們將少爺、郡主將我磋磨不成人形的往事歷歷在目,他們掂量著若有似無的主仆情誼,很快招個干凈。
只是令大理寺奇怪的是始終無人能言說為何陳氏滅門冤案的最大罪證會無端出現(xiàn)在圣上的壽禮之中。
22
嫡姐問我,趙府吞沒的陳氏珍寶成百上千,我如何知曉趙樞意一定會選擇那株暗藏玄機(jī)的珊瑚。
我翻了白眼:「趙狗好人妻。他想要的是別人的妻子成為自己的囊中物,而不是頻頻睹物思人的夫人?!?/p>
倩華郡主當(dāng)真對我阿兄無情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當(dāng)真喜歡阿兄送給她的赤珊瑚。
我跪在郡主的庭前刺繡,不止一次看見她親自打開庫房,一遍遍摩挲那株緋紅似血的珊瑚。
我沒有告訴她珊瑚底座有一封信。
那封信是阿兄寫的退婚書。
阿兄明明給予她不同的選擇,然而她卻堅定選擇將尖刀對準(zhǔn)阿兄。
趙樞意看不慣倩華郡主這副又當(dāng)又立的多情做派,自然是要想個由頭將情敵的痕跡抹消干凈。
往事不可追憶,我亦沒有細(xì)說。
一夜之間,新貴趙府如同曾經(jīng)的江東陳氏凋敝零落,下人四散而逃,沒有人記得郡主院里還有一個曾經(jīng)金貴無比的小娃娃。
陳阿瓔將他從搖籃里抱出來時,還是忍不住地尖酸刻薄起來:「這對歹人生出來的兒子果真沒你娘生的那庶弟好看?!?/p>
那官差寡言地綴在嫡姐身后,一雙黑眸卻從不離開嫡姐身上。
我也未曾想到那日為福六回稟后事的官差竟是個會疼人的清水捕頭。
他特來趙府與趙樞意虛與委蛇就是為了暗中查清福六身亡的真相。
嫡姐跟隨他出府后,他們夫妻二人同心戮力將趙樞意謀殺福六一案的人贓并獲,連同此次徹查陳氏冤案的證據(jù)一并交由天聽。
陳阿瓔大方地說,自己早年漂泊、為奴為婢壞了身子,沒法生養(yǎng),要將仇敵之子抱回家里。
我攔住她:「這哪里使得?要我說還是把他丟到河里溺死,我們再去尋個清白的孩子一塊養(yǎng)也行。」
嫡姐被我以牙還牙的歹毒心思震得面色一凝:「阿珞,你真像你娘,慣知道江湖那套打打殺殺?!?/p>
「可你阿姊我偏要好好教養(yǎng)這豎子,我要教他恨他生父、怨他生母。」
「此案了結(jié),若仍有余孽僥幸偷生,我便要他替我將陳氏斬草除根?!?/p>
殺人誅心,莫過于此。
我卻合掌稱妙,連帶看那襁褓小孩的眼神都溫和了些。
可下一瞬,我心意一動,眼眉抬起時。
相隔兩世,我與嫡姐終是第一次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