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心竹以為他如此英明的帝王是不會在意她一個小女子這么幾句話的,然后就回到月華殿。慕容沖一直站在門口等她,遠遠看見她回來便迎了上去,有一種盼到月兒西斜,心兒沉淪的感覺,半天不見,他就無法安靜地待著,心里覺得一點都不踏實?!傍P皇?!编嵭闹窨匆娝哌^來便開心地喚他,她覺得自己在慕容沖面前是最輕松的,什么都不要去想,不用猜他想什么,他的眼神清明淡靜,與在鄴城的時候已經(jīng)大不相同。
慕容沖拉著她的手一同走到花園中間的涼亭,他和鄭心竹為了舒服,便在錦席下面墊了厚厚軟軟的墊子。墊子里面是鄭心竹帶著他游蕩于整個皇宮的花園采來的各種殘敗的花朵花蕊花葉,塞進墊子里,跪著、躺著、坐著都是舒適無比。宮里很多人都開始模仿,也做了厚厚的墊子,因為夏季要來,錦被已經(jīng)要撤下去了,這花墊子干凈涼爽,而且彌漫淡淡的清香。
他們將墊子拖到?jīng)鐾ね饷娴牟莸厣?,并排躺下來,閉上眼睛,世界便一片清明,耳邊輕拂的風(fēng),唧鳴的草蟲,二人細微的呼吸聲?!靶闹?,你說個故事聽吧——”慕容沖鼻尖嗅著淡淡的清香,似乎是心竹發(fā)絲間傳出來的,又似乎衣服上的熏香卻又混了花草木的香氣。
“講什么呢?”鄭心竹怕他聽不懂,古代的故事她知道得有限?!熬椭v牛郎織女的吧?!彼S意道,他就想聽她的聲音,在耳邊叮咚如泉,一直滋潤到他的心底?!霸趺?,你不嫌是無聊的玩意啦?”鄭心竹一翻身胳膊支著身子半趴起來,俯視著他,他微閉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遠處照過來的燈光里,在漫天的星光下,掛著瑩潔的光澤,淡淡生輝的肌膚溫潤如玉,風(fēng)輕輕從背后吹過來,將鄭心竹披散的發(fā)絲吹拂到慕容沖的臉上,幾乎遮住了兩個人的臉頰。慕容沖覺得癢得厲害,便翻身面朝她的懷里,那淡淡的清香便濃郁了起來,她的發(fā)絲便與他的黑發(fā)散落在一起,辨不清彼此。
“快點講呀——”慕容沖見她半天沒有吱聲,伸手推推她的胳膊,然后一推她便朝后躺了去,他拉過她的胳膊枕在頭下。鄭心竹看他一副孩子樣,輕笑了一下,任由他枕著她的胳膊,然后開始講:“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開頭是這樣的,但是她也不知道牛郎織女說的那個朝代的時候,就這樣講了。
她慢慢地講,慕容沖聽得似乎睡著了,身體靜靜地躺在她的臂彎里,右手搭在她的腰上?!翱椗o牛郎生了一對兒女,他們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编嵭闹窠Y(jié)尾的時候似乎是自言自語。“你混編,要是過著幸福的生活,哪里會到了天上做星星?”慕容沖卻沒有睡著,出聲點破她?!把?!你原來知道呀,那還要我講?!编嵭闹裼悬c臉紅,因為她講故事總是會根據(jù)自己的好惡來編,她本來要讓王母娘娘變成癩蛤蟆,然后讓牛郎織女做天上的神仙的,但是她忽然不敢,因為她現(xiàn)在不確定到底有沒有神仙了,如果讓她不小心聽了去,那她生生世世恐怕都慘了,連個星星也沒得做。
“這也無非是好事的人,閑著沒事,躺在天底下,無聊得很,便編出這樣的故事來糊弄人了?!蹦饺輿_隨意道?!安挪皇牵芏喙适露际且驗檎嬗羞@樣的事情,所以才會被人們流傳下來的?!编嵭闹穹瘩g道?!澳男┠??”慕容沖卻又問她。夜風(fēng)清爽,微微涼意,但是她的身體卻溫軟暖和,他輕輕地摟著她的腰覺得心里很充實,滿滿的。
“孟姜女哭長城是真的吧?”鄭心竹想起以前的一些典故,隨口唱了句“孟姜女哭長城,千古絕唱唱到今,梁山伯,祝英臺……”她雖然成績不好,但是嗓子卻不錯,所以歌唱得別有韻味,溫軟的,清爽的,豪氣地都能唱出那么點意境出來。
“我就不信長城能讓她哭倒。”慕容沖偏要逗她,他發(fā)現(xiàn)如果他不相信她了,她就會竭力地辯解,一直說服到他承認,說知道了為止。“長城當(dāng)然不是她哭倒的,但是卻是因為上天被她感動,所以才讓長城倒了,讓她找到她丈夫的尸身。”鄭心竹覺得很傷感的事情,在那種情況講這樣的故事幾乎讓她落淚。
“心竹,如果我死了,你會去找我嗎?”慕容沖突然說了這么一句,仿佛隨意說的,又仿佛在心頭轉(zhuǎn)了很久,他這句話讓鄭心竹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想也不想道:“胡說,你這么小,哪里會死?我不許你死,你會活得好好的,長命百歲。”沒有說完自己一下子停下來,想起他只能活二十八歲的話,一下子悲從中來,她不是一直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和古代人保持距離嗎?什么時候她會在乎他們的生死?她忽然覺得發(fā)慌,他不會死的,雅蘭不會死的,不知道為什么,心頭竟然是這樣的話亂七八糟地繞來繞去。
“心竹,你多大了?”他輕輕問道,支起身子從上方俯視她。“二十了,怎么啦?”鄭心竹隨口道,又猛然覺得不對,她的身體沒有那么大,她怕慕容沖懷疑什么,馬上想解釋,但是眼前卻一下子黑了起來,頭腦一片空白,只覺得滿天的煙花在頭頂哄然綻放,那樣絢麗多姿的顏色,細看卻又什么也不見,只覺得耳邊如同優(yōu)美激蕩的樂聲響起,細聽之下卻什么也沒有。鼻間只有溫潤清馨的鼻息,似乎能感覺到如同蝶翼一樣地輕拂碰觸到自己的睫毛,如同第一次吃到那樣甘甜醇美的櫻桃,細膩柔軟,香甜可口……
花徑處,苻堅站在那里,聽那雙小人兒唧唧喁喁說了半天,聽得自己都覺得癡了,可是當(dāng)他想舉步走過去的時候,卻如同被人用利刃砍掉了手腳一樣寸步難行,心中如同被重碾碾過,仿佛自己心愛的一直捧在手心的那件瓷器轟然碎了,聲音大得可以讓自己暈倒。
他就那樣看著慕容沖俯身輕吻鄭心竹,兩人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輕舞,如同這世間最美的音符,卻又是最殘忍地將他的心片片凌遲。
他抬手撫上左胸轉(zhuǎn)身離去,碰到了慕容嫣,力道大得將她撞倒在地,他失魂落魄,顧不得扶她,匆匆大步沿著游廊跌跌撞撞地離開。慕容嫣嚇了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了,爬起來便發(fā)現(xiàn)慕容沖和鄭心竹正躺在草地上說話。
慕容嫣心里一陣黯然,他等不到鄭心竹長大了嗎?他們一直說他對鄭心竹另眼看待,但是她卻覺得沒有什么特別的,難道……慕容嫣一跤跌坐在地上,鄭心竹和慕容沖聽到動靜連忙起身看,見慕容嫣跌倒,慕容沖連忙起來扶她。鄭心竹臉紅紅的,心亂亂的,覺得什么東西正在失去,什么東西正在襲來,她根本辨不清是什么,只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慕容嫣的臉色煞白,如果是那樣的話,慕容沖就要死罪了,她渾身顫抖,拉住慕容沖的手道:“鳳皇,從現(xiàn)在起,不許你和心竹住在一起了,你要去鳳華殿住,平時也不要離開紫玉宮?!比缓笏龗觊_他的手轉(zhuǎn)身往外走?!敖憬?,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為什么要這樣?”慕容沖不明所以。
“鳳皇,如果不想害死我們所有人,如果你還感念母親,三哥,那么就聽姐姐的話。”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吩咐人將慕容沖的東西都搬到隔壁大殿,然后將鄭心竹的東西搬到正殿里,住在她的隔壁。
苻堅一個人躲在玉華殿里,不準(zhǔn)任何人打擾,宋牙送來的飯菜被他狠狠地扔出去,幾個平時比較敢于納諫的謀士想進去納諫,卻被他讓人狠狠打了一頓。他憔悴頹廢,將自己沉寂在那空闊華麗的大殿里,任由痛意鋪天蓋地地襲來。
慕容嫣聽說苻堅在玉華殿大發(fā)脾氣嚇得要命,戰(zhàn)戰(zhàn)兢兢,悄悄派人告訴了新興侯府,整個慕容家的人都膽戰(zhàn)心驚,唯恐圣旨眨眼間便宣到府上。
慕容沖和鄭心竹卻沒有感覺,雖然慕容嫣讓他們分開,還派了人看著他們,但是他還是半夜的時候趁著他們不注意偷偷跑進鄭心竹的殿內(nèi),和她并排著睡。鄭心竹沒想到他能偷偷地跑出來,昨夜他親了她,讓她的心撲通撲通跳了好久,到他進來她也沒有睡著。
“心竹,你睡著了嗎?”慕容沖的頭朝她的枕頭上靠靠,她的枕頭很大,他便和她枕了一個,鄭心竹正難為情呢,根本不理他,翻了個身朝里面睡。慕容沖自從親了她就覺得好像一個游蕩了許久的游魂找到了自己的軀體一樣,那樣不可思議的感覺,如天地鴻蒙混沌初開,天地間第一次有了陽光,又如同暗室鉆木取火亮起的###第一絲火光,把他的心一下子照得亮堂堂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從懵懵懂懂中第一次體味到在一起的快樂,不再是那種一時見不著就覺得難受,而是覺得自己的心和她緊緊地拴在一起,不想有一絲一毫的生分,不想被任何的東西隔開。
“心竹,不要嫁給苻堅,或者苻睿,或者其他什么人,好不好?”慕容沖也翻過身在她腦后低低地說道,他枕著她的長發(fā),傳來陣陣清幽的香氣?!傍P皇,你好沒羞,我才沒有想什么嫁人的事情。”鄭心竹聽他半天憋出這么句話來,不禁開口應(yīng)他。不過她自己的心里有點別扭,因為她一直把他當(dāng)做弟弟,像雅蘭一樣親密無間的弟弟?!靶闹?,我會長大的,你也會的?!蹦饺輿_伸手摟著她的腰,臉頰蹭著她的發(fā)絲,柔軟細膩,涼絲絲的非常舒服。
“鳳皇,其實,你很像我的弟弟,我希望——”鄭心竹還沒有說完,慕容沖摟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一按,左胳膊肘支起身子,壓到鄭心竹的頭發(fā),痛得她叫出聲來,慕容沖本來支起身子,沒有想到一著急弄疼了她,又連忙挪開胳膊,壓在她身上的手又使不上力氣,鄭心竹轉(zhuǎn)身過來的時候,他就趴在了她的身上。
鄭心竹嚇了一跳,連忙推他:“鳳皇,別趴我身上,起來?!蹦饺輿_卻耍賴一樣,將頭貼在她左胸的地方,“我不起來,我聽見你的心跳了,它說,我不是你的弟弟,你不誠實。”慕容沖嘻嘻一笑,嗅到更加馨香的味道,更緊地抱住她不肯起來。鄭心竹一下子沒了主張,心里亂糟糟的,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個不停,慕容沖笑得更加得意了,“我說吧——”他拖長了尾音輕聲道。
鄭心竹抬手摸著他的肩膀,想推開他,后來卻成了抱著他,他的身體跟自己的一樣柔軟。雅蘭小的時候也喜歡這樣賴在她身上,說她身上有一種香香的像牛奶一樣的味道。小的時候媽媽逗他:“雅蘭,找個什么樣的媳婦回家?”雅蘭仰著頭倚在鄭心竹的身上:“當(dāng)然是心竹這樣的傻妞了,嘻嘻!”然后笑得沒心沒肺,惹得媽媽和大伯母笑個不停?!靶闹瘢覊舻轿覀兩陷呑幼霾怀煞蚱?,所以這輩子就做了兄妹,還要你來照顧我?!庇幸淮窝盘m睡得迷迷糊糊地說。心竹就笑話他信口開河:“你就編吧,誰不知道你可會編了,總是編些不著邊際的話出來哄人。”鄭心竹邊喝牛奶邊斜眼瞪他。
“可是我卻能感覺到——”沒有說完他就不肯說了,然后壞壞地看著鄭心竹笑。鄭心竹不知道為什么臉一紅:“你就做些沒正經(jīng)的事,我告訴媽去?!比缓笈ゎ^就走。雅蘭在后面長長地嘆氣:“哪天要是我不見了,你就開心了?!敝刂氐靥苫厝ァ?/p>
迷迷糊糊似乎又想起他的第一個女朋友,長得真的很漂亮,長長的黑發(fā),瓜子臉,尖尖的下巴,皮膚白凈細膩,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人人都說她漂亮。鄭心竹看見了,晚上回家跑到他的房間關(guān)上門跳上他的床:“雅蘭,快老實交代,否則我告訴媽媽,看她不啰唆你的?!编嵭闹裥ξ囟⒅稍诖采系难盘m,雅蘭卻閉了眼睛,長睫毛輕輕顫抖不肯理她?!把盘m——”鄭心竹推他,“快點起來,別裝睡?!薄澳愀嬖V我看見她有什么感覺?”雅蘭微微瞇著眼睛,從睫毛縫隙里看她,她的眼睛清亮如水。
“漂亮,真是漂亮,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编嵭闹窨鋸埖卣f道?!捌渌哪??”雅蘭睜開眼睛瞪著她,“就這么簡單?”他好像有點失望。“對了,還有——”她頓了頓,看見他的眼睛變得清亮起來?!八ζ饋恚劬潖澋?,很嫵媚,而且很溫柔,你帶著她肯定很有面子?!编嵭闹裎Φ?。雅蘭卻失望地閉上眼睛不肯理她?!班嵮盘m,別太過分呀,你女朋友除了這個難道還能好出花來?都這么夸了你還不開心,真是的!”鄭心竹不滿地盯著他,撅著嘴不樂意。
“鄭心竹,我和你沒話說,你一邊待著去!”雅蘭冷冷地甩出一句,然后轉(zhuǎn)身不理她,鄭心竹沒想到他生氣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狠狠地摔上門出去了。爸爸媽媽也習(xí)慣了,這對雙胞胎從小都是好成一個人,轉(zhuǎn)眼就打破頭。
雅蘭和鄭心竹一直同班同桌的,但是有了女朋友卻不肯理她了,她叫他他也冷冷的,只有對著他漂亮的女朋友才會笑。鄭心竹從來沒有試過一天不和雅蘭說話,那次他冷了她整整三天,她開始還賭氣也不理他,但是慢慢地她就憋不住了,難受得厲害,自己躲在一邊偷偷地哭。
那天放學(xué)回家,鄭心竹在村頭馬路邊上的大楊樹底下等他,他晃悠悠地吹著口哨走過來,她在陰影里憤憤地叫他:“鄭雅蘭!”雅蘭嚇了一跳,天色那么晚她一個女孩子竟然躲在那里,他又生氣:“這么晚你不回家,在這里做什么?”“關(guān)你什么事?你不是才回家?”鄭心竹生氣喊道?!笆裁唇胁魂P(guān)我的事?”雅蘭生氣了,拉住她的胳膊?!澳悴皇遣焕砦覇?,少跟我說話?!编嵭闹袷箘抨氖?。
指甲那么用力地摳進他的肉里,痛得他嘶的一聲:“鄭心竹,你抽風(fēng)呀!”雅蘭生氣道。“那你想明白沒有?”他冷冷盯著她:“想什么?”鄭心竹有點迷糊:“算了?!毖盘m一生氣扭頭就往家走。
“你——莫名其妙?!编嵭闹駞s不回家,扭頭往相反的方向走,雅蘭看她耍性子,又氣呼呼地扭頭回來追她,追上她就拖著她走?!班嵮盘m,你個壞蛋,你放開我?!编嵭闹駧缀跻蘖?,她本來是要跟他和好的,可是怎么說著說著就這樣了。“你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姐姐了?!彼龤獾馈Q盘m聽到這句愣了一下,笑了:“我怎么不要姐姐了?你說!”他眼睛盯著她,初升的月亮灑下萬千的清輝在他的清眸中。
“反正就是,你都好幾天不理我了,就知道和她一起玩?!编嵭闹癫粯芬獾?,“你都帶她去玩什么?”鄭心竹悶悶道?!巴婺信笥淹娴氖虑??!毖盘m笑道,盯著她看?!澳信笥眩俊编嵭闹駞s不明白,男女朋友不也是男孩子女孩子,她和雅蘭也是呀,他們不是也經(jīng)常一起玩嗎?
“心竹,你看到我有女朋友生氣了,是嗎?”雅蘭笑道,眼睛緊緊盯著她?!吧鷼??”她有點迷糊,不知道是不是生氣,她沒有生氣,不過他和他女朋友玩不理她的時候她覺得生氣,氣得要命,想再也不理他了,想自己也找個男孩子一起玩,這樣他就會生氣了,就會回來找自己了。
“我不想你和她一起不理我?!编嵭闹衿沉怂谎壅f道?!澳悄阆胛以趺礃??心竹?你告訴我!”雅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拔蚁??”鄭心竹低頭認真地想,她想怎么樣?她是不喜歡他有女朋友,但是她又不能干涉,她到底想什么呢?她苦苦地想……
“心竹,心竹——”慕容沖喚她,“你出神了,想什么呢?”鄭心竹一下子清醒過來,只覺得頭疼欲裂,“我睡著了嗎?”她輕聲道?!安恢溃凑揖陀X得你的心跳得很厲害,撲通撲通的。”慕容沖趴在她的身上,說話的聲音隨著振動一直傳到心坎里。
“心竹,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你一直陪著我,我也一直守著你,我總覺得,如果我沒有你,就很難過很難過,好像自己沒有了另一半一樣?!蹦饺輿_第一次說這樣的話,雖然奇怪,但卻像說了很多次那樣熟練。
“鳳皇——”心竹輕聲叫道,在她的心里,他就像雅蘭,眉眼笑容,頭發(fā)哪里都有點像,她不可能——因為她把他當(dāng)成了雅蘭。“心竹,好不好?你答應(yīng)我——心竹——”慕容沖急切地喚道,一定要她給他承諾,這樣他才覺得安心,覺得自己的身體到靈魂都是完整的?!靶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那么熟悉,就好像熟悉自己一樣?!彼p聲道。
鄭心竹心頭一顫,沒有說話,擁著他沉沉睡去。
“心竹,你想明白了?”雅蘭看著她,“想我怎么樣?”他笑瞇瞇地看著她,她怎么那么笨?!澳悴皇俏业碾p生子嗎?我靈魂的另一半嗎?為什么會感覺不到我的想法,心竹,你怎么那么笨!”雅蘭輕聲嘆息,他們的父母說他們兩個人是同卵同胞,所以模樣很像,心靈感應(yīng)也很強。
“雅蘭,我不想你有女朋友?!彼肓税胩煺f道,“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回家?!彼p聲道。雅蘭嘆了一口氣,沒有再逼迫她,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
當(dāng)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鄭心竹睜開眼睛,覺得身體很沉,慕容沖竟然趴在她身上睡了一晚上,現(xiàn)在還沒有醒過來,她的身體都幾乎要被壓麻了。她想動動身體,卻猛然意識到什么,嚇得扭頭去看,只見苻堅定定地如一尊石像站在一邊,死死地盯著他們,如同暗夜的幽靈,嚇得她一激靈,連忙拍拍慕容沖讓他起來。
慕容沖迷迷糊糊地不肯起來,又親昵地貼上鄭心竹的臉去蹭她的臉頰,苻堅的臉色就像六月里的天,陰沉得似乎立刻就要狂風(fēng)雷電,他死死地盯著他們,眼神幽暗,冷冷地讓鄭心竹覺得是不是冬天了。也不管慕容沖沒有醒,馬上使勁地推他:“鳳皇,快起來,陛下來了——”鄭心竹想爬起來,但是慕容沖摟著她,她動不了,除了眼睛和嘴巴。她真是要嚇暈了,從來沒有見過苻堅這樣的神色,幾乎要嚇哭了,“鳳皇,快點?!比缓笥昧ζ母觳?。疼得他一下子醒了過來,跳起來:“鄭心竹,你要掐死我呀!”立刻覺得不對,回頭對上苻堅的臉,痛苦,嫉妒,發(fā)瘋,迷亂,癡纏……他的眼眸清冷若冰,他的臉色陰沉沉的。
鄭心竹連忙拉著慕容沖見禮,苻堅不說話,只是冷笑道:“好,好!”然后轉(zhuǎn)身離去。慕容沖和鄭心竹還摸不著頭腦,鄭心竹又在想慕容沖那句“鄭心竹,你要掐死我呀!”因為這句不是似曾相識,而是雅蘭真的說過的話。她早上要早點去學(xué)校排練體操,讓他騎機車送她,他卻睡得迷迷糊糊,任她怎么叫都起不來,看著時間要不夠用了,鄭心竹就使勁掐他的胳膊,疼得他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大聲地喊:“鄭心竹,你要掐死我呀!”
慕容嫣匆匆趕來的時候,嚇得跌倒在地,任人如何扶都起不來。她痛苦失聲:“鳳皇,為什么不聽姐姐的話?”她淚流滿面道。慕容沖給嚇壞了:“姐姐,怎么啦?我不是一直和心竹在一起的嗎?”“你——你——”慕容嫣揚起手狠狠地朝他俊美的臉抽去,鄭心竹不知道為什么,想也不想就沖過去撲在他身上,慕容嫣的巴掌便打在她的左臉頰到耳朵地地方,疼得她當(dāng)時耳朵嚶的一聲,差點以為自己聾了,看不出慕容嫣這么大的力氣。
“姐姐,你瘋了?”慕容沖趕緊去看鄭心竹,她的左邊臉頰一下子腫起來,幾個紅紅的指印清晰可見。慕容嫣也不說話,只是哭,“作孽,作孽——”她喊著,慕容沖和鄭心竹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將慕容嫣哄得回去了,他們兩個卻被她留在身邊不許走開。
慕容沖和鄭心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慕容嫣一下子這么害怕,她也不解釋。但是接著來了圣旨,鄭心竹遷到巨鹿公府。
“姐姐,到底怎么啦?”慕容沖幾乎急暈過去。慕容嫣臉色蒼白,一句話也不說,她也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苻堅看到了什么,然后生氣了,拆散慕容沖和鄭心竹,他將鄭心竹送到巨鹿公府,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一干降臣茍且偷生的人,有什么資格去揣測圣意。
當(dāng)苻睿帶了人來領(lǐng)鄭心竹的時候,慕容沖被慕容嫣死死地抱住,他掙脫出來,卻被一干侍衛(wèi)用刀壓在底下,苻睿朝他冷笑不已。
慕容沖只覺得自己的信仰如同垮掉了一樣,失去了生活的坐標(biāo),沒有了方向支柱,在這個煩亂的宮殿里,他還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在這樣一種令他屈辱到痛不欲生的境況里,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自己的國家,他憑著什么活下去?
他被壓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鄭心竹被苻睿他們拉走,他忽然想起鄭心竹講的牛郎織女,苻堅就是那個王母,他要拆散他們,他恨死他了,恨死這些秦人!
“心竹——心竹——”慕容沖撕心裂肺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北宮的上空,聲音凄婉驚起滿園的飛鳥,驚落了滿園的花瓣,一陣狂風(fēng)吹過,花雨滿天,滿園的春花都殘了,夏天來到了。
鄭心竹坐在苻睿的云母車里,只覺得失去了此生最珍貴的,從前不覺得什么,她忽然意識道,平時轉(zhuǎn)眼就能看到,抬手就能摸到,你以為自己不在乎的,但是一旦失去就是扯心徹骨的痛意,因為總以為會一直在身邊,所以覺得如同吃飯呼吸那樣容易,一旦失去了,那種由絕望衍生的痛意比失去呼吸比餓死還要讓人凄惶不已。
苻睿靜靜地看著他,仿佛還能聽見慕容沖那凄婉的叫聲,看見他睜大了眼睛流出怨恨的眼淚,但是誰在乎?都是孩子,慢慢會忘記的。他想說點什么逗鄭心竹開心,鄭心竹卻抬眼冷冷瞪著他:“是你對不對?”鄭心竹認定是苻睿去找苻堅說,苻堅才這么做的,她一直不認為苻堅會做這樣霸道不講理的事情。
“什么我?我只是接到詔書將你接到我的府里?!避揞H崧暤??!肮?!真是好笑!”鄭心竹冷冷道。然后閉了嘴巴,無論苻睿說什么她都不肯開口,閉了眼睛倚在車壁上。苻睿看她難過的樣子心里有點過意不去,但是又不想給她送回去,想著她過幾天肯定就好了,再說也就是讓她住在巨鹿公府而已,又不是見不著面。
巨鹿公府就是慕容泓上次帶了他們爬到樹上去用彈弓打苻暉和苻睿的那座宅子,延綿幾里,宛然一座小小的皇宮,里面更是殿臺樓閣,富麗堂皇。
從正面開了大門進來,然后穿過大堂前廳繞過紫檀木的白玉屏風(fēng),到了后面院子,穿過垂花門,步上游廊,繞著大大的花園走開去,便來到另一處院子。這處院子地處幽靜,環(huán)境幽雅秀麗,里面有獨立的花園,亭閣,卻是一座四合院似的的宅子,寬敞華美,青瓦挑檐,門掛珍珠門簾,外面又是白玉云母片拼接的纖薄華美的簾飾,陽光輕照溢光流彩,水波粼粼如同湖面清風(fēng)拂過。
窗戶外面竟然是一片小小的竹林,邊上是梅花,菊花牡丹等種類繁多的名貴品種?!澳汶S意住好了,沒有人會打擾你的,你要是嫌我煩,我也不來就是了,而且你可以自由走動出入,原就是讓你來住的,不是軟禁你,你也不要一副愁眉苦臉無限怨恨的樣子?!避揞?粗?,有點不理解,她也就換個地方住,卻傷心成這樣。
鄭心竹只覺得心頭跳得厲害,會有什么發(fā)生,心里虛飄飄的,覺得空虛得什么都抓不住。晚上獨自坐在窗前,不肯入睡,呆坐了半晌,看著窗外月光皎潔,竹影婆娑,恍若仙境,但是她卻一點心情也沒有。忽然一顆流星拖了長長的尾巴掃過,鄭心竹來不及許什么愿望,卻再也沒有等到流星。
恍惚中仿佛看見雅蘭在前面喚她:“心竹,就這樣在當(dāng)風(fēng)窗口睡覺別著涼了,回頭又說自己頭疼?!编嵭闹褚豢词茄盘m,高興地站起來:“雅蘭,我不是做夢吧。”雅蘭笑嘻嘻地看著她:“什么做夢?你凈胡說,從小就這樣說?!薄把盘m,我是你姐姐,你總是這樣沒有禮貌?!编嵭闹窨粗ξ哪槪胱哌^去。“什么姐?誰說的?”雅蘭朝她走過來,淡淡道,“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弟弟,心竹,你不知道嗎?你不知道嗎?還是故意忽略我的心。”雅蘭輕聲道,身體卻變得透明起來,目光中的神色竟然與慕容沖一般無二?!把盘m,你說什么?我沒有聽清,大聲點,你要去哪里?”連忙抬腳追過去。
“??!”身體傳來一陣劇痛,原來弄翻了趴著的矮幾磕到了自己的頭,鄭心竹恍恍惚惚覺得如夢似幻,當(dāng)終于相信是南柯一夢才悵然若失。她忽然臉一紅,心砰砰地跳,自己怎么會做那樣的夢,夢到雅蘭不是自己的弟弟?怎么可能,自己真是太緊張,胡思亂想了。
和衣躺下迷迷糊糊一夜,噩夢連連,早上好不容易醒來,一個叫春桃的丫鬟來伺候她。鄭心竹不喜歡被人家伺候來伺候去的,所以除了送飯,整理房間,她的生活都要求自己打理,她更多地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書友評價
畢業(yè)前夕,我和男朋友因工作原因分手了,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終究化為過眼云煙。一度沉淪的我,無意中滑到了這部小說《慕容沖之鳳皇于飛》,被主角鄭心竹慕容沖的愛情感動的稀里嘩啦,同時也堅定了我的信心,因為我勾勒出了理想中的那個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