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吾回到翰林院，焦急等待的黃子澄和齊德立刻圍了過來。

“老翰林，事情可成了？”

“學(xué)士面色不佳，可是受到陛下訓(xùn)斥？”

“里面說?！眲⑷嶙笥乙粧?，快步入得內(nèi)堂，將房門關(guān)緊。

桌上的茶水尚溫，他喝一口潤了潤嗓子，嘆息道：“這一次你我都失算了?！?/p>

“老翰林，你這是什么意思？”

黃子澄不明所以，催促道：“您可就別賣關(guān)子了，快些說吧?！?/p>

“子澄兄，勿要著急，聽學(xué)士把話說完。”

齊德伸手拉扯黃子澄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

劉三吾現(xiàn)在都七十九歲的老臣了，須發(fā)皆白，能夠吐字清晰聲音洪亮，已經(jīng)是托上天洪福無疆。

這種情況下，還能指望劉三吾像年輕人一般，吐字如連珠炮嗎？

安靜、耐性的聽他將事情前因后果說完，再好生商量，才是正道。

黃子澄意識到自己有些焦躁，松了松脖頸上的衣服，拱了拱手，道：“是學(xué)生著急了，還請老翰林海涵?！?/p>

他深吸一口氣，尋旁邊的位置坐下，目光期待的看向劉三吾。

“學(xué)士，您剛才所說的失算，莫非是陛下無意在皇孫中選擇儲君？”

齊德轉(zhuǎn)身將燒開的水壺提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出聲詢問。

到了近前，滾燙的開水緩緩注入茶杯之中，蒸騰的水汽白花花的，在幾人之中氤氳。

劉三吾有些混亂的腦子稍稍清楚了些，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朱元璋的用意。

人老了，思維沒那么敏捷，想問題容易陷進(jìn)去。

再加上黃子澄在旁邊急躁的催促，他一時間思路都打了結(jié)。

眼下齊德出言詢問，劉三吾才將麻團(tuán)一樣的思路理清，嘆息道：“你的猜測是我之前已經(jīng)想到的問題，便是陛下無意從皇孫中選擇儲君，老夫也能從中斡旋，勸說陛下。”

“可是陛下并未展露出分毫偏好，他連儲君之事都不曾提及，實在叫老夫不解。”

“什么？陛下他放著最重要的事情不做，急召老翰林面圣，還能為的什么？”

黃子澄驚呼出聲，再度將劉三吾話語打斷。

齊德有些無奈，橫了他一眼，勸誡道：“子澄兄，勿要胡言，無論陛下是因為何事召見學(xué)士，都不是你我所能置喙?！?/p>

“你這番言論若是叫御史言官知道，非得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稍安勿躁，聽學(xué)士將話說完。”

黃子澄自知理虧，沒有出聲辯駁，默默地坐回位置。

“子澄，你性子急躁，做事粗糲，該向尚禮學(xué)一學(xué)，凡事莫要焦躁，當(dāng)徐徐圖之。”

劉三吾語重心長的告誡，“你進(jìn)入翰林院多年，書海浩繁，難道就不曾磨去你心中的浮躁？”

“做事先以靜，靜極思動，處變方能不驚，你若是不能降服心猿，往后在朝為官，會吃大虧！”

黃子澄臉漲得通紅，目光垂向地面，道：“是學(xué)生太急躁了，老翰林萬莫見怪，學(xué)生往后必定改正?！?/p>

“唉?！?/p>

劉三吾嘆一口氣，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繼續(xù)道：“陛下急召老夫，先是詢問老夫是否讀過農(nóng)書?！?/p>

“老夫?qū)嵮韵喔?，陛下順勢表露不滿，認(rèn)為天下學(xué)子，只知道鉆研圣賢典籍，已經(jīng)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p>

“陛下要求老夫在翰林院中尋找?guī)兹?，為大明朝的老百姓編寫一部農(nóng)書，老夫一直在思考人選，你們想一想，選哪些人?！?/p>

“老翰林，學(xué)生有幾處不解，還請老翰林解惑?！?/p>

黃子澄壓著性子，語速雖快，但姿態(tài)做足了。

“老夫知道你想問什么，事實上，老夫也不知陛下所做是何用意。”

劉三吾端起茶杯吹了吹，輕飲一口，道：“陛下說是讓大明朝的老百姓，都能讀懂看懂農(nóng)書，無異于是天方夜譚?！?/p>

“老夫已經(jīng)將此事疑難之處向陛下言明，原以為陛下會回心轉(zhuǎn)意，不曾想陛下信心頗足，似乎已經(jīng)有解決辦法。”

他的聲音逐漸的弱了，又在思考朱元璋之前所說的話，那份自信的姿態(tài)，著實叫人敬佩。

片刻，劉三吾又搖了搖頭，道：“或許是老夫愚鈍，未能參透陛下話中玄機(jī)?！?/p>

“學(xué)士，子澄兄，我倒是有一些不成熟的見地?！?/p>

齊德看向兩人，慢條斯理的闡述，道：“如今太子薨逝，儲君懸而未定，國本動搖，可以說是多難之秋?！?/p>

“陛下仍舊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之中，無法迅速做出決斷，但是國不能一日無君，陛下難以決斷，可下面的臣子，各有各的決斷。”

“如果各個臣子的這些決斷得不到安撫，那就會演變成群體性的焦躁情緒，對于朝局的穩(wěn)定，有百害而無一利?！?/p>

“我推斷，陛下此次下令翰林院編修農(nóng)書，為的就是分散臣子的注意力，壓制下這一團(tuán)立儲的火，好有更充足的時間，來做出決斷！”

“不僅僅是翰林院，我以為，朝廷六部，都會接到類似的任命！”

他一番推論，在劉三吾和黃子澄耳中，就好似撥開云霧見青天。

兩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黃子澄更是拊掌大贊，道：“尚禮這一番推論，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劉三吾同樣感慨，還是年輕的腦瓜子好使，這番推測，可以說是絕妙。

“不論陛下有什么想法，你我為臣子，便要遵旨行事，編修農(nóng)書勢在必行，你二人盡快將人選推出，也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務(wù)?！?/p>

黃子澄聞言，道：“這事情有些難辦，雖說翰林院中都是飽學(xué)之士，可大家都有志于圣賢教誨，區(qū)區(qū)農(nóng)書，并不熟稔，合適的人選，我看有些困難。”

“難也要辦，正如學(xué)士所說，這是陛下旨意，交不出成果，翰林院就是眾矢之的?！?/p>

齊德稍作思索，下了決斷，道：“這樣吧，這件事情就由我牽頭，也好讓大家都沒閑話講，齊心協(xié)力之下，這件事情也就解決了?！?/p>

“有尚禮親自參與，這件事情老夫便不用擔(dān)心了?！?/p>

劉三吾點了點頭，“陛下下了要求，務(wù)必要大白話來寫，不許咬文嚼字，也不許賣弄文采，最好是制圖繪畫。”

“這……”

齊德苦笑著拱了拱手，“學(xué)生盡力而為?！?/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