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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秘方完整版免費閱讀第9章

2021-06-19 06:03:51 作者:周飛躍
  • 秘方 秘方

    明朝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派鄭和下西洋,不料水兵在風浪中顛簸嘔吐不止,無法行船。為此,御醫(yī)們殫精竭慮,終于研究出抗暈船的藥方。聰明的御醫(yī)為了在風浪中顛簸的水兵使用方便,精心制作成秘糖,被朱棣親筆御書“天下第一糖”。

    周飛躍 狀態(tài):已完結(jié) 類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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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方》 章節(jié)介紹

《秘方》是作者周飛躍名下一部很受歡迎的小說,小說中主角許盛山許第一的形象得到了網(wǎng)友一致的喜愛?!睹胤健返?章簡要:夜色深沉,小玉南貨店里還透出燈光,兄妹倆在低聲商量。小玉憂慮地說:“哥,昨天下午,婁第三者到我們店里來,我發(fā)現(xiàn)他總是盯著我的眉.........

《秘方》 第9章 同床異夢 疑慮難消探端底 在線試讀

夜色深沉,小玉南貨店里還透出燈光,兄妹倆在低聲商量。小玉憂慮地說:“哥,昨天下午,婁第三者到我們店里來,我發(fā)現(xiàn)他總是盯著我的眉心,那眼神怪怪的,莫非他看出什么產(chǎn)生了懷疑?”

富安沉著地說:“他不愧是鉆地鼠,嗅覺非常靈敏,我們一來就看破了我們的身份。我們兄妹倆勢單力薄,不得不借助于他們的力量?!?/p>

想到自己兄妹倆在各種勢力之間周旋,小玉心里充滿了擔心。尤其是跟許第一有過一段交往后,她內(nèi)心對這個深沉的男子漢充滿好感,希望他能作出一番利國利民的事業(yè)來,卻無法說服自己哥哥放棄敵意。她憂慮地說:“哥,我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我爹跟婁第三者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爹爹去世后,他像幽靈一般纏著我們,我擔心他會干出對我們不利的事情來?!?/p>

一提到爹爹,當年的往事一幕幕浮在心頭,讓富安激動不已。他說:“妹妹,那時候你年紀還小,有許多事情都不清楚,為了不影響你讀書,哥也沒跟你講?,F(xiàn)在,哥該告訴你了,爹爹這輩子追求的目標就是奪得許家的秘方,婁第三者是爹爹手里的一只走狗。由于許盛山太狡猾,爹爹不得不舉家遷走,以便暗中設(shè)法,你還記得那時的情景嗎?”

小玉霎時記起,那是快要過年的時候,五歲的她跟著八歲的哥哥在院子里玩耍,齊貴榮在屋里忙著收拾行李。不久,齊貴榮大聲招呼兄妹倆快點回家換衣服,說船在碼頭等很久了。兄妹倆連蹦帶跳奔到爹爹前面,富安正玩在興頭上,撅著嘴巴說玩得好好的,干嘛要要到很遠的地方呢?齊貴榮嘆息著說:“你們兄妹還小,跟你們說也不懂,等長大了就會明白的。”她撒嬌說要等過了年再走,還纏著爹爹要壓歲錢要花炮。

就在這時,婁第三者從外面閃進來,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哄她說帶她去買花炮,一邊卻問爹爹:“表叔,你真的要搬家?”齊貴榮跺跺腳,恨恨地說:“第三者,這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今天我斗不過他,要把孩子送到大地方的學堂里去讀書,學到了本事再回來跟他算賬也不遲?!眾涞谌唿c點頭說:“表叔,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真有志氣。只是孩子還小了點。”說話間看看小玉,笑嘻嘻地說:“這妹子真逗人喜歡??纯催@眉心的美人痣,是天生的美人坯子,長大了準是個大美人!”

齊貴榮看著女兒眉心的美人痣,不覺皺起了眉頭。小玉不知美人痣是什么東西,卻知道婁第三者是在夸獎自己長大能成為大美人,格格笑著要花炮。齊貴榮板起臉正要呵斥,婁第三者卻真的拿出花炮來。小玉樂滋滋地拿過花炮,歡天喜地跑到禾場邊,富安早已點燃了香火追過來,火頭觸在花炮的引線上。只聽得“轟隆”一聲,花炮在小玉的手里爆炸了,當即“哇哇”大哭起來。一看,小手上一片烏黑,還流出殷紅的血跡。

婁第三者駭慌了,連忙把小玉抱過來大聲呼喊:“哎呀!表叔,小玉的手燒傷了!”齊貴榮一聽也著了忙,搶著給小玉包扎……

往事歷歷在目,小玉還記起,到了長沙不久,爹爹帶著她找到一個點痣的江湖郎中,叫他把女兒眉心的美人痣點去。小玉想起婁第三者說她長大了準是個大美人,哭嚷著不肯。那個郎中也說:這是天生的美人痣,一萬個人里頭才有一兩個,好多人求我給她點上美人痣都不可能,你卻要把它點去,真是太可惜啦!爹爹板著臉掏出一塊大洋說:“別人是別人我是我,說這么多廢話干嗎?你要是不行,我就找別人?!蹦莻€郎中連忙滿臉堆笑收起錢,把她眉心的美人痣點上藥,還吩咐十天不要沾水,準保沒有疤痕。

她喃喃地說:“那時候我跟爹爹嘔氣,怪他好好的讓我破了相。現(xiàn)在總算明白了,就為的長大了不要讓別人認出來。想不到,那個婁第三者還是看出了破綻長生懷疑?!?/p>

富安繃緊臉說:“你現(xiàn)在明白了也不晚。我爹爹是個心性高的聰明人,他做出來的事情,別人也許十年八年也不能明白??上а剑@輩子時運不濟,直到臨死的時候也沒能奪到秘方,他死不瞑目呀!現(xiàn)在到了緊要關(guān)頭,你可不能忘了爹爹臨終的囑咐,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吃多少苦,也要實現(xiàn)爹爹的遺愿!”

小玉沉重地點點頭,心里卻充滿矛盾。她知道哥哥生就了撞上南墻也不會回頭的性情,只得含糊著說:“哥,你放心,我會知道該怎么辦的。”

“我可放不了心哪!”富安的臉頰繃緊了,眼里閃出強烈的恨意,“你想想,爹爹一輩子也沒能斗過許盛山,現(xiàn)在,許第一又跟如意齋拉上了關(guān)系,就更加如虎生翼,想要奪取秘方就難上加難了。妹妹,我看出了來,如今許第一已經(jīng)離不開你,這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絕好機會,你要好好抓緊他親近他,想方設(shè)法把秘方挖出來!”

“哥,看你說的什么話!”小玉當然明白哥哥的意思,不由得臉上一紅,“他是沒成親的男子,我是沒出閣的姑娘,你讓我親近他,就不怕……”

“不怕不怕!我就怕你羞羞答答的,不敢去親近他!”富安眼里燃出了灼熱的亮光,“只要你能親近他叫他離不開,秘方就到手了一半。如果他向你求婚,那就更好啦!”

小玉覺得臉上越來越燙,嗔了他一眼說:“說出這種話,你還是我哥嗎?”

“我若不是你哥,就不敢說出這話了?!备话蚕氲剑绻∮衲芗藿o許第一,也不失為一著高棋。當年孫權(quán)為了奪取荊州,尚且能夠把妹妹孫尙香作誘餌,自己為什么就不能效仿古人?“嘻嘻,只要能實現(xiàn)爹爹的遺愿,哥哥還是開通的嘛。”

“我不跟你說了!”小玉低頭扭身離開里,回到他的小臥室。不知為什么,許第一那英俊瀟灑的模樣總是在眼前晃動,那睿智沉穩(wěn)的聲音總是響在耳邊,公雞啼叫了才朦朧入睡。

過了兩天,許第一忽然來到南貨店,請她去商量事情。她猶豫片刻,還是爽朗地答應了,跟他走到一家茶樓。待茶博士泡好茶躬身退出,她微微一笑說:“第一,我家里也能說話,值得到茶樓里多花錢嗎?有什么事,你就說吧?!?/p>

許第一搓搓手,說廠房已經(jīng)開工,事情多得很,還不知該從何著手呢。小玉笑了,說這么多天來,自己可是什么事情也沒干。立刻又說:“你就不用繞彎子了,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真聰明,我還沒說,你就猜出來了?!痹S第一輕輕啜了一口茶,“你也知道,如意齋是迫于戰(zhàn)-爭形勢,才不得不放寬要求跟我合作的。前些天看了報紙,李宗仁指揮的國軍在臺兒莊會戰(zhàn)打了勝仗,R國鬼子吃了敗仗,形勢又有好轉(zhuǎn),我這邊興師動眾開了工,就不知如意齋那邊會不會變卦?”

小玉放下茶杯沉吟起來。南京淪陷之后,徐州又即將淪陷,武漢成了日軍進攻的重點目標。臺兒莊會戰(zhàn)取得勝利,全國都為之鼓舞。她說:“以我之見,日軍不會甘心于他們的失敗,還會加倍的瘋狂。周子良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未雨綢繆的道理,不會變卦的。”

“我也這么想的,聽了你這么說,就更加放了心。”許第一吁了一口氣,“小玉,你的見識比別人多,我想把這事交給你,請你不要推辭好嗎?”

小玉用力點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跟他走向工地。放眼一望,只見一群建筑工人在寬敞的工地上忙碌著。許第一忽然想起那天爹爹召見小玉,忙問她說:“小玉,那天我爹跟你說了什么?”

小玉嫣然一笑說:“也沒說什么,就是拉拉家常,問我讀了多少書。”

許第一躊躇起來,說爹爹多年來小心謹慎,但凡用人都要再三了解家庭底細才放心。如果爹爹問了多余的話,請不要見怪。小玉隨口說,事關(guān)重大,老人謹慎是應該的。正在說著,仇兵急沖沖奔過來,老遠就呼喚說:“第一快來!如意齋的機器設(shè)備送來啦!”

許第一說不出的興奮,對小玉說:“你果然有先見之明。我還擔心他們會變卦呢,他們就把機器送來了。走,我們看看去!”

小玉跟他走過去,沒忘了提醒他說:“你別光記得高興,一位外國哲人早就說了:‘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如意齋這樣做,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為了你們許家糖號來的?!?/p>

“你說得太對了!如意齋從我們這里得到了利益,我們也從他們那里得到了利益,才會有今天的合作。只要過了眼前這道坎,以后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許第一胸有成竹地笑了。

仇兵笑嘻嘻地看著許第一,又看看小玉,跟著走向廠房。

廠房里一片忙碌,許家糖號作坊的工人在張勝的帶領(lǐng)下把機器抬進廠房,高飛領(lǐng)著幾位長沙來的大師傅熟練地把機器安裝好,一邊給他們講解機器的性能和操作方法。許第一和小玉認真地聽著,張勝幾個領(lǐng)頭的更是聽得一眼不眨連連點頭。等機器安裝好了,許第一請求高飛試試機,讓大家開開眼界。張勝更是急不可待,將早已備好的糖坯抬過來。

一位長沙如意齋糖廠的劉師傅把機器調(diào)試幾番,讓張勝把糖坯放進去,高聲對他們說:“許老板,糖號的弟兄們,你們看著,只要把開關(guān)打開,你們的糖坯就會變成整齊的小塊,然后自動包上玻璃紙,能夠保質(zhì)半年沒問題。”

說話之間,他輕輕打開開關(guān),隨著機器的嗡嗡聲,糖坯被切成整齊的小塊,還包上了玻璃紙,源源不斷從機器口掉出來。那些一向用手工操作的工人,親眼看到一大批糖坯在轉(zhuǎn)眼間就被包裝好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個都欣喜欲狂。

許第一拈了一塊糖高高地舉起來,興奮地說:“謝謝你們!從今天起,我們許家糖號也用上了機器生產(chǎn),進入了一個新的天地啦!”

工人們的歡呼,把許盛山也驚動了,顫巍巍地一個勁朝長沙來的工人作揖,把他們請到客廳,親自給他們敬酒。他激動地說:“我做了一輩子糖,單知道靠力氣和汗水作事,今天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好的東西,這輩子沒有白活。來,我就敬大家,一醉方休!”

小玉回到店里,富安見她臉上紅噴噴的,一看就知道喝了酒,不由得酸溜溜地說:“妹妹,看你這一臉紅噴噴的,可真成了許家糖號的大紅人啦!看樣子,我們這小店容不下你這大紅人,就要站上許家的高枝了嘍?!?/p>

小玉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此時也無心跟他計較,正色說:“哥,你不要不開心。我這不都是照你的吩咐做的嗎?糖廠剛剛開始,事情自然多。等走上了正軌,我就能有空陪你了?!?/p>

富安笑著說:“我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不過,哥還是要提醒你,不要看戲打哈哈——替別人高興,忘了哥讓你去是干什么的?!?/p>

小玉心里突突亂跳,頓時撅起嘴說:“哥,看你說的什么話!什么時候該干什么,什么時候不該干什么,我心里自有分寸,你用不著這么一驚一咋的?!?/p>

富安只得陪上笑臉說:“好啦好啦!哥知道你心里有分寸,不再驚驚咋咋,總該行了吧?可我這心里總有點不踏實,怕你玩過了頭弄假成真,那就難辦了。”

小玉頓時搶白他說:“哥,你這么捏在手里怕捏死,放開手掌怕飛走,怎么能成大事?你別看著許第一好像整天離不開我,這事只有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他的糖號,還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再說,那個管家仇兵看起來挺客氣,其實總是防賊一樣防著我,我心里才不踏實哩!”

“這……”富安愣住了,“他不過是一個管家,還能管得了東家?”

小玉苦笑著說:“哥,虧你整天拿著《三國》不放手,今天想著學孔明算計這個,明天想著學曹操算計那個,連‘知己知彼’這一條最根本的都忘了。你別忘了,仇兵可不是尋常的管家,是什么都聽從東家擺布的傀儡。據(jù)我所知,他是許第一的救命恩人,許第一把他當父輩敬重,沒有經(jīng)過他的同意,許第一別想作主。再說,他們背后還有一個老奸巨猾的許盛山,能讓我輕易得手嗎?”

富安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恨恨地說:“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父子倆,得再給點顏色讓他們瞧瞧,打破他們得意的美夢!”

小玉的眉梢輕輕一抖,連忙說:“哥,我說過,可不能再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怎么會呢?”富安得意地笑開了,“你不是說哥整天拿著《三國》不放手嗎?哥早想出高招來了,就光明正大地跟他們干,叫他們乖乖地聽擺布?!闭f著,把嘴巴附在小玉的耳邊一陣嘀咕。小玉遲疑了好一會,終于還是點點頭。

工廠正式投入了生產(chǎn),分為兩個車間,一個生產(chǎn)如意齋的糖果,另一個生產(chǎn)許家糖號的產(chǎn)品,彼此互不干擾。高飛是天然的廠長,許第一則是副廠長。許第一聽從了高飛的建議,正式聘請李小玉任助理,還聘請了一個叫蔣小龍的擔任辦公室主任,老管家仇兵稱作財務(wù)部主任,原作坊領(lǐng)班張勝算是車間主任。只有向望發(fā)不好安上頭銜,還是想出一個后勤部主任的帽子給他戴上。這么一來,原來的小作坊就成了高沙鋪第一家工廠,響起了轟隆轟隆的機器聲。

工廠開工那天,所有客戶前來祝賀不說,《長沙日報》和寶慶的《勁報》還派來記者采訪,回去后寫了文章登載在報紙上。其中以《勁報》記者的文章最令人振奮,題目是《抗戰(zhàn)硝煙綻奇葩》,文中寫道:“民國二十二年五月端午,臺兒莊會戰(zhàn)勝利的捷報剛剛傳出,湘西的雪峰山下,又綻出了一朵民族工業(yè)合作的奇葩。如意齋這個湖南糖業(yè)的龍頭老大,大膽挺進湘西雪峰山,跟有著‘天下第一糖’盛譽的許家糖號攜手并進,兩家相互取長補短,共同生產(chǎn)各自的產(chǎn)品投放市場,展示了中華民族工業(yè)頑強的活力。”

文章刊登出來,在國內(nèi)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也大大提高了許家糖號的知名度,聞名而來進貨的遠近客商絡(luò)繹不絕??吹竭@種情景,許盛山喜歡得兩眼瞇成了細縫,哪怕見了貓狗都笑嘻嘻的。許第一從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工人下了班,他還要到車間里親手配制藥物,不敢有絲毫懈怠,眼里布滿了通紅的血絲。許霞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悄悄對他說:“第一呀,你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得歇息一下才行。我看小玉這姑娘挺不錯的,她又是你的助理,你何不讓她幫你干?”

許第一輕輕搖搖頭說:“姐,你不是不知道,秘方是我們許家的命根子,我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能把自己的命根子交給別人。往后,你可千萬別當著小玉的面說這話!”

霞天立刻明白了第一的心思:自古以來,天底下的秘方都是傳媳不傳女,小玉雖然跟第一有那么個意思,畢竟還沒有成為許家的兒媳婦,還不能讓她得知。她盡管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百事不探,事關(guān)整個家族命運的大事,還是懂事的,也就不再多嘴了。

大約半個月過去,一天早晨,他剛剛走進工廠,辦公室主任蔣小龍就遞給他一份電報。一看,電報是周子良打來的,說長沙、武漢和南昌各要秘糖兩百件,加上株州、湘潭和衡陽幾個小城市,總共要貨八百件,不由得猶豫著說:“一下就八百件,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抵得上許家糖號以前全年的生產(chǎn)總量了。我看,還是跟周老板再商量?!?/p>

小玉隨口取笑他說:“第一,人家做生意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你怎么反而怕多?”

許第一把電報放在桌子上,憂慮地說:若放在以前,我當然是多多益善。可如今的形勢瞬息萬變,日軍節(jié)節(jié)推進,武漢正在會戰(zhàn),南昌陷入敵軍包圍,沿途很不安全。萬一秘糖落入敵手,還會落個資敵的罪名,可就麻煩了。這么一說,蔣小龍和小玉面面相覷,只得同意問過總號再發(fā)貨。可高沙是個小鎮(zhèn)沒有電報,蔣小龍立即騎上馬到武岡縣城去。

蔣小龍走了,兩人便走到工廠去看看。直到下午,蔣小龍才拿著新收到的電報一頭汗水趕回來。周子良對許第一的應變非常贊賞,回電說武漢保衛(wèi)戰(zhàn)戰(zhàn)果輝煌,可南昌即將淪陷,提議把南昌方面的貨物加往武漢。蔣小龍對他的心思縝密十分佩服,立即安排工人發(fā)貨,小玉卻幾分尷尬地說:“第一,我想了很久,總覺得你思路敏捷駕馭全局游刃有余,我對你不能起到助手的作用。今天的事情,更證實了我的想法,決定向你辭職?!?/p>

許第一大吃一驚,連忙說:“小玉,我并沒有你說的那樣能干。工廠剛走上正軌,我不能沒有你的幫助。今天的事情,我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碰的巧,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玉幽幽一嘆說:“我有自知之明,不是干大事的材料,頂多也就能經(jīng)營一個小店鋪。你的事業(yè)前途無量,需要眼光遠大的助手,我不能阻礙你的事業(yè)發(fā)展。我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你另請高明吧!”說完,頭也不回離開了辦公室。

許第一疑心她的自尊心受到損傷才賭氣離開,連忙跟著她連連道歉,可她說得斬釘截鐵,只得怏怏而回。等到貨物發(fā)出去,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他蔫頭蔫腦走到姐姐的房間。霞天說:“工廠開得紅紅火火,大家高興都還來不及,你這當廠長的怎么反而垂頭喪氣,真是奇了怪!”他十分傷感地說:“姐,工廠開得紅紅火火,可小玉卻向我辭職,這是為什么?”

霞天聽了一怔,立刻又笑了,萬分憐愛地說:“我的傻弟弟!你呀,光知道干事業(yè),一點不懂得姑娘的心思。你想想看,她一個沒有定親的姑娘,整天跟著你一個沒有定親的男子漢,知道的說她是你的助手,那不知道的還不知會說出多么難聽的話哩!這樣下去,叫她往后怎么嫁人?換上是姐姐,能不向你辭職嗎?”

許第一聽了恍然大悟,怪不好意思地摳摳腦門笑了,躊躇著說:“姐,我早就看上了小玉,只是不好意思開口。姐,你去跟爹說說好嗎?”

一聽他說到爹,霞天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驀然想起正是爹爹不顧自己的哭鬧,逼著自己嫁給向望發(fā)那個木瓜腦殼,才落得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結(jié)局。她幽嘆一聲說:“第一哪,爹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一下子說得通的嗎?”見第一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心里一動,忙又說:“你先別泄氣,等我先跟爹說說,你再好好談一談,就說離開了小玉工廠就辦不好,盡量說得嚴重些。我們姐弟倆齊心協(xié)力,不怕爹爹不點頭?!?/p>

“好!我聽姐姐的?!毙θ葜匦禄氐皆S第一的臉上。他心里還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對姐姐說出來:不能走姐姐的老路,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盡管遠隔幾十里,如意齋武岡分號老板周移還是對許家糖號的情況了如指掌。

郵差把當天的《勁報》送來,他泡上一杯茶,然后點上一支煙吐出一串煙圈,才慢悠悠瀏覽開來。戰(zhàn)-爭年代,報紙上登載得最多的還是有關(guān)戰(zhàn)-爭的消息。歐洲戰(zhàn)場上,希特勒的德國軍隊橫掃歐洲,隔海相望的英國驚恐萬狀;日軍襲擊了珍珠港之后,迅速占領(lǐng)了東南亞,半個中國已在日軍的掌控之中,看來中國滅亡只是遲早的事情,自己這條路算是走對了。不過,他還是中國人,最關(guān)心的還是有關(guān)中國的消息。

“他娘的!明明是走投無路了,才逃到雪峰山下跟許盛山茍延殘喘,還要往死人臉上貼金,說什么‘展示了民族工業(yè)的頑強活力’,真是放他娘的狗屁!”他氣咻咻地把報紙扔在地上,用力拍響了桌子,茶杯跳起老高差點摔下地。

正在這時,婁第三者畏畏葸葸走進來。他扔給婁第三者一支煙,慍怒地說:“好哇!周子良跟許盛山狼狽為奸,新廠開工了,連《勁報》的記者也給他們吹喇叭,說什么‘民族工業(yè)合作的奇葩’。你說,你們當初三個人都對付不了一個許第一,還讓他養(yǎng)成氣候,這不是養(yǎng)虎為患是什么?”

婁第三者誠惶誠恐地說:老板叮囑要奪到秘方,才讓那小子逃過一劫。老板真還要他的命,我們也不難辦到嘛。周移這才消了氣,給他推過一把椅子,問他有什么新情況。

“老板,好情況,許第一跟小玉鬧翻了!”婁第三者諂笑著對他哈腰。

“哦——他們鬧翻啦?”周移眼里倏地一亮盯著他,“你們不是說,許第一被小玉迷得神魂顛倒,兩人東奔西走搭上了周子良,鬧騰得工廠開了工,正是他們一展身手的好機會,好好的怎么會鬧翻呢?”

婁第三者連忙說,他好不容易才打聽清楚,這都是富安那小子出的主意。原來,富安眼看他們兩家合作成功,妹妹還跟許第一形影不離,生怕賠了妹妹又折兵,逼著小玉向許第一辭職,冷不防給了一悶棍。那天小玉提出辭職回去,婁第三者神不知鬼不覺跟在后面,透過窗戶聽到富安得意地狂笑,說許第一準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還會逼著許盛山同意他娶小玉。這樣,小玉就成了許家的少奶奶。眼下,許第一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巴不得有個得力的助手。按照古來秘方都是傳媳不傳女的規(guī)矩,小玉就會輕而易舉掌握了許家的秘方啦。還是那個小玉聰明,說不能高興得太早了,還要提防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發(fā)生。婁第三者得到這個重要消息,趕緊跑到武岡縣城來報告。

“第三者,你這個消息的確重要,辛苦你了?!敝芤泣c點頭,順手拿過一包煙卷賞給他,然后咬咬牙:“那小賤人說得不錯,他們別高興得太早了!富安這小子年歲不大,野心倒還不小,滿以為小玉嫁過去,秘方就成了他們的,就忘了自己貴姓,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看著他咬牙切齒的神情,婁第三者想到齊貴榮的下場,還想到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要改換門庭投靠別的主子,到頭來死得不明不白,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他想來想去,富安辦事毛躁難成氣候,周移心狠手辣可不是輕易能夠得罪的,便死下一條心跟隨,當即恭敬地說:“老板,我接下去該怎么辦?”

周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陣轉(zhuǎn)動,心里霎時轉(zhuǎn)了幾十個念頭,慢慢變得平靜了,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又點燃了煙卷吐出一串煙圈,才慢悠悠地說:“不急,讓他多蹦跶幾天把水攪渾,對我們更加有好處。你忘了,孫悟空曾經(jīng)大鬧天宮,到頭來不也沒打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嗎?你記住了,如果小玉真要成為許家的少奶奶,就趕緊向我報告,把她的身世抖摟出來,打她一個靈魂出竅,叫他們兄妹倆永世不能翻身,只能乖乖地聽我指揮?!?/p>

“高!老板這一招真高!”婁第三者滿臉諂笑,“許盛山最恨的人就是齊貴榮,一旦得知小玉正是仇家的女兒,準保叫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周移得意地仰起頭,輕蔑地說:“憑兩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想跟我叫板,下輩子吧!”他眼里閃出狠毒的目光,陰陰地說:“許第一倚仗的是周子良,干脆給他來個釜底抽薪,再給他來個一鍋端!”

婁第三者知道,周子良回到長沙之后,召開了董事會宣布撤銷了周移武岡分號的地位,周移對周子良恨之入骨,早就想著報復周子良了。他還察覺出,老板最近跟那個余則平不時秘密來往,隱約聽鐘紅林說出投靠R國人的話。事關(guān)身家性命,他不敢多嘴,躬身告辭后趁著夜色離開了武岡縣城,幽靈一般走向高沙。他認定自己天生不是干大事的材料,只是個打探消息的鉆地鼠,只能憑著鉆地打洞的本事謀取零花錢,跟著靈子胡亂過日子才是本份。

許盛山聽霞天說,第一看上了小玉,還懇求他打發(fā)管家到李家去提親,怔怔地半晌無言,好一陣才說:“他還年輕,正是闖事業(yè)的時候,怎么讓兒女私情分心呢?我在他這個年歲的時候,還跟著你外公當徒弟,見了你媽都還不敢說話哩。不急,不急哩。”

“爹,第一也不小了。早讓他娶上媳婦,您就早當爺爺,不是更好嗎?”霞天纏著爹不離身,一個勁央求,“再說呢,工廠的事情那么多,第一這樣沒日沒夜地忙,人都瘦了一圈,您這當?shù)木筒恍奶??我看小玉那姑娘挺不錯的,把她娶過來給第一當幫手,第一才能專心管好工廠那一攤子事,許家糖號才能更加興旺,您就能享受天倫之樂,您就答應了吧!”

“瞧你這張巧嘴!照你這么說,爹要是不答應,就成了不疼兒子,也不曉得享福的老糊涂嘍?”許盛山被她給說笑了,讓她去把第一叫來,自己卻親自去叫了仇兵來。

霞天笑逐顏開,一陣風把第一叫進來。許第一在路上得知爹爹已經(jīng)動心,一進門就說:“爹,糖廠離不開小玉。您想想看,糖廠跟作坊完全不是一回事,哪怕一個細小的環(huán)節(jié)出了毛病,整個糖廠就會跟著停止運轉(zhuǎn)。小玉天生的細心,能夠把一切都安排得有條不紊,我眉毛胡子一把抓搞慣了的,到頭來顧得了東就顧不上西,這段時間全仗小玉管理。一旦她離開,新開工的糖廠就成了一盤散沙,不行呀!”

許盛山慎重地點點頭說:“我也看出了,小玉那姑娘是一把管事的好手。也許,她是嫌開出的工資低了,不妨給她提高工資看?!?/p>

許第一聽出爹爹根本沒有讓小玉當媳婦的念頭,只得單刀直入說:“爹,這不是工資能解決的!我愿意娶她,才能讓她永遠給我當助手?!?/p>

兒子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許盛山再也無妨搪塞回避了。他不覺皺起眉一聲長嘆:“第一,既然你把話挑明了,爹爹也得把話挑明。娶媳婦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那是一輩子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的大事情啊。你也知道,我們許家不是尋常人家,那份秘方是我們許家解不開的魔咒,既給我們帶來財富,也給我們帶來災禍。你的兩個舅舅死得不明不白暫且不說,你那兩個哥哥至今還兇吉未卜,你自己也幾遭暗算,連仇人是誰都還不知道,爹爹可是睡夢里都覺得鋼刀架在脖子上,沒有一刻敢放松哪!爹巴不得你能早日娶上媳婦,早日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慎重嗎?”

“爹,我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許第一連忙說,“我跟小玉相處很久了,知道她聰明能干,準能成為我將來事業(yè)上的好幫手?!?/p>

“你跟她不過是萍水相逢,就敢說‘知道’二字?”許盛山冷冷地說,“你跟她到過長沙,見過她的雙親嗎?你知道她的過去嗎?你知道她的家庭身世嗎?爹是過來人,男子漢大丈夫,切不可為了兒女之情壞了祖宗大業(yè)!”

許第一覺得滿腔的熱情在逐漸冷卻,再冷卻,腦子里都變得一片冰涼。爹說得不錯,那份秘方是許家?guī)状私獠婚_的魔咒,自己也幾乎成了那個魔咒的犧牲品。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爹爹為什么在中年喪妻的時候,能夠拒絕靈子作繼室,就因為對靈子的身世不明白。現(xiàn)在,這個魔咒又落到自己頭上,也正是對小玉的身世不了解。這些日子,自己光記得為糖廠的投產(chǎn)興奮不已,卻忘了在暗中窺視秘方的奸人;自己憑短時間的交往,還對她的整個家庭和身世一無所知,就向爹爹提出要娶小玉,實在太輕率了!想到自己肩膀上擔負著的使命,糾纏許家的魔咒還沒有解開,他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仇兵一直沒有開口,只默默地聽著父子倆交談。眼看父子倆發(fā)生了嚴重的分歧,他知道這才到了自己說話的時候,謹慎地說:“第一,古人說得好:‘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難知心’,你要理解東家的一片苦心??!周移是我們許家糖號那么多年的經(jīng)銷伙伴,現(xiàn)在才知道他心懷鬼胎。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小玉看上去的確很不錯,可我們畢竟對她的家世不了解,為了你一輩子,也為了整個糖廠的長遠利益,你還是不要性急,容我和東家多方考察再說好嗎?”

許第一苦笑一聲說:“仇叔,我知道您和爹爹是為我好,也是為整個糖廠好。雖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還需要小玉再幫一段時間,今天的話,請你們暫時不要讓小玉得知,以免傷害她的自尊好嗎?”

許盛山和仇兵連連答應,連霞天也說絕不會向小玉透露半點,許第一才回房去睡覺。

第二天上午,許第一和小玉一起到車間巡視,小玉對他說:“第一,我前幾天向你提出辭職,你什么時候答復?”

“我實在不明白,你干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辭職?”許第一盡量克制內(nèi)心的激動,“就算我有什么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能在這關(guān)鍵時刻一走了之呀!小玉,等長沙那邊的貨物銷售情況有了眉目,我再答復你吧!最好的辦法,是我們再一起到長沙去看看?!?/p>

小玉不住低頭捻衣角,神情很為難。許第一有心調(diào)節(jié)氣氛,問她是不是有人高薪聘請,才執(zhí)意要離開許家糖號?小玉大方地說:“我就能經(jīng)營小店糊口,低薪都不會有人聘請,哪還有什么高薪?”許第一索性跟她開玩笑說:“那么,你準是找到了好婆家,家里人不同意?”小玉臉上一紅,也干脆把話說出來:“那是沒影子的事!人言可畏,我要是再跟著你,真就成了嫁不出去的姑娘啦!”

許第一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一把拉著她的手說:“誰說的?你要是擔心嫁不出去,就嫁給我好啦!”小玉掙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臉說:“你快別說了!我正是為了這才辭職的?!?/p>

“為什么?你這話就更加叫我莫明其妙了!”許第一驚愕地看著她,“你說,難道我許第一渾身上下全都是毛病,叫你看不上眼?”

小玉急忙辯白說:“第一,你別誤會!你是許家糖號的少東家,我不過是開雜貨店的窮家姑娘,哪敢看不上你?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門不當戶不對配不上你。我感覺得出來,你和你家的秘方,是你爹爹的命根子,自從你險遭不測,你爹對不知根底的人就像防賊一樣防備,你家的靈子大姐至今還孤苦伶仃,我可不敢,才要離開你?!?/p>

聽她提到靈子,許第一不由得心里一痛。來到糖號之后,他聽到過許多關(guān)于靈子這個女人的閑言碎語,有人說她對老爺一片癡情,也有人說老爺遭受喪妻喪子之后冷漠無情,一直是兩個謎。直到聽了爹爹的自白,才明白了真相。想不到小玉年紀輕輕,居然對自己家里的隱私知道得如此清楚。激動之下,他也無暇多想,當即慷慨地說:“小玉你錯了!我爹爹其實是個很善良的老人,他遭受了太多的辛酸,難免有點多疑,并沒有防備你的意思。只要你愿意,我寧愿放棄秘方也要娶你!”

小玉感動得涕淚交流,卻轉(zhuǎn)身跑開了。他奮不顧身追上去,卻怎么也追不上,急得拼命大喊:“小玉,你別走!”……

就在這時,外面想起嘭嘭的敲門聲。許第一掙開眼睛翻身坐起,才明白做了個惡夢。仇兵在外面大聲說:“第一少爺,你是不是在做夢?該起床啦!”

許第一連忙答應,胡亂洗了一把臉,就走向貨運倉庫。

由于抗戰(zhàn)的需要,寶慶那頭的汽車路緊急搶修到了雪峰山下的高沙,蓼水河邊的倉庫里,堆放著滿滿的貨物,每一件貨物的包裝箱上都印有“許家糖號”的字樣。張勝帶著工人,正在把一件件許家糖搬上汽車。蔣小龍仔細清點著,走過來向他報告,已經(jīng)裝載完成。

許第一點點頭,招呼小玉和他上車。蔣小龍說:“廠長,請你稍等。剛才老東家說過,他老人家跟仇主任要來送行。”

許第一笑了笑說:“我爹也真是,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門,還值得送什么行哩!”正說著,果然看見許盛山拄著拐杖來了,后面還跟著背包袱的仇兵。許第一忙迎上去說:“爹,您老就回去吧。仇叔,我的衣服都帶好了,您還是拿回去好啦?!?/p>

仇兵一邊走向駕駛室,一邊微笑著說:“第一,這是我自己帶的衣服。”許第一正在疑惑,許盛山用拐杖點點仇兵,委婉地說:“你說過,糖廠剛剛走上正軌,還離不開你和小玉。到長沙去的事情,我就讓你仇叔給代勞了。他是財務(wù)部主任,正是他的份內(nèi)事嘛?!?/p>

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許第一只得招呼小玉跟爹爹回去。不多時,汽車轟轟地開動了。看著汽車消失在視線里,許第一和小玉相對望望,心里升起莫名的惆悵。

小玉回到家里,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出神,這讓富安幾分奇怪。以往,她可是一進門就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的。他當即問小玉:“妹妹,你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都是你!今天這個計,明天那個計,算來算去的反而被別人算計?!?/p>

富安他從小聰明,聽齊貴榮感嘆說,只怪自己沒有讀過書才敗在許盛山手下,《三國演義》是一部天下奇書,學會了孔明周瑜或者曹操的計謀,就不難奪取許家的秘方。他記在心里,讀書后便迷上了《三國》,按照孔明曹操的計謀跟別人打交道,不時獲得小利,也以此自負。便是到了高沙之后,他也搬用了借刀殺人之計,差點借婁第三者的手除掉了許第一,還使用敲山震虎收服了上輩的嘍羅。今天,妹妹居然說他算來算去反被別人算計,頓時漲紅了臉說:“我怎么被別人算計了?你倒給我說說看!”

小玉撅著嘴埋怨他說:你一下子叫我親近許第一,一下子又叫我借故疏遠,還讓我在許第一最需要自己的關(guān)鍵時刻鬧辭職的小把戲,滿以為這樣就能牽著許第一的鼻子走?,F(xiàn)在可好了,本來許第一說好讓我再到長沙去的,誰知許盛山不聲不響就派了仇兵去,把我撇在一邊了,連許第一都干瞪眼,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這個老狐貍,還跟我玩起上屋抽梯的計謀來了!”富安咬咬牙,“小玉別急,你再想想,你在許家當助理這段時間,許盛山跟仇兵問過你什么沒有?”

小玉蹙著眉仔細回憶,自從到了糖廠,許盛山跟仇兵對她不時問寒問暖的很是關(guān)切,一會兒問過來幫忙會不會影響小店的生意,一會兒又問舅舅的身體好不好。她心里存著警惕,都能從容應對不顯山不露水的。前不久,仇兵突然說他也到長沙跑過幾回生意,對長沙的情況還算熟悉,順便問家里住在哪條街。她手頭正有事,便順口說住在黎家坡。誰知仇兵對長沙的老街果真熟悉,還順勢過問是上黎家坡還是下黎家坡。她也無暇多想,說是下黎家坡。

“這可糟啦!”富安一聽叫起來,“你怎么這樣不小心,中了他的投石問路之計啦!”

小玉霎時省悟,仇兵這樣想方設(shè)法跟她套近乎,肯定是奉了許盛山的旨意,盤查自己在長沙老家的根底。今天許盛山突然改變主意讓仇兵到長沙去,不用說就是趁機調(diào)查。他這一去,兄妹倆的根底就會真相大白,別說借機謀奪秘方,想再在高沙立足都不可能了。她頓時慌了神,急忙說:“哥,仇兵快到長沙了,我們該怎么辦?”

“小妹別慌,山人自有妙計!”富安兩眼一轉(zhuǎn),學著戲里面諸葛亮搖羽毛扇的模樣,“許盛山自以為計,卻忘了仇兵的主要任務(wù)是押運貨物,還要拜訪周子良清點先前的貨款,然后才有時間去暗訪。我有足夠的時間搶在他前面偷梁換柱,管教他徒勞無功!”

小玉聽了喜笑顏開,趕緊給他收拾行李,巴不得哥哥立刻飛到長沙趕在仇兵前面。

高飛親自押送第一批新糖到長沙,分發(fā)給各家分號。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即便沒有明朝永樂皇帝御賜的“天下第一糖”招牌,這種風味獨特的許家糖還是很快就贏得了顧客的青睞,銷售量居然蓋過了如意齋的產(chǎn)品。他不無憂慮地說:“東家,讓許家糖蓋過了我們?nèi)缫恺S的糖果,恐怕不是好事?!?/p>

周子良滿面含笑搖搖頭,開導他說:當年先祖對秘糖孜孜以求,他也曾親自跑到高沙去,結(jié)果都無功而返,才不得不經(jīng)營了這家如意齋。轉(zhuǎn)眼三十多年過去,如意齋依然跳不出湖南,就因為沒有叫得響的品牌呀。想想看,那“天下第一糖”是何等響亮的招牌,能夠落入如意齋門下,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好事啊。許家糖銷售得好,如意齋是主要的經(jīng)銷商,就能坐享其成,何樂而不為呢?

高飛還是不放心,說一旦許家糖號羽翼豐滿,難免跟如意齋分庭抗禮,自己反而會受制于人。趁著許家現(xiàn)在還沒有形成氣候,及早控制生產(chǎn)技術(shù),或者簽訂協(xié)議不得讓別家染指經(jīng)銷,才能長久立于不敗之地。

周子良沉吟半晌,鎮(zhèn)定地說:這些他都想過了,實在是弊多利少。許盛山手持絕世奇方,一輩子也只能局限于高沙一隅之地,說明他只是個只能守成不能創(chuàng)業(yè)的人。許第一則不然,一上臺就敢于遠赴長沙謀求發(fā)展,他就看出許第一這人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尤其難得的是從娘胎出來就經(jīng)受了常人沒有經(jīng)受過的種種磨練,正是孟子說的天將降大任的人物。否則,就不會寧肯吃眼前虧跟他合作了?,F(xiàn)在正是戰(zhàn)火紛飛的亂世,雪峰山是天然屏障,盡占天時地利人和的有利條件,如意齋能夠跟他們合作已屬萬幸,切不可節(jié)外生枝,讓別人乘隙而入就大大失算了。以許家糖號目前的狀況,許第一沉穩(wěn)的性格,絕不至于朝秦暮楚。至于許家糖號羽翼豐滿之日,就得看我們兩家的誠意,還要看抗日戰(zhàn)-爭勝負的天意嘍。目前而言,彼此誠信共度時艱,才是我們?nèi)缫恺S的上上之策。

高飛聽了連連點頭,為自己的狹隘羞愧,懂得了老板這才叫深謀遠慮,堅定了跟許第一精誠合作的決心。兩人正在商議,門衛(wèi)進來說:“老板,高沙糖廠客人來訪?!?/p>

周子良跟高飛相互一笑,趕緊起身迎接。沒等他們走出門,仇兵已拱手而入,大老遠就對周子良和高飛施禮:“周老板,高廠長,仇某特意前來看望二位!”

周子良笑容可掬請仇兵上座,高飛從女傭手里接過茶杯親手遞給仇兵。沒等落座,仇兵就解釋說,本來少東家打算親自前來看望的,無奈糖廠的生產(chǎn)重要,一時抽不出身來,就讓仇兵代替向二位問好了。周子良興致勃勃,仔細詢問了糖廠的生產(chǎn)情況,還向他介紹了許家糖在長沙各分店普遍受到歡迎的喜訊,讓仇兵樂得合不攏嘴,然后才風趣地說:“仇管家,你們少東家什么時候辦喜事,可別漏掉了我的喜酒喲!”

仇兵一愣,立刻笑嘻嘻地說:“謝謝周老板的美意!您是我們許家糖號的恩人,如果少東家辦喜事,理當?shù)谝粋€恭請,怎么會漏掉呢?可惜,我家少東家還沒有說上親哩。”

周子良大笑著說:“仇管家呀仇管家,你家少東家明明跟那個小玉姑娘成雙成對形影不離了,卻還對我說‘沒有說上親’,豈不是有意要漏掉我?”

仇兵連忙分辯說,少東家跟小玉一起辦事,兩方還實在沒有談婚論嫁的意思,讓周老板誤會了。靈機一動又說:“我聽小玉說,她家也是制糖出身,還跟周老板是故交,想必對她家頗為相識。如果我家老爺有意于小玉,到時候,還想請您當冰人呢!”

“好說好說!”周子良哈哈大笑,“我周某別的能耐沒有,對長沙制糖的同行還沒幾個不熟。只是女大十八變,一下子還真想不起她是誰家的女兒了。待我問一問,就會知道的。”

正說著,高飛報告說酒席已經(jīng)準備好了,就把話題給打斷了。仇兵聽他這么說,只得放下話頭,感謝周老板的盛情款待,聲言今晚還要去拜訪故交不敢多飲。

第二天吃了早飯,仇兵買了一盒煙來到下黎家坡西巷,看到一個老頭坐在門口,便上前遞過煙卷請教。那老頭笑著接過煙卷,自稱姓葉再問他找誰。仇兵忙陪笑說找一個姓李的親戚,兒子叫富安,女兒名叫小玉。

“哦,你要找的原來是李糖匠?!比~爹很快想起來了,“他那人呀,原來是稻花香糖號的股東,平日里跟鄰居都不大搭腔,有兩年沒見過他了。富安那孩子從小頑皮,倒是小玉那妹子很招人喜歡,見了我就葉爹葉爹的叫得清甜,在周南女子中學讀過書,也快有一年沒有見過她,門上鎖著鎖,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啦?!?/p>

仇兵一聲長嘆,說自己特意來找親戚,想不到他們不在家。葉爹很熱心,說學校里的一位周老師對小玉很器重,前不久還來打聽過,興許他能知道音訊。

仇兵謝過葉爹,便輾轉(zhuǎn)走向周南女子中學。這正是放假的時候,學校里靜悄悄的,只有一個白胡子老頭坐在門口,便上前招呼說:“老爹,今天還在守門?”

那老頭也不抬頭,半閉著眼睛說:“學校放假了,你來找誰?”

仇兵覺出這老頭胡子白了,臉上卻沒有一般老年人那樣飽經(jīng)風霜的皺紋,不由得心里暗暗納罕,便向他打聽周老師。那老頭冷冷地說,學校放假了,老師都不在學校,你找周老師干什么?仇兵只得說:“我是從寶慶來找親戚的,可是親戚不在家,鄰居葉爹說,周老師能知道我親戚的下落,這才找來了?!?/p>

那老頭還是沒抬頭,卻懶洋洋地說:“既然是葉爹讓你來找周老師,那么我知道了,你是來打聽下黎家坡的小玉來啦?”

仇兵一聽高興了,連忙又遞上一支煙說:“對呀對呀!我要打聽的就是小玉的下落!”

老頭把煙夾在耳朵上,咕噥著說:“小玉那妹子我知道,是個好學生。前不久聽周老師說,他們兄妹倆到寶慶開店子去了,可惜了一個好妹子!”

仇兵假意埋怨說:“李家是稻花香的股東,在長沙有自己的房子,而寶慶人生地不熟的,還要大老遠的跑到寶慶去開店,真是打錯了算盤?!蹦抢项^冷哼一聲說:“虧你們還是親戚,連這也不知道。我告訴你吧,只怪李糖匠技術(shù)太好了脾氣卻不好,跟老板都敢擰脖子爭論,不少人在老板面前說壞話,活生生被排擠出來,氣死啦!”仇兵假意嘆息了一陣,向他打聽富安和小玉兩個為什么不繼承父業(yè)。老頭冷笑說:“還繼承父業(yè)?李糖匠一死,除了一座空房子,什么都沒有了,用什么繼承父業(yè)?我看還是兄妹倆聰明,曉得一年被蛇咬,十年不進山,干脆不再跟糖打交道,說不定還能活得更好?!?/p>

仇兵聽了連連點頭,又遞給一支煙向他告辭。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小巷,這老頭一把扯下白胡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卻是富安。富安得知仇兵到長沙的目的,迅速趕到長沙,搶在他前面見了葉爹,說一個壞人想要算計自己兄妹倆,請他善言胡弄,然后買通了周南女子中學的門房,自己喬裝改扮一番,當面把仇兵哄得團團轉(zhuǎn)。他得意地說:“你想背地里算計我,門都沒有!”

他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便不見了,心頭頓時大驚:“娘的,婁第三者到長沙干什么來了?莫非他也想來查我們兄妹的底細?”當即撒開腳步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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