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通常是挖給別人的。然而當把別人攆進陷阱時,興許身后還有另一只怪獸正準備吃掉自己。
01
小煤炭睡得正香,卻聽到房門被敲得“砰砰”響。
“誰呀?!”他迷迷糊糊地拉開門,一見夏至便急赤白臉:“喂,大夜里的,你干嗎?!”
“喂,我問你。你和那個什么姓李的警官很熟吧?”
“哪個李警官?”
“刑警隊那個?!?/p>
小煤炭的瞌睡蟲被攆進了太平洋。他對著夏至一通臭捶:“喂,你腦子正常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你半夜三更找什么警察?”
夏至鉆進屋,又將小煤炭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你看看,這,這個……”
小煤炭盯著夏至點開的頁面,是自己下午已經(jīng)看過的M服飾退貨事件的新聞。一想這事兒,可不是好茬兒,他立馬想逃避:“你怎么啦?這不林霽想要負責嗎?她想負責,就讓她負好了。我還以為你又招了哪個姑娘,把人肚子弄大……”
“甭廢話?!毕闹链驍嘈∶禾浚胤胖朱V被圍困的場景。他忽然看到蔣胖子也出現(xiàn)在畫面里,立即暫停:“看見沒有,這人,他怎么哪兒都在?”
“這鳥人誰呀?長得就欠揍!”小煤炭指著蔣胖子,“你是覺得他有問題?”
“嗯。這家伙叫蔣胖子。昨天、前天,幾乎每個鬧事兒的地方都有他。就像跟M服飾有仇似的。你看看,他是領頭的吧?”
“噫,還真是。瞧這油膩膩的家伙就不是善主兒。不過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所見之人,哪能單純地依自己看誰順眼、不順眼就妄加判斷?”小煤炭雖然認為蔣胖子不簡單,然而,依夏至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生怕自己再添點料,夏至就去找蔣胖子算賬。
“你不是說,蔣胖子和你一樣是債主嗎?債主眼看自己的錢要泡湯了,連爹娘都不認,管你是倉庫還是彈藥庫呢!估計他為了弄錢,讓他追著林霽上月球,他也能去?!?/p>
“喂!小煤炭,你幫誰說話呢?你說誰追誰上月球了?林霽是嫦娥嗎?”夏至火大地嚷嚷,“我跟你說:我懷疑蔣胖子是有人故意弄來搗亂的奸細!”
“奸細!你說蔣胖子?”小煤炭的眼睛直不棱登地盯著夏至。他想起夏至曾讓自己幫忙查優(yōu)利服飾的底細,當時自己嘴上答應,卻不過是為了敷衍。因為太了解夏至,他總有花不完的錢。所有惹出的事兒,沒有一件最后不是以錢收尾的。然而,這次的夏至,卻每時每刻將真心流露在外,他的每一個舉動,都透著對M服飾的憂慮。只是,有一點他還沒搞清楚。這回的夏至是對M服飾認真,還是對M服飾未來的主人林霽認真呢?
小煤炭嚴肅起來:“難道,你認為蔣胖子與優(yōu)利服飾有關?”
“嗯?!毕闹练浅?隙ǖ卣f,“我聽說,優(yōu)利服飾的老板呂淑紅是林立山的情人。而呂淑紅的優(yōu)利服飾,卻在林立山出事之前剛剛注冊?,F(xiàn)在呂淑紅貌似又與張世利聯(lián)手。所以,我才找你幫忙查?!?/p>
小煤炭不敢告知夏至自己根本未查。于是他帶著歉意說:“我立馬給李警官打電話?!?/p>
“現(xiàn)在打什么電話?”夏至看了一眼手機,卻抬起頭說,“告訴我手機號?!?/p>
“誰的呀?”
“李警官?!毕闹帘愠鹦∶禾康氖謾C查找。不多時,電話里傳來了“嘀——嘀”的長音,李警官的手機撥通。
“哇,你小子……”小煤炭正要開罵,卻聽電話中傳來李警官低沉的聲音,“喂,哪位?”
“啊,呵呵,您好。我何老摳,啊,錯!我是何老摳何至孝的兒子何智宇?!?/p>
“何智宇?哪個何智宇?你他媽……”李警官要掛電話,卻聽小煤炭大叫:“小煤炭,小煤炭,您想起來了吧?Time酒吧……”
“啊,是你呀?你就是那個何智宇。對不起,平時都叫慣了“小煤炭”,一時沒想起來是誰?!?/p>
“是我對不起,深更半夜地還打擾您?!?/p>
“嘿,看在我和你爸的交情上。這有啥?你說吧,有什么事兒?”
夏至將一張寫有“M服飾新聞,蔣胖子”字樣的提示紙舉起,小煤炭卻煩得把它扔到地上:“李警官,您今天看到M服飾那個新聞了吧?”
“看了。怎么啦?”
“其中有個長得特肥的,賊頭鼠腦的男人,挺招人討厭的那人……”
好在李警官火眼金睛,沒等小煤炭多提示,他便直接道:“你是說蔣東化吧?你傳張照片過來。我確認一下?!?/p>
“好,馬上傳?!?/p>
夏至將手機對準屏幕“啪”地拍下一張照片,然后問小煤炭:“手機號?”
“13245678×××”。
夏至的十指急按,一條彩信“嗖”地飛至對方。不多時,李警官回復:“收到。等我消息?!?/p>
“你也別太心急,就算是林霽的事兒,那也是急不來的??!”
夏至點頭走向小煤炭的房間:“有空房吧?我要睡會兒?!?/p>
“沒有。”小煤炭轉(zhuǎn)身從屋內(nèi)扔出一只枕頭。
“哇,你讓我睡這兒?你小子……我以前……”夏至望著小煤炭,忽然變得聽話,“好。我知道了,今時不同往日。我睡沙發(fā)?!?/p>
“你小子,才知道?不過,也不算遲。”
凌晨兩點,何路瑤搖擺著進入小煤炭的辦公室。她雖然已經(jīng)醉得站不穩(wěn),卻堅持著打開房門。她剛推開這扇黑乎乎的門,便“砰咚”栽在地上。
剛要入睡的夏至聽到動靜,嚇得一激靈從沙發(fā)上坐起:“誰?!”隨后,燈“唰”地一亮,屋內(nèi)一片通明。
夏至看到地上躺著小煤炭同父異母的妹妹何路瑤。他上前拍拍她的臉蛋,見其昏睡不醒,只得喊她:“喂,不能在這兒睡。你的房間在哪兒?”
夏至打量著四周,琢磨著怎么才能把何路瑤弄到里屋。然而困極的何路瑤卻爬上沙發(fā)蜷縮著身體。
“嘿!那是我的地兒!”夏至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地盤被占,也只好抱著枕頭另覓他處。
夏至推門進到里屋,一半裸上身的男子正匆匆竄出門外。再看去,小煤炭像只張牙舞爪的螃蟹睡得正酣。
“這家伙真不夠朋友!” 他暗自罵道。
當夏至正在四顧之時,剛才那男子又竄了回來。
“丁健,你怎么在這兒?”
“哈,夏至……你怎么來了?”丁健打個哈欠占領了沙發(fā)。
夏至無奈地走開。
感覺鳩占鵲巢的他只得重回客廳,從何路瑤身下扯出兩張沙發(fā)墊子鋪到地上,隨后躺倒在地,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一夜過去,幾只鳥兒在晨曦里開始“嘰嘰啾啾”地唱歌。
正呼呼大睡的夏至忽然感覺臉頰被柔軟的絨毛蹭過,麻酥酥的。他猛地打挺,頓覺下巴頦撞進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堆里。他咂巴咂巴嘴,好像有人捧住了自己的臉頰在唇上一吻。一股甜絲絲味道鉆進了鼻翼。他忙睜眼看,何路瑤笑盈盈地望著自己。
“你!”
偷吻成功的何路瑤笑得花枝亂顫。她無所顧忌地抓住夏至的手腕,將他的頭拉入自己懷里:“帥哥,起來吧,沙發(fā)我讓給你?!?/p>
“你不睡啦?”
何路瑤的偷吻讓夏至睡意全無。
02
林霽從醫(yī)院的陪護床上醒來。她剛將身體探出被窩,便聽奶奶在喊:“霽霽,霽霽?!?/p>
“哦?!绷朱V起身竄到奶奶床前,“奶奶,您醒啦?要坐起來嗎?我扶您?!?/p>
林奶奶點頭。
“奶奶,您坐好,我這就給您弄水洗漱……”林霽轉(zhuǎn)身要走,奶奶卻拍著床沿:“不,你坐。”
“奶奶。您怎么啦?一大早的……”林霽有些詫異地看著奶奶,“有事嗎?”
林奶奶嚅了嚅嘴唇,想要說什么,卻只是抬手摸了摸林霽的臉頰:“沒什么?奶奶,就是想好好看看你?!?/p>
“哎喲喂,奶奶!”林霽噓出一口長氣,笑面如花,“霽霽雖然白天忙,但每天晚上都來醫(yī)院。奶奶你等著,晚上,晚上讓您看個夠?!彼D(zhuǎn)身拿起手機,“奶奶您等會兒,我給魏嬸打個電話,我想讓她早點兒過來,我還要去公司?!?/p>
“哦?!?/p>
林霽出了病房,卻見手機里有一條新短信。是房屋中介發(fā)來的信息:“林小姐,今天有客戶想預約看房,請抽出時間?!?/p>
哎呀!討厭。林霽一面討厭著,手指卻不自覺地輸入信息:“下午三點見面行嗎?”
短信飛了出去,林霽感覺心臟上插了一把刀子。她頭靠在墻上,微閉雙眼。腦海中又蹦出高曉燕的聲音:“你賣了房子,奶奶回去住哪兒?奶奶住了一輩子的房子,忽然沒了,你不是要奶奶的命嗎?”?。∧棠?。得想辦法給她老人家先透透風……
心事重重的林霽回到病房,賣房的事兒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霽霽,你有事可別瞞著奶奶,無論是什么。”林奶奶溫柔地說。
林霽惴惴不安地看著奶奶,難道奶奶什么都知道了嗎?嘿,我的奶奶是誰?都說她火眼金睛,能洞穿五臟六腑。反正賣房子的事兒,奶奶知道也是遲早的事兒。這么一想,林霽便將手機短信翻開遞到奶奶眼前:“奶奶,對不起。我……”
林奶奶沉默良久,閉上眼睛運了一口長氣,輕聲說:“看來,我家霽霽是在擔心奶奶出院沒地方住???不用擔心。奶奶在你爸爸、媽媽沒結(jié)婚時,還住過鄉(xiāng)下的土房子。你知道吧,那房子不知有多糟……墻是土夯的,就一尺厚的泥巴墻。因為買不起瓦,屋頂上還是用茅草蓋的。后來,你爸爸和你媽媽結(jié)了婚,我們一家子才進城,搬進霄云路120號的小院。剛搬進去的時候,房子也是破破爛爛的。但你爸和你媽,愣是攢錢,今天修窗戶,明天修屋頂,大后天……”
“奶奶,對不起……”林霽猛地將頭伏在奶奶胸口。
林奶奶青筋凸起的枯手撫摸著林霽的后背,她安慰著孫女:“沒事兒,我孫女兒沒事兒。如果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其實,這世上沒什么是大不了的,人都是光著身子來,再光著身子去。沒事兒,沒事兒了啊。”
林霽抹去淚,微笑著:“奶奶,我知道了。那么霽霽,現(xiàn)在就……”
“嗯,沒有關系的。我的好孫女,去吧,去工作。就算做錯了,也沒關系,知道嗎?”
“是,謝謝奶奶?!?/p>
還沒接到李警官電話的夏至,本想留在小煤炭那里等待消息。然而何路瑤清晨的突然一吻,卻弄得他看見何路瑤便臉紅尷尬。
夏至只得辭別小煤炭,然后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偏巧出租車司機一溜煙兒地把車開出老遠,卻忘了問客人上哪兒。夏至忽然發(fā)現(xiàn)汽車行駛的方向不對,忙對司機喊道:“喂,喂,師傅,您把我拉哪兒去?”
那司機對夏至急了眼:“是先生,您要去哪兒?”
“嘻——”夏至生氣地探頭看外面,正好見“優(yōu)利服飾”的銘牌映入眼簾:“停,停!”夏至忙掏錢塞給司機,隨后下車。
出于對優(yōu)利服飾的好奇,夏至站在馬路對面仔細觀察。
未見到優(yōu)利服飾之前,以為那是一棟像M服飾大廈般的樓宇。但看到它,才感覺相差甚遠。優(yōu)利服飾不過是一間一百平米左右的門店,加上后面的辦公區(qū),最多有兩百平米。
夏至從網(wǎng)上查到的資料顯示:優(yōu)利服飾成立于2006年5月1日。是由具有海外留學背景的資深設計師與國內(nèi)知名企業(yè)家共同注資的合資公司……注冊資金一千萬人民幣……
如果僅僅作為辦公區(qū),那么從選址上看,是經(jīng)營者失誤,因為這里的租金昂貴,每平方米達到一百元。如果作為專賣店的店面,其陳列的服裝卻甚少,絲毫看不出有知名設計師加盟的跡象,甚至連服裝攤檔也比不上。但另一方面,此店雖然東西甚少,卻處在黃金路段,經(jīng)過的客人還是會偶爾停留。只可惜,推門進入者,多是空手而歸。
按理說優(yōu)利服飾的老板呂淑紅,應該充分考慮過店面成本。因為她是一個在精明強悍的經(jīng)營者身邊待過十年的人,就算沒學到精髓,至少也該學會點皮毛。這兒的租金這么高,可如此冷清,要靠什么支撐?為什么會如此?
父親夏朝東耳提面命的經(jīng)商鐵律是“求利”。所謂無利不起早,沒利的生意誰能干?她呂淑紅不賺錢,靠什么維持?難道除了這個門店清淡的生意,背后還隱藏著秘密?
夏至一陣胡思亂想,卻看見呂淑紅陪著一位身材瘦高的男人,談笑風生地步出優(yōu)利服飾大門。他忙躲在廣告牌后,避開二人的視線。
那瘦男人是誰?看那親昵樣,似與呂淑紅相識已久。夏至的念頭一閃,手機快門便被“啪”地摁下,呂淑紅與瘦男人被攝入鏡頭。
男人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本田SUV,夏至又將汽車尾號也拍下來。
03
林霽在醫(yī)院樓下上了財嬸駕駛的一輛老式富康。
她剛想說,不用特意接我。財嬸卻搶先問道:“今天準備去哪兒?”
“我想去賣場看看?!绷朱V翻著腿上的資料邊看邊說。
財嬸從擋風玻璃處拿起準備好的一份報告遞給她:“這是您昨天吩咐的庫存清單?!?/p>
林霽接過清單瞟了一眼放進包里,接著她便指著賣場的分布圖說:“我想先去完美百貨看看。這些資料顯示,完美百貨的M服飾專賣店,是所有專賣店里銷量最好的?!?/p>
“嗯,沒錯。不過,那里的總經(jīng)理現(xiàn)在換人了。新上任的李英杰,可不好說話?!?/p>
“是嗎?為什么?難道他為難M服飾?”
“其實為難倒真算不上。不過,完美百貨的人非常挑剔,要求很多。”
“看來是個刺頭兒。”林霽的話音落下,卻感覺自己所說不妥。從銷量所產(chǎn)生的價值來看,應該說完美百貨的管理是成功的??墒牵瑸槭裁催B財嬸這樣豁達的人,都會說他們不好說話呢?
財嬸見林霽不語,又補充道:“說不好。前一陣兒,完美百貨的總經(jīng)理曾經(jīng)威脅過讓我們撤柜。但是,這一陣兒又沒了音訊?!?/p>
“那是什么時候?”林霽的心里一驚。
M服飾在濱海市有十七個賣場,各賣場的銷售數(shù)據(jù)顯示,完美百貨的銷量居第一。如果失去這個銷量第一的賣場,那M服飾豈不是更是雪上加霜?可是,M服飾在其他地方未曾遭遇的事情,出現(xiàn)在完美百貨,那又意味著什么?問題又出在哪兒呢?
林霽陷入沉思,一路不語。
財嬸已將汽車停在了完美百貨。
“董事長先下,我去車場泊車,再去賣場?!?/p>
“嗯,一會兒見?!?/p>
林霽站在完美百貨的門口,隨意地看了看人流,眼前浮現(xiàn)出爸爸第一次領自己來完美百貨的情景。
“霽霽,爸爸要去樓上的辦公室。你自己去專柜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挑好了,爸爸一會兒給你拿。”林立山笑瞇瞇地說。
“真的嗎?我要的,全部都……”
“嗯,全部。”說完,林立山疼愛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財嬸泊完車后上樓,見林霽站在店堂里發(fā)呆,便拍拍她的肩:“想什么呢?喊你也聽不見?”
“哦,對不起?!?/p>
“沒事兒。不過,想起什么了?”
“爸爸?!绷朱V開始回憶,“那時候我剛上初中,第一次進這家商場,我就感覺眼睛不夠使,到處都花花綠綠的,不知該看什么。但爸爸跟我說,只要是M服飾專柜的衣服,想要什么隨便挑?!?/p>
“那你挑了什么?”
“我看上一條綠底粉花的裙子,卻穿在了一位姐姐身上?!?/p>
“哈哈,那慘了。又不能讓人脫下來。”
“是?!?/p>
“那后來怎樣?”
“我告訴爸爸……爸爸回家,跟我媽一說,結(jié)果第二天我一進門,爸爸就叫我閉上眼睛?!?/p>
望著林霽那幸福的樣子,財嬸心里潮潮的,眼睛濕了。她輕輕地說道:“今天你也挑一件。喜歡的話,財嬸也為你縫一件?!?/p>
“啊!財嬸……”林霽感動她看著與媽媽差不多年紀的財嬸說,“您也知道,是我媽媽替我縫了一條新裙子?”
“當然。因為我也是媽媽?!?/p>
……
正沉醉在往事中的林霽和財嬸,被擁擠的人潮擠到了一旁。
林霽剛想問怎么回事,卻見旁邊兩位身穿完美百貨員工服的職員在快速奔跑。
什么人啦?省委書記到訪?林霽剛要張嘴,卻見財嬸轉(zhuǎn)到了香奈兒專柜。她欲追財嬸,卻見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身后緊跟兩位隨從秘書,經(jīng)過了她身旁。
一位女秘書往右側(cè)的服裝專柜一指:“董事長,這邊是香妃、莉莉等老牌子,那邊就是前天正式入駐本店的法國品牌香奈兒?!?/p>
“先看看香奈兒。”男子說。
那位被稱為董事長的男子,目光掠過林霽。這么被人前呼后擁、眾星捧月的男子,就是完美百貨的董事長李英杰?不可能!董事長怎么可能這么年輕?一位三十來歲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擁有一家營業(yè)面積上萬平米的商場?要說董事長,怎么也得是像爸爸那么大年齡的長輩。對了,完美百貨的董事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爸爸的朋友……叫什么來著?
林霽一時想不起來“夏朝東”三個字。她將目光從香奈兒專柜移開,隨后便步入M服飾的專賣店。
專賣店里,兩位年輕女售貨員正無精打采地倚靠著貨架聊天。
林霽在店里轉(zhuǎn)了一圈,隨后敲敲貨架:“請問,有新款的夏裝嗎?”
兩位女售貨員對望一眼便搖頭。
林霽看到陳列零亂的衣物,便向兩位售貨員發(fā)問:“請問,這里的貨物陳列,都是你們做,還是公司有專人負責?”
正聊天的售貨員感覺林霽在多管閑事兒。其中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不客氣地說:“小姐,您干嗎關心這個?你不是買衣服嗎?看上了哪個我?guī)湍茫俊?/p>
“麻煩給我推薦一下?!?/p>
“推薦?”售貨員詫異。隨后她拿起一套白底黑條的斜紋連衣裙問道:“這套怎樣?”
“還有別的嗎?”
售貨員見林霽搖頭,便出口不遜:“小姐。我說你買是不買?不想買,就別添亂!”
什么?別添亂!這是什么態(tài)度?!
林霽正要發(fā)火,財嬸過來。財嬸已聽到了倆女孩兒的對話,她的圓臉也拉成了長臉。
“嘿!崔小媛!你要是顧客,售貨員這么對你,你能干嗎?!”
“財嬸?!绷硪晃慌阂姞睿憧觳缴锨案攱鸫蛘泻?,“對不起,財嬸。小媛今天趕上那特殊日子,好像肚子痛,所以……”
被叫作“崔小媛”的女孩兒則會意地裝出肚子疼的樣子:“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
財嬸瞪眼瞧著圓場的女孩兒:“葉琳琳,你長大了。以為沒人盯著,就學會蒙事了?!”
“哎呀,財嬸。不是這樣,小媛她真是倒霉了?!?/p>
那葉琳琳是個大眼睛、圓臉的姑娘。她見林霽看著自己,便道:“請問小姐,您想要什么場合的服裝,我可以向您推薦。”
林霽看到女孩兒的胸牌上面果然寫著“葉琳琳”仨字。她前后左右看罷,邊搖頭邊問: “你們這個賣場一共有幾位售貨員?誰是組長?”
“組長?”葉琳琳解釋道,“她、她,今天有事兒,沒來。”
“哦?!绷朱V點頭,隨后又問,“你工作幾年了?”
“三年?!?/p>
“那么,我給你五分鐘時間,你向我推薦兩款適合我的服裝。”
“哦,”葉琳琳答應著,轉(zhuǎn)身悄悄詢問財嬸,“喂!她什么人呀?”
財嬸裝聾作啞。
葉琳琳硬著頭皮挑出兩身衣服交給林霽:“您試試吧,這件我覺得上班穿挺合適。”
林霽看了,頓覺頭痛。工作三年了,這位售貨員卻沒有絲毫的想法。她板起臉,不留情面地批評道:“喂,我說,葉琳琳小姐,你賣東西,不問問客人的喜好,不問問客人將要出席什么場合,就隨便推薦嗎?”
“你誰呀?”葉琳琳惱火。
財嬸急忙介紹:“她就是新上任的董事長,林霽?!?/p>
“啊!董事長?”葉琳琳才知道自己惹了簍子,便怯怯上前,“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董事長?!?/p>
“哦。是嗎?假如知道是董事長,就熱情。如果不是……只是普通人,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林霽心里實在難過,“你們知道女裝部售貨員,是怎么做服務的嗎?做服務的人首先要有關心和愛心,還要具備基本的常識。你們上班的時候,上司沒培訓過你們嗎?!”
“沒有。”葉琳琳回答得嘎嘣脆,對林霽的提問很不以為然。
“你說什么?!”
財嬸看林霽動怒,急忙解釋:“這個賣場的組長,前幾天交流去了白云路賣場。所以,這邊暫時沒有組長?!?/p>
林霽壓下怒火,想了想說:“葉琳琳!”
“是,董事長。”
“從今天起你就是組長?!?/p>
葉琳琳又是一怔,這回卻露出笑臉:“是。”
“但前題是,你得負責把這個賣場整理一下。并拿出針對不同人群的服裝搭配方案?!?/p>
財嬸瞟一眼縮在柜臺后面的崔小媛:“還愣著干嗎?快幫著你們組長整理服裝?!?/p>
“是?!贝扌℃麻_始動手,她扭頭又對林霽說,“董事長,是要把貨物理整齊嗎?”
“那是基本?!彪S后她指揮葉琳琳,“你把模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p>
“嗯!”葉琳琳很快響應。
林霽從貨物里挑出一套銀灰套裝和一條連衣裙在模特身上比畫。
“把模特現(xiàn)在穿的衣服脫掉,再把這兩套換上?!?/p>
“是?!?/p>
不多時,兩個模特都換了新裝。林霽又從配飾里找出一條絲巾搭在了模特身上,剛才那身灰撲撲的套裝,一下子變得發(fā)亮。
“?。 贝扌℃侣冻雠宸谋砬?,“董事長,您是學設計的?”
林霽搖頭。
“董事長,您也教教我們吧!”
“現(xiàn)在正教呢。沒看見嗎?”林霽搓火。這些人,難道非得告訴她,我正在上課……才能學習嗎?但她轉(zhuǎn)念一想,又換了溫和的語氣:“既然想學,我就推薦一些書,要嗎?”
“什么書?”兩個售貨員同問。
“《色彩學》。還有,這里的服裝,都先按你們想象的方式陳列,我明天再來檢查?!?/p>
“是,董事長。”
林霽與財嬸離開完美百貨賣場時,已近中午。商場的人流絡繹不絕,而M服飾的賣場狀況,則讓林霽的心情堪憂:“財嬸,我們公司的服裝陳列,是由哪個部門負責?設計部還是企劃部?”
“以前是由設計師親自負責的。但自從前董事長去世,加上鬧退貨,設計師似乎受到不小的壓力,都跳槽了。”
“那現(xiàn)在咱們公司沒有設計師?”
“有是有,但都不是專業(yè)出身,只有助理設計師。況且,現(xiàn)在公司狀況不佳,請不起專業(yè)設計師。所謂設計師,其實就是裁縫?!?/p>
裁縫?!林霽震驚,不知要用什么詞才貼切。這兩年在國外的學習,她最大的收獲便是看到,任何一家世界知名企業(yè),都不是靠copy傳世。而一定是以創(chuàng)新為企業(yè)的生命動力。M服飾作為一家有著二十幾年歷史的公司,擁有一家服裝加工廠和十七家賣場,從業(yè)人員上千人。然而這家服裝企業(yè),竟沒有專屬設計師!
林霽為父親的企業(yè)的僥幸成功感到肝兒顫。假如爸爸一直以這樣的理念經(jīng)營……第六感告訴她:這種狀況不能持久!
財嬸見她一直沉默不語便有些著急:“霽霽,想什么呢?是因為剛才賣場的事兒嗎?”
林霽不說話。
“慢慢來,你不用著急?!?/p>
林霽點頭,心里卻沒辦法不急。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感覺公司的事兒已經(jīng)成了一團亂麻。她的心情,就像要下雨的天,陰沉得要命。
她倆來到了路邊。
“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開車。”
“不,財嬸,您先回公司。對了,麻煩您把統(tǒng)計報表也帶回去。我和人約好了要去別的地兒?!?/p>
“那要我送你嗎?”
“不用。”
04
中介公司的接待室里坐著位三十來歲的經(jīng)紀人和一位瘦高男人。這位瘦高男子,就是一早與呂淑紅見過面的賈似道先生。
負責林霽的經(jīng)紀人見她進來,即與瘦高男子同時起身,他指著那男子:“林小姐,這位就是想買您房子的賈先生?!蓖瑫r經(jīng)紀人又指著林霽:“這位是房主林霽小姐?!?
“哦,這么年輕就有這么大的房產(chǎn)!”賈似道的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了轉(zhuǎn),露出一口齙牙。
林霽沒有搭茬兒,而是接過中介拿出的合同低頭看。
“你們先看看內(nèi)容,雙方需要履行的條款、價格。如果沒有問題,就請在合同上簽字。 我看你們雙方都是痛快人,咱們今天就把合同簽了吧?!?/p>
林霽看著,眉頭卻皺成了疙瘩。
“怎么樣,林霽小姐?價格還滿意嗎?你那房子可是三萬多一平米,若以現(xiàn)在的市場價格,可沒這么高?!?那中介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林霽卻什么也沒聽進去,滿腦子凈是兒時與爸爸、媽媽和奶奶居住在小院里的情形。
“對不起,我要回去跟奶奶商量一下。” 她拿起合同站起來。
賈似道急了眼:“林小姐,你怎么能這樣?!既然不想賣,就不要出來嘛。你這不是浪費時間?”
“對不起?!?/p>
經(jīng)紀人看到買家發(fā)火,忙將其摁住安撫道:“先生,這生意不都是談成的嗎?要不,你先交了定金?”經(jīng)紀人扭頭又看林霽:“林霽小姐,你把定金先收下?”
林霽搖頭:“不急,我必須得回去問問。再見!”
尋找證據(jù)一無所獲的夏至,回到了Time酒吧。他剛走到門口,便聽有人在喊他:“夏至哥哥!等等我?!?/p>
誰!何路瑤?怎么又叫我?夏至回頭卻見張雅莉也跟在何路瑤身后。
何路瑤幾乎以跑一百米的速度沖向他。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夏至跟前,夏至有些于心不忍:“你怎么啦?誰在追你!”
“你!”說話間何路瑤抓住夏至的胳膊,“夏至哥哥,你怎么一早就跑了?都不叫我?”
“我為什么要叫你?”夏至有點兒崩潰。
“你陪我玩呀。我聽我哥說,你最會玩兒了?!?/p>
玩兒?!夏至難過:唷嗬,原來我除了會玩兒,好像真沒干過一件正事兒。難怪我干什么,林霽都不肯相信。但這難過卻不能說出口。他板著臉:“我跟你講,瑤瑤。你夏至哥我,以后再不玩兒了。倒是你,怎么昨天晚上那么晚回來?還喝得大醉。以后,別喝了!”
何路瑤被夏至教訓了一番,反覺舒心:“哥,還是你最關心我?!?/p>
“當然關心,我朋友的妹妹,就是我妹妹?!?/p>
“那哥,你不玩兒了?想干什么?”
“干點兒事業(yè)?!?/p>
“哈哈哈!”
“怎么啦?你不相信哥哥?”夏至難堪極了。
“不是?!?/p>
“那你為什么笑?”
何路瑤笑得直揉肚子:“我也不知為什么笑。但聽你那么說,就是忍不住?!?/p>
“好啦!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p>
何路瑤見夏至要走,忙伸手抓著他:“對了,你真的想做事業(yè)?”
“嗯?!?/p>
張雅莉在夏至和何路瑤說話時,一直在冷眼旁觀。夏至那番“干點兒事業(yè)”的話她聽得一字不落。只是在她眼里,夏至從來都是光說不練,只是會燒錢的繡花枕頭。她的話里話外自然就帶出鄙視:“切,干事業(yè)。被你爸攆出家門了,才想起來干事業(yè)。你不知道干事業(yè)得有資本嗎?”
夏至對張雅莉感到惱火。他本想對她嚷嚷,但摸摸口袋才知自己沒啥底氣。
何路瑤卻善解人意地挽起夏至的胳膊,安慰著:“沒關系的,你想干什么事業(yè)?我?guī)湍阃顿Y?,幀幱绣X!”
幫我投資?!用你的錢?夏至看著面前的丫頭,老練地告誡道:“小丫頭,當心點。你可別這樣對男人。男人啊……”夏至見張雅莉正看著自己,便將嘴里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
“男人怎么啦?”何路瑤追問。
“唉,沒什么,就這樣吧。”
他的眼前又出現(xiàn)出林霽的模樣。他撥開何路瑤的手:“哥哥還有個地方得去?!?/p>
“哪里?”
“醫(yī)院。”
“?。∈鞘辛⑨t(yī)院,對吧?”何路瑤關心地問,“誰病了?昨天你也去了醫(yī)院。我看,還是我開車送你。既然是夏至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p>
“不用?!毕闹烈豢诨亟^。
05
霄云路120號的小院里,兩株枝繁葉茂的紫藤各據(jù)花架的兩端,這兩株紫藤像一對相互依戀,卻總在競爭的姐妹,各自將枝條由兩端肆意地向中間延伸。
林霽離開中介后,便回到小院。
此時,夏日的驕陽仍然囂張,但林霽一坐在紫藤架下便感到陣陣清涼。淡淡的花香,隨著流動的氣流鉆進她的鼻翼。她抬眼望去,頭頂上垂下一簇簇潔白、溫潤、飽滿,狀若葡萄串的花穗。它們一叢叢地從藤蔓中央向下懸垂,讓人不禁想去撫摸、親吻。
林霽呆呆地望著那綻出無數(shù)花朵的紫藤,漸漸地紫藤架上纏繞的不再是紫藤,而是無窮的記憶。
在逝去的歲月里,爸爸就坐在石凳上。那時候暮色早已降臨,他手捧著紅沙瓤的西瓜坐在夜暮下的紫藤架下,將西瓜瓤“呼嚕嚕”往里一吸,隨后瓜仔兒就像流水線一般“嗖嗖”地射出好遠。
林霽就這么呆坐著,無聲無息。她像入定的老僧,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幽魂。這樣的意境,讓林霽在恍惚之間回到了幸福的過去。
黃昏在悄然無聲的沉寂中降臨。
夏至推開了虛掩的院門,那門在打開的瞬間,發(fā)出牙疼似的一聲低哼。
“林霽!林霽!”夏至在院里像歸巢的燕子般輕喚。雖然沒有聽到回應,但有一種本能,讓他嗅到了林霽的氣息。她就在院里,她肯定就在院里!透過紫藤那斑駁的陰影,他果然發(fā)現(xiàn)了林霽蜷縮著的身影。
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夏至能感到林霽身體里散發(fā)出的“痛苦”。他聽到了那嬌弱身體里淺淺的抽泣。他的心像被誰揪了一把,當他快步走近她時,卻發(fā)現(xiàn)了“售房合同”。
前幾天,就聽她說要賣了房子抵債。她這快昏過去的樣子,就是因為這個嗎?夏至將合同一頁頁翻開,明白了林霽痛苦的原因。
“怎么?你簽了?”
“沒有?!绷朱V從石凳上起身,搶過合同。她又恢復了往日的強悍,“喂,誰讓你動我的東西?”
夏至有些上火,也吵吵著:“喂,你以為除了你會喊,別人沒長嘴嗎?”
“那又怎樣?”
“怕你把房子賣了,我沒地兒去。怎么啦?”
“切!”林霽嘴不饒人,“看來,就算是為了把你趕出去,我也得把房賣了!”
“什么?!就為了把我攆出去,你也要賣房?哎呀呀,俗話怎么說來著?‘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看來果真如此。”
夏至分明看到的是為了救活公司,要將自己唯一房產(chǎn)出售的林霽,卻不知為何,她的嘴巴就是不肯讓步。然而當他看到林霽流淚的瞬間,他嘴里惡毒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他拉過淚汪汪的林霽,將她擁在胸口,輕聲安慰:“唉,對不起。咱們以后都別吵了。對了,沒吃飯吧?雖然我夏至自詡是個惡人。但我發(fā)現(xiàn),你比我更惡毒。好啦,我們休戰(zhàn),休戰(zhàn)嘛……”
夏至的溫言軟語,終于讓林霽止住了哭聲。但她的嘴上依舊不服軟:“干什么休戰(zhàn)?”
“好好好,不休戰(zhàn)。那咱們走,吃飯。”夏至又遞過一包紙巾,“把眼淚擦擦。要不,人家以為我欺負你。你是沒啥,但我會覺得很冤。”
林霽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她的胳膊被夏至的“鐵鉗”鉗得緊緊的。
“疼?!?她輕輕地說。
“哦,是嗎?哪里?我?guī)湍闳嗳??!毕闹脸脵C拉住林霽的手出了小院。
林霽雖然在下意識地反抗,卻沒有了以往的蠻橫。
隨著林霽變得溫柔,夏至的男性意識也在蘇醒,他的心臟“怦怦”狂跳,卻順手往空中一揮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哎呀,這路燈可真招蟲子。你知道吧?科學家很早就利用蟲子追光的特性,發(fā)明了那種專門除蟲的燈……”
林霽又何嘗不是?她抽回手,“啪”地拍下一只蟲子夸張地說:“讓你一說,我也記起來了。不過,我好像真餓了。我很想馬上大吃一頓?!?/p>
“哦,好?!?/p>
霓虹燈在夜晚的街頭制造出絢爛的光影。道路兩旁的商鋪,被如煙花般的光影包圍,感覺就像夢境。
林霽的眼睛穿過霓虹,尋找著飯店。忽然,她的眼前掠過“風月居”的招牌,便一動不動。
“走?!毕闹晾×朱V。
“算了?!绷朱V指指路邊的小攤,“我們?nèi)ツ莾喊?,我想吃米線?!?/p>
切!撒謊。明明很想進去……但“售房合同”又在夏至腦海中閃過:倒也是,這哪是大吃大喝的時候?他便跟著表示同意:“也好,米線也好。我也喜歡?!逼鋵嵥麅?nèi)心有另一個聲音在說:我更喜歡風月居的紅燒獅子頭。
二人在小攤落座,各點了一份排骨米線。夏至屁股還沒將板凳坐熱,又站起來:“我有點事,一會兒就來?!?/p>
不多時,米線上桌。林霽瞪著夏至那份米線,直納悶:他去哪兒了?不是說喜歡嗎?難道說的是假話?
半個小時后,夏至回來。林霽一見他便動了肝火:“你跑哪兒去了?不是說‘不許遠離你十步’嗎?難道你那也是說著玩兒的?”
“哈哈,難道你擔心我了?”夏至很開心。
“什么?!”林霽拿起筷子“啪”地一拍,冷冰冰地說,“我又沒瘋,干嗎擔心你?”
“切,你明明擔心了,還不肯承認。”
“喂!我瘋了嗎?”不容夏至說話,林霽將錢摔到桌上,“老板,結(jié)賬!”
夏至見林霽忽然地冷若冰霜,手里的獅子頭“啪嗒”砸到地上。
林霽心里升騰起了歉意。她張了張嘴,卻像被強力膠粘住,又閉上,倔強地不再說話。 如此強悍的林霽,令夏至那顆微溫的心又變冷。
“不走嗎?”
夏至一言不發(fā)。他看見路邊一輛出租車駛來,便招手上了車。
留下林霽呆呆地望著遠去的車影。
病情大有好轉(zhuǎn)的林奶奶已經(jīng)可以下床。她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天空由明亮變成了鉛灰,再變成暮色沉沉的黑夜。林奶奶開始攆著魏嬸:“魏家的,太晚了,你回家吧?!?/p>
“霽霽還沒來呢。我再等會兒?!?/p>
“如果你不聽話,我立馬去辦出院!”
魏嬸連連搖頭:“奶奶,可使不得。霽霽說了,一定要讓您多住些日子。等完完全全養(yǎng)好了,才能出院?!?/p>
“唉?!绷帜棠虈@氣。她又以退為進:“這樣吧。你若贏了,我就聽你的。我贏了,你聽我的?!?/p>
“那是什么話?”魏嬸不解。
“我從走廊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的走廊走回這頭。假如我的心跳沒超過一百,你就回家?!?/p>
林奶奶不由分說,立即行動。魏嬸只好依從著,與她一起出了病房。
……
林奶奶與魏嬸剛出病房,張世利和呂淑紅便提著兩只大禮盒進來。
張世利見林奶奶的床空著,便說:“這老太太,大晚上去哪兒了呀?”
“誰知道呢?”呂淑紅一副酸溜溜的口氣:“切,財嬸還說老太太病得厲害。她真要病得厲害了,還能跑?肯定是裝的。我就知道,老太太最會裝了。她就是那種當你面笑瞇瞇,背后下絆的主兒?!?/p>
張世利連忙“噓”了一聲。
呂淑紅卻無所顧忌:“切,沒人。瞧你害怕的那個小樣兒,我剛才四處看了,不在。我知道那老太太,肯定是有人的時候裝可憐。背著人,就跑得能趕上劉翔。”
“喂,夸張了吧。對了,剛才說什么來著。老太太背地使絆子?到底怎么回事?”看到病房里沒人,張世利也放松下來,像在自己家一般自在。他隨意地坐在椅子上,雙腿微蹺著,陰險地說道:“喂,淑紅,你說要是老太太也像林立山一樣,知道小紅不是自己的親孫女,你說她會怎樣?”
呂淑紅突然像見了鬼,心臟猛地被揪起,發(fā)出“嗷”的一聲叫喚。
張世利忙隨著呂淑紅的目光望去,卻見林奶奶扶著門框,眼睛瞪得如銅鈴:“林、林……”
林奶奶的臉色煞白,嘴角歪斜,發(fā)出聲聲慘叫。她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一聲:“滾!滾……”
緊接著便聽到“砰,砰,噼啪”的聲響。林奶奶雙手大張,撲上去要掐呂淑紅的脖子。呂淑紅卻將林奶奶猛一推,老太太栽倒在地。
林奶奶的右手緊捂心臟,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嘶鳴。她再也無力叫喊,頭一歪,便沒了動靜。
“??!怎么辦?”呂淑紅驚慌失措。
張世利呆楞片刻后立馬拽著呂淑紅。
“快!快走!”
“走?!”
他倆就如干了壞事的小偷,手忙腳亂地跑出病房。
待二人鉆進電梯,呂淑紅才捂住胸口,哭喪著臭臉說:“老,老太太不會死了吧?”
“不知道!死了最好!”
“可是……”
“沒誰知道,我們沒有來過,知道嗎?”
06
林霽剛來到病房走廊,便見奶奶的病房門口,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忙個不停。
唉!怎么啦?不祥的預感讓她加快了腳步。
此時,兩位醫(yī)生、兩位護士將奶奶的病床團團圍住。
“??!奶奶!我的奶奶!”林霽大叫著要往里闖,卻被一位護士抓住她的胳膊,將其推走:“不行!出去。別在這兒礙事兒!”
同時,屋里的大夫發(fā)出命令:“200J準備。”
“200J已準備?!敝种貜汀T捯魶]落,奶奶的胸前便傳來“噼噗”的聲響。
……
被攆出病房的林霽感到頭暈目眩,天塌地陷。她束手無策,只能倚在墻上默默垂淚。有人在推她,是護士將手術(shù)同意書遞到眼前:“林淑珍需立即手術(shù),請家屬在手術(shù)同意書上簽字?!?/p>
“手,手術(shù)?!”林霽連忙掏筆,筆卻從指間一滑,“咕嚕?!钡貪L到地上。
林霽躬身,顫抖著將筆拾起。她可憐巴巴地望著護士:“姐姐,怎么回事兒?不是說,我奶奶都快好了嗎?今早我走的時候,她還嚷嚷要出院?!?/p>
“像你奶奶這種心臟、血壓都不好的患者,任何不良刺激都有可能加重病情?!弊o士心里雖急,但還是耐住性子,“小姐,你是直系親屬嗎?”
“是?!?/p>
“那你還有時間理論?”
“可是……”林霽閉上眼,“倏倏”地在同意書上簽字。收筆的時候,她的眼淚又像暴雨般傾瀉而下,“求你們救救奶奶,求你們讓我奶奶活過來……”
“林小姐,就你一人,沒別的親屬嗎?”
“沒有。”
“雖然知道你很難,可我還得說……”
“什么?!”
“林奶奶先前治療費已經(jīng)不夠,因為需要手術(shù),所以請務必再準備一些費用?!?/p>
“費用?!啊,錢!多少?”
“當然越多越好?!?/p>
……
林霽不知道該如何籌措這筆巨額手術(shù)費。怎么辦?奶奶,我怎么辦?我上哪兒弄錢?
林霽欲抹掉眼淚,手伸進包里去掏紙巾,卻觸到了賣房合同。
房子!她立即給中介打去電話。
“你們不是要房嗎?我把房子賣給你們。但是,現(xiàn)在我急需要錢。對,現(xiàn)在……如果你同意,就請馬上帶錢到醫(yī)院?!?/p>
逃離醫(yī)院的呂淑紅和張世利,剛回到位于城北的別墅,便聽到手機在響。
張世利支著呂淑紅道:“快,接電話?!眳问缂t卻拍著張世利的胳膊催促道:“你的。”
張世利忙拿出手機瞄了一眼,便對呂淑紅說:“你的?!?/p>
呂淑紅慌手慌腳地從包里翻出手機舉到耳邊,她的表情很快由緊張變成了驚喜:“什么?!霄云路120號的房子,已經(jīng)同意出售……什么?立即要錢。多少……十萬?!彼孀≡捦?,對張世利說:“因禍得福,有了!林霽那丫頭急了。我們手上有十萬現(xiàn)金嗎?”
“有?!?
“好,我們馬上準備。你把那個姓賈的一塊兒帶到龍華路23號的名島咖啡廳。對了,知道怎么走吧……嗯!一會兒見?!?/p>
呂淑紅掛斷電話后,便抓著張世利的手放在在胸口:“我好害怕,但又好興奮?!?/p>
“什么?興奮!”張世利將呂淑紅攬在懷里,“也對。你買下林家的房子,反倒是救了那老太太。”
“救她?”呂淑紅仍心有余悸,“喂,世利。要是那老太太真的活過來,又知道咱倆的關系,豈不是要我們的命?”
“嘿嘿嘿,沒牙的紙老虎,有什么可怕?”張世利陰惻惻地冷笑,“你沒看過貓捉老鼠嗎?難道你不覺得,仇人一下子死了沒意思?想想看,那老太太憑什么找咱倆麻煩?你和林家有什么關系?你是林家的兒媳嗎?不是。你為林立山付出了十年青春,你得到過什么?林立山活著的時候,你千方百計地想進那個家門,可林老太太卻想方設法攔著你?,F(xiàn)在好了,你把那不讓你進的房子變成自己的,再讓那個討厭你到死的老太太知道,該是多有趣的事情!”
“啊哈哈哈!有趣,確實有趣!比在林老太太的眼珠子上扎針更過癮!”復仇的快感,令呂淑紅渾身發(fā)顫。
“那我去了。”
“嗯。”
……
夜里十點十五分,瘦瘦的賈似道來到病房樓下的咖啡廳。
房產(chǎn)中介與林霽一同進門。
“定金帶來了嗎?” 房產(chǎn)中介看著賈似道。
“帶來了,十萬?!辟Z似道將一大包錢推到林霽面前,“這是定金。剩下的,等辦房產(chǎn)證變更登記的當天,會全部匯到你的賬戶上。”
“數(shù)數(shù)吧?” 中介叮囑著林霽。
林霽木然地打開報紙,數(shù)了數(shù)那十摞紙幣。隨后將自己簽過字的合同推到對面,賈似道亦將自己簽過字的合同推回。
交易完畢。中介起身向林霽伸出右手,她卻只顧低頭收起合同并抱起那一大包紙幣,黯然離去。
對不起,奶奶。對不起,爸爸。等以后,等以后霽霽有錢了,霽霽再把那房子贖回來……
書友評價
《幸福將至》可以說是言情題材小說的優(yōu)秀代表,作者鄔志敏用精細的描述構(gòu)造了一段蕩氣回腸的故事,其史詩式的描寫方式令后人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