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夜未央》 章節(jié)介紹
小說《長樂夜未央》創(chuàng)意十足,醒時明月推陳出新,融入本就非常擅長的腦洞后劇情超展開,成就了這么一本輕松詼諧,節(jié)奏緊湊,一口氣看下來居然有點停不下來的超級好書。該小說(第二章)內容介紹:泣血哀鳴如何悔,歲月到頭一場空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心口,「….........
《長樂夜未央》 第二章 在線試讀
泣血哀鳴如何悔,歲月到頭一場空
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你和她們是不一樣的,你是我的珍寶……我是要一直護著你的……」
他的眼淚沾濕了我衣領,「玉珠兒,你說人死后會有魂魄嗎?若是有,母妃怎么從來都不曾入過我的夢?」
我也不明白為何蕭宴的母親不肯托夢見一見他,可我卻懂他的悲傷,因為我的父母也在我年幼時離我而去了。
既然能感同身受,又如何能不為他感到傷懷?
但他脆弱的時候卻并不多,相反的,他總是在我面前扮演一個再合格不過的長輩模樣。可對外,他卻是一個殺伐果斷的皇帝。
陸文曜曾是蕭宴的老師,他也同樣被蕭宴逼到絕路,不得善終。
對于這位昔日教導過自己的老師,蕭宴其實給過他機會。
只要他肯急流勇退,就此摘下官帽而去,不再過問朝堂之事,蕭宴是可以放他一條生路的。
可他卻沒有選擇接受蕭宴的好意,反而帶領其黨羽在宮門口靜坐,是想激起悠悠眾口的指責,試圖逼蕭宴收回分割相權的政令。
他老淚縱橫,滿面都是滄桑的溝壑,向各官員和百姓們陳情他這么多年為蕭國立下了多少功勞,激憤處他不知是不是喝了假酒,竟然開始痛訴蕭宴忘恩負義,卸磨殺驢。
他倒是說得很痛快,但是他的黨羽們可都不是傻子,他仍在自說自話,但是他的從眾們卻一個個悄悄溜走了。
還是一個打著補丁但面色還算紅潤的老乞丐同情地告訴他:「老丞相,別罵了,你的朋黨們都走光了,你哭訴自己勞苦功高就罷了,怎么還敢罵皇帝呢?連俺家這種沒讀過啥書的人都知道,人老了,就得服老啊,現(xiàn)在都是年輕人的天下啦?!?/p>
陸文曜聞言渾身巨震,他看向深深的宮墻,望向那高高的穹頂,目光迷離且悵惘。
忽然他狂笑三聲,大喝道:「是極!是極!我老了!比不得他了,比不得了……」
說罷,吐血三升,面如金紙地被下人抬回了丞相府。
是夜,病得下不來床的陸文曜靜悄悄地爬起來,自縊于丞相府,等下人發(fā)現(xiàn)時,他的尸體已經僵硬無比。
蕭宴得知消息后,便以國士之禮將他厚葬了,算是全了這一段的師生之情。
陸文曜之死象征著蕭宴真正的大權在握,這一年,他才二十八歲。
他年輕俊美,威儀天成,他更有著滿腔的抱負和雄心,就連最正直的史官都預言他必將成為一位名垂千古的圣君。
這是屬于他的榮耀,我曾暗暗發(fā)過誓,我必將用性命來守護他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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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這一年,我的父親顧放被他追封為靖國公,母親陳瑤也被追封神英將軍。
顧家戰(zhàn)死的英烈們終于得到正名了,九年前那場慘烈的犧牲終得撫慰,顧氏一族重新榮耀起來。
而這一年,我十五歲。
作為顧家唯一的繼承人,我名正言順的執(zhí)掌了顧家軍,蕭宴更是無條件地支持我。
皇帝對我毫不掩飾的恩寵和看重,以及不惜推翻先帝的詔令為顧家正名的這一舉動,讓很多人明里暗里猜測當今陛下和顧家究竟有什么樣的淵源過往?
可這些隱秘過往他們怎么配知曉呢?這個世上除了他,應該就只有我一人知曉了。
那是父親和蕭宴的過往,也是我和他緣起的過往。
……
蕭宴是先帝年紀最小的皇子,但卻不受先帝重視,只因其母是一個卑賤的胡姬。
先帝無視他,也想不起還有他這個皇子,年幼的他受盡了屈辱和虐待。
他們將他的飯倒在地上,逼他像狗一樣舔著吃,大冬天的還把他關在殿外不許進去,更在他高燒不退時一桶涼水澆下來。
他能活下來,是因為他是個皇子,但也因為他是個皇子,過得連最卑賤的宮人都不如。
蕭宴苦挨著這些折磨和虐待,一直熬到五歲,終于有一天他沒辦法熬下去了,因為他被十三歲的二皇兄一把推進了冰冷的荷花池
水瞬間淹沒頭頂……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心里在想娘應該不會怪我了,我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么多人看見我被推進了荷花池,所有人都在圍觀,沒有一個敢救我。母族強大的二皇兄甚至一直在拍手大笑……玉珠兒,你可知當時的我有多恐懼、多絕望?」
年幼的我抱緊了他因害怕而微微顫抖的身子,那時候的我還不太知事,只覺得若能將他抱緊些他可能不會這樣冷得發(fā)抖了。
他看著我,笑了,很溫柔,將我小小的身子擁得更加緊了。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兄長,也就是你的父親顧放……」
我昂起頭看他,眸中閃著璀璨的光亮。
「兄長那時候也才十五歲,他脫掉了上衣,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水里。在浮浮沉沉中,他抓住了我的肩膀,將我高高舉起?!?/p>
「我娘說過,每個人生命中都會出現(xiàn)一個守護神,只要堅強的活下去,就一定能遇見他。兄長出現(xiàn)的時候我便知道,他就是我的守護神。」
「玉珠兒,兄長是不在了,但我就是你的守護神,你只要放心大膽的往前走,無論任何事都有我,你永遠都不要怕?!?/p>
我忘不了他說這句話的表情,是那么的鄭重和虔誠。
「玉珠兒,我發(fā)誓,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護你周全。」
他做到了,他甚至為我推翻了祖制,將我養(yǎng)在他的明華殿,只為能把我牢牢庇護在眼皮子底下。
我讀的第一本書是由他啟蒙,我勾勒的第一縷線條是他握著我的手畫下的。
我一心振興顧家,努力學武。
他便在我羽翼漸豐時,贈我東風,讓我扶搖直上。
我知道,他是知恩圖報的人,可我卻揪著這份父親給他的恩情,一直想著挾恩圖報。
只因,我不滿足只做他的晚輩,看見別的女人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爭寵,我會嫉妒得要死。
我想要他廢盡后宮,獨寵我,只有我一個女人,所以他怎么能和別的女人生下孩子呢?
他納妃四年,后宮嬪妃,卻無一有孕。
朝臣和權貴們以為是他年少時受磋磨太過,傷了身子。
可只有我知道,是我給他下了藥。
這藥無色無味也無毒,我把它放在了他每日必定會佩戴的香囊里,這樣一來,無論他寵幸過多少女子,都不會讓她懷孕。
讓一個皇帝多年無所出,被人詬病他不行,這樣的罪行可是欺君,是要被殺頭的。
可我就是做了,做得理所當然、明目張膽。
只因我知道,我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會防備任何人,卻唯獨不會防備我。
我絕不許他和別的女人有孩子!
如果他想要孩子了,我可以給他生,只要他肯要我。
我隱忍這么多年,我早就想告訴他,我要做他的女人,不想做他勞什子晚輩。
這也是我長久以來,藏在心里的,最隱秘的奢望。
6
我打開了暗屜,取出了那卷已經被我撫摸過無數(shù)次的畫卷。
畫中的男人一襲墨色鎏金玄袍,上繡有五爪金龍,他長身玉立,高貴清冷。他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笑意,狹長的丹鳳眼,鼻子高挺,唇色水紅,俊美天成。
筆者畫得如此傳神,任誰只要見過這畫中人,便能一眼認出來。
這是當今的皇帝——蕭宴。
我撫摸著他的臉,有些出神,倘若他知道了……知道了我對他的心思……又會如何呢?
我已經十六歲了,如果他還是將我看做是晚輩一般愛護,那我又該怎么辦呢?
我該如何破這個局?
燭火一閃一閃的,就像我的內心,閃爍不定。
可就在此時,窗外有道人影突然一閃而過。
我不動聲色地放下了畫卷,嘲諷地挑起了眉。
明華殿她也敢派人來偷窺,真是嫌命太長。
只是……
我突然看了一眼那張畫卷,心念一動,竟然選擇了放任。
那幅畫不久后被放在了蕭宴的御案上。
我進來時,他正盯著這副畫看得出神。
聽到我的腳步聲走近,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不辨喜怒。
「玉珠兒,你這畫畫得挺傳神的……這詞也提的不錯……」
我突然有些琢磨不準他的心思了,站在了那里不出聲,只定定的看著他。
「只是我不知,我的玉珠兒究竟是何時對我起的心思?」
他右手撐著額頭,左手食指卻有些散漫的在題字上打著圈。
他看著我,似乎是真的有些好奇和不解。
我不說話了,因為此刻我有些羞窘。
他突然笑了一聲,也不等我的回答了,施施然地拿著那幅畫走下了臺階,一步步向我走來。
「日月長相望,宛轉不離心。見君行坐處,一似火燒身?!?/p>
他沖我挑起了好看的眉:「玉珠兒,你就那么想著我,念著我?」
「是,我一直想著你,念著你?!?/p>
我終于鼓起勇氣,不閃不避,直直地看著他。
他那雙深邃無比的丹鳳眼里映照著我此時的模樣,倔強、無畏、恃寵生嬌。
「是我把你寵壞了,玉珠兒。」
他嘆息了一聲,目光沒有譴責,只有平靜,一種讓我陌生無比的平靜:「是我做錯了……」
「蕭宴,你是不想要我嗎,可是我喜歡你啊」
他的反應讓我覺得很不對,我竟然有些慌了,我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身,不肯放手。
可他此刻的身體冷得像一塊冰,半點暖意也不肯給我。
「傻姑娘,你怎么這么笨呢?」
他冰冷的手指捏住我柔美的下巴,強迫我抬頭看他。
他用指腹摩擦著我的紅唇,此時的他有著我從未見過的輕慢和挑弄:「玉珠兒,你可得想清楚了,做我的女人,可比做我的郡主辛苦多了?!?/p>
他雖是在撩撥,可眼里的情緒卻是真的冰冷無情。
我慌了,我真的徹底慌了,我有種恨不得立刻跪下來求他的沖動。
「我愿意的,蕭宴,我愿意做你的女人」
「你別不要我……我想一直陪在你身邊,我不想離開你?!?/p>
可他卻殘忍的一點一點的撕開我的手,冷血無情道:「玉珠兒,我們不可以。你嫁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我。」
「做了我的女人,你會后悔的?!?/p>
「為什么不可以?蕭宴,你愛我不是嗎?」我尤是不敢置信的問他。
他怎么會不愛我,他對我這么特殊,這么多年來他只有我一個。
蕭宴嗤笑了一聲,似乎是在嘲笑我的天真:「玉珠兒,你以為你做的小動作我不知道嗎?我是在縱容你,因為那都不是我的底線,可如今的你,已經觸碰了我的底線?!?/p>
「你嫁人吧,我會給你挑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夫婿。」
「蕭宴,你怎么能把我嫁給別人呢?」
「你說過的,會做我的守護神,一輩子保護我的。」
我不知道我此刻的模樣有多么凄惶,多么無助。
「玉珠兒」他閉了閉眼,「不要再癡纏了」
「別讓我……厭棄你……」
7
我終究是做不來像他后宮的女人那般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也無法在他冷漠的目光下繼續(xù)靠近他半步。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可以對我這么狠心,可當我聽到他新納的妃子有孕時,我就突然明白了。
他不只是那個會照顧我,保護我,為我遮風擋雨的蕭宴,他還是一個皇帝,一個被天下臣民稱為圣明的君主。
當他將帝王權術用到我身上時,我根本就招架不住半分。
我只能狼狽的一退再退,退到絕路上,退到懸崖邊,直至一腳踏空,失去一切,也失去他獨一無二的寵愛。
他對我特殊的偏愛,終是被他親手斬斷了。
8
他特意命我隨侍,不得離開他半步。
我就站在一旁,看他和心愛的妃子在水榭中你儂我儂。
樂妃生得很美,但她的一雙鹿眼更美。她翩翩起舞時,眼波流轉,純美絕世。
她的一曲驚鴻舞如夢似幻,宛若神仙妃子誤入凡塵。
蕭宴還特意為她畫了一幅美人圖,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雅興了。
我呆呆的看著樂妃那樣的美人,不得不承認,她確實不是我能比的,因為我只善武,不善舞。
蕭宴善撫琴,從前我在桃花樹下舞刀弄劍,他會在一旁微笑著為我彈一曲破陣曲。
琴聲瑟瑟,刀劍如夢,我以為這便是相守了。
可直到樂妃的出現(xiàn),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相愛相守。
他為她彈奏的一曲鳳求凰,深情至極,我從未見過他對誰有過這般專注的眼神。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絕不是逢場作戲,容不得我自欺欺人。
他們相視一笑的那一刻,我很想轉身就跑,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放聲大哭。
可我不能,他是君,我是臣,我不能在他面前失儀。
我以為這已經夠了,可他的心真的比鐵石還硬,他不僅要把我的幻想全部打碎,還要把我的一顆心反復在泥地里踐踏。
他讓我站在帷帳外聽他對那女子溫柔低哄,恩愛纏綿。
我像根木頭似地站著,心底那些隱秘的奢望和妄想,化作無數(shù)把將我凌遲的刀,我無路可退。
嘴里是一片濃重的血腥味,我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為什么,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就為了讓我死心?
我無聲慘笑,蕭宴,你這是在笑著一刀刀殺我啊……
極致的痛苦讓我忍不住一陣眩暈,我有些站立不穩(wěn),不慎碰倒了身旁的玉瓶。
「砰?!?/p>
清脆的響聲,帷帳內就是一靜。
我惶然地跪下,失了魂一般去撿那碎瓷。
鋒利的瓷片割傷了手指,很深很深,殷紅的血狂涌而出,本該很痛的,我卻感覺到一陣輕飄飄的松快感。
我不自覺地微微用力,似乎這手上的傷口越深,我心里的痛就越輕。
「玉珠兒……你……」
他掀開了帷帳,見到這一幕后,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此時的他衣襟大開,袒露著玉白的胸膛,上面似乎還有著幾道不明顯的紅痕。
我回過神來,沖他安撫一笑:「我沒事,不過是不小心劃破了手。」
他捧住我不斷滲血的手指,眼睛都紅了,胸膛在劇烈起伏,薄唇微顫著說不出話來。
我微笑著從他手上抽回手,對他說:「蕭宴,你放心吧,玉珠兒死心了,不會再妄想了?!?/p>
「玉珠兒,你要去哪兒?」
他半跪在地上,聲音有些嘶啞,可這昏黃的燭火卻照不清他的表情。
我有些茫然地往外走,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要馬上離開,離開他,離開這個宮殿,離開這讓我窒息的皇宮。
「玉珠兒,外面下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兒?」
他滿臉焦急的追了出來,眼里似乎有著深深的不安。
「你要去哪里?」
他抓著我的手不肯放,那力道如此之大,連青筋都泛白了。
哦,原來是下雨了嗎?
怪不得這般冷。
我繼續(xù)笑著對他說:「蕭宴,不用擔心我,我就是去外面走一走,我想開了的……我真的已經想開了……」
「你想開了什么?玉珠兒,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須臾將我一把按在懷里,我聽著他劇烈跳動的心,和這宛若天罰一般的雷鳴聲。
「蕭宴,我給你發(fā)誓,我若是對你再有半分越矩之心,就讓我不得好死,永世沉淪無間深淵,不得往生?!?/p>
一聲轟隆雷鳴,天罰一般在我們頭頂炸響。
我狠狠地推開了他僵硬如冰的身體,沒有那個力氣再去看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狀。
只大踏步往外走,一步也沒有回過頭。
8
深宮內有宵禁,哪怕是下著大雨,禁軍們都很警覺。
我也沒有刻意隱藏行蹤,所以輕易被他們攔下了。
「郡主,這雨這般大,您怎么不撐傘啊?」
「我不需要傘,勞煩將我的馬牽來,我要出宮?!?/p>
那禁軍一邊牽馬上前,一邊不贊同地說:「可這都這么晚了,您這是……呀,您受傷了?」
「不礙事,小傷而已?!?/p>
我翻身上馬,等他開門。
「可是……」
他還在猶疑,但他身后的人使勁捅了一下他的后腰,拼命朝他使眼色。
「喔……噢……屬下這就命人開宮門,哈哈……這就開……」
我牽馬走在無人的長街,夜色昏冥,冷寂無聲。
一直走,一直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守城門的士兵說的,待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身在郊野。
馬兒不安的踢了踢腿,我不由自主的抱住它的頭,輕聲道:「馬兒,你陪陪我好不好?就一會兒就好了……不用太久……」
我在荒野中縱馬奔馳,不知跑了多遠,也不知是去了什么方向,直至天光微亮,我終于停住了,伏在馬背上放肆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蕭宴,沒有了奢望,只有無盡的絕望。
我大病了一場,三個月未踏入皇宮半步。
9
等我再進宮時,我卻向蕭宴求了一道賜婚旨意。
我如他的愿,選了一個夫婿,只是這個人選并不是他千挑萬選的,他一開始沉著一張臉并不肯同意。
他說:「李毅深愛早逝的亡妻,多年不肯續(xù)弦,膝下又有一個不滿三歲的幼女,你嫁過去只會受委屈,我不同意?!?/p>
我從袖中掏出一抹染血的白帕,平靜地告訴他:「陛下,我已經與李毅有夫妻之實了,以落紅為證?!?/p>
「顧玉珠」
他從未有過如此失態(tài)的時刻,他盯著我手中染血的白帕,眸中升起滔天狂怒,像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他狠狠地抓過我的手,將我縛在身前:「顧玉珠,你非要這么作踐自己嗎?我費盡心思給你挑的你一個都不要,非要選一個帶孩子的鰥夫?」
他不再親昵地喊我的小名了。
也是,他對我如此失望且厭棄,恐怕巴不得我早點從他眼前消失。
他盛怒下的詰問,我無言以對,只能垂下眼靜靜承受他的怒火。
就是因為那些是他費盡心機給我挑選的,我才不能要,因為那注定了是辜負。
可這我能說出口嗎?
他就這樣看著我許久許久,久到他的盛怒不再外放,久到他的眸光變得冰冷,他突然放開了我。
他笑了,笑得萬分薄涼:「顧玉珠,你走吧,我會成全你的?!?/p>
我第一次在與他獨處的時候下跪,「微臣,謝陛下成全。」
……
離開的時候,我又遇見了文妃。
她一襲華貴的紫色貂皮,眉眼溫柔,風姿綽約。
「本宮聽聞郡主已經議定好了郎君,不日便要出嫁。念在郡主也算是本宮看著長大的份上,今日特意來送上添妝,以賀郡主大喜」
她給了身后的宮女一個眼色,一只流光溢彩的紫玉金釵被呈到我面前。
「這是本宮的微薄心意,還望郡主不要嫌棄。」
說罷,她還用帕子掩著嘴湊近我耳邊輕聲嬌笑:「本宮原本還以為郡主在陛下心中當真是特殊的那個呢,沒想到轉眼間就被冷落了,還要嫁給一個鰥夫……莫不是,郡主做了什么拂逆陛下的事情,讓陛下對郡主失望了?」
她可真能裝,那幅畫難道不是她送到蕭宴御案上的嗎?
可她最終贏了,哈哈,我輸了,輸光一切。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們后宮這群姐妹因見到國色天香的郡主千歲日日不知廉恥地糾纏陛下,而心生嫉恨呢……郡主也算是迷途知返,做了一件知情識趣的大好事?!?/p>
她對我笑得花枝亂顫,目光中隱隱帶著一絲瘋狂。
我沒說話,站在一旁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直笑、一直笑……
好半晌,等她終于笑夠了,她才繼續(xù)向我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本宮稍侯要去看望樂妃妹妹呢,她有孕在身,又向來愛熱鬧,一定很希望我們這些姐妹多去陪陪她。哦,對了,樂妃對郡主一見如故,也請郡主婚后常進宮多陪一陪她才好呢?!?/p>
我垂下眼,心里想,她何必要再如此針對我呢?
大家不過是一樣的可憐人罷了,更何況,我已經被蕭宴徹底厭棄了啊。
10
顧家我已經沒有了半個長輩,他給我恩典,允我在皇宮出嫁。
我雖是郡主,但他為我準備了十里紅妝,比公主的排場還要奢華。
喜嬤嬤笑瞇瞇地為我描眉、修鬢、貼紅妝。
「銀鏡臺前人似玉,金鶯枕側語如花?!?/p>
我望著鏡子里美若天仙的女子,安靜地垂眸。
「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嘈雜聲都散去了,門被悄悄帶上。
「人生只若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如果早知道今日果,會不會悔昨日因?
我想,我應是悔了的……如果那年他沒有來帶我走,是不是我就不會對他心生妄念?
……
「玉珠兒,跟我走吧?」
蒼白俊美的男人眼含熱淚,彎下腰,向我伸出雙手。
「你是誰?嗚嗚……我不要你,我要我爹……我要我娘。」
我嚎啕大哭,聲音嘶啞得讓人不忍卒聽,我抗拒著他的懷抱。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在家等他們回來,他們答應過我的,會回來的……嗚嗚」
「玉珠兒,我是蕭宴,顧放兄長將你托付給了我。」
「跟我走吧……」
蕭宴哽咽著,試探著向我再次伸手。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就由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不……我不……我不要……」
見我如此倔強,管家爺爺狠下心打了我的小手:「玉珠兒,你要乖,你得聽話啊……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爺爺,連你也不要玉珠兒了嗎?」
我一直搖著頭,哭得幾乎昏厥:「爺爺,玉珠兒不走……爹娘還沒有回家……玉珠兒不走」
老人聞言,眼淚流淌在那布滿溝壑的蒼老面容上,他的眼睛渾濁一片,:「傻孩子,你等不到他們回來了,連爺爺也等不到了……」
悵惘又心酸的說完這句話,他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決然的將我推給了蕭宴。
「走,你快帶她走,別讓她再回頭」
蕭宴抱著我,寬大黑色披風將我緊緊摟在懷中,就要走。
「殿下-……殿下……」
但他還沒邁開腿,就被管家爺爺扯住了衣角,他最后祈求道:「老人家求你,一定要善待小主人。她已經是我顧氏僅剩的血脈了,求求您看在少爺、少夫人的面上……千萬要善待她啊……」
「顧伯,你放心,有我蕭宴在的一天,定不會讓她受到半分委屈?!?/p>
「那就好,那就好啊……」
「快帶她走吧,不要回頭……我在這兒看著你們走……」
曾經因找不到歸家的路而嚎啕大哭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了,要嫁為人婦了呢……
阿爹阿娘、管家爺爺,你們在天上看到這一幕應該也會開心吧?
11
身后的門輕輕的吱呀一聲,我以為是吉時到了,頭也不回的問了句:「都準備好了嗎?」
遲遲沒傳來應答聲。
我蹙了下眉頭,眸光微抬,鏡中此時卻出現(xiàn)了一個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我站了起來,緩緩地轉過身。
男人今日穿著金色龍紋的深黑龍袍,長身玉立,俊美如神子,清冷又威嚴。
我向他行臣子禮:「顧玉珠,參見陛下?!?/p>
他看著我,眸光深邃得仿佛透不進半點光。
「玉珠兒,我們如今已這般生分了嗎?」
我再拜:「陛下,人言可畏,玉珠應知尊卑和本分。更何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很好。」
他笑聲喑啞。
「不愧是我親手養(yǎng)大的女孩,當斷則斷,絕不拖泥帶水?!?/p>
我垂眼不答,只清冷地跪在原處,靜默不語。
沉水香的氣息逼近,我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
「您喝醉了?」
蕭宴他酒量向來很淺,喝不了幾杯就會醉,所以他一般只會在重大節(jié)日、諸臣宴飲等重大場合上,為了讓臣子們盡興,而帶頭淺酌幾杯外,幾乎很少飲酒,甚至可以說是滴酒不沾。
他抬起我的臉,冰涼的指腹輕柔地擦拭我紅唇上的胭脂:「玉珠兒,你今日可真美。」
我忍不住睫毛微顫,很是詫異地抬頭看他。
他狹長的鳳眸似潺潺春水,唇瓣含笑,說不出的雍容雅致,但我卻感到強烈的違和感。
即便是喝醉了,他也不會這般,他不對勁!
「蕭宴」
我試探性地喚他,但強烈的第六感讓我忍不住想要擺脫他的親昵。
「躲什么?不是說喜歡我的嗎?」
我心悸得厲害,他怎么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扭開臉,想要往后退一步,可他卻猛地攥住我的皓腕將我提拉到身前,緊緊盯住我的眼睛:「玉珠兒,不嫁了好不好?」
不嫁了?怎么可以?
天下皆知,我顧玉珠今日將下嫁李毅,開弓再也沒有回頭箭。
蕭宴只不過是覺得李毅配不上我而已,但嫁誰不是嫁?更何況,他即將為人父,他不再是我一個人的蕭宴。
我可以嫁給任何人,但唯獨嫁不了那個真正想嫁的人。
「陛下,玉珠與李毅已經兩情相悅,鴛盟已定,此生他若不負我,我亦不負他。」
此話一出,蕭宴的面色遽然變色,他攥住我的手臂越來越緊,似乎要把它捏碎。
「玉珠兒,你怎么敢和他……」
我疼得皺緊了眉,卻不曾吭一聲。
「郡主,吉時已到,該上轎了?!?/p>
喜嬤嬤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笑得很是諂媚,但她下一眼就瞧見了皇帝正不顧禮數(shù)地狠狠攥住我的手,震驚之下驚呼了一聲:
「陛……陛下……奴婢參見陛下」
「陛下……郡主的吉時已經到了……奴婢……」
接下來的話卻被蕭宴沉沉的目光給嚇住了,她不敢再繼續(xù)說出口。
我看到她整個人都在微微打顫,似乎她很想立馬退下,但是她又不敢走,因為她今天的任務就是要送我上花轎。
我心里輕嘆一聲,本就是一件喜事,何苦要為難底下人呢?
「陛下,玉珠該走了,請放手吧」
夢總是要醒來的,我與他之間就像是大夢一場,醒來后各歸各位,各自擺好自己的位置,各安天命。
他是君王,我是臣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也不能有其他。
「玉珠兒,別走……」
他眼中有惶然,有痛苦,還有深深的懊悔。
「放了我吧,蕭宴?!?/p>
最后那一聲喚,是帶著哭腔的,我終究是沒有忍住。
他看著我,眼神滿是痛意,他依舊緊緊攥著我的手不放。
「玉珠兒,我……我……」
我只能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巨大的沖擊力使我連退幾步,直到腰間抵上身后的案桌,才驚覺已無路可退。
「玉珠兒,別走……」
很快,他就再次伸手想要抓住我,面上是駭人的焦灼之色。
「玉珠兒,聽我說……我……」
「陛下,給玉珠留一條活路吧,就當是看在我父親昔年與您的情分上?!?/p>
此話一出,他像是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臉色變得慘白……
「新娘已入轎……起轎……」
喜嬤嬤那喜慶的大嗓門響起,但我卻聽出來她語調里深深的惶恐。
身不由己,我們都身不由己,誰都不可以回頭了。
12
李毅是一個好男兒。
他跟隨我多年,生得眉眼大氣,性格爽朗大方。
他對早逝的妻子感情很深,一直沒有續(xù)娶。
我之所以深知他對妻子的感情,因為當年他倆成親時,我便是他們的證婚人。
當蕭宴強逼我嫁人時,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
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他心有所屬,我亦視他為兄長。
我把想法告知李毅時,他綠了一張臉。
李毅瞪著我:「老大,你這是為何?要糟踐自己也不是這個糟踐法啊,我不過是個粗人,哪能配得上您?」
我看著他,輕聲道:「因為我已經走投無路了?!?/p>
李毅眼神一下子變得凝重了:「是不是……陛下他……」
我拿起杯子飲了一口茶,表示默認。
「陛下他不會吧……您也還沒有功高震主啊……他這就狡兔死走狗烹了?」
我把茶水咽下:「這種話只過一次你我的耳朵,以后切勿再第三人面前提起。」
李毅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屬下省得?!?/p>
我又問:「那這婚事?」
李毅立馬把胸膛拍得震天響:「老大,這沒問題,屬下是注定要跟隨您一輩子的人,娶您算什么,要我倒插門也不在話下?!?/p>
那一夜,我割破了李毅的手指,將點點紅梅落在白帕上。
天一亮,我就進宮找蕭宴坦白了。
他逼我,我亦可以逼他。
我以他的盛怒為代價,給自己選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老大,這戲非要做這么真嗎?」
李毅有些忐忑的問我。
我面無表情地遞給他一杯酒:「交杯酒,趕緊喝?!?/p>
「哎……哎哎,我喝,我喝就是嘛」
李毅嘟囔了一句,牛飲一般,杯酒就灌下了肚。
「這酒的滋味還不錯哈,夠烈,哈哈帶勁兒」
我昂起頭,也一飲而盡這杯酒。
杯酒下肚,此刻的我已經是他人妻,自此名分已定,他也該安心了吧?
「安歇吧」
我對李毅說,可我卻連喜服都沒有脫,寂寂然地站在這夜色的窗前,望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沉默不語。
李毅在我身后鋪床,鋪好床他抱著被子老實道,「老大,那我去榻上睡了啊」
晚風清涼入骨,只有蟲鳴聲不斷,它們可真好,不像人一樣,總有百般愁緒。
得不到,求而不得,終成虛妄。
思及此,我落寞的垂下了眼眸。
「砰……砰……砰」
緊急萬分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喜樂那熟悉而又尖利的嗓音:「郡主,快開門,快開開門哪……」
「老大,你聽見什么動靜沒?」李毅嗖的一下跳下了榻,奔到了我身旁。
「聽見了」我輕聲道。
「那,您不看看去嗎,似乎是在喊您哪。」
「……不過這也夠缺德的,您新婚之夜過來喊人,還讓不讓咱睡覺了?」
李毅有些憤憤不平道。
此刻的李毅還不知道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太監(jiān)總管來了,要是他知道了估計就不會這么嘴欠了。
見我沒有應聲,那大門外的敲門聲繼續(xù)響起,喜樂的聲音愈加高亢起來:「郡主……郡主,十萬火急的事情啊,耽誤不得啊,您快出來啊……」
李毅偷瞄了我一眼:「老大,聽他說是急事,是不是軍營的事情啊?」
我卻沒他那么樂觀,即便是軍營的要務也不必勞喜樂親自出馬,除非是他的命令。
我忍不住咬了下唇,血腥味瞬間在嘴里蔓延。
蕭宴,他到底想做什么?
13
「吱呀」一聲,李府的大門被打開了。
喜樂先是一喜,然后看到我和李毅是聯(lián)袂走出,并且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更換成準備歇息的寢服時,那張老臉便是一僵。
「郡主,您這是正準備歇息?」
「喜樂,今日是我大婚之喜,我與夫君李毅正在行夫妻之禮,您這般打擾我們,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
「郡主……您真的和……」喜樂的聲音很是恐慌。
「喜樂,如果你今天來是為了打聽我們夫妻之間的房中之事,那么你現(xiàn)在可以回去了?!刮也荒蜔└f這些無謂的話。
「哎……郡主,不是,您別走啊……是陛下,陛下他病倒了?!?/p>
「陛下現(xiàn)在渾身發(fā)著高熱,神志很是不清醒,老奴聽陛下一直在喊郡主的名字,聽得老奴心都碎了,這才腆著老臉來找郡主的。」
「奴才也不想子啊郡主大婚之夜打攪您,只是陛下那里實在是太……奴才求求郡主了,求你進宮去看一眼陛下吧?!?/p>
他病了?
我有些恍惚。
半日前他還好好的啊。
是了,他喝了酒,難道是受涼了?
可我去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是醫(yī)師,也不是他的良藥,我什么都不是……
「喜樂,你明知道他已經厭了我……更何況,我已經嫁為人婦,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行走在他后宮之中了,今夜是我的新婚之夜,若是被臣下們得知,他們該如何想他?你難道不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嗎?」
「郡主,您怎么這么固執(zhí)啊,這全天下誰不知道陛下看重您,十幾年如一日的,他們怎么敢亂想?喜樂求您了,便進宮去看一眼陛下,就看一眼……」
喜樂苦苦哀求著。
李毅瞅了我一眼,悄悄地拉了下我的衣袖,小小聲道:「老大,這是什么情況?我怎么覺得這情況有點不太對勁呢?您是不是騙了我?陛下他對您,好像……額……」
我冷淡的掃了他一眼,成功地讓他后半截話憋了回去。
「如果非要我進宮,只能等天亮。喜樂,你回去告訴他,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玉珠會先在他面前自殺謝罪?!?/p>
喜樂傻住了:「郡主……」
「李毅,關門」我悄無聲息的踢了他一腳。
「哦……哦,好的老大」
「老大,您真的不去看看陛下???那個喜公公哭得真的好可憐,我看著都心軟了?!?/p>
「如果你不想日后上朝被人笑話頭上戴頂綠帽子,你就盡管勸我去……」
「這綠帽子誰給誰戴的還不一定呢」李毅悄悄嘀咕道。
我閉上眼睛不理他,可是卻心煩意亂的很,我怕是睡不著了。
14
第二天一早,我遵守諾言進了宮。
饒是他的寢殿我已經進了無數(shù)次,可沒有哪一次會讓我覺得這般躊躇,我竟然有些不敢踏進去。
我竟然怕了。
有朝一日,我竟然也會因為見他而害怕了。
「郡主」喜樂在身旁催促我。
強行克制住自己想要掉頭逃跑的心思,我鼓起勇氣進了殿,殿門在我背后默默關上了。
重重飄舞的黑色紗幔下,我看見了那個男人僅著單薄的里衣靜靜地躺在榻上,睜著眼睛看著半空發(fā)愣。
他似乎是一夜沒睡,眼底青黑一片,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極了。
我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他,既沒有上前行禮,也沒有出半句聲。
沉默良久,他終于轉過頭來看我。
「玉珠兒,我是徹底失去你了嗎?」
他輕聲道,語氣很是悲哀無力,聽在人耳朵里,卻能感覺到心在一抽一抽的疼。
我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拳頭,任由眼淚一滴滴落下。
「我做錯了……玉珠兒……玉珠兒,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不知何時他竟下了床,悄然無聲地靠近我,將我摟入了懷中。
「玉珠兒,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顾o緊的抱住我,他的淚和我的淚沾濕在一起。
「原諒我……」他低下頭,顫抖的薄唇吻住了我。
「求你……玉珠兒……我求你」濡濕的舌,泯滅一切的渴求,卻是苦澀的味道,悲哀至極的感覺。
哈哈,他是愛我的,他竟然是愛我的?
可惜,已經太晚了……
我顧玉珠絕對不會成為他被人詬病的污點,不管是君奪臣妻,還是忘德背倫,哪一樁罪名我都不能讓他為我背負。
我的手撫上他的胸膛,摸到那顆急促跳動的心,便是狠狠的一推。
「陛下,我昨日才和我的夫君拜堂成親,我已是有夫之婦,怎么能和您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萬世的罵名,我承擔不起,我顧家滿門忠烈也承擔不起?!?/p>
他身子晃了一下,蒼白著臉,望著我慘笑無聲:「玉珠兒,你真的要對我這么狠心嗎?」
「是不是要把我把心剖出來,你才肯原諒我?」
「如果是的話,你盡管來取?!?/p>
說罷,他抽出一把劍放在我手里,劍尖抵著他的胸口,他雙眼通紅看著我:「玉珠兒,你剖開它看看,看看我的心,看看我的悔」
那柄劍似有千斤重,他的眼神像瀕死的野獸,牢牢的鎖住我,讓我不能再逃避。
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要我要么就殺了他,要么就從了他。
真是荒謬得可笑啊……
可是,我哪樣都不想選,如果非要選一樣,我寧可自己死。
長劍反轉,利器瞬時加諸我身,潔白如玉的脖頸上,被我毫不吝惜地劃出了一條血線,我的目光決絕:「陛下……請放手吧……」
「顧玉珠,你竟拿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
「是,陛下,現(xiàn)在輪到您來選了?!?/p>
「哈哈……哈哈哈……」他仰頭大笑,笑得滿臉都是淚水。
他指著門口,對我寒聲道:「……滾……」
「咣當……」
長劍落地的聲音,我虛脫般地推開了殿門。
喜樂哭喪著臉看著我,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攔我。
「你聽見了的,他叫我滾」
15
我?guī)е钜愫退呐畠豪钔袢チ诉呹P。
我遞辭表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會拒絕我,因為他曾答應過我,有朝一日允我去父親戰(zhàn)死的地方拜祭。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這一去就根本沒有想過要回來,亦或者,我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李毅的女兒性格很是活潑,她最喜歡坐在我的馬前,讓我?guī)荞R去。
但凡她有所求,我無有不應的。
「老大」李毅騎著馬靠近,「你也別太慣著她了,這小妮子就是個人來瘋,可會折騰人了」
「爹,我可聽見了啊,你又在說我壞話。」
「玉珠姑姑,你看我爹,你看他,他又在使壞了」小姑娘有些氣急敗壞。
李毅瞅著自家女兒那找到靠山的得意小模樣,不屑地翻了個大白眼:「小妮子,你就仗著老大喜歡你就可勁兒的撒嬌吧,也就老大受得了你這般調皮搗蛋了」
說罷就一臉嫌棄的駕馬跑開了。
小婉兒這一朝得勢的立馬又朝他爹離開的方向開始做鬼臉了。
「好了,小婉兒,再亂動就要掉下去了」
我摸了摸小姑娘頭上的小辮,手感確實挺好的,李毅把孩子養(yǎng)得挺好。
「姑姑,有你在,小婉兒不怕摔。小婉兒知道,不管怎么樣,姑姑都不會讓小婉兒受傷的?!?/p>
聞言,我忍不住失笑了,這小姑娘嘴可真是甜,怪不得她爹愛她愛成這樣。
……
我們到達邊關的第二天,恰逢戎狄大舉興兵來犯。
十一年前,他們對上的是我父親和母親,十一年后他們對上的是我。
我竟有一種宿命輪回般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奇特,直到我對上戎狄的年輕將軍阿勒古。
他碧綠的眼睛里滿滿是對我的惡意和怨恨:「顧家人竟然還沒有死絕,只剩下一介女流竟也敢披甲上陣?我倒是想領教領教傳聞中顧家槍法的厲害,不知道女將軍學到了幾成功夫?」
「對付你,足夠了?!刮依淅涞馈?/p>
就像戎狄當年敗在了我父親手上,阿勒古也同樣被我打敗了,同過去不同的是,如今的蕭國是兵強馬壯,萬眾一心。
阿勒古率領殘兵被我追擊到了雪山腳下,到了這里,他反而不退了。
「你當你顧家軍是如何以一當十滅我?guī)资f戎狄將士?是你那卑鄙的父親利用了這萬年的雪山,故意引發(fā)雪崩埋葬了我二十幾萬戎狄人,他們就葬在這冰河下面,永世不得歸家。我的父兄也長埋此地,你的父母也是如此,如今輪到我和你了,你說這到底算不算是宿命輪回啊?」
算是吧,我想,如今就由我來終結這一切。
長槍如游龍一般橫掃而過,阿勒古被我擊落馬下,狼狽一滾,可他卻不見絲毫沮喪,反而朝我詭異一笑。
「你們顧家人是罪人,而你顧玉珠,則流淌著顧家最后一絲罪血,我要殺了你,為我父兄報仇雪恨。」
一聲劇烈的炸響,我震驚萬分地看著眼前的雪峰轟然炸開,積攢了幾十年的冰雪轟然而下。
我嘶聲大喊:「退,快退……」
蕭國的軍隊如潮水一般瘋狂四散而去,可那個阿勒古卻是個不要命的瘋子。他牢牢抱住我的腿,我砍了一刀又一刀,他卻死也不肯放手,就算把他亂刀剁碎都來不及了,冰雪如海嘯般覆蓋而下,我只來得及一掌劈開李毅。
他不能死,小婉兒不能沒有他這個父親。
「顧玉珠,我們一起死吧,恩怨兩清哈哈哈,恩怨兩清?!拱⒗展暖偪翊笮?。
「郡主--」
「老大--」
「玉珠兒--」墜入冰河時那一瞬間,冰凌刺骨,似乎要將整個靈魂都冰封住。
可我的腦海里回響這他呼喚我的聲音,原來我死前還是忘不了他,我還想再見他一面。
可是,對不起呀,蕭宴,我沒辦法回去見你了。
「蕭宴,我好想你--」
「玉珠兒--」蕭宴剛從噩夢驚醒,面色慘白滿頭大汗。
「陛下--」喜樂舉著昏黃的燭火,滿臉擔憂。
蕭宴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不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平息了紊亂的心緒,「邊關可有消息傳來?」
喜樂面露難色,「陛下,信使才去了七天,就算快馬加鞭,按腳程如今也應方到,如何能傳得信回來?」
「可我的心不知為何,驚懼得厲害。」蕭宴垂下了眸,昏黃的燭火中,他的身影格外單薄。
喜樂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英明神武的陛下,竟然消瘦了這許多,那往日合身的衣服竟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喜樂,你說玉珠兒她還會再回來嗎?」
「郡主一定會回來的,陛下還在等著郡主呢,她怎么會舍得不回來呢?」喜樂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淚。
「她知道我在等她嗎?」蕭宴望著眼前迷離不定的燭火輕聲問。
「郡主知道的,郡主肯定知道的」喜樂看著日漸消瘦的君王,強忍心中的悲慟,拼命的點著頭。
16.蕭宴番外
題:「我不能--」染指她。
她不屬于這片深宮,她不能和他一樣在這深宮里慢慢腐爛,他配不上她。
「報,邊關急報,戎狄入侵,我軍大勝,長樂郡主戰(zhàn)死。」
「報,邊關急報,戎狄入侵,我軍大勝,長樂郡主戰(zhàn)死。」
「報,邊關急報,戎狄入侵,我軍大勝,長樂郡主戰(zhàn)死。」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你說我的玉珠兒怎么了?」蕭宴猛地站了起來,那雙擇人而噬的眼睛讓人膽寒。
信使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郡主半月前與五十萬戎狄交戰(zhàn)于邊關,戎狄大敗。郡主率兵追擊阿勒古殘部,上天降災,雪山崩塌,郡主被卷入冰下暗河,生不見人,死不見尸?!?/p>
蕭宴猛地倒退三步,雙目赤紅,「我以為與她生離就已經是給我最大的懲罰了,沒想到竟然是死別?!?/p>
「呵---呵--呵--呵」
真是有意思極了,如果我知道她會先我而去,我還會一再拒絕她,一再傷她的心嗎?
什么顧慮,什么愧疚,我為什么要這么固執(zhí),上蒼,你是在懲罰我是不是?懲罰我聽到她的死訊。
可你為什么不直接降罪于我呢?是我先起的貪欲,是我先動的念。
一口血嘔了出來,他痛得青筋暴起,悲不欲生。
「……陛下……您吐血了」喜樂恐懼萬分的聲音。
「來人,快,快傳太醫(yī)……」
還救什么呢?
我的玉珠兒已經沒了啊……
玉珠兒,你為什么要走得那么急?
為什么就是不肯回頭再看我一眼?
等我一等好不好?
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你要去哪里,都請等一等我,我只求你這最后一次,請你務必要答應我。
史書記載:蕭國中興之主蕭文帝少年時因受宮闈傾軋之禍,致不壽,三十而亡,臨終前散盡后宮,不許妃嬪殉葬。他一生未有子嗣,后位至死都空懸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