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腰短篇合集》 章節(jié)介紹
人氣小說《沈腰短篇合集》,由作者沈腰編著,整部作品語言清新流暢,細節(jié)飽滿生動,成功塑造了張荷香劉洋等經(jīng)典人物形象,是一部具有現(xiàn)代氣質(zhì)內(nèi)核的網(wǎng)絡小說。《沈腰短篇合集》第3章內(nèi)容簡介:桃香和喜旺成親時,才十八歲。媒人當初介紹的時候,說的就是喜旺.........
《沈腰短篇合集》 第3章 娘 在線試讀
桃香和喜旺成親時,才十八歲。
媒人當初介紹的時候,說的就是喜旺家簡單,爹娘都沒了,地和錢卻留了下來。桃香嫁過去就能掌家,不受婆婆磋磨。喜旺家雖然還有個弟弟,但卻是個傻的,也分不了財產(chǎn),好賴兩口子給口吃的,餓不死就成。
桃香心里是不愿意的。她覺得自己這樣,就是嫁過去給男人的傻子弟弟當娘,像什么話。
桃香爹娘卻是被打動了。
桃香就這樣被嫁了過去。
接親這天,喜旺家挑了二十擔彩禮過來。這在劉家村,可是頭一遭。桃香雖然心里不是很滿意這樁婚事,但喜旺給她面兒,桃香還是覺得臉上有光的。她上了花轎,走完流程,已是晚上。喜旺還在外面敬酒,桃香在新房里,一天沒吃東西,卻已經(jīng)有些捱不住了。
桃香透過蓋頭的光,隱約瞅見四周應該是沒有人的。于是悄悄掀了蓋頭,看了桌上的糕點,兩眼放光,兩步走過去,狼吞虎咽起來。
剛吃了沒兩口,腰這兒卻被一只手碰了碰。桃香冷不丁嚇一跳,整個人被嗆住,咳嗽起來。
轉(zhuǎn)過頭,卻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娃,穿著喜慶的紅衣服,手上拿著一塊糕餅,流著哈喇子舉到她面前:“好看,姐姐,吃……”
那餅上,還有一點晶瑩的東西,似乎是男娃的口水。
桃香猛一下被嚇著,這下剛剛安穩(wěn)下心神,見了這,沒好氣把餅子打到一邊:“誰要吃這些東西!”
“嗚嗚嗚,姐姐,不吃,不吃!”
萬萬沒想到,男娃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哭聲引來了好一波人。喜旺推門進來,其他人在外面等著看熱鬧。桃香這尷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喜旺卻沒管她,彎下身溫柔地抱起男娃:“喜順乖,告訴哥哥,怎么了?”
原來這就是喜順。桃香想。難怪看起來不太正常,果然是個傻的。
喜順指著桃香嚎:“她,餅餅!”
喜旺的眼睛就看過來。
桃香一下有點兒慌。她剛嫁過來,自然是希望男人稀罕自己的。然而這傻子……
喜旺已經(jīng)有些嚴厲地開口:“桃香。我不管你在家是什么樣,在這里,你是嫂子,也就是喜順的娘。你對他,要上心?!?/p>
喜旺抱著喜順哄著出門去了。屋子一空,桃香呆呆坐在凳子上,有些想哭。
果然是做娘!果然是做娘!當初不愿意嫁過來是對的,誰要給這傻子做娘!
男人頭一天晚上,就因為這傻子吼她,還說什么掌家,這家里的地位,哪個輕哪個重,還不夠清楚嗎!以后就剩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受了喜旺的氣,還要受傻子的氣……
桃香嗚嗚咽咽,抱著喜被哭了會兒睡著了。
再醒來,是被身邊的動靜折騰醒的。
喜旺衣服脫了一半,背對著她坐在床上。桃香乍一看見男人身體,立刻僵硬緊張起來。喜旺回頭看她:“醒了?”
見她臉上淚痕,又無奈的低頭去哄:“外邊的人都說喜順是傻子。其實他這毛病,是為了我才得的。十七歲的時候,我貪玩去河邊游泳,不小心溺水了。喜順當時才六歲,能有多大力氣,為了救我,自己也掉進河里,最后倆人是都上來了,喜順卻發(fā)了高燒,腦子就……你是我媳婦兒,你不幫著我多照顧些,我還能指望誰?”
桃香被喜旺一番話說感動了,喜旺原來心里還是有她的。但是對喜順,桃香嘴上雖然應了,但是心里總還是喜歡不起來。
如果沒有喜順,就只有她和喜旺兩個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多好。
但是喜順,仍舊是這個家里,陪著桃香時間最多的人。
新婚過后,喜旺就要去鎮(zhèn)上打工。每月能有兩天假,回來看桃香。從前每次,喜旺都是把喜順帶上的,但這次,他卻把喜順留了下來。
“你跟喜順多接觸接觸,別一家人,還這么生分的?!毕餐f。
桃香沒法拒絕自己男人的要求,只得應了,接下了喜順這個負擔。但卻只把喜順放在家里,并不帶他出去。
沒出嫁之前,桃香就聽說過人家是怎么說喜順的:小傻子,二愣子,三棍子敲不出個囫圇字兒。
她不想帶著喜順出去,叫人看見,讓人將喜順和自己歸在一處。
然而桃香不想找麻煩,麻煩卻自己找到她門上來了。
桃香原本就生得好,打從嫁了人受了滋潤,花骨朵兒長開了,更添幾分韻味。加上男人又不在家,不知招了多少二流子閑散漢子的垂涎。桃香知道這點,做什么事情都是默默的,不張揚。但總有不注意的時候。一天下午,因為有母豬產(chǎn)仔,桃香就在豬圈里多留了會兒,等到出了門要回家,天都已經(jīng)暗了。
桃香心里有些緊張。村里頭說起來太平,那是白天。到了夜里,家家戶戶隔得遠,莊稼人又都白天勞累,晚上睡得死,就是遇上事兒了呼救,也少有能聽見的。但是家還是得回,桃香猶豫了會兒,就用頭巾包住臉,低著頭挎著籃子快步往前走。
走了大半,眼見著自家的燈火就在眼前,桃香更急,腳步也更快,正走著,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桃香身子往前一傾,剛要摔倒,卻被一雙膀子抱住了。
桃香驚恐萬分,剛要呼救,就被一只臭烘烘混著酒氣的大手捂住嘴巴。來人湊到她耳邊,怪聲怪氣地說:“哎喲,這不是桃香嗎?怎么,喜旺不在家,寂寞了,往我懷里跑了?”說著,就笑嘻嘻去摸她。
桃香眼立刻紅了,做姑娘時那點潑辣勁兒拿出來,情急之下,手肘往后用勁一擊,正中那人肚子上軟肉。男人呼吸一滯,松了桃香捂著肚子叫疼。桃香正要逃,被他一把抓過來,一個巴掌甩在臉上。
“媽的,給臉不要的小娘皮。原本只想摸你兩下,現(xiàn)在給爺爺弄急了,老子辦了你!”
男人說著撲上來,兩手死死箍住桃香。桃香原先那一下就只是趁其不備,現(xiàn)在卻被他一雙胳膊牢牢箍住,再也掙脫不得,慢慢絕望閉上了眼。
如果真要被得逞了,就把舌頭咬了,要死,也要做個干凈鬼。她想。
皮膚感覺到空氣的涼意,桃香默默把舌放到兩排牙中間,剛要咬下——
身上的重量,突然沒了。
桃香睜眼,昏暗夜色里,一個小小模糊的身影,舉著不知道什么東西,朝著男人身上一下下砸。
“壞!欺負,姐姐!壞!”
是那討人嫌的小傻子喜順的聲音。
驟然得救,桃香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
她們畢竟只是一個小孩、一個女人。要真認真起來,是干不過這男人的。桃香抓了喜順的手就要跑,男人反映過來,掙扎著起身狠狠一下掄過來,正朝著桃香。桃香嚇傻了,身子卻是被人一推,那個小小的身影代替了桃香,站在她原來的位置上。
喜順的小身子,就這么倒了下去。
男人可能也有些慌,聽著咚一聲響,擔心出了人命,連滾帶爬跑了。桃香驚慌失措,跑到喜順身邊,摸到一手黏膩。
這都是喜順為她流的血啊……
桃香哭著,把喜順背回了屋。
萬幸,喜順沒事兒。流血的地方只是腿。喜順的大腿,被一塊大石頭,劃得快見骨。桃香點了燈,坐在喜順床邊,擰了毛巾一點點給他擦腿上的污漬碎石,心疼地直掉眼淚。喜順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還看著她呵呵傻笑:“姐姐,好看……”
桃香擦著眼淚,看著喜順的傻樣,心里酸酸漲漲的:“你都要摔成跛子了,還就記得好看?”
昏黃的燈光下,喜順直愣愣點頭:“好,好看?!?/p>
桃香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笑中帶淚。
“真是個傻子?!?/p>
等喜旺再回來,就明顯感覺到,桃香對喜順態(tài)度的變化。
桃香以前對喜順也好。但是那樣的好,是被強迫的,不得已的,是為了喜旺的囑托,做樣子做出來的。她不會和喜順有什么真正交流,就像當初媒人說的,“給口吃的,多少擺個好臉色,意思意思就行”。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桃香和喜順好得很。因為外面的人都不愿意搭理自個兒,喜順平日里最粘的,就是喜旺這個哥哥。然而喜旺這次打工回來,原來的小尾巴,卻粘上了桃香,對他,甚至都有點愛答不理了。
喜旺看著驚奇,揪著喜順的耳朵訓他:“剛多久呢,這就叛變了?”
喜順被他揪得耳朵發(fā)癢,咯咯直笑。桃香站在房檐下,看著太陽底下一大一小你追我趕,秋天暖洋洋的日光灑在倆人身上,連帶著,照得她身上也懶懶的。
這一刻,桃香突然覺得,這門親,結(jié)得真好。
喜旺的死訊,是和他一起打工的朋友帶來的。
那是一個同樣暖洋洋的白天。桃香正煮著豬食,一邊還支使著喜順去把雞都趕到籠子里。就有一個陌生男人,急切慌張地闖進了院子大門。
“是喜旺家嗎?”那人問。
桃香被這不速之客弄得有些懵。她在圍裙上擦擦手:“是,你是……”
男人的眼神就變得有些愧疚,還有些不忍:“嫂子,節(jié)哀……”
桃香的眼睛就瞪大了。
男人還在那邊說,一邊把手上的布包遞給她:“喜旺是下工后,去山上摘參摔下去的……他說,想多掙點錢,養(yǎng)你和弟弟。這是我們幾個整理出來的,喜旺的遺物,還有我們湊的一點錢,想著能幫嫂子你,度過這個難關……”
桃香的耳邊還是嗡嗡的,她好像已經(jīng)聽不進話。手木訥地接過去那個布袋。而那輕輕的布袋,卻似乎有千斤重,桃香接過去的一瞬間,就被這重量帶得站不穩(wěn),撲通一聲,半跪在地上。
男人慌了,搖著她:“嫂子,你別激動,你冷靜點!”
桃香聽不見。
她抬頭看太陽,這日頭,都秋天了,還這么毒。
想著,她緩緩倒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桃香身邊,只有喜順。
屋子里陰涼涼的,喜順掛著鼻涕守在桃香跟前,見她睜開眼,又拍手說:“姐姐,好看,醒了!”
“好看什么!”桃香一下忍不住,悲慟大哭,嚎啕的聲音嚇住了喜順。桃香不管不顧,胡亂拍打著喜順的背:“你知道什么,還好看,還好看,你就知道好看!”
喜順呆呆的,愣了會兒,抱住桃香的頭。小男娃的下巴在她的頭上輕輕磨蹭:“好看,不哭,好看,不哭……”
桃香聽了,卻更覺心中悲痛,大哭不止,她一把抱住喜順,看著他癡傻不知愁的臉:“喜順,你哥沒了,你哥沒了,你知道嗎!”
喜順當然說不出別的話,桃香抱著喜順,看著這刺骨黑夜,慢慢蔓延開來。
喜旺走了三個月,就有媒人上門來。
還是原先給桃香做媒的媒人。頭上頂朵大花兒,走起路來左扭右扭的。見了桃香,先是做出些難過神色來:“香妹子啊,嬸兒也沒成想,喜旺竟然是個這么沒福氣的,這么年輕,就走了!”沒說兩句,就轉(zhuǎn)上正題來:“你這才多大年紀,是不是?二十不到!男人沒了,守著個腦子不靈光的娃娃,能怎么過日子?嬸兒這里,有一戶人家……”
話還沒說完,就被桃香推了出去。桃香年紀到底小,不夠圓滑,氣得鼻子通紅對媒人發(fā)火:“喜旺才走多久!我還是他媳婦兒!”
媒人碰一鼻子灰,悻悻走了。
然而在桃香這里走不通的路,在桃香爹娘那里,卻是走通了。
隔了沒幾天,爹娘就上門來,勸桃香。
桃香娘抹著眼淚說:“是我沒選好人家,讓你年紀輕輕守了寡……家里沒個男人怎么行?你和喜順,守得住這家嗎?我苦命的閨女?。 ?/p>
桃香聽著這話,心里一酸,不自主想到之前路上遇著流氓的事兒。當初家里還有男人,只是不在身邊,為了個安生日子,自己和喜順倆人就擔驚受怕了這么久。
而現(xiàn)在,男人沒了,活下去的人還是得好好活。眼下是新喪,那些個討嫌的東西還不樂意上門來,怕晦氣。但是過了這段日子呢?
原本沒細想,現(xiàn)在被自己娘一說,桃香只覺以后的日子都是灰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桃香爹抽著悶煙不吭聲。眼見桃香被小老太太哭得心酸難受了,煙桿子一敲桌子:“嫁,必須嫁?!?/p>
這事兒就算是定了。
桃香素來雖然有些小潑辣勁兒,但到底,還是聽爹娘話的,要不,當初也不會就那么上了喜旺的花轎。加上出于“家里要有個男人”的考慮,媒人,也就正兒八經(jīng),開始幫桃香相看起了男人。
二婚媳婦兒不好嫁。劉家村的風俗擺在那,但凡有點能耐,能挑能抗的男人,都想找個黃花大閨女。桃香雖然還年輕漂亮著,但是愿意把她正正經(jīng)經(jīng)娶回家當老婆的,也就那么幾個。不是年紀太大,能給桃香當?shù)模褪怯袣埣?,或者愛打老婆的。好不容易有個合適的,沒病沒災的年輕男人,卻有一點,只想要桃香,不想帶喜順。
桃香不樂意,覺得這樣對不起喜旺。桃香娘就拽著桃香進了屋,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和她說利害:“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也清楚。要是想帶著喜順嫁,嫁過去,不是老頭子,就是愛打媳婦的。哪怕你不心疼自己,萬一他連著喜順一起打呢?這就對得起喜旺了?”
桃香不吭聲。桃香娘繼續(xù)說:“你就算真想照顧喜順,也不是這么個辦法。你沒聽見外頭怎么說?說你這樣,是要給喜順當娘!誰家男人愿意養(yǎng)別人家孩子的?你把喜順寄養(yǎng)在隔壁李嬸家,給點米面養(yǎng)著,豈不更實在?”
桃香被說動了。
桃香定親那天,劉家村下起了大雪。
桃香在娘家待了已經(jīng)有快一個月。半個月之前,爹娘就幫著把喜順,寄養(yǎng)在了李嬸家。每個月給些谷子玉米面兒,作為報酬。
桃香在家里,縫了半個月的新衣。這天早上,剛打開窗戶,就被寒意凍得哆嗦了一下。往外面一望,地上已經(jīng)厚厚一層積雪,天上鵝毛大雪,還在不斷往下飄。桃香出門,地上積雪被踩的咯吱一聲響,抬起腳,地上一個一指深的腳印。
桃香的心,突然就怦怦跳了起來。
一種莫名的不安情緒,在她胸口,讓她覺得酸酸脹脹的。
桃香想不明白是為什么。只是一天,都魂不守舍。爹娘沒注意到她的反常,還在為中午的定親飯做準備。
媒人和男人很快來了。吃過飯,媒人還在笑著夸桃香和那小伙子:“這可是天作之合!根生家里,人口更簡單,就他一個獨苗苗!沒有什么姐啊弟啊的……”
桃香聽到這里,心里一跳,突然明白了早上讓自己心神不安的,是什么。
姐啊,弟啊的。
可不就是喜順。
喜順到李嬸家,半個月了。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F(xiàn)在下了大雪,他一天到頭,傻愣愣的,也不知道喊冷喊餓,萬一凍著了,怎么辦?
想到這點,桃香愈發(fā)不安,簡直覺得火燒屁股,恨不能立刻起身,去看看喜順才好。根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問她怎么回事。桃香看著一桌子人的眼睛都直直盯著她,有些不安,卻還是開了口:“我……想去看看喜順……”
“像什么話!”桃香爹煙桿子一敲桌子,嚴厲道。一桌人頓時噤聲。桃香知道求她爹娘沒用,轉(zhuǎn)而把哀求的目光望向了身邊的根生。
“求求你,就這一次,你也不希望我是個沒情意的女人……我就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一眼就行!”
根生猶豫半晌,沒有說話。桃香仍在低聲哀求。他抬起頭來,望著桃香:“就看一眼?”
“就看一眼?!?/p>
根生同意了。
雪越下越大,桃香跟在根生后頭,往李嬸家走。越近,桃香的心,跳得越快。到了李嬸家門口,還沒進院兒,就見著一個小小的人兒,抱著一個胡亂堆起來的雪人,滾做一團。
“喜順!”桃香驚叫一聲,撲了過去。喜順還摟著那已成了雪球的雪人兒,呵呵傻笑:“姐姐,姐姐……”
“我在這里?!碧蚁阈睦镆凰幔粝卵蹨I。喜順這是把雪人當做她了?她把喜順拉起來,喜順身上早已是一片濕漉漉。她去敲李嬸家的門,卻半天沒人應。
“別敲了,他們走親戚去了?!边吷嫌腥思姨匠鲱^來,對桃香說。
桃香忍著心里的情緒,問:“那怎么能把孩子一個人丟在外頭?”
“一個傻子,進屋做什么!”那人哼一聲,“又臟又臭的,要我也不愿意放進屋!”
桃香心里又氣又怒,到底怕喜順著涼,脫掉喜順外面的那層衣服,卻見里面,也還是半個月前她給喜順縫的新衣?,F(xiàn)在臟臟的,還散發(fā)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原來這半個月,他們都沒有給喜順換過衣服!桃香心疼不已,去握喜順的手臂,卻發(fā)現(xiàn),脫了外衣的喜順,手腕已經(jīng)細瘦到一個令人無法想象的地步……
桃香心中只覺酸疼不止。想當初,第一次遇到喜順,他還是個白白胖胖,算得上齊整的小男娃。現(xiàn)下,卻成了這副模樣……
一陣寒風吹來,喜順凍得一個哆嗦。桃香脫下自己的外衣,正準備套在喜順身上。
一只手,止住了她。
“你不是說看看就走嗎?怎么連衣服也要給他了?”
是根生。
桃香轉(zhuǎn)頭看他,已是滿臉眼淚:“李嬸照顧不好喜順,我們能不能……”
“不能!”根生斷然拒絕:“當初我可都是跟你家說好的,就要你一個。這是你前頭男人家的人,不是你家的人,你還真把自己當他娘了?!”
“可他現(xiàn)在……”
“那也不行!我都不挑你不是個黃花閨女了,你還跟我這樣講條件?”根生有些動怒,說話也尖刻起來。
半晌,寂靜。
桃香看著根生,半天沒有說話。雪花還在飄飄灑灑落下來,糊在桃香的睫毛上,讓她的視線,模糊不清。
從四個月前,喜旺沒了,到后來,她被說動,決定改嫁。這一路,坎坷波折,好像心里一直都沒有安定過。
直到心中下決斷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真正平靜下來。
四周還是一片安靜,只有雪花被風吹著的呼嘯聲。桃香轉(zhuǎn)過頭,再看一眼喜順的小臉。
凍得發(fā)紫,癡癡傻傻的,不知世間愁。
喜順,多好啊。
她對著喜順慢慢揚起一個笑,喜順也傻呵呵對著她樂。桃香轉(zhuǎn)頭,揚首,看向根生。
“是不是帶著喜順,就不讓我進門了?”
根生猶豫半響,生硬開口:“是。”
桃香低下頭。
“那就退親吧?!彼p輕地說。
根生驚愕看著她,那邊,喜順牽著桃香的手,一邊凍得發(fā)抖,一邊還在用凍哆嗦的嘴唇對著她咧嘴傻笑。
“好看,姐姐……”
桃香溫柔一笑,將自己的外衣,輕輕披在了喜順小小的身體上。
她抱住喜順被凍僵的身子,輕柔而堅定地開口:
“以后,不要叫姐姐,要叫,娘?!?/p>
“我來做,你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