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凰》 章節(jié)介紹
《蕪凰》是晨曉晨的一部經(jīng)典作品,故事情節(jié)婉轉(zhuǎn)曲折,人物關(guān)系錯(cuò)綜復(fù)雜,文筆優(yōu)美,而且能夠做到每個(gè)角色都有自己的故事?!妒徎恕返?章主要介紹的是:心一已飛身上前,將將要出手時(shí),卻見狼子夜竟只是要為她診脈,便收了手:“施主既懂醫(yī)理,便該知曉她心脈.........
《蕪凰》 第4章 脫胎換骨 在線試讀
心一已飛身上前,將將要出手時(shí),卻見狼子夜竟只是要為她診脈,便收了手:“施主既懂醫(yī)理,便該知曉她心脈受損,需要靜養(yǎng)。你既出自善意,便不該來強(qiáng)行打擾?!?/p>
狼子夜探著她的脈,露在銀甲外的下顎緊了緊。他盯著她,恨鐵不成鋼的口吻:“你就這么不濟(jì)事?不是想取仇人首級嗎?自己命都沒了,還拿什么報(bào)仇?”
芷歌也恨自己這副破敗的身子。這幾天,她一直被浸泡在仇恨的汪洋里,窒得她無法呼吸。她看著他,銀甲映在她的眼眸里像兩輪殘?jiān)?。她的下巴,沾著血漬,像一朵荼蘼的彼岸之花。
狼子夜的目光有一瞬失神。
“別再刺激她了。”心一把手中的菩提珠纏在腕上,已然是即將出手的架勢。
狼子夜收手那刻,收回了目光。他從墨黑的腰封里掏出一個(gè)紙封,颼地扔向身后。
心一瞬即接了去,聞了聞,竟是上好的護(hù)心丸。
狼子夜微微俯身,伸手用袖口拭去她下巴的血漬:“徐芷歌,你死,那兩個(gè)人只會更快活。活著,才能礙他們的眼。好起來,才能回京城討債?!?/p>
芷歌只冷冷看著他,由著那帶著晨曦青草澀味的袖口掃過下巴和臉頰。忽的,她逮住間隙,張口咬住他的手。異樣的血腥漫在唇齒間,她只死死咬住不松口。
狼子夜的下顎緊了緊,卻既沒出手傷她,也沒縮手,只任由她的齒嵌進(jìn)他的皮膚。深邃的眸,因?yàn)殡[忍疼痛似乎掀起幾絲漣漪。
“徐施主!”
若非心一開口,芷歌不知她是否會松口。只是,他不過就是一把刀而已,殺他,也不見得能讓她暢意幾分。她有些厭惡地吐開他的手,自惱地閉了眼。
狼子夜是幾時(shí)走了,芷歌并不清楚。好像他即刻就走了,又好像他守在院墻上守了很久,她的清明再次墮入無盡的黑暗。
心一是大宋朝聞名遐邇的得道高僧。他之所以年紀(jì)輕輕就掌了金閣寺,全因一手妙手回春的好醫(yī)術(shù)。
徐羨之到底還是心疼女兒。若送女兒去家廟,她多半是會熬到油盡燈枯,而在金閣寺,不單能為母守孝挽回一點(diǎn)聲名,有名僧醫(yī)治,將來也不至于落下病根。
如此,芷歌在金閣寺的日子,便在煙熏繚繞和藥石湯羹中悄然而逝。
明嬤嬤雖不曾提起,心一也不曾明言,但芷歌知曉,狼子夜每隔七日便會來一趟金閣寺。他雖未露面,但夜半響起的塤音,應(yīng)是他吹奏的。
她在狼人谷聽過,聽說,這塤音可以馴狼。
她吃的藥里,也似乎間或摻雜了心一所說的那種狼人谷的護(hù)心丸。心一說,醫(yī)者無疆,只要對她病情有益的,不該過問那藥的出處。
芷歌知道父兄曾出手圍剿狼人谷,可方才圍谷,就傳來招安上諭。狼人谷,搖身一變,竟成了大宋天子的私兵。她的父兄再是權(quán)傾朝野,也無法公然抗旨,為她報(bào)仇。哥哥為此,借酒澆愁了數(shù)日。
芷歌卻早不計(jì)較這些了。甚至連母親離世的傷痛,也成了心頭荒蕪的疼痛,一日麻木過一日。除了午夜驚醒時(shí)痛徹心扉,她清醒時(shí)竟有些刻意忘卻了。她如今只想快快養(yǎng)好這副身子。她的腦子,還有好多事要想。
父親說她沒資格死。其實(shí),她連傷悲的資格,也沒了。
一晃,將養(yǎng)已近三個(gè)月。她的身子算是大好了。
“心一,像我這樣的年紀(jì),若想習(xí)武,可有速成的功法?”芷歌一身素縞,立在練功場的木人樁前。
“徐施主,這里是寺廟后院,不是施主該來的地方。你如此作為,讓寺里的師兄弟很是為難。”心一老成持重模樣。
芷歌回眸:“我記得幼時(shí),你還在我家府上時(shí),你是隨父親母親喚我幺兒的?!?/p>
心一的俊臉幾不可察地紅了紅:“貧僧那時(shí)年幼?!?/p>
“還是年幼好啊?!避聘栲皣@,“心一,你后悔入佛門嗎?”
心一不答,只頎長的指,很有節(jié)奏地慢慢撥著菩提珠。
芷歌問:“你恨我父親嗎?那樣草率就決定了你的一生。”
“貧僧最幸運(yùn)的就是遇到師父?!毙囊豢谥械膸煾?,正是聞名于世的天一大師。
“我恨父親?!避聘栉⒀鲋^,望向日光大盛的天際,八月盛暑一過,就是九月,她的生辰快到了。她的大限之期也近了。
“可是,我挑不出他的錯(cuò)處。錯(cuò),全在我?!庇袦I光在她眸中閃耀,“這世上我所愛的人,到頭來都成了我恨的人。我甚至——”她捂著心口,一滴淚墜落,啪嗒落在她的手背,似她的聲音輕落在塵埃里,“恨我娘。她為何要替我去死,獨(dú)留我在這無邊無涯的額鼻地獄?”
“人世三毒,貪嗔癡。于順境,生貪念,于逆境,生嗔恨。諸煩惱生,必由癡故。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施主,你該修的是心?!?/p>
芷歌閉著眼睛,深吸一氣:“我不懂佛,也成不了佛。心一,我著了魔了。這三個(gè)月,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殺人,如何報(bào)仇,我成魔了?!?/p>
心一暗嘆一氣,俊逸脫塵的面容添了幾絲哀憫。他踱近她,伸手遞過手中纏繞的菩提:“靜不下心時(shí)就數(shù)數(shù)這個(gè)?!?/p>
芷歌睜眸,霧氣迷蒙了她的眼。她垂眸,接過那串菩提,掌在手心:“父親說,你會渡我,哪怕我遠(yuǎn)走天涯。是嗎?”
“這是我欠徐大人的?!?/p>
芷歌緊握著那串菩提,抬眸看向少年和尚:“你還是叫我幺兒吧,芷歌也行,或是隨便什么。我不喜歡你叫我徐施主?!?/p>
她說著便走,最后那句“我并不想姓徐”聽著有些不真切,心一卻是聽清了。
……
九月,終于還是來了。
九月初六,是芷歌的十六歲生辰。
她一身素縞,立于金閣寺佛塔之巔,遙望京城建康。分明什么都看不清,她卻好像幻見那延綿數(shù)十里的紅妝和那片海誓山盟的焰火。
這一切原是他許諾她的。
她的封后大典,她的十六歲生辰禮。如今,他悉數(shù)給了那個(gè)女子。應(yīng)該就是她在承明殿見到的那個(gè)碧衣女子吧?
眼眸被那片妄想的紅芒刺傷,水霧迷了眼。她好像幻聽到京城的禮樂炮竹和叩拜帝后的喧天朝賀。那些纏繞耳畔揮之不去的道喜,震得點(diǎn)漆眸子好似隨時(shí)都會皸裂。
秋夜嵐風(fēng),揚(yáng)起她的衣袂,拉拽得不盈一握的身影搖搖欲墜。她不知她在遙望什么,又在等待什么,她的人生早已是一片虛無。
直到身后傳來鬼魅似的嘲諷,她驚得繃緊了身子。
“你竟然沒回京城?”
芷歌稍稍偏過頭,便果然瞥見那張銀甲,在微弱的燭火下泛著凜凜幽光。她是在等他,還是在等一個(gè)真相?
“你果然來了?!彼穆曇艉芷届o。
“你的氣色大好了?!崩亲右梗琅f是那襲如墨的黑衫,完全融在黑黝黝的夜里,只剩銀甲和鑲嵌在銀甲面具下的深邃眼眸泛著幽光,“今日,你竟然沒回京,倒在我意料之外??床坏叫焖究崭恼粕厦髦榇篝[金鑾殿?yuàn)Z夫,京城不知多少人在失望。怎么?你的心病真叫那個(gè)和尚治好了?”
芷歌側(cè)著身,目光幽幽地看著他。
他的話是利刃,戳著她最深的傷痛。她卻像失了痛覺。
“當(dāng)日,買你的,是劉義???”問出這句埋在心底,翻來覆去千百回,回回都無異于剝皮抽筋的話時(shí),她甚至帶了幾分諷刺的笑意。
狼子夜微怔,這樣的質(zhì)問,不,幾乎是肯定的陳述,顯然在他意料之外。他卻下意識地?fù)u了頭。
芷歌倒有些訝住:“那是袁齊媯?”
這回,狼子夜沒再否認(rèn)。
芷歌卻笑得愈發(fā)諷刺:“帝后同心,有何不同?”
狼子夜清冷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眸掀起一絲漣漪:“徐芷歌,人該朝前看。”
“你來就是想對我說這個(gè)?”她勾唇,絕美的容顏綻著輕嘲淺笑,“你夜夜守在金閣寺外吹塤,就是想對我說這個(gè)?”
狼子夜冷眸驟寒,周身散著殺氣:“離彭城王遠(yuǎn)點(diǎn)。你們真以為弒帝可以一而再再而三?”
“他既買了你守在寺外監(jiān)視,你便該知曉,我并沒招惹劉義康。是他死乞白賴,求我相見的。”
芷歌的口吻,帶著刻意的輕佻,直聽得狼子夜殺氣愈甚:“彭城王絕不可能背棄皇上,你還是勸勸徐羨之別枉費(fèi)心機(jī)了,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p>
彭城王劉義康,與當(dāng)今圣上雖非一母同胞,卻從小感情深厚。那個(gè)從小被她“阿康阿康”喚著的少年,打小就是新帝的跟屁蟲,要策反他,無疑是癡人說夢。
可芷歌就是要膈應(yīng)他們,語氣愈發(fā)輕飄:“那你不如奏請皇上勸勸阿康,叫他莫再向我提親了。我重孝未除,三年都議不了親事,叫他莫說等我之類的傻話?!?/p>
“徐——芷——歌——”狼子夜咬牙切齒地喚出這聲,人已幾步騰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雙臂,“這就是你在寺廟為母守孝,修身養(yǎng)性?!”
芷歌被他掌得近乎雙腳離了地。她努力踮腳穩(wěn)住身形,挑釁地回道:“是,我已脫胎換骨。負(fù)我欺我辱我者,我統(tǒng)統(tǒng)都會還回去。你——”她微仰著下巴,恨聲道,“我終有一日會將你碎尸萬段!”
見她如斯模樣,狼子夜身上的戾氣反倒散了去:“你若放不下,雖不能為后,卻還是可以進(jìn)宮為妃的?!?/p>
“呵——”芷歌像聽了個(gè)天大的笑話,笑著笑著,眸里閃出淚光來,“我今生嫁豬嫁狗,哪怕是嫁你狼子夜,也不可能嫁他劉義??!”
狼子夜的手緩緩釋了開。
芷歌趁機(jī)一把推開他,一扯脖頸,帶出一團(tuán)綠色幽光,嗖地扔向他。
狼子夜警覺地接下那綠光,是枚帶著體溫余香的古玉,隱隱灼了他的掌心,也分了他的神。只一霎,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陣雪浪。
不好!
他回神飛沖過去,卻只見雪白衣袂早已躍過塔窗,飄墜而下。
塔外,她的聲音被蕭索的秋風(fēng)撕得粉碎:“替我還給劉義?。 ?/p>
狼子夜踮腳越過塔窗,急追而下,卻嗞喇——只拽下一截雪白的衣袖。
佛塔不過數(shù)十丈,眼看那白影就要飛蛾撲火般砸碎在青石磚上,“小——幺——”低沉的疾呼像道閃電劃破夜幕,撕裂耳膜,轉(zhuǎn)瞬卻像一場平地驚雷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