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讓人忘卻煩惱,令人心生向往。這部小說的名字叫《相忘于江湖》,是作者筱溪聽泉編著的一部優(yōu)秀作品?!断嗤诮返?章主要內(nèi)容介紹:東林寺聽鐘之前沒多久,阿昕和小玉在時隔數(shù)年之后剛剛在蓮花湖再次碰面。蓮花湖位于大通洲夾江的背后,背.........
《相忘于江湖》 第三章 無淚水(上) 在線試讀
東林寺聽鐘之前沒多久,阿昕和小玉在時隔數(shù)年之后剛剛在蓮花湖再次碰面。
蓮花湖位于大通洲夾江的背后,背倚西梁山,西靠白蕩湖,湖面不大,湖中生滿了野生的蓮花。
時值仲夏,蓮葉款款田田,像繁星鋪滿銀河般鋪滿整個湖面。朵朵蓮花直竄上天,綻放開美麗的蓮臺。傳說無發(fā)二腳的祖師當年就是坐在這蓮臺上悟道成佛,從而博愛眾生悲天憫物。這讓阿昕對這或白或紅的蓮花充滿敬意。
當時,他倆碰巧都在湖中找蓮子吃。
他剛摘到一朵成熟的蓮蓬,看到她也在湖中尋找,便立刻把手邊的一朵蓮蓬遞過去,她道了聲謝,熟練地咬開蓮蓬,將蓮子一枚一枚吞下去,每吞掉一粒都“噗”地將蓮皮吐出來,青色的蓮皮在水中劃出一道道白色的尾跡,像一群逃跑的銀魚。
他看著她吃蓮子,看她兩排珍珠般的皓齒反復咀嚼,柔軟的丁香小舌攪拌舔舐,最后被吞下雪白的喉嚨。
阿昕湊上前問:“你不怕蓮心苦么?人家都是吐蓮心你卻吐蓮皮?!?/p>
她脆生生地道:“不怕。”
阿昕說:“想不到你跟我一樣喜歡吃蓮子。”
她看了他半天,說:“阿昕哥哥,你真的認不出我來了嗎?”
他被她這一問,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把臉湊到他跟前,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說:“我是小玉啊?!?/p>
“啊,是小玉!”他認出來了,那明亮的眼睛,小小的酒窩,雪白的牙齒,天青色的皮膚,不是小玉又是誰,只是,他驚訝道:“你怎么長的這么漂亮啦!”
她笑著說:“哪有這么說人家的。”
他說:“你小時候——”
“小時候我就是個灰姑娘是吧。”她笑著打斷他。
他也不否認,“你一夜之間變成這么漂亮的大姑娘,我真是不敢認了。”
她露出那個可愛的小酒窩道:“阿昕哥哥,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呢,你記得嗎?”
他說:“記得啊,那時候你不愛跟著你哥哥,我一過去你就纏著我玩,我記得那一次跟你說起虎跳峽的故事,你就非要從景星巖上躍下來做一只老虎。那個珍珠灘的水那么淺,你躍上了巖石卻不敢下來,哭著鼻子喊救命呢。”
她笑著說:“你還記得這么清楚啊,那剛才還假裝不認識我呢?!?/p>
他說:“怎么是假裝啊,人說女大十八變,你真的是長大了,好像一夜之間的事情?!?/p>
她伸出指頭說:“哪里是一夜之間啊,阿昕哥哥,離你最后一次抱我都已經(jīng)三年了?!?/p>
他說:“三年啦,我怎么覺得,好像就是幾天前的事情,連細節(jié)都清清楚楚的?!?/p>
他看著她笑著說:“我還記得那一次你哭著鼻子喊哥哥來救我,爸爸來救我,媽媽快來救我呀,哈哈?!?/p>
她否認道:“哪里有啊,我只喊了一聲阿昕哥哥救我,”她瞟了他一眼道,“然后你就像個大英雄一樣過來了,哪里還會喊爸爸媽媽哥哥呀,用不著了。”
他記得很清楚,她像一只燕子輕盈地從水中躍出,準確地停落在景星巖上,那時候她才多大,也就兩歲吧,還是個小丫頭呢。她的哥哥不屑于跟這個小丫頭妹妹一起玩,她便拉著他左一個阿昕哥哥,右一個阿昕哥哥,喊得他都不好意思了。那時候她多么活潑啊,跟眼前這個害羞的大姑娘比起來,差別好大。
他記得她從巖石上往下跳的決絕,好像不顧一切豁出去的大勇氣,雖然巖石的高度還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險,倒是她的表情嚇了他一跳。
她朝他喊:“阿昕哥哥,我要跳啦!”
然后不待他多話就縱身躍了下來,在空中舒展的樣子好像一只會飛的風箏。
她準確地躍入他的懷抱,他一把接住她,確信她沒有掉下來才敢舒一口氣。她卻滿臉的興致高昂,“哈,好好玩,阿昕哥哥,我們再來!”
年少的時光是快樂的,空氣中總是飄蕩著絲絲荷香。他們游到湖中央,在蓮花圍攏的湖中央生著一大批菱角,一朵朵地點綴著湖面就像是天上的繁星。
她竄出去咬落一枚菱角,兩只尖角生出銳利的刺,咬開,露出潔白的果肉。
他告訴她,菱角“七菱八落”,現(xiàn)在正是成熟的季節(jié),農(nóng)歷八月中下旬過后不采就會脫落水中,重新等待來年的枯榮。
他還記得她問過:“碧花菱角滿潭秋,這三角的葉片就是菱花了罷,可它明明是白色的啊?”
她還問:“聽城子念道,一夜越溪秋水滿,荷花開過溪南岸,可是明明水淺的時候才是荷花開的最好的時候呀?”
他也解釋不了她的疑問。
她便歸納道,“二腳盡騙人,包括他們的詩歌?!痹谒磥?,他不知道的事情那一定是不存在的了。
往事如煙。時間過的好快,自從為了治好愬的傷病小布帶著她一家子搬入了姑溪河深處的洪荒澤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洪荒澤治病的傳說也不確切的罷?”阿昕問道,“不然怎么你父親還是沒有能夠病愈?”
小玉嘆了口氣道:“也不能說傳說不對,其實洪荒澤的水質(zhì)確實非常好,比大江要好太多,周邊從來沒有二腳的無淚水污染,也沒有可惡的奪命螺旋,在那里養(yǎng)傷真是再好不過了,傷口愈合的速度要比這渾濁的江水中快的多,而且也不會發(fā)炎?!?/p>
“那后來呢?”
“后來父親的外傷差不多都痊愈了,只是肺炎一直好不了。哥哥就到洪荒澤的深處去尋找明瑤果,據(jù)說那是治肺炎的良藥,只有洪荒澤深處才有。”
阿昕記住了這種果子的名字,繼續(xù)聽小玉說起下文。
“可惜哥哥去晚了,這種果子一到成熟,就給二腳采光了,根本等不到它熟透了掉落水中的時候。后來哥哥才知道,這種果子的成熟期很短,二腳的采摘期也很短,每年就那幾天,錯過了時間就要等到下一年了?!?/p>
阿昕問道:“那些果樹是二腳摘種的嗎?”
小玉憤慨道:“當然不是,二腳才種不出這么好的東西來呢。這種神奇的樹只有洪荒澤才有,其它地方根本見不到的?!?/p>
“那后來怎么樣?”
“后來哥哥不甘心,沿著洪荒澤往深處找尋,差點把命都賠在里面。因為澤中的水太淺了。”
后來,他們終究沒有等到明瑤果。父親去世以后,她和哥哥在洪荒澤生活了一段時間,后來因為農(nóng)耕季導致澤中水位大幅下降,他們最終離開了那里,回到了故鄉(xiāng)。
等到再見的時候,小玉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小玉,”阿昕笑著說,“你現(xiàn)在終于長的跟你的名字一個樣了?!?/p>
蓮花湖湖水輕拍湖岸,不急不徐。一層一層的波浪將他們載沉載浮,他們盡情地敘述著別來情由,不覺日已西斜。他們更不知道,這蓮花湖將很快成為他們的避難所。
※
無淚水的大爆發(fā)比想象中來的快得多,當它來臨的時候甚至洗過油澡的豚還不到一半。
無淚水看起來就是一種灰褐色的東西,遠遠地,從上游鋪泄而來,所到之處一切都變成一片灰褐色。
好像黑夜突然來臨,好像魔王忽然天降,好像整條大河沉入地獄,好像死神飲馬長江,
“天要塌下來啦!”豚們喊道。
灰褐色的無淚水瞬間充斥了整個天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盤古之前的混沌世界,再也不分天地,再也不分東南西北。
阿藥在無淚水來臨之前拒絕洗油澡,與其讓烏黑的油裹滿全身,還不如在無淚水中死個痛快。粘稠的油污裹住全身讓豚呼吸都覺得無比困難,整個身體像纏在迷魂網(wǎng)中一樣,這種被束縛的感覺讓豚實在不愿面對。并且洗油澡對抵御無淚水到底能起到多少作用也很難說清楚。
阿藥說:“媽媽不想死,媽的孩子們還沒有成親呢,媽要親眼看著你們?nèi)愕芤粋€個長大成人,該嫁的嫁,該娶的娶,有了各自的家,媽才能安心地去啊。”
“但油澡這個東西,”她搖了搖頭道,“我討厭給這黏糊糊的東西弄臟了身子。”
阿藥其實在心底里想,要真死了也好,現(xiàn)在就死了,興許黃泉路上緊追幾步還能趕上阿榮呢,阿榮一個人走在黃泉路上該有多寂寞啊,沒個人陪著,那鬼門關(guān)內(nèi)的妖魔鬼怪可有多嚇人。咱倆要是互相攙扶著也就不怕了。只是孩子們還小,阿榮,你就這樣丟下我們走了,你走了我和孩子們怎么辦?
阿藥強忍住淚水,一個個看過孩子們,她看到小玉也在這里,她喜歡這個小姑娘。在這生死關(guān)頭,她必須鎮(zhèn)靜,作孩子們的表率。
阿藥問:“小玉你怎么沒有跟著你哥哥?”
小玉看了阿昕一眼,吞吞吐吐地說:“我過來看看你們往哪邊走,看清楚了我就回去找哥哥?!?/p>
阿昕急道:“都什么時候了還看不看的,現(xiàn)在往哪個方向都不安全,往哪邊走就看運氣了,你趕緊回去跟你哥一起走吧,你跟著他,他有經(jīng)驗,他能判斷出哪里安全的?!?/p>
小玉磨磨蹭蹭道:“可是,……可是我怕我不知道你們往哪個方向去,等躲過了無淚水,我和哥哥該到哪里找你們?nèi)???/p>
阿藥說:“小玉,不是我們不帶你走,問題是你跟著我們你哥哥就要到處找你,他要是找不到你該多著急啊,你回去吧,我們決定往蓮花湖方向暫避,你和小布以后就到蓮花湖找我們吧。”
小玉看了看阿昕,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阿昕揮揮鰭說:“趕快去吧,蓮花湖見?!?/p>
小玉“嗯”了一聲,轉(zhuǎn)身游去。
阿夕說:“媽,小玉是想跟著阿昕哥哥走的吧,你干嘛非要趕她讓她跟小布哥哥呢?!?/p>
阿昕瞪了他一眼,說:“再胡說現(xiàn)在把你丟下?!?/p>
阿夕伸了伸舌頭,不說話了。
阿昕問:“媽,我們真的往蓮花湖突圍?”
阿藥說:“碰碰運氣吧,往蓮花湖,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
阿藥、阿璃和阿夕都轉(zhuǎn)身朝蓮花湖方向游去,阿昕沒有動,它扭頭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他期待的豚出現(xiàn)。阿璃扭頭喊他:“阿昕,快跟上,別掉隊了,阿夕都比你游的快?!?/p>
阿夕點了點頭,咕噥道:“就是?!?/p>
阿昕跟了上來,一邊往前游,一邊往后看,游了一段阿昕停了下來,他說:“我要去找冉香?!?/p>
阿璃問他:“你去哪里找?”
阿昕不知道,他說:“我老感覺冉香會回來找我,我不能一聲不響就跑了,我要等她?!?/p>
阿璃說:“咱們先突圍出去再說,出去了到蓮花湖等她好嗎?你們不都是在那里約會嗎?”
阿昕猶豫了下說:“我老感覺她會來這里。不行,我得留下,姐,你照顧好媽媽和弟弟先走。我等她過來馬上去找你們。”
阿夕喊了起來:“媽,哥要留下來等冉香,他讓我們先走。”阿藥問他:“你確定她會來這里?”
阿昕搖搖頭說:“我不確定,但我就是感覺她這次不會去蓮花湖?!?/p>
阿藥默然半響,說:“好,你留下來等她,我跟你姐姐弟弟先走,無論等到等不到,我們一家在蓮花湖會合,不見不散。”
阿昕望著母親,他感到很內(nèi)疚,母親剛失去親人,他卻不能陪著她,但是冉香——阿昕感到心被揪住一樣,他轉(zhuǎn)頭望著阿璃說:“姐,娘和弟弟就交給你了,我一定帶冉香過來跟你們會合。”
阿璃說:“既然媽同意你留下,那我也不多說什么,留在這里太危險,你等她一會,無淚水重了之后,不管等到等不到你一定要離開這里,記住,我和娘,和阿夕都在等你?!?/p>
阿昕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們快走吧?!?/p>
“哥哥,保重?!卑⑾Τ㈥繐]了揮鰭,然后邊轉(zhuǎn)頭游去邊說,“我們走啦?!?/p>
無淚水越來越濃,嗆得阿昕不停地咳嗽起來,四周的光線給灰褐色的無淚水遮蔽住,越來越暗,他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見了。他摸索著,不斷向四周發(fā)出搜索的聲音,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冉香只要來到這附近哪怕看不見也一定能聽見他的聲音。
徒勞的等待,等到的是無淚水的肆意漫延。
重金屬流減緩了江水流動的速度,江水像淤泥一樣在大面積凝固,一旦被裹挾到這凝固的重金屬流中,小命差不多就別指望了。
無淚水的勢頭很快,由開始的漫延發(fā)展到后來的奔涌,感覺整條大江都成為了無淚水之江。各種說得出名說不出名的刺鼻味道鋪天蓋地,閉塞了呼吸。
陽光不見了。大江沉入一片可怖的暗無天日之中。死神在江水中哀號。
黑暗籠罩了大江,阿昕等著等著心中忽然掠過了死亡的陰影,如果再這樣等下去,他可能真的要死在無淚水里了。
“姐,我也許不能出去跟你們會合了,我快撐不了多久了?!痹诮辜钡牡却?,阿昕逐漸失去了信心,他感覺無淚水流已經(jīng)從四面將他包圍起來,出路被一條條堵死,生的希望開始一點點失去。他用盡力氣呼喚著冉香的名字,越喊越大聲,他不準備把力氣保留下來突圍用了,他只想趕緊見到冉香,只想馬上看到冉香,看到她還好好的,看到她來找他,這個看到她的愿望越來越強烈,以至于他已經(jīng)不再想著突圍,而是不停地喃喃著:“冉香,你會來找我么?——冉香,——你會來么?”
許久,他終于聽到了回音。
“冉香!”阿昕鼓足力氣向聲音撲去。
“是我,百川?!蹦锹曇粽f道。
“啊,是百川?!卑㈥康纳碜訐涑鋈ヒ话?,僵在了空中?!霸趺磿悄??冉香呢?——你見到冉香了嗎?”
百川說:“是冉香讓我來找你的?!?/p>
阿昕聽到冉香的消息,立刻振奮起精神來,問:“是她讓你來找我的么?她怎么不來?”
百川說:“她本來是準備自己來找你的,她說你一定會在這里等她?!?/p>
“無淚水爆發(fā)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趕上了先生的預言?!?/p>
阿昕忙問:“先生怎么說?”
百川簡潔地說道:“先生在無淚水涌動的江水里經(jīng)過計算,推測出清音石方向有相對安全的區(qū)域。他建議大家往那里去?!?/p>
阿昕急道:“可我們沒聽說這個消息?!?/p>
百川遺憾道:“沒辦法,這次的無淚水實在太猛烈了。根本來不及通知了,只能拉上周圍的豚趕緊撤離,往清音洞方向撤,可是冉香一定要來找你說怕你不知道突圍方向。先生堅決不允許,說,無淚水已經(jīng)涌來了,在你這一側(cè)已經(jīng)形成了無淚河,想躍過河來通知你都不行??伤宦?,我問先生有沒有路可以繞過無淚河到你這邊,先生說有但是由于一片黑暗,從無淚河繞路過來非常危險,繞遠不說還很有可能迷路,因為在重金屬流中,我們的聲納是會失效的?!?/p>
百川嘆了口氣說:“可冉香認定了要來找你,我們攔也攔不住,她沒有選擇繞路,而是直接從無淚河中躍過來?!?/p>
阿昕緊張地問:“那她人呢?”
百川說:“受傷了,她過無淚河時遇到了重金屬流,她沒有能夠擺脫掉這大團的重金屬流,差點活活嗆死在里面。幸好我跟了她過來,現(xiàn)在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p>
百川堅持著把這大段話一氣說完,然后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一聲比一聲厲害,像是河邊的女二腳捶打衣服一般的啪啪聲。
百川拉著阿昕說:“我們趕緊走?!?/p>
阿昕猛地醒悟過來,說:“可媽和姐她們是往蓮花湖去的,我得接她們返回來?!?/p>
百川說:“那我們,還有冉香,都在清音洞等你們?!?/p>
阿昕擁抱百川說:“謝謝你來報訊,冉香既然有你照顧我也就放心了,拜托你照顧好她,就說,我知道她來找過我,我很高興?!?/p>
阿昕說完,往阿藥他們的方向追了過去。
無淚水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霸占了整個大江,阿昕游在江水中,感到像有一把一把密密的針扎進身體一樣的疼,更嚴重的是他不僅咳嗽越來越厲害而且開始感覺到了窒息。
眼前的無淚水由灰褐色變成了紫褐色,這意味著這塊區(qū)域已經(jīng)給重金屬流隔斷,將他追上母親的路隔斷。
他毫不猶豫鉆進重金屬流,在里面掙扎著往前追去,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繞道了。
無淚水,他終于知道為什么叫無淚水,在無淚水里面你真的流不出淚來,全身的力氣耗盡,體內(nèi)的氧氣耗盡,紫褐色的重金屬流開始變白,他的腦袋一陣暈眩。
周圍出現(xiàn)了死魚,魚兒成群成群的死去,魚尸像水泡一樣在河水中一團一團冒上來,它們的尸體在灰暗的江水中閃著粼粼的光亮。
猛然地一陣反胃,“哇”的張口嘔吐。
嘔吐的過程一不小心灌入了一大口無淚水,胃部再次翻江倒海起來。
吐得沒有了力氣,尸臭和重金屬流的氣味讓人窒息。阿昕感到自己像死魚一樣無力地在無淚水中掙扎,仿佛自己身上已經(jīng)散發(fā)出了腐尸的味道。
濃烈的氣味聞久了,整個意識已經(jīng)被摧毀,完全失去了對“生”的渴望感。
冉香,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的傷勢重么?
姐姐,我追不上你們了,你們自己保重,媽媽和弟弟就交給你了。
阿昕的身子開始變輕,他感到自己都要往天上飛去了,就在他感到死神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面前朝他招手的時候,他迷迷糊糊聽到了嘩啦啦地清澈的水聲。
他聞到了荷葉的清香。
在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他耗盡全力,終于沖出了無淚水。
迷迷糊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朝他游來,他嘴里咕噥了好半天才勉強掙出來兩個字:“姐姐!”便一頭栽倒過去。
阿昕醒來的時候聽到了阿璃的哭聲,“姐姐一定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阿昕想,他張了張嘴,喊了聲“姐姐?!?/p>
阿璃依然在抽噎著,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阿昕待自己清醒了些,看見阿璃面對著的是阿夕,他看見阿夕的背鰭上布滿紅褐色的斑點,像盛開的一朵朵桃花?!疤一I!”阿昕脫口而出。阿璃轉(zhuǎn)過身來,看見阿昕醒了,心底放下了一塊石頭,她開始大聲的哭泣起來,阿昕游過去,抱住姐姐,姐弟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還以為你死了?!卑⒘дf,“阿夕中了桃花淚,媽媽也受傷了,我以為你也死了,……”
阿璃說,“我恨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我都想跟你們一樣被無淚水淹沒。因為除了與你們一樣分擔痛苦,我實在無能為力?!?/p>
阿昕使勁搖晃著腦袋,仿佛要把腦子里灌滿的無淚水潑掉。安慰著阿璃說:“沒事的,我沒事,只是暫時缺氧導致暈厥而已,你休息會吧,我來照看阿夕,對了,媽哪里去了?她受傷了嗎?”
阿璃點點頭,說:“媽受傷了,但她什么都不肯說,她看阿夕傷了再也顧不得自己了,她去湖里采蓮子去了,阿夕想吃蓮子,蓮子能消炎?!?/p>
阿昕靜了靜,他能夠聞到水中浮動的荷香,驚喜道:“我們已經(jīng)在蓮花湖了嗎?”
阿璃說:“是啊,我們逃出來了?!?/p>
阿昕突然渾身顫抖起來,阿璃驚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阿昕說:“沒事,我是心有余悸,好險??!”
阿璃應(yīng)道:“是啊,好險啊,差點出不來了?!?/p>
阿昕說:“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往蓮花湖方向突圍好險啊?!?/p>
阿璃問:“怎么啦?”
阿昕閉上眼睛說:“蓮花湖水位和長江一樣高,一旦無淚水水源來自湖的上游,那么一定會隨著江水灌進來,而且湖里比江里更大的危險在于一旦無淚水涌入短時間內(nèi)根本無法散去,不像長江里面,你只要能熬過第一次侵蝕,后面就好了。”
阿昕長嘆一口氣說:“幸好這次爆發(fā)點不在湖上游?!?/p>
阿璃說:“怪不得我們都沒看到有豚往這里來,他們都去哪里了你知道嗎?冉香呢?你沒等到她?”
阿昕說:“鬼谷子推算出清音石方向比較安全,有的得到消息的豚都往那邊去了,百川過來通知我的時候,你們已經(jīng)走遠了,這次爆發(fā)來的猛烈,趕上了鬼谷子的預言速度,所以只來得及通知到就近的一小部分豚,大部分只能自生自滅了?!?/p>
阿璃問:“那冉香他們應(yīng)該安全了?”
阿昕祈禱:“但愿吧,百川說冉香受傷了,但愿她傷的不重?!?/p>
接連不幸的消息讓姐弟倆陷入沉默,他們守在阿夕身邊等待阿藥歸來,阿夕睡著了,但是能看到他的肌肉不時地一下一下的顫動,“桃花淚”的痛苦在睡夢中也在糾纏著他。
阿藥回來了,她的嘴里銜著好多枝蓮蓬,一臉的疲憊??吹桨㈥?,臉上頓時開出了幸福的花朵?;ǘ渲辛魈手К摰穆吨??!皨尅卑㈥坑先ケё∧赣H,阿藥眼含熱淚,嘮叨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阿藥把蓮蓬遞過來說:“剛采的蓮子,你們吃點吧,留些給弟弟,等他醒了喂他吃?!苯又謬诟赖?,“這些天水里面的魚千萬別吃,都有毒,你們就吃些蓮子墊肚子吧。”
阿藥說完幾句話就閉上了嘴,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像在她周圍的氧氣一下子給二腳抽盡了似的。
阿藥躺在那里閉著眼睛說:“我歇會兒,記住,這兩天江里的魚千萬不能吃,等明天看看情況要是好點了我們帶你弟弟去你三叔那兒讓他給阿夕看病?!闭f完她休息了,阿昕和阿璃看到她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她的呼吸急促而不規(guī)律,好像有二腳用膠布蒙住了她的鼻子。
第二天阿昕游出湖去探查情況,當他游入江面,伴隨著濃烈的刺鼻的重金屬流味的,是滿目的魚尸。水面,水下,前后左右到處都是魚尸,一群一群,一堆一堆,一層一層,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魚尸,像一道道蒼白色的尸墻,幾乎讓整個江水都堵住停滯不前。阿昕驚呆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魚,更不用說,這些全是魚尸,他難以想象江里面能有這么多的魚,以至于讓大江變成了一條魚尸之河——一條流淌著不是水而是魚尸的蒼白之河。盡管已是白天,但陽光根本無法透過密集的尸體照過來,這讓整個江面看起來陰森恐怖,像是幽冥之界,那漂浮的隨著水波晃動的魚尸白讓阿昕恨不得弄瞎自己的眼睛,他閉上眼,那一片白始終像掛在他的眼簾里,在他的眼前晃過來晃過去,他再次開始嘔吐,很快昨天吃進去的蓮子末都給嘔吐出來,然后吐出來的是青綠色的苦水,他嘔個不停,胃像觸電一樣一陣一陣地收縮,已經(jīng)沒什么好嘔的了,苦水都嘔干凈了,只一個勁地張大了嘴巴,怎么合都合不上。
魚尸群中有的已經(jīng)開始腐爛,散發(fā)出一股尸臭味,由于江水中無淚水還沒有散盡,所以刺鼻的重金屬流味多少將魚尸味蓋住了。
等到胃里平靜下來,阿昕趕緊趕回去,他得讓他們趕緊走,再過一兩天,一旦這些魚尸全部腐爛,蓮花湖將被尸臭封死,到時候就再也出不去了。
臨走之前阿昕采了很多蓮蓬,他對阿璃說,穿過江面的時候你們肯定會把胃里的東西都嘔得精光,到了那邊,魚也沒有的吃,這些蓮子將是我們今后三到五天的全部糧食。
他們經(jīng)過魚尸群的時候,阿藥哭了。
“作孽??!我活了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死魚,二腳要遭天譴的,”
“——這可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