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盡相思意》 章節(jié)介紹
備受歡迎的網(wǎng)絡(luò)小說《燃盡相思意》,其作者緲一在強(qiáng)烈的矛盾沖突中推進(jìn)故事,塑造人物(問水沈昭燃)形象,可以說是一部傳神之作!該小說第2章內(nèi)容簡介:我聽著她的哭述,心里只覺得一陣陣惡心。沈伯母聽不下去了,厲聲開口:「阿水在我家過得舒坦,我也早將.........
《燃盡相思意》 第2章 在線試讀
我聽著她的哭述,心里只覺得一陣陣惡心。
沈伯母聽不下去了,厲聲開口:
「阿水在我家過得舒坦,我也早將她視為己出,何來跟你回家的道理?」
姨母抹了一把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沈伯母裙下:
「夫人,求求您了,小水可是我姐姐唯一的女兒啊!」
原來她還記得我阿娘,我心中不由地發(fā)出一聲嗤笑。
她話里話外都在說自己家貧,說當(dāng)初丟了我是無心之失,還說自己的兒子現(xiàn)已成人,湊不夠娶妻的錢……
我的心跟明鏡似的,又何嘗不知道此番她來求我回去,是為了利用我給她兒子湊錢?
「小水算來也將十六了,我這做姨母的,怎能不關(guān)心她的人生大事?」
「小水跟我回家,我定尋得一處好人家,讓你過上好日子?!?/p>
姨母終于直接露出了獠牙,她不就是想領(lǐng)我回去,將我嫁了好討個彩禮錢嗎?
沈伯母「呵呵」笑了兩聲,話語里充滿了譏諷:
「那年冬天阿水在外挨餓受凍,你有想起過她嗎?」
「現(xiàn)在缺錢了,倒又是想起用嫁妝賣女兒來!」
「更何況,如今沈家就是阿水的家,她的人生大事便是我們沈家的大事,還用不著你一個姨母來插手?!?/p>
姨母被懟得無話可說,只能轉(zhuǎn)頭看向我。
我眼底如結(jié)了冰般冰冷,淡淡道:
「姨母,我叫你這聲姨母,僅僅是因?yàn)槟闶俏野⒛锏拿妹??!?/p>
「這里才是我的家,我不會跟你走的?!?/p>
聽了我這番話,姨母又開始哭鬧起來。
沈伯母聽得煩躁,捏著眉心就要叫人將她架出去。
見我們態(tài)度決絕,姨母停止了哭喊,開始咬牙切齒起來:
「姜問水,你可別忘了你的根在我們家,你的人生大事應(yīng)該由我們來處置!」
我的指甲嵌入掌心里,卻感覺不到疼痛。真正與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竟是傷我最深的人。
「什么人生大事,說與本少爺聽聽?」
聽到這熟悉的低沉男聲,我抬眸,是沈昭燃步入了廳中。
他還頗具禮儀地朝我姨母行了個禮,隨后語出驚呆眾人:
「阿水的人生大事早已定好了,」
「那便是做本少爺未來的夫人?!?/p>
14
沈昭燃語落,在場的人都震驚了,包括我。
姨母瞪著通紅的眼睛,不可置信。
沈伯母愣了一會,卻是笑出了聲:
「昭燃,知道你護(hù)妹妹,但這話又怎能胡說呢?」
「我沒有胡說。」
沈昭燃看向我,姿態(tài)卓然,笑意舒朗。
「我喜歡阿水,想讓阿水做我的夫人?!?/p>
我的臉頰早已燒紅,看向沈伯母,不知該說些什么。
沈伯母凝視了沈昭燃好幾秒,隨后又將目光轉(zhuǎn)到我身上。
漸漸的她眼角浮起笑意:
「好,本就是一家人,這可是大好的喜事!」
我微怔,沒想到沈伯母這般爽快的就同意了。
「阿水,你可愿意嫁與昭燃為妻?」
沒想到這一刻竟來得這樣快,我的心像小鹿一般跳個不停。
我羞紅了臉,微微地點(diǎn)點(diǎn)頭。
姨母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沈伯母便從座椅上站起來,牽起我的手,鳳眼中眼波清潤:
「阿水,這樣你便真正是我們沈家的人了。」
沈昭燃的目光凝在我身上,眼底濃重的情意如波濤洶涌,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掩飾。
15
我與沈昭燃的婚約就這般定了下來。
姨母見帶不走我,便吵著鬧著要銀子。
沈伯母圖清凈,十兩銀子便打發(fā)了她。
「大婚是個重要日子,阿水十六歲生辰那日便極好。」
沈伯母笑彎了眼:「昭燃你可要千倍萬倍地對阿水好?!?/p>
沈昭燃打趣著回應(yīng):
「娘親可見我何時不對阿水好了?」
沈伯母輕輕拂去我額前的碎發(fā),
「真好,這樣阿水就可以永遠(yuǎn)留在我們身邊了。」
我鼻尖一陣酸意,眼眶濕潤起來。
阿娘,你在天之靈,看見女兒如今日子美滿,應(yīng)是深感欣慰吧。
半年過去,我年滿十六,也迎來了我和沈昭燃的大婚之日。
將軍府的婚禮陣仗之大,驚動了整個京城,人人都知沈家公子迎娶了自己年幼時救下的心愛的姑娘,在城中傳為一段佳話,就連當(dāng)今圣上也派人送來了厚重的賀禮。
花燈結(jié)彩、銅鼓響徹京城。幾乎所有人都在為我和沈昭燃的婚姻感到高興。
沈昭燃一身大紅禮服,瀟灑穩(wěn)健,更顯得挺拔。
他朝我伸手,牽著我往人群中央走去。
我含著羞澀,心中也是無比雀躍——他是我最傾慕的沈昭燃,而我,如今即將要成為他的夫人了。
站定,沈昭燃轉(zhuǎn)身面向我。
隔著一層紅紗,他的臉若隱若現(xiàn),但我依然知道,他此刻定是在溫柔且深情地凝視著我。
過往的苦難一幀幀地在我腦海中閃過,讓我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shí)。
幸福來臨的時刻,我的第一反應(yīng)竟是害怕,害怕自己抓不住它。
沈昭燃察覺到我的情緒,牽著我的手更用力了幾分。
喧鬧之中,他用只有我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
「別怕,今后都有我在?!?/p>
紅紗之下我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緒在這一刻安寧了下來。
阿娘您看,算命先生說的也不全是對的。
16
大婚之夜,沈昭燃似乎有些醉了,進(jìn)了婚房便踉踉蹌蹌地走過來環(huán)保住我。
他抱得那樣緊,微微弓著身子將我整個人包圍,頭埋在我頸間,像個孩童般歡喜地嘟囔:
「阿水,我終于真正和你在一起了?!?/p>
我眼眸涌起一陣濕意,從他眼中看見了臉頰布滿云霞的自己。
十六歲之后,我照常在家練字、刺繡,只是稱謂由原來的「小姐」變?yōu)榱恕干俜蛉恕埂?/p>
沈昭燃忙著進(jìn)取,日日用功讀書、練武,只求他日好入朝為官。
「父親以武報國,我也應(yīng)從文助我朝一臂之力?!?/p>
沈昭燃的眼里閃著星星,夢想著自己今后能大展仕途。
他平日里總坐在書房里,而我則在一旁默默為他研磨,偶爾相視一笑,眸間深情款款。
一日晚膳時,沈伯母笑著打趣道:
「你們二人,打算何時給我添個乖孫兒?」
我羞紅了臉,沈昭燃擋在我前面應(yīng)答:
「娘親,您也太著急了,我們阿水本就還是個孩子?!?/p>
沈伯母忍不住笑:
「好好好,是為娘操之過急了!」
「你們父親如今又去了邊疆視察,若他回來便能看見個大胖小子,定是欣喜極了。」
沈伯母雖是笑著但卻難掩愁容,丈夫常常出門在外,妻子哪有不思念的道理。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快吃飯吧。」
沈伯母主動終結(jié)了這個話題,給我的碗里夾了幾塊肉,讓我多吃點(diǎn)。
沈昭燃佯裝氣惱:
「娘親怎么只顧阿水不顧兒子,不公平。」
沈伯母被逗得笑出了聲,方才的愁意也煙消云散了。
我以為日子會這般一直美好下去,沈昭燃會順利考取功名,我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然而,事卻總與愿違。
17
沈伯父戰(zhàn)功顯赫,在朝廷中是得力的一把手,備受百姓愛戴。
民間稱他為無雙的將領(lǐng),說他是天朝的頂梁柱。
得民心固然是件好事,然而這些話傳到朝中其他有心之人耳中,便又成了另一種說法。
當(dāng)朝圣上重用沈伯父,但自古皇帝多疑心,小人進(jìn)了幾句所謂諫言,圣上便對沈伯父多了幾分芥蒂。
沈伯父發(fā)覺皇帝的異常,心底沉重得很,回到家中與沈伯母傾述:
「即便現(xiàn)在風(fēng)平浪靜,總有波濤洶涌的那一天到來?!?/p>
他囑托沈伯母隨時做好準(zhǔn)備,而他自己則會拼盡全力保全沈家。
沈伯母聞言,落下幾滴淚來,言語中帶著憤惱:
「我早便知,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還總讓你出邊塞去,一年也回不來幾次家!」
「夫人慎言!」
沈伯父皺著眉,銳利的眼眸微瞇,
「若那一天真的到來,你和昭燃、阿水,定要全力顧及自身,不必管我?!?/p>
沈伯母陷入了沉默,沈伯父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了。
我得知這些事時,心底好似被攥緊似的難受。
常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官場風(fēng)起云涌,誰也不知道誰會被卷進(jìn)那浪濤之中。
沈昭燃不知道這一切,仍用功地在書房中看古籍,想著日后有一日,也能在朝上為皇帝建言獻(xiàn)策。
父親是將軍,他也常常練武射獵,只是水準(zhǔn)并沒有那么精湛。
「哥哥,你真的那么想入朝嗎?」
我叫慣了哥哥,一時半會改不過來,沈昭燃雖想聽我叫他「夫君」,但也由著我的心意。
「這是當(dāng)然?!?/p>
沈昭燃眼底亮亮的,摸摸我的頭逗我:「到那時,你便是最有面子的官夫人啦?!?/p>
看著他瘦削的臉,我心疼地酸了鼻頭。
18
沒曾想,沈昭燃次月便被一道圣旨召入宮中。
圣上稱沈伯父聲名顯赫,定是虎父無犬子,又聽聞沈昭燃在家中用功至極只求報效國家,當(dāng)即給了沈昭燃一個正四品官職。
沈昭燃心中欣喜,連連叩謝圣恩。
「阿水,我入朝啦!」
沈昭燃回到家抱起我一臉轉(zhuǎn)了好幾圈,掩蓋不住心中的喜悅。
青年有志得以施展,本是順?biāo)熘?,但我的心卻止不住地?fù)?dān)憂。
沈伯母告知我的那番話,仿佛成了一根刺一般扎在我的心里。
沈伯父語重心長地囑咐兒子:
「既然圣上下令命你入朝為官,便要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p>
沈昭燃點(diǎn)頭,心中亦有所思。
沈伯母見沈昭燃心中所愿已成事實(shí),自然為兒子感到開心,然而她和我一樣,心底難免起憂慮。
朝政中沉浮如海,誰又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呢?
19
沈昭燃入仕不久,皇帝便賦予他重任,讓他送一份機(jī)密文書給遠(yuǎn)在江南的提刑官馮判官。
江南地帶經(jīng)濟(jì)繁茂,自開朝以來便是國家最富裕之地,年年供往京城的物資金銀數(shù)量數(shù)以千萬兩記。
然而近幾年竟生了貪官污吏之事,聽聞涉及朝中忠臣,圣上早做決定,要將重要文書送與當(dāng)?shù)亍?/p>
沈昭燃剛剛得到官銜,便接到運(yùn)送文書這樣一個重要的旨意,朝中自然是議論紛紛。
「沈家公子初出茅廬,陛下便派予如此重任,臣恐不妥?!?/p>
皇帝沒在意,而沈昭燃則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陛下給我這樣一個機(jī)會,可見他對父親和沈家的重視,」
沈昭燃目光灼灼,心中飽含熱血,
「我定不能讓陛下和父親失望?!?/p>
我心中擔(dān)心至極,唯恐事情生變,但事局已定,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我也只能萬分囑咐:
「京城與江南相距甚遠(yuǎn),哥哥路上可千萬要小心?!?/p>
沈昭燃抱住我,輕輕地在我耳邊說:
「我會的,等我回家?!?/p>
「知道阿水肯定會想我,我每到一處,便會給你寫一封信?!?/p>
說罷,他輕輕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我眸中情意綿綿,佯裝羞惱地嗔怪他,細(xì)心地為他整理好衣領(lǐng)。
收拾好行囊,沈昭燃便準(zhǔn)備出發(fā)了。
這是我與沈昭燃的第一次別離。我看著他,千遍萬遍,卻只覺怎么也看不夠。
說是看不夠,其實(shí)是因?yàn)樾牡啄菦]由頭的擔(dān)憂。
我不敢繼續(xù)想下去,只得強(qiáng)迫自己揚(yáng)起嘴角,對沈昭燃說了再見。
20
沈昭燃出發(fā)后,如他所說般,每隔五日便來一封信。
在信中他告知我自己一切安好,還會同我分享所到之處的風(fēng)土民情,告訴我這幾日里又發(fā)生了什么趣事兒。
我在家中日日期盼著沈昭燃的信,以這些信來安慰自己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
沈伯父又被皇帝派去了盜寇猖獗的偏遠(yuǎn)地帶,命他將其地好好整治一番。
不知何時起,沈伯母開始拜佛念經(jīng),日日都在禮堂中為沈家父子祈福。
我的心始終懸著,夜里總是將沈昭燃的來信反復(fù)地看。
我撫摸書信上的字跡,想象著沈昭燃是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給我寫的信。
大半個月過去,沈昭燃來信說他已到達(dá)江南,并且已經(jīng)順利與提刑官交接。
在信件的末尾,照常是那句:
「一切安好,阿水莫要擔(dān)憂,代我向娘親問好。」
我懸著的心落下了半截,將沈昭燃所說告訴了沈伯母。
沈伯母似乎也松了一口氣,悠悠道: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而聽聞沈伯父朝中交好的大臣說,沈伯父此番成功地整治了賊寇之亂,為當(dāng)?shù)匕傩杖巳朔Q頌。
一切都在順?biāo)斓剡M(jìn)行著,并沒有哪里出現(xiàn)不妥。
我埋怨自己多慮,無端地生出不好的臆想。
兩個月后,沈昭燃完成了任務(wù)返程回京。
他踏入房中的那一刻,我便迎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第一次分開那么久,我心中的思念無法言喻。如今他順利返程,我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哥哥,你怎么瘦了?!?/p>
我雙手環(huán)保他的腰肢,明顯感覺瘦了一圈,心疼極了。
「無事,江南的飯菜不合口味罷了?!?/p>
沈昭燃抱著我,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又調(diào)皮道:
「阿水這般主動倒是不多見?!?/p>
我的臉又在不經(jīng)意間紅了:
「還不是因?yàn)橄肽恪!?/p>
沈昭燃目光溫柔得像一汪春水,溫聲細(xì)語地哄我:
「阿水乖,下次定不會讓你等太久?!?/p>
我的情緒放緩,心安了下來。
21
一年過去,沈昭燃雖年輕,但憑著自身的才干和陛下的賞識,在官場上也稱得上是順利。
而沈伯父自那次剿滅賊寇之后,陛下再也沒派他出過遠(yuǎn)門。
一切平靜如常,倒也樂得美滿。
然而一日沈伯父陰沉著臉,聲線壓得極低:
「近日有軍探來報,北涼國正在籌備糧草、招兵買馬,恐又要生出變故。」
沈伯母一聽,臉上焦慮盡顯:
「那你豈不是又要帶兵去……」
沈伯父擺擺手,示意沈伯母不必再說,嚴(yán)肅道:
「保家衛(wèi)國是我的責(zé)任,哪有猶豫的道理?!?/p>
然而他又深嘆一口氣:
「此次北涼有充足準(zhǔn)備,這一戰(zhàn)恐怕是惡戰(zhàn),到那時京內(nèi)之事我便顧不上了?!?/p>
沈伯父的目光環(huán)繞整個廳堂,語氣里頗有不舍。
「夫人可千萬保重?!?/p>
空氣中滿是凝重,兩人相視,緘默不言。
沈伯父年紀(jì)漸大,雖仍硬朗如常,但我們做家人的,哪有不擔(dān)憂的道理。
我開始跟著沈伯母一同祈禱,祈求上天定要護(hù)沈大將軍周全。
22
皇帝得知軍密后,當(dāng)即在上朝時宣布了旨意。
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圣上這回并沒有同以往二十幾年一般任沈伯父為作戰(zhàn)將領(lǐng),而是一道圣旨將沈昭燃提上了大將軍之位。
群臣震驚,沈昭燃更是惶恐:
「陛下,臣一心鉆研文理之學(xué),武藝不精,臣惶恐!怕是不能擔(dān)此大任!」
皇帝拂須而笑:
「朕以為,虎父無犬子,特給你機(jī)會,何來不能擔(dān)此大任的說法?」
說罷,他又意味深長地看向沈伯父:
「沈愛卿,我說得對嗎?」
沈伯父已然知道這預(yù)示著什么,奈何皇帝之命不可違,再多說什么也沒用。
沈伯父眼神不似以往那般堅定,強(qiáng)忍著心中的顫意和寒心,用盡全力向皇帝行了個禮:
「臣為犬子感到榮幸?!?/p>
沈昭燃見父親如此,心中頓時了然了一切,悲憤之意頓時填充了胸腔。
他明白命運(yùn)此刻已經(jīng)不在自己手中,只得低下頭顱,重重地朝地上磕去:
「臣,叩謝君恩。」
23
十年前,命運(yùn)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讓我在雪夜里遇見沈昭燃。
我在心底感謝命運(yùn)的眷顧,讓我有了一個溫暖的家,讓我感受到原本想都不敢想的愛意。
然而如今,命運(yùn)的齒輪突然之間又錯位,我的心又一整個懸了起來。
城里人人心中都疑惑:
沈家公子更善文理,陛下又為何令他去攻克敵關(guān)?
或許有人知道答案,但也都不敢再多說一句。
得知沈昭燃要帶兵出征時,我整個人就像被雷電擊中一般,愣了許久。
「你平日里只愛讀書,陛下為何偏要你去?」
我心中雖淺知原因,但仍不敢相信。
沈昭燃輕輕為我拂去眼角的淚水,明明自己內(nèi)心也很是復(fù)雜,但卻仍強(qiáng)撐著安慰我:
「你就這般不相信我嗎?」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
話還沒說完,我的嘴便被沈昭燃以唇堵住。
他濃密而黑的眼睫毛根根分明,輕輕顫動著,似乎在替他自己說著一些無法說出口的話。
「阿水別怕?!?/p>
沈昭燃輕撫我的背:「哥哥很快就回來?!?/p>
我凝視著他的臉龐,貪戀著這每分每秒的溫存。
我討厭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我從來沒有那么久見不到他,更何況此番出征陛下的意思昭然若揭。
沉郁之色凝結(jié)在沈昭燃眉間,眼中明明氤氳著若隱若現(xiàn)的水霧,卻仍照常笑著摸摸我的頭:
「這是圣上給我的一次好機(jī)會呀,我得好好把握住了?!?/p>
我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在安慰我,無論如何,他都會盡力保重。
我點(diǎn)點(diǎn)頭,手指卻重重地嵌入掌心:
「那你還要像上次般給我寫信?!?/p>
沈昭燃抱我抱得更緊了些:
「我會的?!?/p>
出至廳外,沈伯父和沈伯母坐在正堂中一言不發(fā),氣氛稍顯嚴(yán)肅。
「想來你已知圣上用意,我們生在帝王腳下,很多時候都無可奈何?!?/p>
沈伯父嘆了一口氣,囑咐沈昭燃定要保全自己。
皇帝的做法令人寒心,沈伯父自嘲地笑笑:
「沒想到我這一生,竟也能落到這個地步?!?/p>
沈伯父是個忠孝大義之人,以國為重,即使已然看清皇帝的想法,但內(nèi)心的忠義死死地禁錮住了他。
沈伯母在一旁抹著眼淚,悲傷凝上心頭,直讓她說不出話來。
「父親娘親放心,兒子定會攻克敵軍,得以凱旋!」
沈昭燃直生生地跪下,朝父母親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兒子定不負(fù)眾望!」
我的心像被人攥緊一般疼痛,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24
沈昭燃出發(fā)后,照常給我隔幾日便寫一封信,但時間不定,有時候是五天,有時候是八天,甚至有時是十來天。
「阿水,于京是否安好,我?guī)е鴮⑹總兣郎缴嫠?,路上打了只野兔……?/p>
信中他和我分享軍旅生活,語調(diào)輕松歡快,卻總讓我心酸不已。
他平日里坐慣了書房,那苦涼之地,不知他是否受得?。?/p>
我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沒有多為他縫制幾套衣裳。
「阿水,等我,我很快便會歸來?!?/p>
每一封信的結(jié)尾他都會添上這句話以讓我安心。
變故來得格外的快,沈伯父在朝中被奸臣聯(lián)手誣陷,稱他自詡功高蓋主,他日妄圖起謀反之心。
皇帝本就多了心,默許了那幫人的說法,沈伯父就這般直接被套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連夜被押入了大牢。
整個京城為之嘩然,人人都不信英勇正義的沈大將軍會生起謀逆之心。
皇帝專橫,亂臣當(dāng)?shù)?,下令封住眾人悠悠之口,違令者斬。
就這般,沈伯父被押的消息被封鎖在了京城之內(nèi)。
將軍府一夜之間變了天,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
沈伯母似是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一般,沉著冷靜,竟沒有顯示出一絲慌亂。
「穩(wěn)住?!?/p>
她眼神中深邃入海,
「府中只剩你我二人了,一定要穩(wěn)住?!?/p>
沈伯父被押進(jìn)天牢后連連三天沒有動靜,沈伯母作為當(dāng)家主母,鎮(zhèn)定地叫家丁們不要慌,陸陸續(xù)續(xù)安排他們離開將軍府。
「夫人,奴婢不走,奴婢要永遠(yuǎn)跟隨夫人?!?/p>
平日里貼身伺候沈伯母的丫鬟跪在地上,哭著說自己不走,稱無論如何自己都是將軍府的人。
其余下人們也都跟著她跪了下來,都說不愿意離開將軍府。
他們都是受恩于沈家的苦命人,沈家的下人多是從前無路可去的可憐人,是將軍府收留了他們。
沈伯母鼻音濃重,又氣又欣慰地笑了:
「你們都是將軍府的人,但如今事態(tài)嚴(yán)重,我更希望你們保重自己?!?/p>
將軍府原有百余人下人,沈伯母費(fèi)盡口舌,只遣走了一半。
沈伯母無奈笑笑:
「我們沈家何德何能。罷了罷了,隨你們吧?!?/p>
轉(zhuǎn)身的一瞬,我分明看見一滴淚劃過了她的臉旁。
我的心里也滿是酸楚,這些下人,不都和我一樣嗎?那年冬天,我也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狗一般,被沈昭燃救回了家中。沈家于我們而言,是無以回報的恩人。
沈家是我的家,是我一個美好得不真實(shí)的夢,即使它快要破碎,我也要拼盡全力地守護(hù)它。
25
一個不注意,天氣便入了冬。沈昭燃寄回來的的信還在繼續(xù),只是時間變得更久了。
「阿水,此地嚴(yán)寒不宜久留,我會盡早打勝仗回家與你團(tuán)聚。」
我看著信上熟悉親切的字跡,不知不覺幾滴淚灑在了紙上。
沈昭燃不知道京城發(fā)生了這等變故,仍覺有希望讓沈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打消他的疑慮。
沈伯父在牢中已有足足一個月,沒有一點(diǎn)消息。
我每日跟著沈伯母在佛前低頭禱告,祈求定要保佑沈家父子平安,祈求沈家能順?biāo)斓囟蛇^這一劫。
我的心仍是日日如擂鼓,只能尋些玄法子叫自己心安下來。
從前我不信算命先生的話,如今卻常常去京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那兒卜上一卦。
日子一日一日煎熬地過著,沈昭燃的信越來越久,越來越短,看得出來,戰(zhàn)斗即將開始了。
我在除夕夜這天收到沈昭燃的最后一封信,而后便再也等不到來信。
我心焦如焚,不停地猜測,日日到廟里求簽,求菩薩保佑我的心上人,日日上算命先生那兒求他為我算沈昭燃現(xiàn)如今如何,是否平安,是否受凍,心境是悲亦或喜。
時日多了,算命先生便也煩了,直接將卦象展示在我面前,我看不出吉兇禍福,心底擔(dān)驚受怕。
「先生,求您告訴我,他現(xiàn)今是否平安?」
我蹙著眉苦苦哀求那算命先生,半晌他才吐出一個字:
「命?!?/p>
我猜不出其中含義,也不忍往壞處想,一味地安慰自己,哥哥此時正在奮勇殺敵呢,哪會有閑給我寫信。
太久收不到沈昭燃的來信,我開始模仿著他的筆跡寫信,寫給我自己。
我幻想著他在沙場上英姿颯爽的模樣,模仿著他平日里總愛逗趣的語氣,一字一字認(rèn)真地寫下:
「阿水,我現(xiàn)今一切安好,勿要擔(dān)憂。今日上陣,我們軍隊(duì)又取得了勝利……我定會早日歸家?!?/p>
我不懂男人戰(zhàn)場上的規(guī)矩,憑著自己的想象胡亂寫,寫來寫去都是那些事兒。
我將沈昭燃寫的信和自己寫的信混著放在一起,假裝這真是他寄回來的。
燭火漸漸地暗下去,我凝視著這堆紙,忽地自嘲地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阿水,你真傻?!?/p>
恍惚間我好似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環(huán)顧四周,原來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罷了。
26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沈伯母頂不住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一下子病倒在床。
我日夜不離地在床前照顧她,正如我小時候照顧我阿娘。
「阿水,你長大了?!?/p>
沈伯母臉色蒼白,輕咳兩下便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她仍是抬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臉。
「來我們家,辛苦你了?!?/p>
怎么能是辛苦呢?
我心底一陣酸楚,淚水不停地從眼中流出,拼命地?fù)u頭。
「我知道我的身子骨,平日里本就受不得凍,現(xiàn)如今……」
沈伯母一咳,唇邊竟多了絲血跡。
我嚇得立馬用手幫她擦去,一下子忍不住痛哭出了聲。
原來沈伯母的身體并不好,她平時的健朗都是強(qiáng)撐著身體。
她虛弱至極,緩了緩,繼續(xù)說道:
「你們父親如今已在大牢里押了將近兩個月,雖沒人敢說,但恐怕也是兇多吉少?!?/p>
「皇帝的心思我們不敢猜,但他們拖著時間,其實(shí)是在等昭燃的消息。」
沈伯母說著,露出一個慘然的苦笑。
「這一回,連佛祖也保佑不了我們沈家了?!?/p>
這些話太過直白,像晴天霹靂一般給我當(dāng)頭一棒。
我頓時覺得喉嚨哽咽,一顆心仿佛被人狠狠攥著扔到雪地里一般。
「不?!?/p>
我搖頭,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我相信沈昭燃。」
我照常日日為沈家祈福,期盼著某一天沈昭燃能鮮衣怒馬地回到我的身邊。
我等啊等,等到雪都融化了,才終于等來一封信。
我欣喜若狂地接過信,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封密信,信封的字跡并不是沈昭燃的。
明明雪融之時那樣冷,我的額頭卻冒出了細(xì)膩的汗珠。
我深呼了一口氣,一下子將信封撕開,無論是什么,我都應(yīng)勇敢面對。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五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沈昭燃戰(zhàn)死?!?/p>
瞬間天旋地轉(zhuǎn),我整個人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嘴唇終于忍不住哆嗦起來,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奪眶而出。
我先是忍著,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最后崩潰放聲大哭起來。
「沈昭燃,你怎么騙我?」
我不停地往空氣中捶打著泄憤,試圖在空氣中看見沈昭燃此刻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你為什么騙我?你不是說好會回來嗎?」
我瘋了一般地朝空氣去喊沈昭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你快點(diǎn)回來,我不允許你躲起來,我不想再玩這種游戲!」
「你為什么騙我,為什么要讓我以后都看不見你……」
我慢慢滑落在地,目光潰散,再想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沈昭燃,我好想你……」
無聲的眼淚滑落,巨大的痛苦把我淹沒,沉默而悲傷。
27
雪徹底停了。
沈昭燃戰(zhàn)死的消息傳入京城,皇帝還裝作痛失人才一般,命禮部厚葬沈昭燃。
然而沈昭燃的尸體運(yùn)會京中后,我卻連他的最后一面都沒看見,尸體便被所謂的禮部大臣葬入土中。
我咬緊了牙關(guān),巨大的恨意在我的胸腔中橫沖直撞,叫我雙眼通紅。
沈伯母得知兒子死訊,本就病弱的身體再次被壓垮,直接昏倒在床邊。
而我們的沈大將軍,我的沈伯父,在沈昭燃尸體回到京城的那一晚,便被人暗殺死在天牢之中。
忠義如沈家,也逃不過「伴君如伴虎」這句古話。天下百姓緘默不敢言,心中卻是悲憤至極。
皇帝和奸臣心急,想要趕盡殺絕,又連夜派士兵圍住了將軍府。
「沈家父子沈暉、沈昭燃,謀兵為己,意欲謀反,當(dāng)誅九族!」
大門口外那大太監(jiān)尖銳刺耳的聲音刺穿了夜的寧靜,
「男丁女眷,一個不留?!?/p>
他一聲令下,為虎作倀的士兵們便用盡全力撞開了沈家的大門。
我可憐的沈伯母聽到這聲音,忽地像發(fā)瘋一般,雙眼通紅,咬牙切齒道:
「殺人的惡魔,還我夫君和兒子!」
她突然渾身充滿了力量一般,從床上爬起踉踉蹌蹌地打開了房門,直往那老太監(jiān)跑去。
「惡魔,你們這群惡魔!」
丫鬟根本拉不住沈伯母,我直沖向廳堂前,卻猛地見那擋在老太監(jiān)面前的士兵直直地將長槍插入了沈伯母的胸口。
我被這一幕嚇得失了聲。
沈伯母的胸口如她最愛的紅花般綻放出鮮艷的紅,應(yīng)是痛極了,但她臉上卻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里,有輕蔑、不屑,有回憶、解脫。
最后,她終于倒在血泊之中。
見沈伯母倒下,整個將軍府瞬間亂成一團(tuán)。
士兵們見人即殺,還不忘從手邊順走幾件值錢的寶物。
他們和燒殺搶掠的強(qiáng)盜有何區(qū)別?
我的十指向掌心蜷縮,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心中悲與恨充斥,一時間竟忘記了面對死亡的恐懼。
腦海中浮現(xiàn)沈昭燃的臉,我毅然轉(zhuǎn)身,以最快的速度沖向?qū)④姼罾镱^的我和沈昭燃的房間。
外頭廝殺叫喊聲恐怖至極,尖叫此起彼伏,血腥味竟就這般闖入我的鼻腔。
只有這里了,這里是目前唯一安全的地方。
28
上百個日夜我和沈昭燃在此朝夕相處,這里于我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知為何,我的心底已然不再恐懼,眼底滿是漠然與決絕。
我輕輕將油燈里的油水潑灑在窗上、門上、地上,隨后一一將屋內(nèi)所有的燈火放倒。
火苗一瞬間便燃了起來,我站在房中,慘然地笑:
「哥哥,都是阿水不好,阿水能保住的,只有這里了。」
火勢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蔓延開來,吞噬了整座房屋。
火光吸引來外頭的士兵,喧嘩聲、叫喊聲,粗俗至極,我只覺得吵鬧。
火很燙,但我此刻卻覺得溫暖:
「哥哥,阿水累了,阿水好想你?!?/p>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好像回到了少女時期那般對沈昭燃亂說著胡話。
「我還是生氣,你為什么騙我。不過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要去找你了?!?/p>
越來越旺的火,越來越窒息的空間。
我仰起頭,任由這火焰將我吞噬。
書堂夫子說,人在死前的一刻,腦海中會像走馬燈那般播放過去的回憶。
我從前不信,但如今過去的一幕幕飛快地在我腦海中閃過
——落淚心疼我的阿娘、雪夜里獨(dú)自躲藏的臟丫頭、待我極好的沈伯母和沈伯父。
對了,還有沈昭燃,于我而言是救贖一般的沈昭燃。
笑著的他、擋在我身前的他、認(rèn)真的他,所有所有的他,還有我幻想中倒在沙場血泊中的他……
腦海中的回憶突然暫停了,被敵人殺死,一定很疼吧?
「哥哥,看來我不得不信命,最后竟還是求著這火帶走我。」
「我這一生,并沒有見過什么太亮的光。」
火開始往我身上爬,我最后一滴淚終于滴落。
「除了這一場大火,另一回,是在遇見你的瞬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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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其實(shí)沈昭燃給我寫了最后一封信。
戰(zhàn)況不利,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回到京城,夜里借著微弱的燈光給我寫下:
「阿水吾妻,我?guī)煵焕?,恐將辜?fù)眾望,無法再與你相見。
平日里你總喚我哥哥,尚未有機(jī)會聽你叫我一聲夫君。
恐怕以后我也并沒有這個福分去聽了。遺憾之事如牛毛,唯獨(dú)這一樁叫我無法釋懷。
若有來世,望再與你相見。
代我向父母親問好?!?/p>
信被他仔細(xì)地疊好,卻沒來得及送出。
敵軍夜間偷襲,刀光劍影之中信飄落在地,濺上了沈昭燃的血。
又是一把火,一陣風(fēng),一場雪。
信成了灰燼,不知飄去了何處,最終融化在了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