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容粉》 章節(jié)介紹
《嬌容粉》是一部很走心的小說,作者是阿豬貓,他文風(fēng)幽默,饒有風(fēng)趣,源源不斷的給讀者帶來歡樂?!秼扇莘邸返?章概述:落塵埃4我晉升為萬貴妃的一等宮女,成了她身邊大紅人,在春華宮里隱隱形成貴妃之下、萬人之上的局面。狗肖主人,別宮的宮人小主都以為.........
《嬌容粉》 第二章 在線試讀
落塵埃
4
我晉升為萬貴妃的一等宮女,成了她身邊大紅人,在春華宮里隱隱形成貴妃之下、萬人之上的局面。
狗肖主人,別宮的宮人小主都以為我和萬貴妃一般尖刻,但很快發(fā)現(xiàn)我的一舉一動,極守規(guī)矩,甚至比一般宮人更恭順謙和。久而久之,她們都恭敬地叫我一聲竹青姐姐。
在一次我去內(nèi)務(wù)府給貴妃領(lǐng)新做的金絲軟煙羅裙時,皇后的貼身宮女蘭芝叫住了我。我松了口氣,看來,我特意做的小動作被注意到了。
鳳鸞宮內(nèi),我第一次那么近距離地仰視這位母儀天下的女子,心中暗暗嘆息。皇家養(yǎng)人,也能吃人。饒是尊貴如皇后,也一樣有在人心斗爭中破碎的過往。
皇后原名趙舒云,皇上還是三皇子時便與他青梅竹馬。他早早將她娶為正妃,傳為佳話。
后來,九街奪嫡,三皇子為爭奪兵權(quán),將萬大將軍嫡女萬淑納為側(cè)妃。
萬妃性格和她的美貌一樣,張揚得不講道理。她仗著娘家勢力擠兌正妃,三皇子只能勸道:「委屈舒云了,但還是要忍耐大度,畢竟我們還需要她父親幫忙完成大業(yè)。」舒云看著憂慮的丈夫,點了點頭。
一忍,再忍。
直到一日雪后散步,萬妃踩冰滑倒,“不小心”撲倒在舒云尚且平坦的腹部 ,也撲走了才兩個月的,王府的第一個孩子。鮮血融冰雪,艷麗又凄冷。
趙舒云醒來時,看到的是關(guān)切的丈夫,和跪在床邊痛哭的罪魁禍?zhǔn)?。她腹痛難忍,虛弱地抓著丈夫的衣袖,雙眼通紅地想說什么。
可丈夫的嘴一張一合:
「舒云,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以后我會叫更多人攙扶、保護你,不會再有意外發(fā)生?!?/p>
意外?
趙舒云忽然感覺眼前的丈夫很陌生。不,他不是丈夫,他是一個需要兵權(quán)的,想奪嫡的皇子。
驟然小產(chǎn)、天寒地凍,她再也不能做母親了。
活潑明媚的舒云從此變成沉穩(wěn)內(nèi)斂的趙妃,后來又變成了賢良淑德的趙皇后,任何時候都一副淡淡的神情,徹底成了對包括皇上在內(nèi)的任何人都不咸不淡女人。
此刻,這個女人靜靜地坐在上位的黃梨木雕玫瑰椅上,俯視著我。耳垂上的東珠發(fā)出耀眼光芒,卻比不上她審視的目光。
「竹青,貴妃來鳳鸞宮請安時,本宮注意到你多次站在她身后,看著本宮的眼神欲言又止。這里沒有萬貴妃的人,你坦誠說與本宮聽吧。」
我直直跪下,再三叩拜,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面。
踏出鳳鸞宮的步伐像我的心情般輕快。雖然皇后聽完我的講述后沒有明確表態(tài),但我自信,沒有人會拒絕與敵人的仇人聯(lián)手。更何況我提出的「將陳美人、萬貴妃一并除去」對皇后來說,絕非普通誘惑。
踏進門時天還晴朗,此刻踏出,已有烏云,隱有雷電。
我擦去淚痕,抬頭望天。
「雨要來了?!?/p>
5
貴妃是怒氣沖沖踏進春華宮的。
前段日子皇上又被陳美人迷了去,幾乎夜夜宿在她宮里。
今天中秋宮宴,陳美人當(dāng)眾宣布有孕兩月,皇上大喜,當(dāng)即命令三位太醫(yī)專門看顧,特意包括了陳美人入宮前的舊識章太醫(yī)。重重賞賜流水般賜下,還說生下孩子后要晉為陳婕妤。聽說,陳美人在皇上懷里,還特意對萬貴妃得意地笑。
我看著暴怒的貴妃。她雪白的額頭上青筋跳動。但我知道那不是筋,而是臉皮下的幼蟲孵化的蛹動。
多動怒吧,貴妃娘娘。怒氣上涌時發(fā)熱的頭顱,正是毒蟲最愛的巢穴。
貴妃摔了幾樽花瓶后,把下人都趕出了寢殿,包括那位從娘家就跟著她的、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鬟淺月。我想安撫淺月的情緒,緩緩走近,卻在離她一尺處停下腳步,吸了吸鼻子。
「姐姐衣裙上怎會有紫礦砂的氣味?」
淺月舉起衣袖聞了聞:「今天站的離皇后挺近,應(yīng)該是從她那染的。這是鳳鸞宮里的新熏香?;屎竽锬镒罱撌呛芟矚g這味道,日日熏著呢。」
我興致頗好,與她閑聊起來;「說起來,我老家那有種說法,紫礦砂、蘭花和紫楠木三者相克,女子若聞了三者混合的氣味便會夜夜驚悸,嚴重的話還會致孕婦落胎呢。只不過紫礦砂和紫楠木都很少見,因此這種落胎法子似乎醫(yī)書里沒記載,想來應(yīng)是小地方的人胡編亂造吧?!?/p>
淺月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我仿佛都能瞥見此刻她腦中想法,定是那一身蘭花香味的陳美人。
6
萬貴妃手上多了串紫楠木手串,與她平日里穿金戴銀的豪橫裝束格格不入,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貴妃解釋說,一夜她夢見一對玉雪可愛的童男童女,對她說紫楠木可佑平安、助孕育,于是特意命木匠連夜雕就。說罷細細摩挲手串,異常珍視。
陳美人聽說后,在床上拉著皇帝的手撫摸自己的肚子,撒嬌著說羨慕貴妃姐姐,戴著仙童庇佑的手串,不知肚里的孩子能不能得到神仙的照拂。
次夜,皇上撫摸著貴妃的及腰秀發(fā):「孕婦心情重要,這只就送給她吧。朕命人打造更精美的給你,好不好?」
貴妃萬般不愿,最后還是咬著朱唇敗下陣來。
幾日后的御花園內(nèi),陳美人對著萬貴妃晃了晃手上的紫楠木串,掩面巧笑:
「謝謝姐姐,做了仙童與妹妹的中間人?!?/p>
貴妃氣得柳眉倒豎,又不能沖撞龍?zhí)?,只能拂袖而去。回宮后卻開懷大笑,并命我日日以嬌容粉為她敷面。
這段時日,皇上夜夜都陪著身懷龍裔的陳美人,冷落了其他妃嬪??删退闳绱?,她還是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驚悸癥狀。
為了安神,她宮里每天都要燒好幾爐她喜愛的蘭花熏香,又日日戴著紫楠木手串拜送子觀音,但夜驚夢魘還是愈發(fā)嚴重,甚至出現(xiàn)了滑胎跡象。
章太醫(yī)用各種方法盡心醫(yī)治,熬夜研究病因累的眼底烏青。妃嬪們都調(diào)侃他:
「章大人已經(jīng)是太醫(yī)院有名的才俊了,面對照料龍?zhí)サ墓谶€是很拼命呀?!?/p>
他也不反駁??吹疥惷廊说捏@悸在用藥下終于有所緩解,他欣喜,更努力地照料陳美人。
他的努力砸在一只黑貓上。
那黑貓如一團從黑夜中飄出的邪惡黑霧,不知從哪冒出,忽然跳到陳美人回宮的轎攆上,把一行人驚擾得大亂之后,又跑著跳著融回了夜色里。
章太醫(yī)的工作便從保胎變成了小產(chǎn)照料。宮里無任何人養(yǎng)貓,查來查去,最后當(dāng)意外處理。
憔悴虛弱、心情惡劣的陳美人躺在床上,頻繁地摔碗砸杯,打罵下人?;噬蟻砜赐?,看到的不是她面容猙獰地詛咒,就是她痛哭流涕的狼狽模樣,與先前的嬌弱可人大相徑庭。
在連哄5日不見好之后,皇上終于不耐煩地留下一句「不懂事」后摔門離去,墻上的掛畫砰聲墜地。
煩悶的皇上去了常去的臘梅園,看到的是萬貴妃跪在梅花枝下祈福:
「求上天不要如此苛待皇上!淑兒愿一生禮佛,換皇上萬子千孫,我朝國泰民安?!?/p>
彼時初雪紛揚,暗香浮動。火紅的臘梅樹間,佳人虔誠的側(cè)臉粉妝玉砌,如花瓣鮮妍。
她反復(fù)祈禱,最終起身時凍得腿腳趔趄,身后的尊龍?zhí)熳涌觳經(jīng)_來,一襲狐皮大氅敞開,用溫暖的懷抱接住了他的愛人。
萬貴妃復(fù)寵,夜夜帳中歡。一夜,皇上與貴妃在床上嬉笑,皇上輕撓貴妃細腰,她嬌笑扭捏。
二人都沒聽到輕輕的一聲「啪」。
那是一只幼蟲從貴妃鼻中掉落在綢被上的悶響。
與萬貴妃對比鮮明的是陳美人,失去孩子后,她又失去了皇恩,迎來被她欺辱過的宮人們見風(fēng)使舵的惡意報復(fù)。
大雪日領(lǐng)不到銀碳,只有煙霧嗆人還到處飄煤粉的黑炭。體虛但吃不到熱食,只有冰冷又餿臭的剩飯。
只有章太醫(yī)還會在路過她府邸時進去,塞給她一些藥品和食物,勸她保重身體。但小小太醫(yī),權(quán)勢單薄,根本無力在她與多人怨懟間筑起保護的高墻。
沒多久,陳美人被發(fā)現(xiàn)浮尸冰湖之上。家世普通的失寵嬪妃,就算死也沒翻出多大的水花。趙皇后與萬貴妃聯(lián)合調(diào)查,最后以意外草草結(jié)案。
7
夏日炎炎,蟬鳴聒噪。
不枉我在嬌容粉里加了那么多麻藥,讓貴妃感覺不到頭臉的不適。不過最近連麻藥也有些遮不住了。
萬貴妃的頭疾更嚴重了些,前幾月只是偶爾癢而已,這幾日都感覺到臉部麻麻的隱痛,顱內(nèi)偶爾還會有刺痛感。
幸而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肚子里六個月的龍?zhí)フ既チ怂孔⒁饬Α?/p>
她一手端著安胎藥緩緩服下,一手放在瓷托上給章太醫(yī)診脈,聽他語氣四平八穩(wěn):
「頭疼是因為娘娘害喜嚴重,夜間不能安睡導(dǎo)致,是孕婦常有的正?,F(xiàn)象。胎兒茁壯健康,微臣先賀喜娘娘了?!?/p>
貴妃笑逐顏開,發(fā)髻間插著的紅翡滴珠鳳頭步搖也輕輕晃動。她隨手往盒子里一抓,便是一把金瓜子賞賜。
章太醫(yī)寵辱不驚地接過謝過,留下幾服緩解頭疾的藥之后便提起藥箱,起身離開。踏向?qū)m門的他與我擦肩而過,我們飛快地對視一眼,又各自垂首。
他沉著冷靜的樣子與四個月前截然不同。那時在偏僻的宮廷走廊角落,他立在我面前,渾身顫抖,滿眼驚愕。
「你說那只黑貓是貴妃娘娘放的,有何證據(jù)?!她不養(yǎng)貓!」
我將一撮黑色貓毛放在他手心,看著他死盯著掌中之物,雙目變得赤紅。
「貓是出事前兩日三更時臨時抓來的,不是養(yǎng)的,就為了皇上不疑心她而已。另外,我在春華宮中,聽聞紫礦砂、蘭花與紫楠木三者混合之味能引起女子驚悸,引發(fā)胎氣不穩(wěn)。這也能解釋為何貴妃娘娘的手串被陳美人奪去,卻沒有過激報復(fù)?!?/p>
章太醫(yī)雙目緊閉,深呼吸幾次后,他睜眼,目中盡是懷疑。
「為何告訴我?為何是今日,而非當(dāng)初?為何,叛主?」
我拱手、俯身禮拜:「章大人對陳美人,恐怕不只是簡單的舊識情誼吧?若我沒猜錯,應(yīng)是大人心悅于她,即使她入宮為妃,也只想盡綿薄之力護她周全?!?/p>
章太醫(yī)局促地低頭,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扣著藥箱的把柄。我頓了頓,又道:
「為何是今日,因為萬貴妃的月信已遲多日,多半有孕,而我希望給她診脈的太醫(yī),只告訴她有孕的消息,而隱瞞她頭疾的真正病因。憎恨她的章大人,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p>
在章太醫(yī)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我將嬌容粉一事盡數(shù)告知,看他目瞪口呆、面如土色。
「看看時日,幼蟲應(yīng)該是全部孵化了。貴妃近日臉部偶爾會發(fā)癢,章大人只需吸引她的注意,讓她覺得您醫(yī)術(shù)高明,她一定會讓你做她的專屬太醫(yī)。至于為何叛主,章大人,被貴妃害死的不僅有您的重要之人,也有我的?!?/p>
8
那晚第二日,在萬貴妃在宮中散心時,遇到剛診完隔壁宮妃嬪平安脈的章太醫(yī)。他凝視了一會貴妃的臉,上前幾步恭敬地問:
「貴妃娘娘萬安。微臣斗膽,想問問娘娘近日是否感覺臉部不適?」
貴妃駐足,章太醫(yī)又趁熱打鐵:「請問娘娘,是否感覺臉部偶爾發(fā)癢,像是發(fā)了疹子,但照鏡子時,看見肌膚依然光滑白凈?」
貴妃有些意外,趕忙認真又緊張地問:
「確有此事,不過只是偶爾,因此沒放在心上。章大人,可是本宮的臉出問題了?」
「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娘娘肌膚嬌嫩,應(yīng)是御花園里的花粉之類不小心沾到臉部導(dǎo)致,微臣給娘娘開幾副藥即可。若是娘娘不嫌棄,微臣可在御花園中心亭為娘娘診脈,一并看看娘娘貴體是否康健?!?/p>
被說中了癥狀的貴妃自然應(yīng)允,而后順理成章,被診出有喜兩個月。她身子一震,頭上的花鈿搖了搖。腮上的紅暈也不知是不是胭脂,一直紅到了鬢角。笑意蕩漾開來。
章太醫(yī)因醫(yī)術(shù)高明、又有照顧孕婦的經(jīng)驗,被萬貴妃親自令為她孕期的專屬太醫(yī)。由他一人全權(quán)負責(zé)生產(chǎn)前的安胎事宜。
按我的吩咐,章太醫(yī)給的所謂良藥,只是麻痹皮膚的麻藥。萬貴妃自從臉上不癢了之后,便十分依賴章太醫(yī),總是召他來瞧個平安。
來得多了,聽到的也就多了。章太醫(yī)不止一次聽到貴妃和宮女閑聊。
「姓陳的?那賤婢也是矯情,一只貓兒便嚇暈了,如此病弱,怎堪孕育龍種的重任!」
「娘娘在冰雪梅園復(fù)寵,陳賤人在冰湖死去,充分說明了娘娘才是這六宮的主人,命里尊貴的呢!」
「當(dāng)初還交代小齊子把她頭按在水里久一點,聽說掙扎得厲害,真是爽快!賤婢的劣胎,怎配出生在我孩兒之前!」
章太醫(yī)寬大的衣袖中雙拳緊握,指甲嵌入掌心。
他開出藥效更猛的麻藥幫我掩蓋,幾個月來看著貴妃的頭疾漸漸又復(fù)發(fā),逐漸從癢演變成疼痛。
貴妃不僅思考的時候感覺昏昏沉沉,還經(jīng)?;秀?,偶爾流鼻血。章太醫(yī)面容溫和,帶著安撫的笑意告訴貴妃,這是正?,F(xiàn)象。
幼蟲已然成為成蟲。我告訴貴妃,為了避免影響胎兒,懷孕期間嬌容粉可以停用了。
月份越來越大,皇上從一開始的專注陪伴,到后來的偶爾前來。孕期不能侍寢的貴妃,只能看著新一批秀女入宮,爭奇斗艷間引得皇上流連忘返。
每次得知皇上又宿在哪個新人那里,貴妃眼底都會兇光畢露。此時服侍她的下人都會遭殃,要么橫遭掌摑,要么隨便尋個由頭被掌嘴。
大家都不愿觸這個霉頭,只有我次次在貴妃發(fā)火時,都恭順地上前捏腳,幫她疏解孕期水腫。即使被踢被打,我也一聲不哼,盡心服侍,久而久之,貴妃不打我了。
心中有氣時,她會對我抱怨,而我只耐心地一遍遍重復(fù):
「娘娘孕期,一切以安胎為重。等娘娘剩下皇長子后,奴婢再用嬌容粉為娘娘敷面按摩,彼時娘娘恢復(fù)絕世姿容,膝下又養(yǎng)著本朝皇長子,那時誰人都不能撼動娘娘的尊貴地位了。」
胎兒八個月時,皇上來春華宮探望貴妃。貴妃自然軟玉溫香,嬌柔地向皇上傾訴自己為了孕育孩兒受了多少苦。
皇上疼惜地愛撫愛妃臉蛋,掌心卻忽然感受到一股詭異的觸感,似乎撫摸的臉皮之下,有一簇軟蟲在蠕動。
他心中驚疑,捧著貴妃的臉仔細查看,而貴妃誤以為九五之尊在表達愛意,溫順地仰頭,用濕漉漉的眼神回望著皇上。
此時,她的臉上皮膚某處又詭異蠕動一瞬,而后歸于平靜。
皇帝惡心得甩開了手。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什么別的——畢竟貴妃自己感覺不到臉部異樣的可能性太小了。但這不妨礙皇上感覺不詳。
「淑兒,你好好養(yǎng)胎,孩子生下來后,朕會立他為太子的。政務(wù)繁忙,朕今日就陪你到這里。」
皇上留下這句話便匆匆離去,后面的日子再沒來過。
10
中秋宮宴前一個時辰。
貴妃肚子高高隆起,身著拖地金絲牡丹蘇繡襦裙,發(fā)間步搖花鈿、珠玉密如繁星。只要她的臉皮不是頻繁地蠕動的話,確實能稱一句「絕代風(fēng)華」。
可惜她自己感覺不到,章太醫(yī)的麻藥實在太猛了。除非受到流血破皮損傷,小小蠕動她毫無察覺。
宮人倒是知道她的臉出了問題,但沒人敢承做告訴貴妃壞消息的那個人,連淺月都不敢。
現(xiàn)在毒蟲已然成熟,呼之欲出,只待一次刺激即可破面而出。
由于討厭見到自己孕期憔悴的樣子,她很久沒照鏡子了。不過今日貴妃心情大好,她又一次穩(wěn)穩(wěn)坐在銅鏡之前,喚道:
「竹青,來給我化妝。今日宮宴,本宮定要做最耀眼的那個人?!?/p>
我應(yīng)答一聲,轉(zhuǎn)頭對宮女們說:
「大家都出去宮外準(zhǔn)備轎攆吧。我給娘娘化完便來?!?/p>
由于我的高地位,宮女們不疑有他,盡數(shù)退去,還幫我合上了門扉。門徹底合上前,我看見了院子里火紅的楓葉,鼻頭發(fā)酸。
阿姐死在秋天。她的血染紅大片茅草時,那些茅草是不是紅得和楓葉一樣?
「竹青!別慢吞吞的,若是宮宴遲到了,本宮可是要罰人的!」
我嘆息一聲,行至貴妃身后,與她一起望向銅鏡中。鏡中兩個女人,一坐一站,一怒一笑。
「娘娘,您可知嬌容粉的原料是什么?」
「反了你了!本宮叫你化妝,不是閑聊!」
貴妃蛾眉倒蹙,鳳眼圓睜,起身揚起手便要向我臉上打來。我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勁之大,捏得她的手微微顫抖。不顧她難以置信的神情,我便自行回答:
「是骨灰、蟲卵、尸油、毒草。娘娘前期臉癢、鈍思、頭痛、麻木,皆是因為蟲卵滲入娘娘的皮膚,在臉皮之下孵化了呀,不信的話,娘娘您看銅鏡呀!」
貴妃大駭,撲向銅鏡瞪大眼睛。血氣上涌的催動下,她的臉皮整片蠕動起來,好似皮下萬蟲攢動。血液循環(huán)迅速之下,她恢復(fù)了痛覺,就像千針刺入,又像萬蟻啃咬。
詭異的情形嚇得她花容失色,紅艷艷的指甲不住地抓自己的臉皮,尖叫起來:
「賤婢!賤婢!我要把你五馬分尸!」
「我一個小姑娘從哪搞來的骨灰呢?實不相瞞,是我阿姐和爹爹的骨灰。要不是娘娘,他們也不會死,我也不會恨意滿腔,娘娘臉下的群蟲也不會如此茁壯啊。」
銅鏡打翻,貴妃跌坐在地,寬大的衣袖連帶著臺幾上的妝品盡數(shù)摔落,潤紅的胭脂和揚起的細粉混在一塊,香味驟起。
「你,你是誰?」
「還記得那個被你剝?nèi)ツ樒?、扔進草房的妝娘嗎?我是她的親妹妹。哎呀,貴妃娘娘,您眼睛里爬出蟲子了呢。」
「啊——!」
11
宮宴取消,貴妃早產(chǎn)。
皇上和后妃們都守在春華宮殿外,聽到里面驚慌雜亂的叫聲,還有貴妃的慘叫痛呼。
穩(wěn)婆走到屏風(fēng)之后,又嚇得慌忙遁出,口齒不清地喃喃:「蟲,好多蟲!」
在第三個穩(wěn)婆被嚇出之后,皇上耐不住,推開了阻攔的宮女,徑直繞過屏風(fēng),向床上的貴妃看去。
只見貴妃下身鮮血汩汩,臉上已面目全非,數(shù)不清的蟲在她臉上瘋狂蠕動,形如蛆蟲。
面皮也被啃得千瘡百孔。血洞細細小小、密密麻麻,唇也被咬去,一口血牙大張著,慘叫連連。不時有帶著血的蟲掉落枕下,在床褥上砸出一個個血點。
皇上暈了過去,后妃亂作一團。
第四個進去的產(chǎn)婆盡職盡責(zé),克制住害怕,引導(dǎo)貴妃下腹用力,將胎兒擠壓出去。
可貴妃不聽,只捂著臉大叫掙扎,本應(yīng)憋著使勁的一股氣息盡數(shù)泄出,胎頭遲遲未漏,即將窒息。
危急時刻,皇后也推開眾人,來到床前。她伏下身子、摘下護甲,雙手推在貴妃高隆的肚子上,給了胎兒脫離母體的助力,冷靜又堅毅的聲音也喚起了貴妃的一絲理智。
「萬淑,你振作點,孩子生下來,至少你還有榮華富貴。別讓我趙舒云瞧不起你?!?/p>
......
產(chǎn)婆抱著那渾身皺巴、狀若小貓的早產(chǎn)兒,把他翻過身來,一只手不停地拍打嬰兒的背。他出生后便悄無聲息,可不是什么好跡象。
拍打之際,產(chǎn)婆無意間瞥見貴妃的臉,卻看見臉皮已被啃食殆盡,漏出筋肉,甚至帶出一點骨骼。
她腳一軟,竟也搖搖欲墜,皇后眼疾手快地接過嬰兒,不顧身上沾了羊水血污,一直摩擦、拍打嬰兒的后背。
不知多久,嬰兒終于大哭出聲?;屎笏梢豢跉?,將嬰兒交由蘭芝,而后她的視線越過眾人,與我遙遙對上。
去年在鳳鸞宮中,我只求皇后辦兩家小事。一是多勸皇上去陳美人處留宿讓她盡快有孕,二是將鳳鸞宮原用的龍涎香換成紫礦砂熏香。然后剩下的步驟,由我來走完。
春華宮內(nèi),她向我微微頷首,而我向她一福身后,頭也不回地從春華宮踏出,身上沒帶任何金銀細軟,只有皇后先前給我的一塊出宮令牌。
事后,萬貴妃的尸骨被燒成灰燼,皇后的說法是:
「貴妃不知何處染上蟲病,為避免傳染,特將尸身與生前所用之物盡數(shù)燒毀?!?/p>
皇上因驚嚇過度,從此不舉。
萬貴妃產(chǎn)下的皇長子,名正言順歸到皇后膝下?lián)狃B(yǎng)。
章太醫(yī)沒有被問責(zé),因為這種死法太過慘烈又奇怪突兀,醫(yī)書也沒有相關(guān)記載。沒有責(zé)罰,他還是能在太醫(yī)院任職,可他卻以「照顧的兩位懷孕妃嬪都沒能順利生產(chǎn),微臣醫(yī)術(shù)實在低微,也無顏自稱醫(yī)者」的理由,堅決地請辭歸鄉(xiāng)。
當(dāng)一切都塵埃落定時,大家終于發(fā)現(xiàn),竹青不見了。
12
我從集市上,買了三根糖葫蘆。
爹爹和阿姐還在時,家中最溫馨的記憶,便是爹爹買三根糖葫蘆,我們?nèi)艘蝗艘桓?。阿姐總會剩下幾顆,趁爹爹不注意,塞進我嘴里。
「山楂果子太酸,阿姐吃不慣,妹妹喜歡便多吃吧。」
我將三根糖葫蘆一顆一顆地塞進嘴里,最后牙都有些酸倒了,我還是機械地一顆顆塞著。除了山楂的酸味和糖漿的甜味外,還嘗到了淚水的咸苦。
吃完后,我像插香一樣將三根竹簽插在土中,對著它拜了三拜,起身離開。
毒蛇的利牙已嵌入仇人咽喉,毒液也與仇恨一起盡數(shù)釋放。
從此世上再無竹青,只有叫菁菁的孤女,帶著對阿姐和爹娘的思念,如浮萍獨自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